“我叫徐茂，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我就跟着母亲，这些年和母亲相依为命。”



“年龄。”陈然漠然的说道，尽管隔着钢化玻璃，但他心中仍然有一股寒意爬上心头。



“二十八，呵呵，可他们总说我十三岁。”男孩露出残忍的笑容。



“我母亲对我很好，什么都依着我，但是占有欲太强了，喜欢藏我的衣服，我的鞋子，我用过的笔，我用过的围巾，我用过的筷子……”



“她不准我出去玩，我都是成年人了。”徐茂怒吼道，整个面孔狰狞异常，“她跟本就没考虑过我，但她又对我是极好的，吃的最好，穿的最好，玩的最好，就连学校都是上的最好。”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工作，每次放学后她都在家里，就像黑白无常，总是在那个点等着死人一样，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行尸走肉，没有灵魂，只会围绕着我转。”



“对了，陈医生你可能不知道，我亲眼看过我母亲带男人回家，不过我没感觉，每次我都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说实话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一刻我的眼睛就像摄像头一样，画面储存在脑子里，脑子是比存储器更好用的东西。”



“当然，所以你印象深刻。”



陈然轻轻回答，没有多说话，他知道男孩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徐茂面孔潮红，那是极度愤怒之下的强行压抑，“可是有一天她终于影响到我了，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每天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上厕所她看着，吃饭她看着，睡觉她看着，写作业她看着，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陈医师，移动的镜头，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生活在楚门的世界，一切都是她，我的母亲安排好的。”



“所以,你的父亲……”陈然感觉事情有点惊悚。



“没错。”徐茂诡异的笑了笑，道：“我的父亲也是安排好的，生下我，那个父亲就没有用了，她以为她是谁，造世主吗，你没在那个环境，很难理解那种痛苦，那种压抑冷酷，寂静无声的恐怖。”



“后来，她开始把父亲的衣服给我穿，不管是洗澡还是换衣服都不避讳着我，有一天我直接质问她，她慌张的说没有，只是衣服拿错了。”

徐茂表情狰狞，表情阴沉的述说着。



“陈医师，你不知道，每次我说完后她都收敛了，但没过几天又犯，而且喜欢撒谎，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她的轻佻，打了她一拳，打了我母亲一拳，你知道吗？”



徐茂情绪激动，把手扣拍的极为响亮，眼睛血红，鞋子都踢掉了一只。



这是一种折磨，痛苦，歇里斯底，愤怒暴戾夹杂着愧疚，和恼羞成怒不同。



“那日之后，她好像正常了许多，也没有生气，我心存愧疚，希望她能给我更多的空间，不要再挤压我的私人空间。她也同意了，就这样恢复正常日子一段时间，我发现更恐怖的一件事情……”



“有一天我醒来后，她就睡在我旁边，是的睡在我旁边，衣着完整，但我却觉得恐怖，整个晚上我居然都没有察觉，第二天我把门给锁死了，可你知道吗？



当我第二天醒来后，她又在我身旁睡，而且眼睛明亮亮的瞪着我，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然后我发疯似的使劲抽打她，抽打她的脸，拽着她的头发，我愤怒的失去了理智。



事后母亲只是偷偷抽泣，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我不想理她，那一刻我想逃离，当天晚上我把门锁死，并且用东西挡住，上面还放一桶水。



可是她又来了，浑身湿透直打哆嗦的躺在我旁边，一直盯着我到天亮，我愤怒的质问她为什么，她说只是怕我着凉，怕我害怕，她说她听到我叫她，说我晚上害怕。



之后不管我用什么方法，甚至有一次放一个老鼠夹子，她都进来了，你知道吗，血淋淋的脚流着鲜血的她瞪着眼睛一直到天亮，她好像没有疼痛一样。



她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开始脱外套睡在我旁边，瞪着我，直到那天晚上，她想脱衣服睡在旁边，她感冒了，想要被子，我彻底被激怒了。



第二天我偷偷买了一大瓶硫酸，放在那个大桶里，挂在门上面，那一晚我没有再锁门，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有冰冷冷的暴虐情绪。”



“我坐在床上，死死的盯着门，当门开的那一刻，桶掉了下来！



滋滋声，伴随着白白的薄雾。



血液、白骨、眼泪。



头发丝儿瞬间就被灼烧！



整个门口全是血液，全是角质，整个头皮和脸庞没一丝光滑，那是她的血和肉。



她是我母亲！”



