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远征英烈柳树人（一）

　　—从辛亥革命到抗日战争

　　2011年，一部名为“中国远征军”的电视剧在中央卫视热播。这部剧以主角韩绍功的经历为线索，主要讲述了中国远征军中最广为人知的第二〇〇师与新三十八师这两支英雄部队的故事。对于我而言，这部电视剧也是能完整看完的为数不多的国产抗战剧之一。而关于远征英雄柳树人团长的这个故事，亦是由该剧开始。

　　从《中国远征军》中的韩绍功说起

　　2012年夏天，在一次与“关注抗战老兵慰问团”成员的聚会上，梁茂林老师（贵州抗战史学者）忽然问起我有没有看过《中国远征军》这部电视剧，我回答说看过，并且很喜欢。梁老师听后接着说：“里面的那个韩绍功在前期的原型就是你们安顺人，叫柳树人。电视剧里韩绍功的母亲开办学校，历史上柳树人的父亲也开办学校。而且电视剧里韩绍功前期做过的那些事情柳树人基本都做过。”

　　那次聚会让我记下了“柳树人”这个名字。说起来柳树人团长和我算是老乡。民国时期的安顺出过许多名人，当年我的外曾祖父也与这些风云人物有过接触，所以我从小就常听爷爷奶奶常提及有“一门三中委”之称的谷氏三兄弟（谷正伦、谷正纲、谷正鼎）；当然，出自安顺的民国人物中最广为人知的应属王若飞。还有当年在安顺任职过的“宋马刀”宋醒，也是许多老一辈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听了这么多年，偏偏就对柳树人这个名字闻所未闻，直到那次经梁老师的提醒后，我才下意识地去查阅了相关资料。

　　其实这位柳树人也是出自安顺的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首先，他毕业于黄埔军校—产生过近代史上很多国共名将的摇篮，因而闻名于世；其次，他是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第二〇〇师五九九团团长，而二〇〇师是远征军中闻名中外的英雄之师，提及中国远征军的历史，第二〇〇师战史也绝对是点睛之笔；第三，他与抗日名将戴安澜将军一直同生共死，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

　　2012年冬季的一天，我接到梁老师的电话，他告诉我，柳树人的侄子准备建一个以纪念叔父和第二〇〇师为主题的私人陈列馆，目前弄好了一部分，准备在2013年的清明节正式完工，故而想邀请我们到安顺去提一些建议。应邀抵达安顺后，我第一次见到柳树人团长的侄子柳胤光老伯。

　　我们一行人随柳老伯来进入他正在组建的陈列室。这间陈列室设在居民楼内，面积并不大，一进门就见到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着电视剧《中国远征军》。说实话，我的第一印象觉得这并不太像一间陈列室，到像是一间客厅。不过仔细参观了一番后才发现，其实这间陈列室的主人还是下了不少功夫，有一面墙壁上贴满了文章，且全是手抄版，那都是柳老伯将所有收集到的与柳树人有关的资料一字一句抄写上去的。陈列室中央有一台展柜，里面放着柳树人团长的照片以及相关资料。除此之外，柳老伯还将自己所收集的资料汇总起来，印制成小册子，名为“抗日英烈柳树人”。遥想当年柳树人团长从军远征，捐躯异域，到如今他的纪念陈列室竟只有年过六旬的侄子柳胤光在“孤军奋战”，着实令人叹惋！

　　回望柳树人团长戎马悲壮的一生应从他出生的晚清时期说起，因为那是柳家忠烈史的开端。

　　虎父无犬子

　　柳树人生于1905年，那年是清光绪三十一年，日本明治三十八年，中日两国都发生了决定两个国度今后历史的重大历史事件。在我国北方的土地上，日俄战争战火绵绵；腐朽的大清王朝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1月1日，驻守旅顺的俄军向日军投降；1月29日，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开会，预备向清廷请愿“立宪”；8月20日，**先生等人在东京成立了“中国同盟会”，并正式确立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十六字纲领。柳树人的父亲柳惠希为同盟会革命党人，他为儿子表字为“中华”很可能与中山先生多年宣传的“恢复中华”有关。

