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的禅机
作者:萧逸 著
发布时间:2020-09-01 14:05:06
字数:11556
不得不说的禅机
禅宗在中国的发扬具有极深刻的意义,它把极乐世界从遥远的西方拉回现实世界,把虚幻不可知的来生拉回今生,把清净的彼岸与混沌的此岸打破了界线,甚至把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乃至三千大世界与心地完全合一了。
——《今生今世》
世人皆参禅,只道禅机玄妙,只道它大彻大悟,有无上大智慧,一心想着寻得禅意便可超脱俗世凡情,却终不得禅机。
现在的人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感慨,感慨生活越来越忙,忙着学习、忙着挣钱、忙着应酬、忙着收拾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些事情占去了生命里的大多数时间,自己没时间去欢喜和忧伤,没时间停住脚步看看路边的风景,甚至都没时间痛哭一场。
很多人感到生活空虚、精神焦虑、苦痛倍增,所以需要有某种东西帮助人们在喧嚣中寻得宁静,需要某种东西拭净人们被功利主义的尘埃覆盖的灵魂。
这样的“忙”在经典里早就有了,《往生礼赞》将“人于世间奔走钻营,茫然无定,一旦无常侵逼,则受六道轮回之苦”称为“忙忙六道”,善导大师的《日没无常偈》就说到:
人间匆匆营众务,
不觉年命日夜去。
如灯风中灭难期,
忙忙六道无定趣。
未得解脱出苦海,
云何安然不惊惧。
各闻强健有力时,
自策自励求常住。
这正符合林清玄先生的观点,他认为“忙”使得人心性浮动,心意不专,缺少了觉受与观照的能力,使得这种天生的觉照变得薄脆了。而禅是对生活专一地融入,对现代人重拾因“忙”而丧失的感受生活的能力是很有帮助的,只有专一于一种体验,才能体验生命中的难得,得其意于一刹那,才能得其意于一天,才能得其意于一生、得其意于永生永世。
这才是人们参禅、修禅的真正意义。
佛曰:“不可说。”
从前讲禅宗的人,常喜欢标榜禅的超乎逻辑、超乎理性、超乎言语道断,这使得禅有一种神秘性,甚至变成没有道理可讲,有的变成“沉默大师”,有的就胡说八道了。
——《沉默大师》
想要修禅、参禅,先要理解什么是禅。
从严格的语言意义上来说,所谓“禅”这个名词,是“禅那”的简称,从巴利语Jhāna音译而来,梵语是Dhyāna。也有译为“弃恶”或“功德丛林”者。其意译为“思维修”或“静虑”,是“静中思虑”的意思,一般叫做禅定,是指一种精神的集中,一种有层次的冥想,小乘佛教将它分成毗婆舍那(Vipassana,意为观、慧)与奢摩他(Samadhi,又译为止、定、禅定、心一境性)二者。它是佛教很重要而且最基本的修行方法,也是大乘六波罗密之一。安世高汉译出的经典,是最早传入的小乘禅修经典。其后鸠摩罗什及佛陀跋陀罗译出更多小乘禅修经典,但赋与它大乘的意义,是指对本体的领悟,或是指对自性的彻见,这是大乘禅观传入中国的开端。根据这些经典教授学习禅定方法的僧人,被称为禅师。他们可以被视为中国禅宗的先驱。
言思维修是依因立名,意指一心思维研修为因,得以定心,故谓之思维修。言静虑者是依体立名,其禅那之体,寂静而具审虑之用者,故谓之静虑。静即定,虑即慧,定慧均等之妙体曰“禅那”,也就是佛家一般讲的参禅。虚灵宁静,把外缘(外在事物)都摒弃掉,不受其影响;把神收回来,使精神返观自身(非肉身)即是“禅”。
