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晨

作者:家庭装 发布时间:2020-12-26 16:50:06 字数:5983
  我想或许在很多年以后,

  再回想起那个细雨绵绵的南方清晨,

  也许,

  并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除了那一句:傻×。

  那天花小枝很漂亮,用李小宏的话来说:花小枝该不是整容了吧?

  花小枝到底有没有整容,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毕竟,在花小枝坐在她家的梳妆台前开始化妆时,我就坐在一旁当监工。花小枝是极美的,化上妆之后却是极妖的,像是逼婚唐僧的女妖精。

  周小昱在看完花小枝的妆容之后,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他说:“你们猜今晚这位新郎官会被清蒸还是黄焖?”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并且没头没脑的问题,我是接不下话来的,谢小希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他说:“你们是说花小枝是只母螳螂?”这下,我是彻底接不上话了,谢小希在聊天方面比较天赋异禀,换句话说,节奏比较飘忽,所以我们都在等,花小枝化妆的手也停了下来。

  “《黑猫警长》那集都有印象吧?”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谢小希说。没有一个人接话,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周小昱点上了一支烟,李小宏下意识地挪动板凳,靠在了墙上。

  “有印象吧?”谢小希提高了声调,很像《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

  沉默。

  本该喜庆的房间里,死一样的沉默。

  或许,谁也没有印象。

  但是,谁也不敢搭话。

  “真的没印象了?”谢小希拍了一把大腿,接着追问。

  周小昱手里的烟烧到了过滤嘴,烟灰结了老长,略有弯曲,就要断掉。周小昱要忍不住了。

  “希哥,”周小昱说,“你他妈有病啊!到底哪集你不说,我们有个毛印象。”

  如我所说,谢小希的节奏是很飘忽的。

  那集《黑猫警长》是我们几个人一起看的。两只螳螂结婚,洞房花烛夜公螳螂却被杀害,甚至没有完整的尸体。黑猫警长查了一宿,最后把母螳螂给逮了。其实说实话,当时黑猫警长为什么要把母螳螂带走,我一点儿也没有看明白。我记得当时我们几个人都很惊讶,内心的独白应该是:原来母螳螂是凶手!但是,好像没有人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我心头萦绕了很久,久到我已经把这个问题给忘记了。

  周小昱把烟灰弹向谢小希,又点了一根。谢小希跳了起来,险些把他身后的李小宏撞倒。李小宏顺势套了谢小希一脚,谢小希就趴地上了。

  “母螳螂吃公螳螂那集?”李小宏问躺在地上的谢小希。

  “啊!就是那集,头都吃没了。”谢小希换了个姿势,一点想要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那个,其实,我想问,到底那只母螳螂为什么要吃它老公呢?”周小昱深吸了一口烟,语气深沉,眼神深邃。

  “也许,是因为,不太和谐?”我说道。

  听我说完,李小宏当时就跳了起来:“这也可以?太狠了,连个磨合期都不给?”

  “你个处男,闭嘴。”谢小希吼了李小宏一句。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大哥不说二哥,你也闭嘴,”周小昱吼了他们俩,“到底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谁也不知道答案。

  突然,花小枝开口了,她说:“是因为饿了。”

  母螳螂在新婚之夜,因为肚子饿,把老公吃掉了。这是我听过的最恐怖的故事。

  周小昱的第二根烟又抽完了,他抽出第三根烟,放到嘴边又塞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问花小枝:“那个,今晚要结婚那哥们儿现在在哪儿?”

  谢小希也问了,他说:“那个什么,人和动物的习性是不相通的吧?”

  李小宏忍不住也掺和了一句,他说:“那么,花小枝你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不然晚上饿。”

  这种时候,如果我不问点什么,好像不太合适,于是我问道:“这婚,要不就不结了吧?”

  “啪啪啪啪”四个问句之后,花小枝又停下了手里的化妆笔,她驮着厚重的礼服慢慢转过身,对我们说:“傻×啊你们!”

