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太小了，小到一下子，我们就遇见了。小到一下子，我心里的那种感觉强烈得快要冒泡了。怎么办，梁浩笙，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零】他放奶加糖的招牌动作，成了如今的我


　　“你是唯一”咖啡店。

　　我依旧坐在梁浩笙第一次带我来的这家咖啡店的落地窗旁边。不同的是，外面飘起了雪花，苏城很久没有下过堆积的厚雪了。

　　咖啡店的装潢和当年的一样，一点儿都没变。琉璃杯，复古风，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咖啡香，偶尔几只猫咪会慵懒地经过我的脚边。

　　如今这里唯一变化的，就是这咖啡厅里的音乐，它扔掉了以往的乡村音乐风，转而变成了一股文艺清新的曲风。

　　这家咖啡店，有我太多太深刻的回忆。

　　我向老板打了声招呼，点了咖啡，随后入座，然后静静等候着我要见面的男人出现。

　　如今我已经步入社会，成了一家国企的职员，和每个年轻白领一样，每天的我重复着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可是时至今日，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摆脱过去，走上新的高度，跨出回忆的牢笼，因为我反复思量，我的大学时光总结起来，好像就这么三个字：梁浩笙。

　　于是我翻开手机通信录，找到了他的名字，拨通了他的号码，约了他见面的地方。

　　你一定很好奇，他是谁？

　　说来惭愧，他是我大学暗恋却没有在一起的男生，哦不，他，是我的大学老师。

　　他叫梁浩笙。

　　我以前从不叫他“梁老师”，因为我觉得叫了老师就会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给拉远了。

　　我托着脑袋，看着窗外朦胧的雪景，咖啡店的暖气将落地窗的内玻璃挂着一层雾气。

　　“您好，打扰一下，这是您的卡布基诺，请慢用……”服务员打断了我的臆想。

　　“谢谢。”我礼貌地回应着，又恍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不好意思，另外一杯的话，等一会儿人来了，再上吧！”

　　拿到卡布基诺，我习惯地先用勺子搅拌一下咖啡，随即放一半糖，搅拌一下，放入奶，再搅拌一下，再放完整包糖，然后将勺子放回原处，托着杯底，微抿了一口。

　　这个举动进行得特别自然，也毫无破绽，但我却在喝完一口咖啡的时候，眼前露出了一层迷离的雾气，然后泪水缓缓地落了下来。

　　梁浩笙，你一定不知道，我原先讨厌你放奶加糖的这一系列动作，我觉得把奶和糖一起撒进去不是照样喝吗？可是如今，我竟然也学着你的样子，熟练地把放奶和加糖的动作分批放进去，做成这么考究的样子……

　　因为到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人是你深爱的，那么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你模仿，久而久之，他的动作会悄悄地变成了你的动作，他的性格将会注入你的思维，你慢慢地变成了他……

　　我用手微微擦掉掉下的泪，这么多年了，梁浩笙竟然在我的生命里这么多年了。

　　我微微攥紧了手，看了看身边的那个黑色礼品盒，自嘲地笑着。

　　如今，我静静地等待着这个曾经我暗恋得撕心裂肺的他，竟然也开始略微地紧张起来了……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赴我的约，不知道他是否原谅我当年的一切。

　　如今我们都成了社会上的人，如今我们再没有任何交集了，所以如今，我才敢坦诚地面对我当年藏在心里的秘密，也可以堂而皇之约他出来。

　　因为只有现在，我才知道，爱已消逝，我们回不去了。

　　那么，这么久没见了，梁浩笙，你还好吗？

　　我望着咖啡的小小颗粒，思绪渐渐地回到了那时的豆蔻彼年，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一】我已习惯懦弱地去习惯我的家庭


　　8月，艳阳高照，酷暑难耐。

　　我窝在家正享受着暑假带来的最后几天，过完这些天，我就要升为大学生了。

　　我赤着脚坐在床上，右手拿着冰棒，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父亲昨天买回来的《海底世界》杂志……

　　“据说深海里的有些鱼有一种‘感觉意识’，它们不同于普通的鱼。普通的鱼记忆力只有7秒，7秒后便会忘了过去的所有事情，而深海里的有些鱼即便忘记，也会凭着感觉、触觉、嗅觉等器官再把之前忘掉的事情重新记忆起来。”我特别爱这类深海鱼，所以每一期的《海底世界》我都会让父亲帮我买，因为我非常好奇这类深海鱼的思维，但又不愿意成为他们，我一直在想：如果要我选择，我一定选择只有7秒就会忘记所有事情的普通鱼，这样，伤害和痛苦就会离我越来越远，无论多难过，7秒后又是新的一天。

　　正当我想入非非的时候，张志康又一次冲进我的房间，强行地将我推开，霸道地将我的电脑耳机拿了过去，然后恶作剧地将冰棒“啪”地打在我的脸上，一瞬间黏糊糊的汁液遍布我的脸颊，缓缓地滴在了地板上。

　　“喂……张志康！”我大喊他，“你给我站住！”

　　张志康转头对我邪邪地笑着，他甩了甩我的耳机，晃着脑袋：“姐，谢咯。”

　　这样的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我这样懦弱的忍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哦，忘了告诉你，他叫张志康，比我小一岁，是我的弟弟，在学历上，他也比我矮一截，就如这次，当我顺利地高考结束，马上入新大学报到了，他却还刚升入可怕的高三学习阶段。

　　其实该怎么说呢，一看名字大家就知道，我们俩不同姓氏，他并不是和我有血缘的弟弟，而是我的后母带来的孩子。

　　和那些电视连续剧里演得差不多，后母并不是特别喜欢我，却很疼惜我的父亲。只是寄人篱下，总是矮人一截，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带着我颠沛流离，后来在无比艰难的时刻，遇见了她，她对我的父亲关怀备至，久而久之，她便成了我的后母。

　　而我的父亲对后母当初的“两肋插刀”是相当的感激涕零。他常说，做人应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能基于这个因素吧，我的父亲对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张志康视如己出地疼爱着，这也让我的后母更加对我的存在而虎视眈眈。

　　自然，我变得越来越懦弱，也慢慢知道，在这样的家庭存在着，必须学会忍耐，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我的父亲难做。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跑去洗手间洗脸，而后准备了抹布将地上的汁液擦掉。

　　后母没过多久开门进来了，和弟弟打了声招呼，斜眼就看见了地上用抹布擦得湿了一小块的地板，而我就在洗手间搓洗抹布。

　　后母的脸立刻板了起来，带着审讯的口吻：“朵朵，这地板……怎么回事？”

　　我伫立在原地，微微蹙着眉：“啊，妈，棒冰的汁液滴在了地板上……”

　　后母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将皮包放下，并没有说话，而是穿上围裙，准备为我们做晚饭。我斜眼看了看张志康，他戴着我那副宝贝到不行的耳机很悠哉地玩着电脑游戏，我的嘴微微地皱了一下，却被后母冷冷地看在了眼里。

　　离升大学的日子还有两天。我总是很在意父亲的态度，特别是升大学后选不选择住宿的问题上。我识相地将碗筷摆放在桌子上，一听到父亲的开门声我立刻跑去为他拿包拿衣，后母一边擦着手，一边铁着脸看着我，冷哼了一声。

　　父亲寒暄地问了我几句，大抵是今天在家有没有淘气，有没有认真学习的事。我支支吾吾地敷衍着过了，脑子却一直想着如何开口和父亲说不愿意住宿的事情，谁知我还没想好怎么说，父亲就问了出来。

　　“哦对了，朵朵，过几天要开学了啊？是商贸专业对吧？”父亲边问着，边夹着一只鸡腿给张志康。

　　我看着父亲的举动，心底涌出一丝悲凉。这么多年，我虽早已习惯父亲对张志康比对我更好，可父亲给我的爱越来越少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难过。

　　“嗯，是的。”我战战兢兢地看着父亲，后母冷着脸没有吱声，“爸，我想回家住……”