禅宗主张修道不见得要读经,也无须出家,世俗活动照样可以正常进行,主张“人人皆可修禅”。禅宗认为,禅并非思想,也非哲学,而是一种超越思想与哲学的灵性世界。禅宗思想认为语言文字会约束思想,故不立文字;要真正达到“悟道”,唯有隔绝语言文字,或透过与语言文字的冲突,避开任何抽象性的论证,凭个体自己的亲身去感受、去体会。
禅宗为加强“悟心”,创造出许多新禅法,诸如云游等,这一切方法在于使人心有足以立即悟道的敏感性。禅宗的顿悟是指超越了一切时空、因果、过去、未来,而获得了从一切世事和所有束缚中解脱出来的自由感,从而“超凡入圣”,不再拘泥于世俗的事物,却依然进行正常的日常生活。
在修行上,禅宗不要求特别的修行环境,而是随着某种机缘,偶然得道,获得身处尘世之中、而心在尘世之外的“无念”境界,而“无念”的境界要求的不是“从凡入圣”,而更是要“从圣入凡”。得道者日常生活与常人无异,但是精神生活不同。在与日常事物接触时,心境能够不受外界的影响,换言之,凡人与佛只在一念之差。
现代中国禅宗基本教义主要记载在《六祖坛经》上,例如: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边誓愿断,法门无尽誓愿学,无上佛道誓愿成。”
“自心皈依自性,是皈依真佛。自皈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及一切时中不善之行,常自见己过,不说他人好恶,是自皈依。常须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皈依。”
但如果仅凭以上一段话,随随便便给“禅”下一个定义,那么“禅”也就不是“禅”了。若有心问禅,总不会得到这样的解释就顿时开悟,理解禅的含义了吧。
林清玄先生曾讲过一个善慧大师的故事:
有一天,善慧大师去见梁武帝,身上穿着和尚的袈裟,头上戴着道士的帽子,脚踏儒鞋,武帝看到他穿得这么奇怪,就问他说:“你是和尚吗?”
他指一指帽子。
“你是道士吗?”武帝又问。
他指了指鞋子。
“那么,你是方内的人了?”
善慧指一指袈裟。
这个故事就很好地说明了什么是“禅”。
“禅”并非只是从字面上理解,也并非只从某一处得来。“禅”综合了释、道、儒三家,它既有佛家出世的慧解,也有道家的自然无为观念,以及儒家的入世精神,如果仅凭借穿戴或外观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来判断,那是无法领会“禅”的境界的。
到底什么是“禅”?举凡对佛学有点儿了解的人,都能看出这问题提得有些于理不通,因为禅是不能讲的。佛曰:“不可说。”谓真理可证知,然不可以言说诠释。禅的境界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是早已超越了思维言说的层次的。有些好讲禅之“神通”的人,尽是在语言、声色上打转,例如自己听见佛祖菩萨怎么说,例如见色见光,这些也许不过是他自己的妄想,但只要有声有色,那就不知道落入第几义里了。然而,“妙高顶上,不可言传;第二峰头,略容话会”。为了把禅的境界介绍给大家,不得已,仍然要借言语来说明。
鼎州大龙山智洪弘济禅师,其与僧之间的一段问答广为人称道。
僧问:“如何是佛?”
师曰:“即汝便是。”
曰:“如何领会?”
师曰:“更嫌钵盂无柄那。”
问:“如何是微妙?”
师曰:“风送水声来枕畔,月移山影到床前。”
问:“如何是极则处?”
师曰:“懊恼三春月,不及九秋光。”
问:“色身败坏,如何是坚固法身?”
