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二

　　大约是正月中旬，比田和哥哥来到健三家。大街上，用于装饰大门的松枝已经拿掉了，但到处都残留着新年的迹象。两个人在既无旧年之感、亦无新年之感的健三家的客厅里坐下来，像是有什么心事，不断地向周围张望。

　　比田从怀里拿出两张字据放在健三面前：“太好了，总算解决了！”

　　其中一张字据写的是“收到一百元钱”及“此后断绝往来”等话，语气有些陈腐，看不出是谁的笔迹，但确实盖有岛田的印章。

　　健三一边默读字据，一边嘲笑似的看着“此后”和“恐后无凭，立此为据”等话。

　　“让你们费心了，非常感谢。”

　　“只要他立下字据，以后就不会有事了。不然，真不知道他要纠缠你到什么时候！是吧，阿长？”

　　“是啊，这么一来，总算可以安心了。”

　　健三听了比田和哥哥的话，心里并不觉得感激。他给岛田一百元钱是出于好意。这钱他可以不给的，他也没想过用钱来摆平这些麻烦。

　　健三默默地打开另一张字据，那是自己被生父领回家的时候写给岛田的。

　　此次与你脱离关系，抚养费由生父负责。不情不义之事，往后我亦尽力避免。

　　健三并不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和道理。

　　“他是打算把字据硬卖给你。”

　　“就是说让你用一百元钱把它买下来。”

　　比田和哥哥一唱一和地说着。健三懒得插嘴。两人走后，妻子打开两张字据看了看。

　　“这张字据被虫蛀了。”

　　“反正是废纸，也没有什么用，撕了扔纸篓吧！”

　　“没必要特意把它们撕了吧？”

　　健三离开座位。再看到妻子的时候，他问：“刚才的字据呢？”

　　“放到柜子的抽屉里了。”

　　听妻子的口气，像保存了贵重的东西似的。健三对她的处理方法未加责怪，也没有称赞。

　　“总算解决了，也算不错。”妻子觉得终于可以放心了似的。

　　“什么解决了？”

　　“不是吗？既然字据拿回来了，那就没事了呀。以后他想干吗，就算再找来，我们也大可不理会他。”

　　“过去不也一样吗？如果你想那么做，随时都是可以。”

　　“但是，有字据在我们手里，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嘛！”

　　“放心了吗？”

　　“嗯，放心了，因为彻底解决了。”

　　“没有从根本上解决！”

　　“为什么？”

　　“只是表面看起来解决了。我就说你是个只看形式的女人！”

　　妻子脸上显出不解和反感的神色：“照你这么说，到底怎么样才算真正解决呢？”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解决的事几乎是不存在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只是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呈现，使自己和别人都捉摸不透罢了。”健三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往外倾吐一样，显得很难过。

　　妻子一声不响地把小宝宝抱起来：“哦，哦，好孩子，好孩子，爸爸在说些什么，咱们可是根本听不懂啊！”

　　妻子一边说，一边反复亲吻着孩子红红的脸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