　　“学校批准可以回家住吗？”父亲继续问。

　　“是啊，学校没有强制规定一定要住校，再说，学校离家也挺近的……”我抿了抿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我的父亲。

　　张志康没等父亲开口，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鼓着嘴就抢着回答：“好啊好啊！这样姐姐就可以在家陪我玩了……”

　　我还在等父亲的认可，因为在这个家里，千言万语都抵不上父亲的一个点头，一个微笑，一句“我同意”。

　　父亲“吧唧吧唧”吃着饭菜，没有在意后母冷到快铁青的脸：“那这样吧，要是你想回来住就回……”

　　还没等父亲说完，后母将筷子“啪”的一声打在碗上，异常清脆，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起来。

　　父亲尴尬地笑了一下，示意我继续吃饭。我便不再问下去了。

　　晚饭后，后母收拾着桌子。父亲跟着后母忙前忙后，我躲在自己的房间，依靠着门，隔着门露出的小缝听着父亲和后母的对话。

　　“你看看你，好好地吃到一半，怎么甩筷子就不吃了？”父亲担心地问道。

　　“听不下去了，没心情吃。”后母不理会父亲，话说得很直接。

　　“怎么没心情啦？是不是朵朵又做错什么事让你操心啦？”我躲在门的后面，垂了垂眼睛，微微地叹了口气，父亲永远第一时间将后母的不开心怪罪在我的头上。

　　“你怎么可以让她回来住？”后母放下手头上做的事，面向我的父亲争执道。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听得出来有些气急败坏。

　　“学校离家近，回来住怎么啦？”父亲调侃着问，“何况，志康先回答好的呀！”

　　“志康说好你都能依他啊？”后母有些气愤，“志康还小，玩感还足，弄不好朵朵还会把我的志康带坏呢！”

　　父亲听完竟然没有生气，隔着门缝偷听的我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父亲继续说：“那……志康不高兴怎么办？”

　　“总之我不管，你别让她回来住！”后母的话很决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朵朵回来住，我保证让她给你做家务，还可以减轻你负担呢！”父亲还在为我争取着。

　　后母听完就竖起拇指顶了顶父亲的额头：“你还敢说！今天她还吃冰棒吃得我地板上都是黏糊糊的汁，害得我还要洗、拖……简直是垃圾制造体。”

　　我不是用抹布擦干净了吗？我愤愤地想着。原来，后母将那些我的点点碎碎的小事暗暗地看在眼里，然后在父亲的面前，狠狠地捅我一刀。

　　父亲摆手示意投降，不再说话了。

　　后母便继续忙活起来家务了。

　　在父亲出厨房的那刻，后母又冷冰冰地甩了一句：“只要她住着，我就和你没完。”

　　父亲听完，微微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准备走向我的房间。

　　我“哧溜”一下躺在了床上，顺遍拿起一本书，假装阅读。

　　父亲敲了敲门。

　　“朵朵啊……”父亲走了过来，我将书轻轻放下，竖起身。

　　“爸，怎么了？”

　　“朵朵，爸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还是住宿来得好一点。”父亲慈爱地笑着，“你想哦，住宿可以让你更加独立一点……”

　　父亲说了很多话，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父亲不知道我早已深知他们之间的谈话，可我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就像我又要习惯去接受一样，就像我又要懦弱一次一样。

　　父亲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却记得特别清楚：“朵朵啊，出去了一定要懂得忍耐，要知道付出，要明白感恩，知道吗？”

　　然后我点了点头，父亲满意地对我笑。

　　“一定要懂得忍让，要知道付出，要明白感恩”，我之所以这句话特别清楚是因为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一说说了十八年。

　　我一直将父亲说给我的话都深深记在心里，我明白，父亲是为了报恩真心对他们，父亲是真的想将这一个家成为幸福的一家而真心对他们。

　　而此刻，我的心却有些冷。

　　其实父亲大可以收起那些套路的话，挑明主题和我说“后妈不爱我在这儿”。可是父亲没有，他明明对着那个女人赔着笑脸恶狠狠地要把我丢开，但是现在却在这里神情悲伤地告诉我他这么多年的无奈，然后反复要我忍让、付出、感恩……

　　父亲走出我房门的那刻，我的泪水就涌了出来，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折着身体，用被子捂紧我的头，大口大口地呼气，却大滴大滴地掉泪。

　　为什么？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不应该是我吗？

　　怎么到后来，幸福家庭只有他们，而少了我呢……

　　

【二】我本就是一个固执而怀旧的人


　　今天是8月31日，暑期生活的最后一天。

　　早晨，我就迷迷糊糊地被一些响声吵醒，我揉了揉眼睛，已经快到正午了，于是起身下床，然后我看见我的后母正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出来塞进我的行李箱，父亲在准备生活用品。我垂了垂眼睛，终于我要离开这里了。

　　“朵朵，起来啦？快点，刷牙洗脸，准备东西去学校了……”后母见着我，马上说道。

　　“妈，不是明天才报到吗？”我有些嘟囔着嘴。

　　后母显得不耐烦，她站起身，皱着眉：“今天就要去学校将东西放好，明天报到的人那么多，哪里有好床位给你挑……”

　　父亲附和着：“是啊，你妈说得对。朵朵，早些去，熟悉一下环境……”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去洗漱间。我一直在等，等着父亲哪天特别英勇地站起来，对后母的言谈举止提出各种各种的不满，然后呵斥她对我要关怀一点。

　　可是这样的父亲，到我现在准备离开这里了，还是没有等到。

　　我用凉水将毛巾沾湿，狠狠地扑向自己的脸，我大口大口地吸气，希望自己的泪水不要在盛气凌人的后母面前不争气地掉下来。

　　“姐……你这是……要去学校啦？”张志康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略高的身段，凌乱的头发下有一张慵懒的脸，他的皮肤白皙，走进卫生间的那刻，眯着眼睛打着哈欠的样子格外好看。你一定不相信，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他。

　　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他长得很帅气。

　　我摇了摇头，思维回到现实里。其实若非我们之间隔着后母无休无止境地折磨和挑拨，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好，像一对亲姐弟一样恩爱。

　　我叹了口气，回答道：“嗯，我打算去学校住宿，你在家里要乖哦。”

　　我没有告诉他是因为后母的厌恶而逼得我无所适从，只得去学校住宿。我什么都没说。或许是我自己提出住宿的条件，张志康并没有太多的反对，他只是沉默着刷牙，不再说话。

　　后来，后母找了个借口让我的父亲出去买东西。父亲出门后，她便赶着我去学校。

　　于是无可奈何的我只好低着头，跨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的那刻，我转身，想对站在门里的后母说点什么，我其实想告诉她，要多爱我的父亲，要多多照顾他，可是她连多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给我……

　　“嘭”……

　　门紧紧地关上。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的内心百味杂陈，我的后母啊，为什么你连让父亲为我送行的机会都不给我？马上你们一家便可以幸福快乐生活了，为什么连父亲多看我一眼都变得如此艰难？甚至还让父亲连那些客套的嘱咐话都来不及和我说……

　　我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拎着两个大包，无奈地走着。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赢了，我的父亲终于一步一步变得不再属于我了……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忽然，身边有一个人将我左手的包拿起，我站定，转头，张志康迎面而笑的脸一瞬间温暖了我全身。可是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抽空去擦，丑样全被他看见了。

　　我折过脸：“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了？”

　　“姐，我知道是妈逼你走的……”张志康站在我面前，低沉地说着。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白皙脸上，透出了金色的光，一下子让我很有安全感。

　　我一边抹着挂在脸上的泪，一边只顾自己向前走：“胡说，你这么说，妈又要不高兴了……”

　　张志康仍然站在原地，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紧紧地。

　　“姐，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忍下去？”张志康的眉毛皱紧，风吹散了一些搭在额头的刘海，他大吼着，“妈都已经逼你走了，你为什么还不反抗？”

　　“志康，有些事你不懂。”张志康好像戳进我软肋一样，我的泪水又一次肆意蔓延。

　　张志康将我的手抓得更紧：“我有什么不懂的？你跟我回家去，和妈说清楚！”