师曰:“山花开似锦,涧水湛如蓝。”
这是参禅者口中的禅机。凡有人问禅,禅师总以佛偈作答,短小几句,无限深意。飘到个人的耳里,落到个人的心里,便有各样的理解,每一个人便是一道禅。《华严经》上载:“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林清玄先生认为,禅虽然不可言说、不可思议,但是在其中有一个“如如”。它之所以令人觉得不可言说、不可思议,正是因为在它的里面有直觉、超越、独断的成分,说出来会失去原意,而不是说它里面空无一物。禅的“不可说”,不是“不想说”,更不是“没有什么可说”。《六祖坛经》上说:
“善知识!冓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
“善知识!冓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善知识!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
正如林清玄先生所说的,“禅”是这样一种意思:外面看来像岩石一样刚硬,如孤峰绝壁一样的寂寥,其实内在是非常宽阔清凉的,还有一股不涸不溢的甘泉,在其中汹涌流动。
当初六祖慧能得衣钵,担心他人因想争夺而起纷争,向南方潜走,被惠明追到,惠明问了法,心中仍有疑惑,问说:“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
六祖说:“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
当六祖说“秘密就在你身边”,惠明顿时心安,他感慨道:“惠明虽在黄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典出于此。林清玄先生以为,我们饮水之时不但冷暖自知,而且是自饮自解渴。惠明的问题,禅者知道,但他给出的答案只解决了惠明的疑惑,并没有解决其他人的问题,所以这只是针对某一个人而言的“禅机”。
并且,“禅”是一种直观的开悟,而不是推论得来的知识。“禅”的智慧与一般知识的最大不同,是知识里使用眼睛与意识过多,常使宇宙的本体流于零碎的片段;“禅”的智慧是非常主观的,是心与眼睛处在统一状态的整体。
“禅”是一种境界,一种体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禅”的感悟,是别人无法替代的——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必须自己亲口尝一尝。真正的“禅”并不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而是自己的心中感觉到的,就在某个瞬间,你的心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空明,那时便是明白了“禅”的真正意思。
从拈花一笑开始
禅不是走出因果的世界,而是找到一个清明的不被蒙蔽的心灵,开启整个人生精神上的新境界。
——《丈夫气宇如虹》
禅道从哪里来?据说是起源于一个如此美丽的故事,经典上是这样说的: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拈花微笑,便是“禅”的来处。如此静美,只需一朵花、一个微笑,世间大意便已阐明,还有什么比这更优雅?但也正是因为它过于优雅和传奇,因此有些人只道它是一个传说,说此公案在禅宗创立之前并未见于经典。
然而不管传说也好,史实也罢,总之我们听到了这样一个如此美好的故事,考据是否有这样一件事,本就不是修禅的本意,从这一公案中领会到的深意,恐怕才是这传说存在的意义。
无论如何,世人皆尊摩诃迦叶尊者为西天(印度)禅宗初祖。摩诃迦叶尊者秉承世尊衣钵,将法脉传给二祖阿难尊者,法脉迭传至第二十八祖菩提达摩祖师,达摩祖师秉承师父般若多罗尊者的嘱咐,来到中国弘法,成为中土禅宗初祖。