自称二十八的男孩整个眼睛好像都凸起来了，怒吼咆哮声完全穿透钢化玻璃，嘴唇都被愤怒的牙齿咬出血来，比歇里斯底更凄惨的是那种坠入深渊的痛苦矛盾情绪。



陈然静静的看着狰狞如猎狗实际上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一语不发，那种透过玻璃窗辐射的情绪深深的震撼着他。



可惜……



“他是错的。”陈然看着玻璃窗后歇里斯底的徐茂淡淡说道。



从后走过来的中年人王文拿着卷宗做到他旁边，带着眼镜的他显得格外小资，完全不像电视剧里那种便衣刑警，把自己打理的像白领似的。



“当然是错的。”王文冷笑一声，道：“因为他杀的根本就不是他母亲，而是他的父亲，一直从小到大照顾他的父亲。”



陈然没有震惊的情绪，先前就看过案宗，王文是他在精神病医院认识的法医，后来转到了刑警岗位，不过和杭湖市的重案组还是有区别的。



“今天过来就是想让你确定这孩子的精神病能不能……”



“就算不是精神病，他未成年也只能去看守所，你们量刑很苦难。”陈然打断了王文的话，目光始终盯着窗户里的少年徐茂。



王文叹了口气，揉了揉紧皱的眉头，脸色充满疲惫，无奈说：“你知道这个弑父案在杭湖，在全国产生了多大影响吗，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各大论坛火热讨论，沸沸扬扬，所以是不是精神病这一点很关键。”



“你应该去找精神病医院做，而不是来找我。”陈然忽然感觉这个案子有点烫手。



王文笑了笑，说：“因为你是最适合的人，你在研究生阶段在精神病医院治疗过，之后在里面实习过，甚至拿到了执证。”



陈然没有回话，王文说的很对，在研一期间他被诊断患有‘踢猫综合征’，之后被导师送到医院进行短暂的治疗，在研二下学期又在里面实习，并拿到了执证。



“你知道的，虽然我有执证但陈然现在不在精神病医院工作，证明需要医院确定才算权威。”



“当然，已经通过精神病医院鉴定过了，找你是帮忙确定这孩子有没有治疗成功的可能性，因为这个案子……你知道，影响很恶劣，所以只要能把这个孩子给治好，那么就能按照法律给予制裁。”



陈然点了点头，明白王文的意思，倘若这个少年一旦被确认精神病，那么对量刑会产生不小的障碍，而如果能治好，那么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目光始终盯着发泄后的少年，猛地一怔，道：“这个孩子……真的有精神病吗？”



“我很明确告诉你，是的，不是精神病能把父亲当成母亲吗?”



“怎么？难道说这孩子故意装成傻子的，要知道他父亲可是真死了，一个正常的人会杀父亲吗？”



“不一定。”陈然微微眯着眼睛，“很可能是另外的原因……对了，这孩子的母亲呢？”



“侬，上面有，孩子的母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不是离婚？”陈然问道，徐茂刚才说的是离婚。



王文摇了摇头道：“当时他才六岁，母亲去世后，父亲为了避免他伤心以离婚为借口，瞒着他很多年，我们从民政局查过了。”



“六岁已经有了记忆，不可能就这么被忽悠过去的……”



忽然陈然心中一动，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发冷，“孩子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二十八岁？”



“咦？”王文惊异的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当时确实也有记录，邻居家报警的，徐茂的母亲是高空坠楼而死，排除他杀，对了系统里还有当时的监控视频。”



陈然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把定金打到公司，什么时候方便，直接通知我过来治疗，今天就先告辞了。”



“可以，今天也谢谢你给我面子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



“明楼小区……”王文开车看着小区轻声自语，忽然脸色凝重说：“小陈，不是我说你，还是尽早搬出这个半破烂的小区把，就剩几栋房子，还都没啥人住。”



轻轻打了个哆嗦，王文声音低沉，“我相信你自己也注意到了问题，徐茂家就是这里的，也是明楼小区除了松榕大道商基房之外的最后一家住户……”



“你又错了，我还住在里面呢。”陈然淡淡的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觉得你才应该搬出来，这个小区发生了几起凶杀案，里面透漏着诡异。”王文摇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