　　“不行。”我甩下张志康的手，退后了一步。

　　张志康扯着喉咙，好似在发泄：“夏朵朵！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双手捂着脸，痛苦就像乱咬的蚂蚁，在我的心里徘徊不定：“志康，我不是怕什么，只是我已经失去我的妈妈了，今生……我只有一个爸爸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我爸爸过得好。既然这次是我爸亲口要我走，我爱他，所以我就必须走！”我哽咽着说着。

　　张志康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包在他的旁边静静地被风吹着：“我不要你走……”他的样子特别悲伤，好像生命中的某样东西永远消失了一样。

　　我走过去，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肚子上，我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志康，你个傻瓜，我以后还是会回来的呀，况且，我们还有联络工具啊！”我拿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后慢慢蹲下，昂着头看他忧伤的脸，“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你要帮我多多照顾我爸……”

　　“嗯。”张志康点了点头，温柔地看着我。

　　“走吧，找个地方吃饭，我饿了。”我拖起旅行箱，往前走。

　　“去吃面吧！”张志康几步小跑上来，勾起我的肩膀，“我做东……”

　　我调皮地轻拍他的胃：“当然你做，难道要我做东啊？”

　　我们来到东吴面馆。是一家老字号的面店。

　　我喜欢这些古老经营的店面，或许自己本就是一个固执而又怀旧的人，总是守着那些有的没的回忆，接受不了那些眼花缭乱的新兴事物，也或许这就是我后母不喜欢我的原因吧！

　　我坐在位置上，等着服务员把我们的面端来，我想以后我回家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少了吧，家周围的一花一草我都还没有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以后我回来的时候，不知还能否见到。

　　东吴面馆里开着很凉的空调，可是头顶上的电风扇还吱咕吱咕地转着。

　　我叹着气，有淡淡的悲凉在心中氤氲。

　　“怎么了？”张志康走过来，一脸关切地问我。

　　我微微笑：“没事呢！”

　　张志康坐在我的身边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拿起筷子将面条挑起，吹了吹，塞进嘴里，饿得不行。

　　“你想过在学校住宿一段时间后再回来的吧？”张志康一边大口大口吸溜着面条，一边微微昂起头看着我。

　　“嗯，”没有防备被问了这么一句，差点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再说吧。”我敷衍着。

　　世界上有太多想爱你的人，太多希望你别离开的人，你又怎么会知道，你就像是他一种特有的习惯，一个没有他不能生活的习惯，他的生命里早就将你深深地烙印了，连离开你都从未想过，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还信誓旦旦地说这是还给他自由。

　　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刻，他多想跟你走，多想大声告诉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三】张志康，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见


　　所幸我考的大学离我的家不是特别远，来回倒几部公交就可以到，我们乘着公交车，这是苏城的一所普通大学。

　　学校自然是气势磅礴，走进去树荫环绕，“欢迎2013级新生”的红色横幅一下子就入了眼，我站在空荡荡的绿茵走道，愣愣地看着那横幅出了神。

　　从今以后，我就要在这里扎根学习了……

　　“你是新生吧？”他穿着黑色的带帽衫，笑容邪邪地看着我。

　　他是谁？是我的学长吗？

　　我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愣愣地看着眼前对我笑的他。

　　女孩子总有一些潜在的花痴心理，有些女孩喜欢表露出来，而有些女孩却只有默默地注视，而我似乎属于第二类。

　　我连话都不会说了，眼前的男生确实长得很帅，特别是他深邃鲜亮的眼睛，像是一个无止境的黑洞一样，多看一眼，就会沦陷下去。我别过脸，不敢再看下去。

　　“是啊，请问，新生报到处在哪里？我们是要住宿的。”张志康意识到了我的“不善言辞”，走到我的面前，字句清晰，思维敏捷。

　　他侧着身体再看了我一眼：“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办理入住手续。”

　　“谢谢！”张志康很有礼貌，只是在他温柔的双眼看向我的那刻，张志康将手勾在了我的肩膀上，“别害怕……”他轻轻地凑在我的耳边对我说。

　　原来，那傻瓜以为我害怕陌生人呀！

　　我撇了撇嘴，时不时还偷偷地瞄了瞄前面带路的帅气的他。

　　走了到新生报到处的办公室，他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我们：“进去办入住手续吧，完了里面会有人带你们去宿舍的……”

　　我又一次和他对视，那一刹那，好像电光火石，然后心脏像是被枪打中了一样的感觉，“嘭”的一下，自己都还来不及知道这种感觉为什么而来，就被张志康推进了办公室。

　　在进办公室门后，我转头，隔着门缝，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宽大的背，穿着黑色的带帽衫，牛仔裤以及匡威的黑色帆布鞋。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就想拿块板砖捶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在帅哥面前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后来，我们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有人带我们去了我住的宿舍楼，202室。

　　整个宿舍就我和张志康两个人，应该说，还没到正式报到的日期，来的学生特别少。我们开始整理起宿舍，拖地擦桌子，然后张志康将我的东西一件一件从旅行箱里拿出来摆放好，我选的是靠窗户的一个上铺。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4点，夕阳的余晖洒进了窗户内。

　　我眯着眼睛，微笑着对张志康说：“志康，很晚了，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再陪陪你吧！”张志康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他面对面朝我坐着。

　　空气里都带着一些悲凉的气息，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息，但这些气息从昨晚父亲让我住校开始，便时时刻刻跟随着我，就像是一个雾霾天气笼罩在头上，甩也甩不掉。

　　良久，我说话了。语句带着淡淡的哀求：“志康，答应我一件事。”

　　“姐，你说，我一定答应你。”志康底气十足地回答着我。

　　“替我照顾好我爸吧！”我低着头，搓着手，特别无力，“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强加在你身上对你特别不公平，毕竟我爸与你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

　　张志康将椅子朝我面前拉近，他握住我的手：“姐，别说了，我答应你。”

　　“志康，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低着头，颤抖着说。

　　“朵朵，你知道的，我的心里一直以来都装着你……”张志康像个小大人一样地坐在我面前，看着我诧异地抬头，继续说着，“装着你所有的事。”

　　我轻皱着眉，微微地笑着：“谢谢你，志康。”

　　“朵朵，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张志康的脸上开始泛起羞红。

　　我站起身，张志康很惊讶地看着我，而我却装得无关痛痒一样：“我们边走边说吧！我送你去车站，不然妈又要怪我了。”

　　我其实知道一点儿张志康对我略微喜欢的感觉，不过我从来没有去确定过它，也从来没想过去戳破它，于是它一直存在我和张志康之间，而这样的感觉若是说出来，他是我的弟弟，我根本无法回应他。于是我便早早地回避起来，让他不再问下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校园的走道上，露出了两个身影。

　　我突然开口道：“志康，你也要好好读书，考一所好的大学。”

　　“我想和你考在一起。”张志康回答得很迅速，让我噤声。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扯到了车站，在我埋头专心于等待的时候，张志康突然毫无预兆地狠狠抱紧了我：“朵朵……”

　　“你想干吗啊？”我推开他，竟然有些害怕。

　　我害怕的不是我对付不过他，而是他如果突如其来地表白，我该如何回答。

　　“朵朵，你有空了也要回家来看看，爸会想你的。”张志康被我突然的推开显得有些落寞，“我也会想你的。”他最后的那句话声音特别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低着头，好似触动到了某个敏感的神经一样，眼里竟然全含着泪水，我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在差点儿碰到手的那刻犹豫地抽了回来，我叹了口气。

　　“志康，谢谢你。”我吸了吸鼻子，昂起了头，那一刻，泪水从我的眼眶里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温热的液体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我抿了抿嘴唇，淡淡地微笑着，“志康，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你这个弟弟。”

　　“我走了。”张志康拍了拍我的头，看着驶来的公交车，对我挥了挥手。

　　车子移动得迅速，我站在原地，抹了抹眼泪，当车子快要离开我视线的时候，突然张志康的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夏朵朵，你要加油啊！”