因此,一般都认为禅宗创始于南北朝时来中国的僧人菩提达摩。他在佛教释迦牟尼佛“人皆可以成佛”的基础上,进一步主张“人皆有佛性,通过各自修行,即可获启发而成佛”,后另一僧人道生再进一步提出“顿悟成佛说”。
菩提达摩于中国南朝刘宋时,乘商船到达广州,从学于求那跋陀罗,后以四卷《楞伽经》教授弟子,属当时的楞伽师之一。达摩闻说梁武帝信奉佛法,于是至建康(今江苏南京)与其谈法。当时梁武帝一心钦慕佛法,不论是建寺、造经、供僧,皆不遗余力,因而自认很有功德。达摩却一语道破,告诉梁武帝毫无功德。因双方会晤不契,达摩“一苇渡江”,在少林寺的山洞中面壁九年,等待传人。后传二祖慧可(487年―593年)、三祖僧璨(?―606年)、四祖道信(580年―651年)、五祖弘忍(602年―675年)、六祖慧能(638年―713年)。唐高宗凤仪二年(677年),慧能到曹溪宝林寺(今广东韶关南华寺)弘扬禅宗,影响渐大。唐朝初年,僧人慧能承袭道生的“顿悟成佛说”,并将达摩的“修行”理念进一步整理,提出“心性本净,只要明心见性,即可顿悟成佛”的主张。
慧能主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提倡心性本净、佛性本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是世界佛教史尤其是中国佛教史上的一次重大改革。慧能以后,禅宗广为流传,于唐末五代达于极盛。禅宗对中国文化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禅宗的特点在于其高度的理性化,几乎完全没有神学气息。禅宗修持以定慧一体为特色。
唐玄宗开元二年(730年),在洛阳的“明定南北总是非”大会上,慧能弟子神会辩倒北宗,使得曹溪禅宗树立了全国性的影响。
前面已经说过,禅来自于印度佛教,以大乘禅观传入中国作为开端。在佛陀时代之前,雅利安人入侵印度,带来了他们的宗教,称为婆罗门教。雅利安人与印度当地的居民战斗,经常会呼唤神灵的协助。在战胜之后,则需要感谢神灵的帮助。他们并不怕死,认为光荣战死之后可以上升天堂。因此,婆罗门教之中,充满了许多祭祀的仪式,以及赞颂神的赞美诗。这些仪式及赞美诗都收在《吠陀》经典之中,梵文是在宗教仪式中使用的唯一语言。负责宗教仪式的人,称为婆罗门;负责战斗的武士阶层,则称为刹帝利。
但是印度当地居民信奉的是土著宗教,他们的代表人物则是沙门。沙门崇尚出家苦行,在原野独居,不结婚生子,整日端坐不动以求进入禅定。他们不相信《吠陀》中记载的神祗以及升天之说,但他们相信轮回转世,认为今生所作所为(称为“业”),会影响到来世的好坏。要脱离轮回,唯一的方式就是通过苦行而得到解脱。《梨俱吠陀》中所说的“牟尼”,也是属于沙门中的一种。
在公元前七八世纪,兴起了奥义书信仰,它与婆罗门教信仰不同,受到沙门传统的影响,他们相信轮回业报,崇尚禅定苦行,但是他们也相信婆罗门经典,追求梵我合一。奥义书信仰以秘密传授的方式,主要流传在刹帝利阶层中,他们对婆罗门阶级不满,认为宗教特权不能由他们独占。在后世,逐渐形成了婆罗门六派信仰中的数论、瑜伽两派。
在佛教兴起之前,印度具有许多不同的宗教流派,但基本上属于婆罗门、沙门这两种传统宗教流派。佛陀本人曾经向阿蓝迦蓝学习“不用处定”,向郁头蓝弗学习“非非想定”,也曾加入苦行沙门,一天只食一颗麻麦。因此佛教兴起之初,也被认为是属于沙门团体中的一个分支。在教义上,佛教与耆那教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这也是因为他们同属于沙门传统所致。
根据南传佛教的说法,现存的巴利文就是摩揭陀方言,也就是佛陀所使用的语言。但是古印度语言学研究者认为,巴利文应该是来自印度西部的方言,与源自东部的摩揭陀语不同,但它很可能受到摩揭陀语的影响,从而接受了它的某些特征。
佛教的理论是关于解脱的理论,语言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所以佛陀拒绝弟子要求依婆罗门传统以梵文为统一的传教语言,而允许弟子以自己的母语来传播佛教。因此早期的佛教经典也不以梵文写成。根据这些经典教授学习禅定方法的僧人,被称为禅师。他们可以被视为中国禅宗的先驱,但是真正的禅宗建立者,则是菩提达摩。
