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里出生的招风耳是个大克星?

作者:一寸山河一寸金 著 发布时间:2021-04-09 10:52:06 字数:4673
  1888年阴历7月15日,在上海县高桥镇,所有的人都忙于过鬼节的时候,一个长着一对招风耳的男孩子来到了人世间。这小子出世的这天,人间阴气太重,但作为孩子的母亲朱女士,跟所有女人第一次做母亲一样,却是非常非常的高兴。她想,要是孩子的父亲听到生儿子的消息,第一次身为人父的他,也一定非常非常的高兴。

  你已经注意到了,今天孩子的父亲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居然缺席。

  是的,他实在太忙,以至没时间回家看看。此刻,杜文庆正在20里外的杨树浦那边经营一家小米店。米店不大,还是与别人合伙,然而却一天也不敢关门休息,实在怕影响小本生意。

  现在的杜小朋友还小,正在他妈妈的怀里吃奶,我们因而有时间来看一看他父亲的生意如何,毕竟,这是他将来真正的生活来源。

  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小米店的半个老板,不是什么大老板,实在是个穷老板,这个月卖米赚的钱,也就够这个月交交房租,混碗饭吃。现在家中突然添了个人丁,对他来说,意味着负担的加重,虽然小朋友目前不用吃饭,只要吃奶,但是,孩子母亲的那张嘴总得给她糊上,如果连她也没有饭吃,那奶水就一定会断掉。

  你要问杜文庆家为什么这么穷?

  他祖上就是这么穷过来的。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虽然是穷人,他,还有他家的朱女士绝不是什么懒人。他曾经在茶馆当过“茶博士”,在码头上干过“扦子手”(查验货物的丁役),做过七七八八各种各样能赚钱的工作,他不懒不偷不抢不骗,然而,那个穷命却死死地缠住了他。他能弄到手的钱,连养家糊口都难,更别说发财了。

  他讨来的老婆朱女士是个又勤快又会持家的女人,这边月子还没有坐完,那边她就像往常一样动手干活了。你要问他家有没有请月嫂?我呸,这样的人家还请得起吗?她跟这里很多的女士一样,找到了一份帮富人家洗涮衣物的工作,赚取几枚铜板。

  小日子要是这么过下去,生活还是幸福的,虽然不富有。但是,似乎上天注定不让这一家子人有好日子过。

  1889年的鬼节又来了,上海这里阴雨连绵,疫病就在这样闷热、阴雨的天气中快速地流行起来。或许是这里缺医少药,总之,在小镇上随便走走,就能看到得疫病死的人(俗称:人瘟),天啊,人间的阴气真是越来越重。就是坐在家里不四处乱走,在家门口,天天也能听到送葬的队伍抚着棺材号哭的声音。长时间连绵的阴雨,使得这一地区的稻谷割不上岸,成片成片地烂在了田里,棉花桃的壳子里也灌进了水,成片的棉花烂在了地头。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靠天吃饭的人,全部没有饭吃。

  疫病加上天灾,使得很多人变成了失业的贫民。独守在家的朱女士也不例外,她彻底失业了,什么活计也找不到。不过,她还有个出路,有个地方能寻碗饭吃,她的老公在20里外的杨树浦。她干脆来到老公这里,跟他一起过日子。

  朱女士抱着周岁的小杜来到杜文庆的米店时,杜文庆正在伤心。这小米店原本就本小利微,根本就竞争不过洋商开的大米店,一直是战战兢兢过日子,现在,天灾之下,稻米的进货价格暴涨,原来就没有什么周转资金的小店,现在更是时常闹得没有本钱去进货。

  看到老公如此困窘,虽然自己又有了身孕,朱女士做出了重要的决定,这就给月笙断奶,自己进厂去当纺织女工。此时的小月笙还没有学会走路,那就在小店里做地上爬的功课吧。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之后的鬼节又要来了,在这祭鬼的时节,朱女士的女儿来到了人世间。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一家子人还来不及庆贺,也就是在鬼节刚刚过去几天之后,朱女士突然得了重病。没钱请医生,没有钱买药。重病之中,年轻的朱女士就这样撒开双手离开了她眷恋的两个孩子和她心爱的老公,一个人急急忙忙奔阴间去了。

  杜文庆赶紧擦干眼泪,聚拢手中所有的钱,变卖部分财物,为心爱的妻子买了一口棺材(资料载:薄皮棺材),雇请人手,运回老家。依着家乡的惯例,浮厝在杜氏宅基地附近一块地势略高的地埂上。(浮厝:囤尸体的棺材在野地里放上几年。)