　　他喊得很大声，好像要把许多许多时间对我的期望和祝福都喊出来。

　　我没来得及擦干泪水，咧着嘴对他挥手，直到车子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最后消失不见。我还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望着远处，哭着笑了。

　　再见了。张志康。

　　那么，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见了。

　　

【四】好想回到我过去的家庭，温暖澄明


　　车站周围很热闹，有叫嚣着的小贩，有播放折扣的衣服商店，可是走在其中的我，好像被隔离了一般，所有的热闹非凡在我看来都变得普通平淡。夕阳的余晖打在我的背上，热热的光里好像有许多白色碎末粒升腾，我自然地踏进了学校的大门，父亲的电话在这时刻突然响了起来，合着稀薄的空气，我不禁难过起来，可我还是强忍着难过，不让父亲担心。

　　“朵朵，你怎么不等爸送送你呀？”父亲的声音关怀备至，直冲我的脑膜。

　　“爸，老师催得急了，我就先走了，有志康送我，没事儿……”我强忍着语气的不平静，坐在靠近大门的石凳上，弓着背，天知道我的心里有多少多少的委屈与难过。

　　“朵朵，你在外面一定要学会忍耐啊！”父亲的话好像带着哽咽。

　　我料到父亲会和我说这句话，好像每每要背的公式一样，司空见惯。

　　可是怎么回事，我极力去抑制自己的情绪，在听到我父亲声音的这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满眼眶的泪水。

　　原来，有些感觉是依附在声音上的，无论何种心情，只要那个声音在，你就会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快乐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会替你开心，甚至他懂你的快乐，难过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会安抚你受伤的心灵，甚至只有他懂。

　　不管怎样，也无论何种心情，你总会想着，没关系，什么都不要紧，因为他在，因为他还在我身边。

　　我攥紧着拳头，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爸，我长大了……没事儿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然后我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后母“叽叽喳喳”的声音，父亲朝着电话里尴尬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不说了，朵朵，你注意身体！”

　　随后就是父亲挂完电话后“嘟嘟嘟……”的忙音，仓促而讽刺。我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两只手早已经渍出了汗。

　　我紧紧地捂着嘴巴，狠狠地咬着牙齿，生怕一个不小心的软弱，会让自己陷入崩溃而无法自拔。多想这一刻，就这一刻，躲在像蜗牛一样的坚硬壳里，不再见人，就这样蜷缩着，一个人。

　　其实哪有人不想让自己的父母亲在送别学校的那刻，多叮嘱一下自己的孩子，多亲吻一下孩子，告诉她，没关系，即使前途有再多的恶荆棘，父母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又或者即便是不说一句话，多看两眼孩子，也会心领神会到泪流满面。

　　可是我不是，我必须背负着这样复杂的家庭背景，我必须想着，如何使我的父亲在这样的家庭里不难堪下去，我更要费尽周折挖空心思，如何我离开后，他们才能生活得更精彩一点。

　　我的脑子转得飞快，可是转动的速度再如何迅速，心里的苦涩就像陈年的酒一样，越来越厚，越来越浓。

　　我微微昂起头，听说这样，眼泪就不会从眼眶里流出来，别人就看不见我像深潭一样充满水的眼睛，也不会懂得我因为这样的痛苦而勉强撑起的这些防备。

　　我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将头慢慢抬起……

　　可是，就在我昂起头的那刻，有一个重物“啪”的一声，袭击了我的头部。

　　疼痛。毫无预兆的疼痛。

　　这样的概率就如同肥得发胖的人一夜之间暴瘦下来，是电视剧才会有的剧情，然后我会因为这样的撞击而躺在了医院数月，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会回到以前那个快乐天真的女孩了吗？又或者我因为强烈的撞击，把脑电波撞出来后逃离现实然后穿越与四阿哥恩恩爱爱至死不渝了吗？

　　就像是莫名其妙挨了一枪一样，我痛得无法吱声，只是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然后身体渐渐轻飘飘地倒在地上，我睁着蒙眬的眼睛，今天的天空好似特别蓝，我想起很久之前我拉着父亲的手在草地上奔跑放风筝，那时候我还有个幸福的家，那时候我还可以撒着公主脾气让父亲背着我到处跑，那时候的天，也似这般的清澈透明。

　　我的前方渐渐变得模糊，黑暗一层一层席卷上来。那一刻，我的泪水淌了下来。

　　“爸，对不起……”

　　就这样死了吗？

　　这样也挺好。

　　我已经累够了。

　　沉睡下来是不是就可以无牵无挂了呢？我不用理会后妈的冷眼，不用再去纠结如何处理这样复杂费神的家庭关系，我将会飞向蓝天吗？我会寻找到以前的足迹吗？

　　然后有谁急促地向我冲过来，他狠狠地摇着我：“喂，喂……同学，你怎么了？同学……”

　　他的声音虽然很遥远，却也打断了我的梦，打断我梦一样的生活。

　　然后潜意识里，我感觉我的身体脱离了地面，我感觉自己轻飘飘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就听那些老人们说，当人的寿命殆尽的那刻，会感觉自己的灵魂游离在肉体表层，在死亡后，人会产生轻飘飘的感觉，体重最后会轻三钱，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觉得，那三钱就是人灵魂的重量。

　　那么现在轻飘飘的我，是不是灵魂也跳出了我的肉体，升空了呢？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多美好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让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缱绻在这样的温柔里吧！合着夕阳暖和的余晖，丝毫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心情，我可以为所欲为地做我想做的事……

　　如果就这样死去，那也挺好，我可以活在父母恩爱不渝的过去里了，这么多年来我苦苦支撑的坚强和防备，终于能如释重负地放下，我可以得到解脱……

　　泪痕透着夕阳的光依旧清晰可见，伴随着从我耳边刮过的微微细风，我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我微微抽动着嘴角，我在微笑，多年后，我的名字将不会被人记起，户口也会被注销，父亲会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过得快乐安逸，渐渐地，好似我从来没在这个世界存在一样……

　　但我仍然坚信着，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父亲是爱我的。即便他对后母多么阿谀奉承，即便他对我多么严厉苛刻，但我心中总有一个信念，就是这个信念，让我背上了辛苦的坚强，让我装上了我讨厌的伪装，那就是无论我努力奋斗多么万丈光芒，也无论我委曲求全多么娇小软弱，我的父亲，也只有我的父亲，他总会跨过艰难险阻，他会披荆斩棘，他会带着微笑，走到我的面前，不屑一顾来时的疼痛和伤口，他会轻轻地拉起我的手。

　　他慈爱地笑，他会告诉我：“朵朵，我们走吧，这次走了，我们就再也不回头。”

　　只是现在怎么如此难过，我连我父亲最后的一面都没看见，我有多爱多爱他，爱到失去自己来成全他们一家，我的眼泪越来越多，顺着泪痕轨迹不停地流淌下来……

　　在这场家庭战役里，如果有一天我累了，我不想再反击，不愿再去争辩，那么，我宁愿选择放开我父亲的手，放逐让他过更好的生活……

　　对不起，我的父亲……

　　然后我感觉到嘈杂的人声和急匆匆的喘气声在我的上空盘旋，我的思绪渐渐空置……

　　我沉沉地晕了过去。


　　
【五】我竟然把自己推进了刺骨寒风里


　　这是在天堂吗，有我最爱的茉莉花吗？

　　我反复回忆着来时的经过，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我只记得我在淡淡薄荷味道中沉睡下去，那个味道，清新透明，让我有一种抛开全部去呵护的冲动。我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刺眼的白光让我顿觉晕眩，我闻到了阵阵的薄荷香……