  花小枝是个脾气暴躁,却又美艳的姑娘。

  如同所有漂亮的女同学一样,花小枝也要结婚了。在2016年的这个春天,24岁的花小枝回到了家乡,要与一个我们谁也没有见过的异乡男人走上红毯,交换戒指,最后洞房花烛。

  婚礼的酒店就在小时候放学回家的那条路上,那时还没有这家酒店。花小枝还有我、周小昱、谢小希、李小宏,每天放学就会沿着这条路回家,那时这还不是一条平整的柏油路,春天下过雨后,这里是泥泞的一片。

  李小宏会用手捧起一把泥巴,假装要糊花小枝一脸,起初花小枝会提起裙子逃开,到后来,花小枝会脱掉她的凉鞋和李小宏对攻。最后李小宏会带着满身的泥巴回家,挨揍。到傍晚,花小枝的妈妈会在纳凉时和李小宏的妈妈聊天,当李小宏的妈妈得知花小枝也是满身泥巴地回到家,李小宏会再次挨揍。

  在我们长大成人的十多年里,那条路一直是那样。时常有装货的大车碾过,小水凼渐渐地变成大水坑。有一次周小昱喝醉了,在某个阴雨绵绵的春天,扒光了衣服跳进了某个水坑里。那时周小昱已经长到了一米八的个头,愣是在坑里游了两下,才摸到坑沿。最后他还举起了手,振臂拍起水面,像是赢了游泳冠军一样。我记得那天周小昱的裤衩掉了,直到炎炎夏日到来,才把那条裤衩找了回来。

  至于谢小希,他和这条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除了我实在看不惯他在雨天套鞋套,会偶尔使坏戳破他的鞋套。谢小希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不过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固执到即使发现鞋套破掉了,也仍然要从书包里掏出透明胶带粘好。当然,他也是一个懂得隐忍的人,很多年以后,他以戳破了我很多个避孕套宣告复仇成功。我想,语文课本里那篇《卧薪尝胆》的课文,对他的影响应该很深远。

  接亲的队伍,就是从那条路出发的。

  因为新郎是外地人,花小枝的朋友和亲戚们凑了一支车队,充当新郎的接亲队伍。我借了家里的车,谢小希则开了他那辆破吉普。周小昱就更加夸张,干脆把单位的巡逻警车开了出来。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整个车都装饰满了鲜花,贴满了喜字。

  车队驶到一半,谢小希在对讲机里说:“小川,我真想这条路还是烂泥路,我开这吉普滋你家车一身泥。”

  “不用这么麻烦,你现在踩脚急刹,我立马钻你车屁股。”我在对讲机里回他。

  “我急刹,你怼我,大哥那警车怼你,这责任算谁的?”

  “不怕,先怼再说。”

  “嘿嘿,我就开个玩笑,真怼了花小枝不得怼我啊?”

  “那就别废话。”

  这个时候李小宏在对讲机里说话了。没错,那时坐在周小昱警车副驾驶位的李小宏,成了推动历史进程的重要人物。他说:“我们几个每次走这条路,总要出点什么事情,我觉得吧,今天不寻常。”

  李小宏的话音刚落,整条路上响起了警笛声。空气里还带着薄薄的雾气,路旁的树叶在微风之下沙沙作响。我感觉整个车队都很紧张,因为警笛声没有变弱也没有变强。

  “大哥,这玩意儿怎么关掉?”对讲机里响起了李小宏的声音。

  “×,让你手贱!”周小昱的话音刚落,在我车后的他已经开着警车蹿了出去。

  “大哥,你告诉我怎么关不完了吗?非得这么甩我甩吐了啊!”

  “刚才蹿出去那车车牌号看清了吗?”

  “贵A·GE258。”谢小希在对讲机里喊。

  “那车他妈有问题,警笛一响就蹿出去了,你们先去!我逮他!”

  “大哥!”李小宏突然在对讲机里喊了这么一句。

  “说!”

  “能靠边先放我下去不?”

  “×!”

  周小昱最终还是没有把李小宏放下车,我想如果周小昱真的追到了那辆车,那辆车上的人真的有问题的话,警局是不是会考虑送一面锦旗给李小宏。周小昱的车蹿出去没多久,谢小希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小川,你说我们是不是也……”

  “追!”话一说完,我也拨转方向盘,蹿出了车队。

  “有魄力!大胆地去追!我,殿后!”谢小希的声音像打了鸡血一样。

  “殿你个头啊!赶紧追!”