  妻子留下的这个女儿,太小太小,除了哭闹拉撒,就只会吃奶,杜文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忍痛将她送给别人。请读者先生女士们原谅,大男人养吃奶的小朋友,实在不行。从此,月笙的这个小妹妹杳无音信。杜月笙后来发迹,还专门派人去找过她,寻找的结果是找不到。

  当代有句网络流行语,来描述中年男人的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为什么死老婆也是中年男人的幸事,你懂的。如果不懂,请看下文。

  应该说,杜文庆同志荣幸地赶上其中一件了。的确,在他的老婆死后,在米店旁边,一位比他小得多的张美媚爱上了他,两人不久同居。张美媚是小三身份还是二奶身份,还真不好界定,这要请专业人士才能做出科学、合理的裁判。依我们这里的地方话,叫“填房”。一句话,我们的杜月笙小朋友也因此有了他漂亮年轻的继母。这位继母是爱他们父子的,至少用我们今天的眼光看来,杜小朋友又可以衣食无忧了。

  不知这鬼节出生的招风耳是否是个恶鬼投胎(民间说法:大克星)。总之,不久之后,1892年冬,杜文庆生病了。用文学家的话讲,贫病交加中,杜文庆病死了。民间的算命先生说,这孩子有个克命,四年之间,克死了父亲母亲两个亲人,如果不是他妹妹跑得快的话,或许也会被他克死。用政治家的话说,那个年代真是一个不幸的年代,人的中年死亡率太高,给下一代的成长造成了很大的社会问题。

  倒霉的张美媚变成了张寡妇。或许年轻的略有姿色的张寡妇没有意识到,她身边的这个男孩有个克命。不过,现在,她正在为她的老公办丧事,买了口棺材,把她老公的尸体送回老家,送到他的前任的身边。漂亮年轻的张寡妇又带着她的小朋友在小米店里做小生意过小日子了。

  或许她毕竟没有豆腐西施的姿色,不管如何,她没有吸引到多少顾客。她的米店生意做得实在不咋的,不久,关门停业。小店不开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作为女人,办法多少还是有的,她跟自己的前任一样,有一双勤快的手,能替人浆洗缝补,不至于连碗饭也糊不到嘴。

  杜月笙6岁了。要是在今天,这样的孩子该升幼儿园大班了,可是,他还没有读书,当然,他也应该读书。张女士还是想了办法,把他送到翟妇人开设的私塾里学习。该是给张女士一点掌声的时候了,虽然是她的死鬼丈夫的前妻生的孩子,她仍然尽到了做继母的责任。不过掌声不要太大,也不要太过于长久,因为仅仅四个月,杜小朋友又辍学了。不是他顽皮不好学,虽然他的确很顽皮,实在是,真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位张女士没有能力交得起那笔微薄的学费——每月五角钱。真想狠狠地骂那个社会一句:狗日的黑社会!整整一代人的家业,连一个孩子读书的钱都供不起,就不讲那些多个孩子的家庭了。

  辍学就辍学吧,反正多少还有碗饭吃。然而,那个社会似乎就是跟他过不去,绝不让他好好吃饭,好好享受母爱的幸福。

  有一批人物要出场了,请大家准备好口水,因为这一批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浦东一带,一种黑社会组织“蚁媒党”盛行。这些党人都是些什么人呢?标准答案:人渣中的人渣!他们的工作内容是贩卖人口,类似于今天某些地区拐卖妇女儿童的地下利益链组织。这批流氓地痞非常有经营头脑,极有市场观念,他们专门盯梢街头巷尾漂亮一点的青年寡妇,最最感兴趣的是那些蓬门弱质的女子。发现目标之后,就会长时间跟踪,摸清对方的生活习惯、工作规律,找准对方的软肋,然后,想出种种办法,威逼利诱百计用尽,逼她们改嫁他人,从中牟取黑利,更有甚者,迫使她们卖身青楼,从中赚钱。用历史老师的话说,这些人犯下了种种罪恶,罄竹难书。

  非常不幸的是,我们的女主角之一,张美媚,略有姿色的张寡妇成为了他们猎取的目标对象。在杜月笙小朋友8岁那年的一天,他的继母突然失踪,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在这件突然而来的变故上,当地所有人非常一致地认为,这肯定必定而且一定又是蚁媒党造的一桩孽。