　　对，就是这个味道。

　　像家的味道。

　　我一直觉得家的味道不该是草莓硬糖，太甜便容易腻味，也不该是咖啡软糖，太苦太软一嚼就烂，家的味道是淡淡的薄荷香味，带些憧憬时候的幻想和理性时候的醒悟。

　　难道不是吗，我多希望三个人缱绻在一个哪怕很小的屋子里，早晨有爱吃的豆浆油条，有两三株耐心呵护的植物，每一天都有一个任意索取的大大的拥抱，经济虽不富裕，够用就好，我会辛苦一点去外面打工赚些零用钱，然后回家会有可口的饭菜。我做错事时会有父母严厉地训斥，我拿到表彰会有父母恩爱如初对我关切的微笑，这才是我要的生活。这才是充满着温馨、温情、温暖的家的味道。

　　我极力想将自己的身体竖起，却毫无力气。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头被重物撞击然后穿越，或者干脆不省人事。我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我紧皱着眉头，头痛欲裂。

　　“是你打伤我姐姐！”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风一样冲进了我的区域，像是暴怒的老虎进攻对手一样。

　　我微微转头，我看见了张志康。

　　他愤怒的样子突然让我觉得好傻气，我疲倦地眨了眨眼，然后眼神微微落在了与张志康对眼的那个男生，他？！

　　竟然是他！

　　我的全身似乎在那一瞬间，有电流通过一样，刺激着我的大脑。

　　他是谁？

　　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他从哪里来？

　　我更不知道。

　　好似他的名字就是一个“他”字。

　　我甚至不清楚他的背景，他的底细，他来医院的原因，甚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拿重物砸伤我的“凶手”。不过没关系，我又一次看见了他。

　　我认识他，我认识他深邃得像宇宙一样的眼睛，我认识他健硕的身板，我认识他用双手插着黑色带帽衫口袋那痞痞帅气的样子……

　　总之我认识他。

　　我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激动地将头微微抬起，我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男生却开口了。

　　“对不起……”男生微微地说着。

　　“你以为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会放过你吗？”张志康愤怒地说。

　　“我会负担她全部的医药费用。”

　　“我他妈最讨厌你这样的人！”

　　紧接着的举动让我诧异得快要掉下嘴巴。

　　张志康忽然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事情变化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大声叫唤，我还来不及张口去阻止这件事情，我甚至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替他挨上张志康一拳……

　　“你别以为你负担了医药费我就会拿你当财神供着，我告诉你，夏朵朵是我姐，你悠着点儿，她出什么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张志康说话的时候，周围空气都凝固了，他略带着稚嫩的样子一瞬间特别男子气概，我能感受到张志康因为愤怒而猛烈的喘气声。

　　可他听完张志康的话竟然丝毫不生气，他微微站起身，由于拳头气力的缘故，他的嘴角渗出了血渍，起身的时候他用右手轻轻地擦掉，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好好照顾她。

　　这一句话，就像是突然之间突破我心里那份渴望被照顾的心理防线一样，我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

　　别走呀，别离开我。我多想大声说这句话。

　　我使尽全身力气起身，我想他会不会因为我努力支起身体的动作，而在临走那刻走近我的床沿多多看我一眼，甚至在远处对我微笑一下都可以。

　　可是没有用，一点儿用也没有，我的头疼得要炸开一样，我的身体完全没法支撑起来。这样的疼痛，令我都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伟岸而强壮的背影，伴随着大门缓缓地合上……

　　他走了以后，连那股我依赖的薄荷味都不再浓郁。

　　我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抹掉下的泪，这果然不是电视连续剧呀，电视剧里惯有的桥段一个都没在我身上实现。

　　我突然有些讨厌张志康的做法，如果他没有抡上去打他，或许他还会安安静静等着我醒来，他会用他星火璀璨的眼睛告诉我，别怕，有他在。

　　可是张志康出现了，他搅局我的幻想。

　　“姐，你醒了？”张志康见我醒了，赶忙扑了上来，他的右手撑在了我床上，然后俯身低下头紧张地看着我。

　　不得不承认，张志康这样暧昧的动作，我竟然觉得心脏开始跳得快了起来，其实张志康也是个挺帅的男孩，他是那类大男子主义的男生，他和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张志康是我的弟弟，是我需要呵护而不能得罪的弟弟。

　　“我没事儿。”

　　张志康的头低得越下了，我觉得浑身不自在，略微将头别过去不再看他。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受伤吗？”张志康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直起身，坐在我的床边轻声地说，“知道是谁用篮球砸你吗？”

　　“篮球？是谁？”

　　“就是那个带我们去报到的小子！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和他有仇，长得一副小白脸欠揍的样子……”张志康微微攥紧拳头，“不过，朵朵，你别害怕，他知道错了……”

　　谁不是这样呢，总是想竭尽所能展现给对方自己优秀的一面，甚至告诉对方“你看，我是如此品德高尚的人”，他不会告诉你“我是如何把他狂揍一顿”，他只会淡定地告诉你“他知道怎么做了”。这样你才会觉得对方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可是张志康这套对我可没用，先不说我已经看到了他们打架的场面，就拿张志康这样的弟弟身份，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他。

　　“是他？”我语气淡淡地，心底却掀起了波涛海浪。

　　是他？那么，是他看见我流泪的样子了吗？是他听见我因为难过而呼唤父亲的名字了吗？是他……最后抱起我的吗？

　　我顿时有一种很想钻地洞的感觉，我多想在他面前展露出我的优秀，我的好看，可是为什么事与愿违，我们相遇的第一次，我呆呆傻傻地像个花痴一样不懂得表现自己，相遇第二次，我又是这样昏迷难看地倒在他面前被送进医院……

　　“是他用篮球砸我的？”我又一次重复着，突然有一种特别想钻进地缝里的感觉。

　　“嗯……”张志康敷衍着我的问题，顺手帮我折了折被子，继续说着，“你还好吗，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

　　我别过身，面朝张志康，头由于侧翻显得天旋地转。

　　“哎？你不是回去了吗？”我紧皱着眉，诧异地问他。

　　“老师给爸打电话，爸急忙打我电话，我就赶来了……”张志康好像觉得我会内疚什么，赶忙打圆场，“公交车刚出学校我就接到电话了，来回没几站……”

　　我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有一丝淡淡的悲凉涌了出来。

　　“姐，你怎么了？”张志康微微弯下腰，面色凝重，“姐，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头疼吗，我去叫医生好吗？”张志康面朝我站了起来，折了折衣服。

　　“别折腾，志康，你坐下。”我微微闭起眼睛，“一个篮球而已嘛，我有那么脆弱吗？”我打趣地说着。

　　张志康安静地坐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特别秀气，袖管挽起的臂膀处暴露着几根青筋，他看我的眼神也带着我从来没看见过的温柔，我想，也只有此刻我需要温暖的时刻才能真正体会到他对我的好吧？

　　良久后，我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会说出的话，而话已出口的那刻，我的嘴唇还在微微地颤抖。

　　“爸呢？”

　　张志康听完一言不发。他甚至略微别过脸，手不自觉地摆弄着，束手无措。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我明白了我的难过，明白了我再也不可能在我父亲的身上再奢望更多，或许是我的父亲不愿意来看，我所以故意让张志康代替，又或许是我的父亲在想来看我的那刻遇上了后母犀利薄情的眼神。

　　我不想想太多，我的内心顿时荒凉一片。

　　我不过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小温暖，我不过是需要父亲会在我最想要得到他关怀的时候给我他的温暖，他可以不说任何一句话。

　　或许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就够了。

　　可是到头来，我却把自己弄得站在了寒风里，刺冷透骨。

　　这样的结果，呵，有多讽刺。

　　

【六】我只好戴着假面具，一边深情一边残忍


　　“算了……”我微微支起身体，强忍着难过，在张志康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那刻微微擦掉了快掉下来的泪水。

　　张志康站起来，将枕头垫靠在我身后，他的声线温柔盘旋在我的头顶上空：“朵朵……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她不会这么对你，你爸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是我们爸。志康……”我闭起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朵朵，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快乐……”张志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冒着泪花。他是觉得我这些年来委屈了？还是觉得这样说他妈妈特别不孝顺呢？