禅宗早期的先驱者是南朝宋时的中天竺僧求那跋陀罗及其门下所建立的楞伽宗,在宗义上,他们与南印度的如来藏学派有密切的关系,在修持上,他们重视头陀行与禅定。菩提达摩为求那跋陀罗门下,为最早的楞伽师之一。他将楞伽宗传播至中国北方,落地生根,成为一个独特的门派。
禅宗另一个源流则是受到三论宗与天台宗影响、在中国南方地区所发展出的般若南宗,其领导者为牛头法融,因此又称牛头宗。禅宗四祖道信,结合了楞伽宗的“清净佛性说”与牛头宗的中观看法,遂后形成了中国独特的宗派——禅宗。
从中国历史上看,禅宗的发展可以分为四个时期:由菩提达摩至中国开始,至六祖慧能大师大宏禅宗为止,此为禅宗的开始,可称为早期禅宗;由六祖慧能门下,洪州、石头二宗,进而发展为五宗七派,此为禅宗的发展期,时间约由晚唐至南宋初;自南宋初年临济宗大慧宗杲提倡话头禅、曹洞宗宏智正觉倡导默照禅,至于明朝中晚期,此为禅宗的成熟期,又可称为中期禅宗;至于明朝中叶净土宗兴起,此时佛教的特色为禅净合一,与儒、释、道三教合一,禅净合一的影响,使得当时的僧人唯以念佛坐禅为务,禅宗逐渐失去创新的生命力,为禅宗的衰落期,又称为晚期禅宗,始于晚明至清朝结束为止。清末民初之际,有鉴于佛教的衰微,虚云大师起而中兴禅宗,为近代禅宗中兴之祖。直至现代,禅宗仍在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进步。
早期禅宗:
楞伽宗(又称南天竺一乘宗、南宗,胡适称为楞伽宗),始于南朝宋时中天竺僧求那跋陀罗(又称跋陀)译出《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当时以《楞伽经》为传授经典的僧侣被称为楞伽师。后菩提达摩以此四卷《楞伽》传授门徒,为禅宗的开端。
东山法门(又称黄梅禅),传自菩提达摩。至四祖道信,于黄梅双峰山传授禅法,道信法师受三论宗、天台宗的影响,一改以楞伽印心的传统,开始以《文殊说般若经》传授门徒。门下五祖弘忍,住凭墓山传法,因凭墓山在双峰山之东,故号称东山法门。弘忍大师开始以《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及《大乘起信论》传授门人。后由慧能大师承继其禅法,为六祖,又称南宗、曹溪宗,为禅门正宗。别传神秀大师,称北宗。
北宗,始于神秀大师。后神会大师将南宗传至洛阳,此宗遂衰。
南宗,始于慧能大师,大弘顿法,因为起初在南方流传,故称南宗,又称曹溪禅。
曹溪北宗:
荷泽宗,始于神会大师,承继六祖法脉,又被尊为禅宗七祖,但他的地位不被南宗各派所承认,因荷泽宗在洛阳一带传布,因此又被石头、洪州认为是曹溪禅中的北宗。
曹溪南宗:
石头禅,始于石头希迁法师。希迁法师先于曹溪六祖门下出家为沙弥,慧能去世时,年仅十四岁,后依于六祖门下青原行思,于是成为禅宗大师。荆州的天皇道悟、澧洲的药山惟俨、潮州的西山大颠,皆出于希迁门下。云门宗、法眼宗、曹洞宗,传说都是从石头系统出来的。
洪州禅,始于南岳怀让,但是真正光大南岳门下的,为洪州道一。道一大师住江西洪州开元寺,故称洪州宗。其门下怀海,出了沩山灵祐、黄蘗希运,为沩仰与临济二宗的根元。
保唐宗,始于成都保唐寺无住禅师。无住禅师未出家时,从居士陈楚璋学顿教法,陈楚璋为五祖弘忍门下老安和尚(嵩山慧安)弟子。无住后从六祖弟子并洲自在受法出家,又从学于净众寺无相(又称金和尚),无相为弘忍门下智诜的再传弟子。所以宗密认为他是由五祖门下分出的,但保唐宗《历代法宝记》则自认为六祖曹溪门下。
牛头宗,为三论宗的旁支,始于法融大师,为牛头初祖。牛头宗传至六祖慧忠、鹤林玄素、径山法钦时牛头禅大盛,与洛阳荷泽神会,江南的洪州道一、石头希迁,并为禅宗大师。后逐渐为曹溪宗所吸收。
中期禅宗:
六祖慧能门下悟道者共四十三人,各化一方,所谓“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晚唐至北宋初期,共分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沩仰宗五宗,再加上临济门下分出的黄龙、杨歧两派,合称五宗七派(或称五家七派),为唐朝以后的佛教主流。但宋朝后,仅存临济与曹洞二宗。
五家七派:
“五家七派”主要出于石头、洪州二宗。沩仰、临济二宗出于洪州道一门下,曹洞、云门、法眼皆出于石头希迁门下,主要为:
沩仰宗,百丈怀海门下沩山灵祐及其弟子仰山慧寂创立于湖南宁乡沩山密印寺,慧寂治所在栖隐寺(今江西宜春的太平兴国寺)。
临济宗,百丈怀海门下黄蘗希运禅师住持黄蘗寺(在今江西宜丰县)初露端倪,临济义玄从希运学法33年之后往镇州(今河北正定)滹沱河畔建临济院创立。临济宗传至石霜楚圆(986―1039)门下,又分出黄龙派、杨岐派。
黄龙派,慧南创立。因其住黄龙山(在今江西南昌市)而得名。
杨岐派,方会创立,因住杨岐山(治所在今江西萍乡上栗县)而得名。后由大慧宗杲光大,传授话头禅法,大行于世。
曹洞宗,由洞山良价与其弟子曹山本寂创立,良价禅师治所在今江西宜丰县洞山,良价的弟子本寂(840―901)在洞山普利院学法数年,后到曹山(今江西宜黄境内)弘扬师法,遂使宗风大举。由于良价住洞山,本寂居曹山,所以禅林中把师徒两人创立、弘扬的新禅宗称为“曹洞宗”。后传于宏智正觉禅师,建立默照禅法。
云门宗,文偃创立。因文偃住韶州云门山(在今广东乳源瑶族自治县北)光泰禅院而得名。
法眼宗,文益创立。南唐中主李璟赐谥为“大法眼禅师”而得名。
默照禅与话头禅:
至南北宋之际,曹洞宗门下正觉宏智禅师,鉴于临济宗教人看话头、看公案,流于空疏,故起而倡以静坐为主的默照禅,但大慧宗杲认为曹洞宗只教人静坐,不求妙悟,是“默照邪禅”,对此宗大加批评。宏智正觉门下也后继无人,在南宋后,影响力就变得非常的小。
临济杨歧派门下的大慧宗杲对当时的禅宗提出两大弊病:一种是好打高空,在公案及言语机锋上逞能;另一种则是只知静坐观心的“默照邪禅”。《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十中载:“时学道人,不问僧俗,皆有二种大病,一种多学言句,于言句中作奇特;一种不能见月亡指,于言句悟入,而闻说佛法禅道,不在言句上,便尽拨弃,一向闭眉合眼,做死模样,谓之静坐观心默照。更以此邪见,诱引无识庸流曰:‘静得一日,便是一日工夫。’苦哉!殊不知,尽是鬼家活计。去得此二种大病,始有参学分。”他进而提倡所谓的话头禅(又称看话禅)以参赵州禅师的无字话头。“只这一(无)字,便是断生死路头底刀子也。妄念起时,但举个无字,举来举去,蓦地绝消息,便是归家稳坐处也。”“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上疑破,则千疑万疑一时破;话头不破,则且就上面与之厮崖。若弃了话头,却去别文字上起疑、经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尘劳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属。”
大慧宗杲的话头禅后成禅宗主流,但是到了明清之后,净土宗兴起,禅宗逐渐与净土宗合流,形成一股新的趋势。
晚期禅宗:
自南宋之后,禅宗衰微,明末憨山德清大师已有“禅宗五家不振”之叹,称“临济宗风,独有紫柏真可大师可承续,然后继无人”。至于民间,则因莲池祩宏、藕益智旭大师的倡导,以三教合一、禅净双修为主流。虽然说禅净双修,但实以净土宗称名念佛求往生为主,已经不是原有禅宗宗风了。
明末临济宗密云圆悟法师,在浙江天童寺传授临济禅法。其弟子汉月法藏,作《五宗原》介绍禅宗五家,以圆相为万佛之祖,临济为正宗,但受到圆悟法师反对,作《辟妄七书》《辟妄三录》以反驳。法藏弟子潭吉弘忍作《五宗救》,为法藏申辨,并认为《辟妄》诸书为伪书,加以批判。清初,法藏一派在南方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清雍正皇帝,自许为禅宗血脉,编集《雍正御选语录》,并撰写《拣魔辨异录》,以上谕要求各地地方官对法藏、弘忍一系的僧人严加调查取缔。表面上是为了维护佛门正统,实则是对各地僧人进行清查与思想控制,于是禅宗大衰。