  就这样,三辆车头装饰着鲜花的婚车风驰电掣般飞驰在不算太宽的道路上。其实那辆可疑的车辆究竟值不值得去追呢?据我所知,周小昱不是那么爱岗敬业的人,更何况,今天还是花小枝的婚礼,我们的使命是热热闹闹地去接亲。我不知道此时坐在家里的花小枝作何感想,但是头车里的新郎脸色应该不是很好看的。

  终于,在高速的行驶中,手头不太闲的李小宏问出了我们都想问的问题:“大哥,这车难道你认识?”

  “不认识。”

  “那你追他干什么?”

  “他可疑!”

  “大哥,恕我直言,你他妈有这么敬业吗?”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周小昱。

  “并没有!”

  “……”

  我想,可能那天周小昱看见了他们领导的车也在那条路上,所以想要积极表现一番。可是私用巡逻警车来做婚车这事又怎么算呢?总之,那天清晨的周小昱显得很不正常。这件事情也告诉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巡逻警车上的东西,别瞎摁。

  我印象里那天我们追出去了大概有二十多公里,在柏油路汇入县道的衔接路段,我们终于停了下来。我和谢小希下了车,看见李小宏趴在车窗边吐了,吐得昏天黑地。李小宏一边吐一边还不忘口含唾沫星子地对我们说:“那么直的道,非开得像跑秋名山一样,妈的,赶着送豆腐啊!”

  周小昱下了车,望着前方已是泥泞不堪的县道,点了一支烟,顺带看了一眼手表:“你们说,半路追凶这话,花小枝会信吗?”

  “追到了,信;没追到,不信。”我说。

  周小昱叹了口气,接着问:“那说李小宏半路突发羊痫风,我们送他去医院,信吗?”

  “这么说搞不好可以。”谢小希说着忙掏出手机,拍了两张李小宏的呕吐物。

  “你恶不恶心,你得拍人。”说着周小昱也把手机掏了出来。

  “拍个屁你们!”李小宏大手一挥,差点拍掉了谢小希手里的手机,“如果花小枝不聋的话,她应该已经听说我们几个往哪个方向跑了,如果凑巧她也不傻的话,我他妈发病了你们给送去乡镇医院啊!”

  “市级三甲医院!在那头!”李小宏指着我们来路的方向,声音沙哑得像是没完没了抽了一晚上烟还嚼了一晚上巧克力。

  当时周小昱走到我身旁,悄声问我:“你说小宏这性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我说,“搞不好天生就是这个德行,小时候不显,说不定上大学这些年什么人把他那个开关给开了。”

  “开玩笑,”周小昱看着晕晕乎乎的李小宏,“卢小菲这么多年都没找到那个开关。”

  “这谁说得清楚。”

  我和周小昱正闲扯着,听见李小宏的电话响了。李小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把电话递给了周小昱,周小昱不接,他又递给了谢小希,谢小希也不傻,最后他决定开免提。

  “人呢?”电话那头问道。

  “人还没抓到。”周小昱说。

  “我是说你们几个人呢?”

  “追凶!”李小宏说。

  “半个小时,你们不来我不走。”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李小宏如释重负,把手机揣进了兜里。“走呗!”他对我们说。

  谢小希嘿嘿地笑了起来,钻进了他那台破吉普里,我也赶紧上了车,第一时间把车门锁了起来。在李小宏进谢小希的吉普车不成,走向我的车时,我发动油门第一个掉头开了出去。我听见谢小希在对讲机里说:“大哥,宏哥他刚才诋毁你,我要是你,就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风驰电掣。”

  “秋名山送豆腐的怎么了?送豆腐就没尊严了吗?宏哥吐了,豆腐也不会散!大哥你说是不是这道理?”说完,我看见周小昱刚摁下对讲机按钮,却被李小宏一把抢了过去:“你们两个没人性!”

  “我也没人性,你别坐我车。”周小昱在旁边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哎哟,坐警车安全,我跟大哥混。”

  “别,你坐他们的去。”

  “他们俩领驾照才多久啊!我坐大哥的,安全!”

  “我的证是假的。”

  “真的假的啊?”

  “假的。”

  “我就说嘛,好歹是个正经公务员,怎么能办假驾照。”

  “是真的假的!”

  “那你找个塑料袋给我,我怕待会儿又要吐。”

  “储物箱里,自己拿。”

  “这怎么还俩洞啊!”