　　“张志康，你够了！”我的声音很大，我紧紧皱着眉，这样费神的大喊大骂让我的头撕裂一样的疼痛，我哽咽着，我的声线都在微微颤动，“求你别说了……”

　　“我要说！你总是一味地去忍受，忍受这，忍受那，你看你现在，你得到了什么？”张志康冲了上来，将手紧握在我的肩膀上，“你看看我，这么多年，我很心疼，你知不知道？！”

　　我的心就像是有一把刀硬生生割开最柔软的部分一样，痛苦揪心，好像一下子薄弱的心理防线就垮掉了，我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滚了下来。

　　良久，我抿了抿嘴唇，看着他充满期望的眼睛，缓缓地说着：“你是我弟弟，志康……”

　　好似这一句话堵死了张志康的嘴巴，他的手渐渐从我的肩膀上拿下，他的眼睛顿时暗沉了下来，他的表情很难看，好像是前一秒得知自己身在最高处享受这个世界给他带来的无限恩赐，幸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下一秒来不及告诉就深深跌入万丈低谷。

　　我们都会受伤，我们其实都一样。

　　张志康讨厌我的忍让，可他又怎么会知道，“一定要懂得忍让，要知道付出，要明白感恩……”这些话，这些行动并不是我愿意这么做的，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在两个原是破碎的家庭重新组建成新的家庭里生存，我知道，我肯定会受伤，我会痛苦，我的生活甚至被后母搅和得体无完肤。但是我偏偏仍然要爱着这样的家，因为这个家有我的父亲，我不能不爱。

　　我只好戴着假面具，一边深情，一边残忍。

　　而这些东西，张志康是不会明白的。

　　稀薄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我瞥见病床边的桌子上有一个圆筒形塑料盒的东西。

　　“志康，我饿了。”我打破沉闷的尴尬，抬眼看了看桌子，“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啊？我没买啊！”张志康站起身，疑惑地看着这个盒子，“这是……”

　　“不是你买的？”我微微将身子坐起，凑过身看着奇怪的东西。

　　“对啊！可能是他买的……”张志康嘀咕了一句，熟练地将筒形塑料盒打开，“哟，是皮蛋瘦肉粥，还温着呢……姐。”张志康将塑料盒拿到我面前的时候，香气扑鼻，我定定地看着这碗粥，心里涌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多年以前我依偎在父亲身边的感觉，那么温暖，那么博大。

　　“是他！”我嘀咕着。

　　“嗯，没想到那小白脸想得挺周到，姐，我去给你热一下，你等着我啊！”张志康说完丢下塑料盖子就走开了。张志康一定不知道，他这样一个细小的举动，却在我心里氤氲很久，感动很久。从和后母住在一起后，半分父爱我都没有享受过。

　　我只是一味承担着父亲教育我的那些话，那些责任。

　　我试图把这些东西当作是爱，而如今，我明白，父亲并不是不爱我，他只求一个温存的家，一个给他安定生活的家。

　　正因为他需要这份安慰自己的感觉，所以他不愿意让我和后母发生矛盾，他甚至忍痛割爱让我去学校住宿，也不愿意看见这个家又一次四分五裂，我懂我的父亲，他太想安定了，他太不愿意失去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以前那些享受过的爱，都成为了回忆。

　　而这些爱带给我的感觉，在今天这碗皮蛋瘦肉粥身上，我又找回来了。

　　它就像是一棵在我心里已经悄悄驻扎而我却丝毫不知的小植物在一瞬间突然破土冒出头的感觉，暖暖地，似乎是把我捧在手里百般呵护的感觉一样，既惊喜又兴奋。

　　“来……姐，小心烫。”可能是想得太出神了，张志康来了都没有发觉。

　　我摇了摇头，接过皮蛋瘦肉粥，吹着热气。

　　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了他。

　　他还记不记得我呢，那次新生报到羞涩得不敢看他的傻女孩？

　　他还认不认得我呢，被篮球砸到以为自己快死去还留遗言的傻女孩？

　　他还好吗，被张志康打了一拳的嘴角还出血吗？脸上肿青了吗，需不需要拿鸡蛋揉一下呢？

　　“姐，吃吧。”张志康焦急地催着我。

　　呵呵，我在乱想什么呢？我对张志康点了点头，顺而吞了一口粥。

　　他不过只给了我一碗皮蛋瘦肉粥，一句话也没说罢了。

　　可我，竟然在这一刻，冲动地竟然觉得这碗粥，是我在黑暗里的光芒。

　　这个他，是我梦寐以求的新世界。

　　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如果我还能遇见他，我一定要对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他在那一刻抱起差儿一点心如死灰的我，谢谢他为了我四处奔忙办理住院，谢谢他给了我一碗皮蛋瘦肉粥，更谢谢他，让我明白，我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至少现在，我好像会爱了。

　　

【七】我的薄荷味男孩，我又会遇见他吗


　　父亲从始至终没有来医院，或许是问过张志康我的病情了吧，我安慰着自己。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了床位上，空气中凝结的一颗颗小的碎末粒飘散在尘埃中，像是孤立无援的将军，等待着一刹那消失的壮举。

　　我扭头，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机，11：15分。

　　在医院的第二天，就这样到来了。

　　张志康屁颠屁颠冲进了病房，买了面包拿给我：“姐，你醒啦，今天好点儿了吗？”

　　“嗯。”我竖起身体，接过面包，看向面色憔悴的他，“志康，你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吗？”

　　张志康诧异地看着我，大抵是我的一语中的让他无从回答，他傻傻地笑着，半晌才说：“没事的，这点儿小觉，我还撑得住……”

　　“快回去吧，不然妈又要急了。”我皱着眉头，将面包放下，准备下地。

　　“姐，你这是干什么？”张志康弯下腰，想拦住我。

　　“我想回学校了，今天是9月1日，新生报到的正式日子。”我顺手将他往外拉。

　　“那我陪你……”张志康话还没说完，他兴奋的表情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收回，我便冷冷地泼了一盆水。

　　“我自己回学校，你回家吧！”话出口，我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太重了，我微微地瞥了瞥张志康。

　　“哦。”张志康沮丧地坐在了床位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必须这么做。

　　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们情非得已，而伤害，有些时候并不是一把刀子，而是一个会保护的屏障。

　　我陆陆续续将我的东西整理进包，张志康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站在医院外已是下午2点多了，我瞥了瞥手机上的时间，张志康担心地看着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朵朵，你真想一个人去学校？我看还是我送你去吧……”

　　“我OK的。”我调侃地笑了笑，“臭小子，以后叫姐……”

　　“就不叫。”张志康嘟着嘴，摆出了一副“你打死我我也不叫”的吊儿郎当模样。

　　我“扑哧”笑了出来：“好啦，我走了。”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别挤公交了……”张志康把我拉到大马路上，顺手拦住了的士。

　　“哎，很贵哎！”我抓住他伸出的手，可是的士已经停在了我的面前。

　　张志康绅士地将车门打开：“朵朵小姐，please。”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使劲地摇头，张志康拉着笑容，又一次示意我入座，无可奈何，我钻进了车里。

　　我实在没那么多钱打车，何况苏城大学离这儿也挺远。我趴在窗口，等待他说些什么。

　　谁知道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师傅，苏城大学。”他老练地说着。

　　的士开始启动，我诧异地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回头朝我笑得灿烂的他，一下子我的心温暖得就快要涌出泪水了。

　　我硬生生地吃进这样的感觉，恶狠狠地说：“不是让你别送我了吗？”

　　“我可没送你。”张志康摊手，无辜地说，“我只是顺路……”

　　“顺你个十万八千里路吧……”我生气地板着脸，不理他。

　　可他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阳光温暖地打在脸上，好像这样的温度，和他呵护我的温度差不多。

　　快要融化我了。

　　到了苏城大学，下午2：50，我迅速拉开车门，站在顺手要打开车门的张志康那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再出来送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左手紧握他的车门，右手指着他。

　　张志康双手举在头两侧，示意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嗯……”我满意地对他挥了挥手，“早点儿回去吧！”