清末民初之际,有鉴于佛教的衰微,虚云大师起而中兴禅宗,为近代禅宗中兴之祖。
禅宗至如今仍然在不断地随着时代变迁而改变和发展着。
关于禅宗的创建,林清玄先生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佛教是将“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分离的,现实世界很苦难,理想中的极乐世界则是无瑕的。因此,信仰佛教乃是将对现实世界的不满,转而寄希望于来生。这就在“今生”与“来世”间筑起一道墙,从苦难的这一边越过墙头,能达到无忧无虑的世界。但是,多数人都宁可在现实世界生活,不一定渴望到极乐世界去,对于这些人,怎么有界限呢?而禅宗主张极乐就在现实中,把生死、心佛、烦恼与菩提、现实与来世的界限打破,注重的是现实中身心的安放,主张今生今世与来生来世都是一样的安放。正是因为禅者这种活泼直观的体验,及其追求身心澄明的愿望,中国佛教才能在历史中显出勃勃的生机和气贯山河的威势。
永远的修行
我们从历史上禅宗的革新与变化可以知道,即使是禅这样激扬踔厉、卓尔不群的法门,也是随着时代在变化的,由于人心不同的需要,禅的修法展现了不同的面目。这使我们知道,古代有古代的修行方法,今人要有今人的修行态度,不可泥古执著、僵化呆板,否则不但修行难以成就,反使修行走向闭门造车之路。
因为,现代人和古代人在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居住环境、社会结构都已经大有不同了,我们也就无法和古人用相同的方式修行。
——《现代人的禅》
禅宗在中国佛教各宗派中流传时间最长,影响甚广,至今仍延绵不绝,在中国哲学思想及艺术思想上有着重要的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铃木大拙至美国宏法。因受嬉皮士运动影响,欧美人士向往东方文化,禅宗在欧美大受欢迎,遂将日本禅宗的影响力推至世界。禅宗在欧美大多被认为是日本的产物,至于中国禅宗反而湮没不彰。其实日本禅宗正是由中国发展而去的。
1187年,日僧明庵荣西在天台山受法,遂将临济宗黄龙派禅法带至日本。由于获得镰仓幕府支持,形成日本特有的佛教禅宗系统。以武士身份取代平安时代的贵族执政,幕府将军崇尚以“忠君、节义、廉耻、勇武、坚忍”为核心的思想,结合儒学、佛教禅宗、神道教,形成日本武士阶层的道德规范“武士道”。日本的茶道、插花、武术、传统文学等,皆受到日本禅宗很大的影响。
1246年,中国僧人兰溪道隆东渡日本,又传去临济宗杨岐派禅法。
1223年,日本道元禅师入宋,从学于天童山曹洞宗如净禅师门下,传回日本,1246年建立永平寺,提倡“只管打坐”,为日本曹洞宗的开始。今人圣严法师,即为曹洞传人。
日本禅宗现主要有曹洞宗、临济宗、黄檗宗(1654年福建临济宗黄蘗山万福寺隐元隆琦应邀赴日所传)。
20世纪初,铃木大拙向西方传播禅宗思想。但总的来说,铃木大拙所传播的禅宗思想更多是一种生活哲学,而非世界观哲学,更适合大众口味,因此也被一些禅宗人士认为是“皮毛禅”。
另外除了传统的宗教、哲学研究之外,日本还有一批民间的文艺界人士宣扬他们理解的“禅”,例如地下音乐界的噪音禅等。
可以说,现在禅学,在日本的发展更为广大。
林清玄先生在日本逛书店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在书店中有大量的佛教书籍,讲禅的书更是多到难以计数,并且大多既畅销又长销,铃木大拙的书,虽经过了几十年,还频频出现在年度畅销书书榜上。由此他观察得出,日本禅学在国际上如此出名,绝非偶然,日本佛学发展惊人,有六千万以上的居民都自称为佛教徒,就算不是佛教徒的人,也对禅学深感兴趣,禅学早已深入日本的思想文化,成为了一种民族特质。