  如果你是一位宿命论者,你一定在慨叹,这鬼节出生的招风耳,真是个恶鬼出世,仅仅过了四年,他又克走了他最后唯一的最亲的亲人。我要说,真是那个万恶的旧社会造成了杜小朋友的不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八个年头里,他的一个爸爸两个妈妈一个妹妹全都痛苦地失去了。不过,8岁的小朋友还没有时间哭,虽然他不用为他的继母买棺材,但他却必须为下一顿米饭发愁。

  就如街头上一只本来有家的小狗,在它还没有长成成年狗之前,却不幸地成为了流浪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要不,就是今天繁华盛世的日子里,8岁的小朋友独自上街试试行乞的感受,一准饿得眼发花也不一定就有人睬你,何况那样一个饥饿盛行的年头?如果说元代末期朱元璋小时候命苦的话,这位杜小朋友的命比他更苦,而且苦N倍。毕竟他朱元璋失去所有的亲人时已长大成人且能自食其力,而这位8岁的孩子,除了要饭,还能做什么呢?

  记住,即使要饭也不是那么好要的,去街头要饭,那是必须讲地盘,必须拼码头的。人要活命的话,办法也还是不少,8岁的杜孤儿想出来的法子,是要饭,不过,他很聪明,他并不急着现在就去大街上闯荡,而是先在堂兄家、娘舅家练习讨饭的身手(专家说法:要饭实习期)。

  今天去讨一顿,明天去混一餐。可怜的娃,要是他的父母双亲知道孩子目前的状况,那是真的在天上也要哭了。但是,杜孤儿的要饭的身手却也日渐见长,在镇上,在一帮游手好闲的无赖少年中,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有的甚至是他要饭的得力帮手!在饥一餐饱一顿的情况下,他成功地度过了自己的要饭实习期!(掌声)不仅如此,他还胜利地进军茶馆赌棚,在那里硬讨,软求,明抢,暗偷,呵呵,这小小少年差不多达到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高超境界。低调地提醒读者一下,该为8岁要饭起家的小朋友再鼓一次掌,为他成功地活下来弱弱地庆贺一下。

  又是一个四年过去了,12岁这年,他学会了除讨饭之外人生第一门真正的技艺:赌博,呵呵,讨饭如果不算技艺的话。提醒某些听讲的同学,不要在这里说家庭教育、品德教养之类的话,他能活下来,已经相当不错了。现在,这位相当于初中一年级的杜少年,从内心里长出一种渴望来,渴望像那些成年的壮汉一样,在赌场上大把进出,呼卢喝雉。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个渴望,他立即采取了行动。父母遗留下来的祖物里面,除破烂家什外,多少还有一些值钱的物件,那就拿去卖了,变成现钱,充当自己的赌资。在杜少年的眼中,这些祖物,类似于我们今天人们手中的银行卡,银行门口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的提款机。随着杜少年赌博频率的提高,那些以前存放在祖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被拿出,一件一件地被他送进了当铺或直接作价送进了赌场,包括那口烧饭用的铁锅,都变成了他的赌资。有时作者我在想,或许他家的锅也是多年没有动用过,然而,让人不懂的是,他也开始长大了,难道就用不着在家里烧锅吃饭吗?只能说,他的赌瘾实在太过于强劲。

  现在,跟以前相比,他的日子又有点儿变化,赢了,就由他的那些伙伴们簇拥着,吆五喝六,前呼后拥,神气活现地去酒店里大吃大喝一顿;输了,就勒紧裤腰带,再到家里的那些家什堆里翻箱倒柜,努力地寻觅赌本。

  这样的美好光景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家里的东西不多,加上他的赌技不精,再加上他的赌瘾又大,不久,家里那点祖上积蓄的财物,全都给他卖光了,连冬天里必用的棉裤、棉袱、棉被都给他卖了,他也因此光荣地获得了邻居们给他取的一个诨名“蜡光月生”。什么意思呢?我翻了一下资料,原来是邻居们认定,他的家里已经像地板打过蜡那样光得不能再光了,除了墙壁,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变卖的物件。

  先前的杜小朋友,在父老亲友眼中,是一个“可怜的娃”,是一个必须伸手求助的孤儿;此时的杜月笙,在父老亲友眼中,变成了让人不屑一顾甚至侧目而视的“败家子”,无药可救甚至让人戳脊梁骨的“小瘪三”。

  高桥镇已经混不下去了。这样的小伙子再去邻居家要饭,已经没有任何人家愿意施舍哪怕是一碗米饭、一撮咸菜给他吃了。他的家里,也已经完全没有可以拿出来变卖成现钱的任何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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