　　在政局动荡、暗潮汹涌的晚清时期，许多热血男儿深为时乱世危、社稷累卵而忧患，同时对清廷对外割地赔款、对内依旧继续着其立国以来的民族压迫政策感到深恶痛绝。这时**先生“三民主义”的革命思想已在全国广为传播，热血青年们纷纷踏上革命救亡之途，而柳树人的父亲柳惠希就是其中的一员。随着革命思想的蔓延，各省先后出现了诸多大大小小的革命团体，最为著名的如在上海成立的“光复会”，以及在武昌首义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共进会”“文学社”。在晚清的贵州则是以张百麟为首发起的“贵州自治学社”为代表。“自治学社”为同盟会在贵州的支部，而柳惠希正是该社在安顺地区的负责人之一。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的枪声引起了全国各地的连锁反应，千里之外的贵州在“自治学社”的推动下，于同年11月3日发动起义。作为学社安顺地区负责人之一的柳惠希闻讯后，立马积极参与了由方策、陈燮春发动的安顺辛亥革命。革命之火迅速燃烧蔓延至各地，旋即全省光复，在辛亥年各地起义的时间位列全国第六，光复后由革命党人领导的“大汉贵州军政府”宣告成立。然而好景不长，因军政府领导张百麟等人对宪政党人戒心不足，又不听平刚等人的建议，坚持其容纳宪政党人以及引兴义军阀刘显世入省城的主张，最终引狼入室，酿成大祸。第二年春，贵州发生了军政府要人黄泽麟被刺杀、张百麟被驱逐的“二二政变”，之后宪政党人引滇军唐继尧部入黔，颠覆了大汉贵州军政府，“自治学社”的领导人或死、或逃、或散，其历史也随着军政府的覆亡而宣告结束。这一系列地剧变使得柳惠希早年“执戈卫国”的梦想成为泡影。

　　创业维艰，守成不易。大汉军政府覆亡后，对政治心灰意冷的柳惠希不再直接参与政事，但他并未放弃当初“执戈卫国”的梦想，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来实现。民国新成，他专心从事于安顺的教育事业，以“为国家民族培育人才”为己任，曾在安顺多所中、小学任过教师和校长。他于1914年创办了安顺女子学校，该校可谓开女子新式教育之先河。由此看来，柳惠希不仅是贵州辛亥革命的元老，同时也是当地思想民主进步的教育家。上课时，柳惠希常教导学生：“帝国主义对中国的觊觎已久，你们后辈既知道是耻，就应当立志去雪，要雪就必须有智有勇；所以希望你们好好求知，好好锻炼……”

　　尽管身已淡出政坛，但柳惠希老先生至始至终都是这样一位心怀天下的志士，在他的熏陶培育下，柳树人在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忧国忧民，心系国家、民族的火种。

　　黄埔英杰，抗日前锋

　　1924年在中国也是一个具有时代性的年头。此时的中国延续数载的军阀混战愈演愈烈，国土四分五裂。5月5日，**先生在广州长洲岛上建立的黄埔军校正式开学，这所军校里卧虎藏龙，汇集着另一股可能在将来统一中国的政治、军事力量。那时的黄埔师生皆以“三民主义”为信仰，以救国安民为己任，其军容、军纪、军心皆非地方军阀部队可比。正是受到这股力量的感召，柳树人决定弃笔从戎，投身革命。

　　1926年，刚从安中（现安顺一中）毕业的柳树人离开了故乡安顺，怀着一腔报国热血南下投考黄埔军校，这一年他21岁。柳树人到广州后如愿以偿的考上黄埔五期，1927年毕业时北伐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柳树人在烽火硝烟中历练，历任排、连、营长，并与日后的抗日名将戴安澜建立起深厚的交情。戴安澜是黄埔三期的毕业生，是柳树人的学长，但年龄上只比柳树人年长一岁。

　　1928年冬，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北伐取得成功，中国取得了形式上的统一。然而，此时日本昭和军阀的侵华步伐也在加速前行。1931年爆发九一八事变，1932年爆发一二八事变，1933年，日寇的侵略步伐又延伸至我国长城一线，华北形势危机万分。同年，戴安澜（时任一四五团团长）、柳树人等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师将士在师长杜聿明的率领下奔赴北平抗日前线，打响了著名的“古北口抗战”。

　　古北口长城位于密云县古北口镇东南，是山海关、居庸关两关之间的长城要塞，为辽东平原和内蒙古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1933年3月10日到5月14日，中国军队在此与日军进行了4天血战，360多名中国军人永远长眠于长城的青山黄土之下，他们以血肉筑起了新的长城。“古北口抗战”是长城抗战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一战也是柳树人和戴安澜首次次并肩抗击日本侵略者。

　　1937年抗战爆发后，柳树人跟随戴安澜先后参加了保定、台儿庄等诸役，屡立战功。1939年1月，戴安澜升任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第二〇〇师师长。同年12月，国军第五军奉命参加了著名的“昆仑关战役”。第五军将士在昆仑关与日军苦战一个月，最终取得毙敌6000余人，击毙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的辉煌战果，为抗战史添上光彩的一页。一年后，随部队移防安顺的柳树人回忆起这场战役时仍高兴地说：“那天既是元旦节，又是收复昆仑关的胜利之日，真是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