他进而又读了很多日本的禅学著作,发现了一些不同于中国禅的、极特殊的地方。
首先日本因为注重实用,所以有了“凡生活中的一切达到最高的境界者就是禅”的观念,茶有“茶道”,剑有“剑道”,武士有“武士道”……凡事皆有道,在日本的书中总能看到“美容与禅”“歌谣与禅”“武艺中的禅”,甚至还会有“厕所的正确使用法与禅”,可以看出来日本人心中的“禅”无所不在。
其次,日本的一些科学家热衷于禅者体验与脑波的研究,东京大学的教授就曾做过禅僧与普通人的对比,发现两者脑波的明显不同,禅者的脑波缓慢而规律,不像普通人的起伏不定,高僧在五十秒之内便可以达到这种状态——这也就是禅定。于是得到“坐禅对于舒缓身心紧张有积极作用”这一结论。这结论一再得到印证,在日本早已深入人心,因此日本许多商界巨头都喜欢坐禅修行,认为坐禅可以帮助他们在激烈的竞争中制胜。
另外,日本人关心禅,不是宗教的观念,而是把它当做生活的一部分,目的不是求生死解脱,而是为在现实安顿身心。所以对日本人来说,禅是对生活的快乐追求,与传统禅宗修行的空林宴坐大有不同。
对于日本禅宗的这些特点,林清玄先生有两种看法。首先,他认为如果什么东西都拿来跟禅牵扯到一块儿,禅就会变得世俗功利,变得简单化、实用化,就会失了禅本身的活泼生命,也缺少了解脱生死的根本意义。
但另一方面,林清玄先生又很佩服日本禅万事皆有“道”的主张,将生活中的一切都做了提升、转化和清净,使万物都得以发展,日本也因此成为经济文化强国。尤其重要的是,他们使参禅、修禅都变得快乐积极,让人觉得禅更可亲、可爱,是值得追求的,是能使人心生希望的。
禅宗经历了漫长的发展,随着社会的进步不断发展,纵观整个发展进程,每一次繁荣兴盛都是在改革之后。林清玄先生通过研究历史上禅宗的变化和革新,发现即便如禅学这般激扬卓越的法门也在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调整。时代不同,人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居住环境、社会结构各方面都会有不同,人心的需求也就不同,禅的修法也就呈现了不同的面目。所以修禅绝不可拘泥于过去的形式,也要“与时俱进”。
林清玄先生在这里提到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曾说到的两个有趣的观点。其一是:“如果一个纽约人修行,做了一百个大礼拜,几乎和在泥泊尔修行的人做十万个大礼拜,功德是一样的。因为有些纽约人一天要工作十二小时,甚至十八小时,他们非常努力才能在生活中找到一点点时间修行,对他们来说,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时间,什么是佛法的真价值。”
又有一个说:“佛陀在世的时候,如果一个和尚把比丘二百五十条戒律都守得住,和现代一个和尚只守得住一条戒律,他们的功德都是一样的。因为在佛陀的时代外界的引诱少得多,当外界没有引诱的时候,要守戒当然是很容易。”
这虽是藏传佛教中密法的开始,但对于禅宗,也具有同样的意义。现在社会发展迅猛,人们的生活显得忙碌非常,居住的地方总是烟尘滚滚,听见的声音总是刺耳的汽车轰鸣,社会秩序又很混乱,人心早已不像从前那般清澈淳朴,要在这样的环境中仍旧保持一颗干净的禅心,比之古人确实难上不知多少。所以,现代社会就要有现代的禅意,古代的禅意只能属于古代。
日本禅之所以对现代社会有着巨大的影响,也是因为把源自中国的“曹洞宗”和“临济宗”作了很好的改良和发展。于是,林清玄先生提出中国禅宗如果要继续发展和壮大,就必须吸收日本在近代禅学上发展成功的因素,用它们来教导一般民众理解禅、接受禅,使人民自觉地把禅融入到生活中,令自己成为自由人,并与社会结合,与人群共同成就幸福安乐的生活。并且,我们更应当了解到,禅必须是不断前进的,必须要做一个永远的行者,能够得到金刚不动的大安顿,这样才能发展,才不愧是祖师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