　　张志康挥了挥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车就开走了。

　　我望着逐渐远去的车，舒了一口气，转头的时候，我依旧看见“欢迎新生”的红色横幅挂得老高，可是这次，我低下头，脸微微地红了。

　　我又回学校了，我又会遇见你吗？

　　我的学长。

　　我的帅哥。

　　我的薄荷味男孩。

　　“你知道吗，梁浩笙马上要上台演出哎……”

　　“哇，梁浩笙，我的男神哎……”

　　我听到好多学生站在绿荫大道边的一块块牌子边嘀咕着，梁浩笙？他是谁？

　　好奇心作祟，我也赶忙跑进人群里，围着一块块牌子读出声。

　　这是学校的公告栏，有什么校园活动，甚至连一些八卦小新闻都会在上面出现。

　　“商贸系迎新生舞会于9月1日下午3点至6点在东教学楼报告厅102开演，梁浩笙担任嘉宾出席……”我缓缓地读出声，心里嘀咕着，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号召力这么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顺着林荫大道走进了我的宿舍大楼。

　　一开宿舍门，里面还有两个女孩，以后便是我的室友了。

　　“你好，我叫贾夜。”从2号床铺站起身直奔我面前的活泼女孩，她扎着马尾辫，白皙的皮肤透着光，“以后我们是上下铺啦，很高兴认识你。”

　　另一个女孩声音很man，转过身的时候，差点儿将水洒到我的脚上，我慌张地避开，只见她乐呵呵地笑：“不好意思呀，我这人吧，做事比较粗，因为我是东北大娘们。以后得多担待着点儿噢。我叫陈慧男，叫我男哥好了。你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弄得有些蒙，搁着半晌才回话：“啊，大家好，我叫夏朵朵，很高兴认识你们。”

　　“嗯，朵朵，以后我就这么叫你。”贾夜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

　　“好的，哎？这位是？”我指了指已经铺好床单，但人却消失无踪的4号下铺位。

　　贾夜噘着嘴，摇了摇头，然后对着男哥吐了吐舌头：“这人好像很冷的样子，特别不合群还是不爱交往呀，我和她打招呼都没理我呢！”贾夜好像很介意一样，一边说着，一边回到自己的下铺，将一只很大的hellokitty甩在了床头。

　　“哦对了……”男哥发话了，她长得很高，短发，一下子就给人一种压倒众人的感觉，而且她的东北味，让我觉得她是个特别干净利落的豪爽妹子，“听说今天有迎新生舞会，你们去不？”

　　“好耶！已经开始了呢……”贾夜嘟着嘴，一下子跳到了我面前说着。

　　“我？我就不去了吧……”我看了看手机3：32分，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这类大型的娱乐活动，我本身就比较木讷，我摇了摇头，心想着，或许安安静静坐着看会儿书，听首歌才是我的归宿吧！

　　“去嘛去嘛……”贾夜露出了一双特别“哀求”的眼睛。

　　“呃……”我犹豫地站在那里。

　　“走吧！”男哥没等我反应过来，甩下东西拉着我就外走，“我都摸好路子了。跟我走……”

　　好吧，被我猜对了，男哥做事果真很干脆……

　　

【八】灯光直直地打在我身上，怎么办，我好像怯场了


　　报告厅前的讲台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一样，周围幕布都拉黑了，“商贸系迎新舞会”几个红字高高挂起，旋转灯把舞台打得透亮，报告厅已经人声鼎沸，有几个跳街舞的已经在表演了。

　　我、贾夜和男哥走去了报告厅最后一排，其实还有一些空位置，贾夜和男哥坐了进去，而我却坚持站在最后一排，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世界的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自己好像不存在一样，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漩涡里垂死挣扎着难以呼吸一样。

　　是孤独。

　　一生中与我相遇的人实在太多，我们也总在与人不断地相遇，然后不断地分离。如果有一天我不存在了，会不会连我的父亲都不再记得我了呢？

　　想着想着，在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报告厅里，我害怕得差点儿哭了。

　　随着周围的尖叫声，和混乱high起的声音，我的思绪才被调回现实，主持人带动着学生一起高呼“梁浩笙”名字的那刻，我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紧张起来。

　　这会是谁呢？是不是一个如韩剧里演得特别耍酷的土豪帅哥呢？

　　当我还在嘲笑自己想太多的时候，梁浩笙就在大家的注目和尖叫声中踏上了舞台。

　　什么？竟然……竟然是他？

　　万万没想到，我看到的会是他？！

　　那个带着傻傻发花痴的我来到报到处的男孩，那个毫不犹豫抱起被篮球砸到的我赶忙去医院的男孩，那个在我的病床边守了好久细心地为我买皮蛋瘦肉粥的男孩……

　　竟然是台上这个，穿着西装革履，拿着话筒朝我这里微微笑的人。

　　那一刻，我怔住了。

　　我的全身细胞好像都定格了，我那么朝思暮想的男孩，现在竟然就站在我的面前。

　　贾夜走到我的身边，拿手肘俏皮地拱着我的身体：“喂，朵朵，这人……很帅吧？”

　　完蛋了。我抑制不了自己这样强烈的思念，好像我期盼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一样。

　　那一刻，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前一秒我还觉得自己孤单得想要消失一样，后一秒我竟然幸福得觉得这次来看演出是多正确的决定。我没有回答贾夜的问题，却激得地一下子抱住了她。

　　“哇，你不是吧？”贾夜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是没见过帅哥还是怎么地啊，这么激动……”

　　谁都不知道，这才不是我见到他的第一面。

　　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故事呢！

　　可是我有多笨呢，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你，也会帅气到在别人心里扎住了根呀，我早该想到，在这里遇见的最帅的，就是你。

　　哦，原来你叫，梁浩笙。

　　梁浩笙绅士般地站在舞台上，他拿话筒的样子，就像是山雨欲来，许多光芒打在他身上一样，好像他全身都镶满了金子，让我忍不住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全场的女生都疯狂地尖叫着，他们拿着荧光棒挥舞得热烈，好像希望他的眼神会停留多一点儿，谁都不会留意到那个躲在黑暗深处在看到梁浩笙第一眼便再也不想离开视线的我了吧？我轻握着拳头，这样美好的一夜，我要深深地印刻在心里。

　　“今天呢，很荣幸作为迎新舞会的嘉宾，唱首歌吧？”梁浩笙调皮地说着话，再一次掀起了层层女生的高潮，有好几个胆大的女生拿着玫瑰勇敢地走到台上送给他，然后又被一阵欢呼起哄声淹没。

　　他这么受欢迎，还会记得我吗？

　　“这首歌呢，我一个人可唱不来……”梁浩笙随后伸手示意主持人过去，在主持人耳边低语了几声，主持人点头微笑下了台，他继续卖着关子，“有谁自告奋勇和我一起唱？”

　　“我！我！我！”好几群女生连忙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到了舞台前。她们真的得用“群”字去形容，多得恨不得把舞台给掀翻掉，然后满怀憧憬地等待着梁浩笙的钦点。

　　“这首歌，名字是《想你》。”梁浩笙突然改变了他调皮的性格，变得深情起来，连原先散漫的灯光都变成了只留他原地的那一束灯光。

　　主持人接住话：“好的，那么，是谁这么幸运来到舞台上呢？当我数到1的时候，灯光师傅，请照亮她！”

　　舞台前嘶叫的女生太多了，整个报告厅就像是演唱会一样，而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深情的他唱完这首歌，他肯定是今晚最夺目的星星，而他想唱给的那个人，一定是最幸福的。

　　我知道想你的时候/已经决定寂寞的时候/忘不了相遇的午后/阳光多温柔……

　　我淡淡地哼着这首歌，此刻，也只有我自己能听到自己与你共鸣的时刻，然后想念那个打篮球的午后吧？

　　“3……”主持人拖沓着声音，“挥动起你的荧光棒，让我看到！”

　　报告厅欢腾雀跃。

　　“2……”

　　报告厅的众人开始嘶吼呐喊，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了。

　　“那个人，就是……”