  “套犯人的。”

  “……”

  在回去的路上,我在想,周小昱也许是紧张了。他既不是新郎,花小枝也不是他的前女友,但是他紧张了,可能比他自己结婚还要紧张。谢小希和李小宏也许也是紧张的,只是他们还没有表现出来。

  而我呢?花小枝是我的前女友,我该怎么去面对这场新郎并不是我的婚礼呢?

  更糟糕的是,我还是花小枝指定的伴郎。

  或许我该没心没肺地这么闹下去,等这一天过去,一切一如往常。花小枝会和她新婚的丈夫回到北京,过着外人看来甜蜜的生活。周小昱继续在他的岗位上摸爬滚打,没准儿几年过后就成了处级干部。谢小希继续倒腾他的破烂生意,也许几年过后,破吉普会换成体面的大切诺基。李小宏会继续回学校念他的博士,也许最终留校成为一名大学教师。而我呢?继续回到上海,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以期在偌大的城市里过上并未有所规划的生活。

  我想起在接到花小枝婚礼请柬的当天,我和她通过电话。

  她当时问我:“工作还愉快吗?”我回答她:“不愉快。”她又问我:“上大学的时候愉快吗?”我回答她:“也不那么愉快。”她最后问我:“什么时候是最开心的?”我回答她:“其实小时候咱们一帮人过家家的时候最开心。”

  我没有忍心对她说的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应该是那些期望了、计划了,却最终没能去到的日子。

  那天她说,她要结婚了,我说:“我知道,恭喜你。”

  她问我是否会来,我说:“我会,带着大红包。”

  其实,我也就是在婚礼的前一天夜里才回到家。那晚是周小昱开着巡逻警车去机场接的我。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机场也改建成了两个航站楼,像是任何一个城市的机场一样,有T1有T2,或许有一天会修到T3和T4,不过早在T2的时候,就与我无关了。

  那晚周小昱穿着一身警服,腰里别着根警棍,我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地勤,他笑了,说如果飞机晚点他就准备扔下我不管了,晚上打架打得热闹,警力不够,不光警力不够,警车也不够。

  我问他:“被查着了要挨多大处分?”他说:“处分倒不至于,就是烦人。”周小昱问我去不去整两杯,我问他:“醉着执法也可以?”他说:“那样执法效率更高。”我说:“算了,你工作要紧。”

  他问我是不是直接回家,我说先送我去找花小枝。他说原来不是因为他工作要紧,我说那我陪着你去逮打架的开开眼。

  他说:“花小枝明天就嫁了,你他妈怎么还有心思看打架。”我说:“那你说我去哪儿,做什么?”他说:“你应该买两瓶原浆米酒,然后跑到高中的操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错过花小枝的婚礼。”我说:“那我不光份子钱亏了,机票钱也亏了,你的处分也白挨了。”

  周小昱最后说:“你怎么那么没心没肺。”

  我想我是没心没肺的。

  那天夜里的风很清爽,一如很多年以前校园里散步时的印象,不过此时我的身边是五大三粗的周小昱,并不是灿烂如花,笑起来眼睛能容下世间所有美好的花小枝。究竟我和花小枝是如何成为现在的样子的?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或许周小昱能给我一些头绪,所以我问了他。

  他递给我一支烟,正准备点火,却突然眯着眼,表情狰狞得像是毒瘾发作的病人。

  “怎么了?”我问他。

  “有的事情啊!就是不能憋着。”说着他开始伸手过来掏副驾驶座上的储物箱。

  我突然觉得周小昱这句话很有深意,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互相置气,或许明天牵着花小枝走红地毯的人就是我。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好还是坏,但至少证明,我并没有忘记花小枝。那些两个人窝在被子里畅想过的生活,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可是正如之前所说,我并没有对明天之后的生活有所规划,毕竟,那只是一个人的生活。

  我还在怅然若失地胡乱想着,周小昱却从储物箱里掏出了一个大家伙,像一个小型的迫击炮。

  “这人啊,”周小昱说着,把迫击炮架出了窗外,“就是不能憋着!对面那孙子开大灯闪得老子火大,我忍他很久了。”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我问他。

  “照明专用灯,戴墨镜都不好使,照谁谁瞎。”

  “先别闪人家了。”我指着周小昱的仪表盘问他,“你这仪表盘上的亮着的这个蓝灯是什么意思?”

  “远光灯。”周小昱的神色凝固了两秒钟,最后他把迫击炮收了回来,启动了车。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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