　　顿时，一股刺眼的光芒打了过来，我赶忙闭起了眼睛，习惯性地将手遮住了前面刺眼的光。

　　“你……”

　　所有人都安静了，报告厅突然安静得特别诡异。我眯起眼睛，看见贾夜闪着惊讶的眼睛，她笑得合不拢嘴了：“是你哎，朵朵……”

　　“什么？是我？”我纳闷地看向前方，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站在最后一排连一阵风都会吹得趴下的我，我束手无策地看向梁浩笙的位置，他正死死地看着我。

　　那样的眼神，就好像在那一刻，他告诉我，你是我的一样的霸道。

　　在停止了那么几秒的寂静后，报告厅又沸腾起来，好多人都起哄地把我推到舞台前，贾夜拉着我，在我耳边说着加油，可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只是被推着向前走，然后呆呆地看着梁浩笙，看着那个给予我心动的大男孩。

　　“看来，这位女生，激动得吓傻了吧？”主持人走到我的面前，将我拉上台，“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主持人使劲地拍了拍目光呆滞的我。

　　“我……我不知道。”我站在舞台上，被灯光焦灼地打着，我的全身都冒起了汗，我的思维完全没被大脑控制，语无伦次。

　　“哈哈，看来这位女生太紧张了……”主持人缓解着我的压力，“没关系，再来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怯场极了，就想着找个地方钻下去。没想到，那一刻，他，喊出了我的名字。

　　“夏朵朵！”梁浩笙喊出我名字的那刻，报告厅又安静了片刻。

　　我看向他，他却对我赔了个笑脸，然后转向众人，“这首歌《想你》，希望大家喜欢。”

　　主持人将麦克风递给我的那一刻，我的手汗差点儿连麦克风都没握住。

　　第一次，我从小觉得这么难听的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的那刻，却格外惊心动魄。

　　我好像也喜欢上“夏朵朵”这个名字了。

　　

【九】我们是师生，我们是禁忌恋情，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个世界太小了，小到一下子，我们就遇见了。

　　小到一下子，我心里的那种感觉强烈得快要冒泡了。

　　怎么办，梁浩笙，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在爱里没有如果/我不想说/对与错/舍不得/这样轻易错过……

　　我看着眼前深情唱着歌的梁浩笙，他的睫毛随着激动的演唱而颤抖着，我的头顶上也有一束和他一样的光，将我的所有细胞都照得格外明亮。

　　要知道想你的时候/就是决定寂寞的时候/我一直在你的身后/你说没有转身的理由……

　　我抹了抹流下来的泪，在他朝我望的时候点了点头。

　　于是，很自然的，他放下了麦克风，我接了上去。

　　我知道想你的时候/已经注定寂寞的守候/忘不了相遇的午后/阳光多温柔……

　　我好像丢了自己，又好像将自己的全部给了梁浩笙，总之，那一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是不是因为这首歌的共鸣呢，在他唱着唱着的时候，我好像轻松了许多，好像我的眼里，心里，不再是全场几百号人物的存在，而是只有眼前的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你呀！

　　梁浩笙。

　　我的心只为你跳动，我的歌曲只为你而歌唱，那一些细枝末节，也正因为你，变得浓墨光彩……

　　灯光开始了旋转，浪漫的五光十色，众人随着音乐缓缓地挥起了荧光棒，这样的感觉，真好，这样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多么好。

　　歌尾我们合了音：“忘不了牵手的那一刻/迷人的日落……”

　　梁浩笙，与你相遇的那个午后，篮球砸得我有多痛，那一路你抱紧我的时光，阳光有多温柔……这些，你都不会知道的呢！

　　一曲完毕后，我仍回味在这样的歌声里，你走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抱了我一下。

　　全场的人都沸腾爆了，我一下子缓过神来，吓了一跳。

　　是你抱了我吗？

　　是你吗？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你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弯下腰，好像不顾台下闹得多么不可理喻，你安安静静仔仔细细地看着我，麦克风在你的右手上，被你关掉了声音，你的根根汗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温暖地对我笑着：“夏朵朵，你真棒！”

　　我傻傻地看着你，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主持人欢快地上了台：“哇，真是很美的歌声啊！还想再来一首吗？”

　　“想！”群众直呼。

　　梁浩笙就像是被人捧着的明星一样，他控制舞台的感觉，他唱歌的样子，都熟悉到无法媲美……这样完美的他，会喜欢上我这样傻傻的女生吗？

　　后来主持人拉着我，急匆匆地下了台。

　　他仍然招牌式地微笑着，继续唱着歌，而他，再也没有朝我这边看了，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好像我做了一个梦一样。

　　我回到我的最后一排，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一刻在台上他看着我的样子，他的眼睛深邃到似乎会把我吸进去一样，之后的节目我都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有多后悔忘了告诉他，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他说。我想说，谢谢，我想说，对不起。

　　只是这些我想的，却在呼吸都快停止的那刻，变成了无言的对视。

　　演唱会好不容易结束了，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报告厅，贾夜笑嘻嘻地撒着娇：“朵朵，男哥，我们出去吃东西吧！我快饿死了。”

　　“我们去吃A区的华莱士吧，那里环境还不错，更难得的是，我去，还打8折。”男哥牛皮烘烘地对我们邪笑，特意把8字强调得特别响亮。

　　“好吧……”我微微地说着，眼神不停地捕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好像走了，他好像不在了。

　　“怎么了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贾夜看着我，疑惑地问道，“莫非……这是被梁老师抽中后的失落感？”

　　“梁老师？”我皱着眉，回问道。

　　“是啊，你不知道吗？他可是我们学校的最帅的男老师呢！”贾夜用手遮住嘴，做出一副憧憬梁浩笙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我甚至有一些不知所措，因为一下子被强制接受了太多的东西，前一秒梁浩笙还抱着我，满嘴温柔，后一秒被告知他是我的老师，前一秒的所有事都否定为泡影，这样的心理落差感太大了。

　　一路上，贾夜和男哥倒是聊得挺欢乐，我们到了华莱士，点完单后，贾夜才缓过神问我：“朵朵，你说还真是很巧呢，我好羡慕你，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才会被梁老师选中呢……”

　　男哥甩了甩头发，咬了一大口汉堡，点了点头。

　　“我？”我尴尬地笑着，“我会有什么办法呀？”

　　“那怎么会……”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紧张……”我拿起薯条蘸了蘸番茄酱，调侃着说，“都快吓出毛病了。”

　　“不过，你唱得真好听，果然真情流露！”男哥斩钉截铁地说着，吓出我一身冷汗。

　　这样小心翼翼地喜欢，不会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吧？

　　“随便唱唱啊……”我挥了挥手，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也对哦，如果他不是老师，我一定去追他了呢！”贾夜好像痛失一块珍宝一样，遗憾地耷拉着眉。

　　他是我的老师呢！

　　好似有一桶凉水突然浇灌了下来，当头棒喝，我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我是不是应该在感情还没发展的时候，微微掐断茁壮的根呢，他是我的老师，我喜欢上他本来就是禁忌恋，是多么忌讳的东西，我摇了摇头，一股难过又一次涌上心头。

　　书上说，人们之所以会伤心，不是因为爱情结束了，而是因为当一切都结束了，突然发现，那份爱，依然存在。

　　我曾经以为在我的生命里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当篮球砸过来的那刻，我甚至都想到了死亡，可是最后，我突然不愿意死了，因为我遇见了像父亲一样温暖我的他。

　　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孤单到想去死的地步了，至少我难过的时候，有这么个遥远的他让我期待一下。

　　可如今，他终于在我眼前了，他连拥抱都给过我了。

　　只是，突然发现，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们是师生关系。

　　为什么上天如此残忍，给了我一个温暖美好的开始，却一下子残酷地戛然而止了呢？

　　这样的痛苦，和父亲告诉我要学会忍耐，有什么区别吗？

　　一样让我觉得悲伤，一样让我觉得格外讽刺。

　　我叹了口气，踏进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