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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即清朝时的首都北京。

  1895年4月17日,战败国代表李鸿章于日本下关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朝野为之震动。

  此年正值三年一度的“会试”(官吏最终选拔考试),举国人才会集京师。

  有幸接受“会试”的考生,均已经过层层考试。其实,只要通过“会试”前的“乡试”成为“举人”,便有资格在朝为官,但仍有数千考生奔着这读书人的最高荣誉赴京而来。

  乡试与会试均为三年一试,照常规,会试通常举办于乡试翌年的丑、辰、戌年二月。考生在乡试年十一月末申请考试资格,当地政府发给上京的盘缠,申请日期于会试年一月十日截止。

  1895年为乙未年,正逢会试。二月考试期间,甲午战败。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于2月12日自尽,其写给伊东祐亨中将的降书上所标注的日期正是2月12日。

  同年4月17日,日本与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而紧随其后的便是4月25日的传胪(公布成绩)。来自全国的数千考生中,仅会产生堪堪三百余名的进士。考生均为举人,已是国家栋梁之材,但倘若位及进士,其后必为朝廷肱骨。

  而今年却与往年不同。会试正如火如荼地开展之时,甲午败讯传来,群情激愤。

  科举不限年龄,位至举人者,多已是壮年不在。于同年及第举人的康有为已三十有七,他早已是公认的学者,怎奈时运不济,科举几经落第,年近不惑方夙愿得偿。由此可见,科举成绩无关学问深浅。

  直至传胪结束,数千举人会聚,滞留京师。他们皆胸怀报国之志,待机于各自在京城的“故乡”之内。

  京师中,除了湖南会馆、贵州会馆等省级同乡会组织,绍兴会馆、济南会馆等县市级会馆林立。每逢科举年,会馆为各地考生提供安生之所,好不热闹。

  所谓考场,只是“贡院”中无数的小隔间。考生在长达三天两夜的考试时间内,将考试答案誊写三遍。三天的吃喝拉撒均在隔间内解决,乃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持久战。

  由于举人们上京的盘缠均由朝廷调拨,他们亦被称作“公车”。报名期限为一月十日,考生们不得不在此前赶赴京师,在其后直至传胪的半年间,不得踏离京师半步。

  落第并不可耻,毕竟及第率近乎百里挑一,本年度的及第生仅有寥寥二百八十二人。素有“大儒”之称,学问远超评卷官的康有为,也只是屈居于第八名而已。

  然而及第捷报未至,马关媾和传来——割让台湾,割让辽东。

  此时,世界已步入通信时代。鸦片战争算是电讯化前的最后一场大战。

  滞留京师的举人们,向都察院呈上万名书,史称“公车上书”,上书的内容大致为如下十二字:

  拒签条约,迁都西安,誓死一战!

  而都察院却以“传胪前考生尚未入朝为官,无权上书”的理由,不予受理。

  “公车上书”的牵头人,正是同年进士康有为。

  读书人在选拔代表时,难免会各执己见,但当时康有为作为上书代表者,却是众望所归。由此一事,康有为的名望可见一斑。

  康有为的名望,赋予此次上书无上的权威。他发起的上书,征集到一千两百余名举人的署名。其弟子梁启超虽未及第,仍为老师征集到了一百九十余名广东举人的署名。

  对此上书最为迫切的当属台湾省举人。

  “台湾会馆”名为一省之馆,却只是一座老旧的四合院。居住其中的举人,亦只有林坚与林炳文寥寥两名而已。

  两名举人虽同为林姓,却非同族。林坚是台南出身,而林炳文则出生于台北郊外。会馆内,两个林姓举人正商议此番署名一事。林炳文问林坚道:“不知坚兄可有听闻莱山一事?给他这么一闹,署名考生皆哭喊要退出。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见林坚神色郁郁,林炳文苦笑道:“看来情形也不容乐观……唉,想当初凑齐到十名时是何等的威风。而如今……”

  广州乃大省,越华书院、学海堂等知名学堂林立,就算康有为不亲自出马,由徒弟梁启超出面振臂一呼,同样是一呼百应。而台湾升为行省不过十年,教育水平远达不到此规模。再者台湾学界因割让一事陷入一片混乱,征集署名更是难上加难。

  “听说,台湾举人的署名还有专人征集?”林坚问道。

  “无非便是丘逢甲弟子那帮人。”

  林坚释然。丘逢甲乃是台湾为数不多的进士之一,台湾举人多为其座下门生。这丘进士虽为客家出身,却对弟子一视同仁,有问必答。另外,他还是全台义军统领,这一消息还未在京师的民间传开。

  林炳文笑道:“我们倒不是有意与丘进士背道而驰,他有他的阳关道,咱有咱的独木桥。毕竟,在洋人看来,我们已不是清国人了……”

  林坚却不愿苟同这一观点,厉声质问道:“不是清国人?那你说说,我们是哪国人?”

  “在这北京城还真不好说,但若回了台湾,难免会成日本人。”

  “我拒绝。”

  “那就乖乖待在北京城,这样,还能多做几天清国人。”

  “哎,暂且只能这样了,我可不愿做假洋鬼子。炳文兄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在下嘛,既不愿做假洋鬼子,却也做腻味了清国人。”

  “腻味了吗……也对,瞧莱山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对清国人不齿。”

  孙毓汶,字莱山,为朝中主和派的高官。他以仕途为要挟,逼迫参与上书的举人取消署名。经他这么一闹,林坚苦心征集的十名举人,就有七名打了退堂鼓。剩下的三名中,还有一名行踪不明,不能确定其去留。

  “我决定先静观其变,再不济去香港,做英吉利人,总比做假洋鬼子好。”

  “说得容易,你去香港投靠谁?”

  “大不了自力更生……”

  今年会试两人双双落第,正在纠结是否要为三年后再做准备。毕竟,台湾已不属清,台湾学子是否拥有考试资格,首先得打个问号。

  “我记得你曾在信中提起过,去年去上海时见了个什么香港王先生,还大受感动来着……”

  “啊,对,这算是一个熟人吧。”林炳文恍然道。

  这封信是去年(1894年)林炳文赴上海拜访山长时,给回台南探亲的林坚写的。

  山长,是旧时中国对私塾校长的一种尊称。林炳文笔下的山长,指的便是上海名塾格致书院的校长王韬。这王校长曾久居香港二十余载,著作甚多。

  这样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奇人。

  王韬原名王瀚,江苏苏州人。因被朝廷怀疑串通太平天国,避难至英领香港,并改名为韬。初至香港时,以为英吉利学者翻译中国经书为生计。因精通英语,后参与汉文《圣经》翻译事务。另外,他在科学领域亦颇有造诣,曾中译英文论著《火器说略》,译本甚至传至日本。

  在叔父之友、招商局郑观应的引荐下,林炳文得以与这位当世名家见面。以下是王韬的原话:

  陶斋兄(郑观应的号)真是慧眼识珠,为老朽引荐而来之人皆非凡物。林小兄是如此,上回介绍的孙文与陆皓东亦是如此,皆为当世之英才。

  林炳文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写在信中卖弄,倒是受了林坚一阵挖苦:“这王先生喜欢这般夸人的?这倒好,白白给这姓孙的与姓陆的长了名气。你也别着急,下回王先生见别人时,你林炳文也会扬名千里了。”

  今年五月,林炳文又打算赴上海,而林坚则决定暂留京师。

  前往车站的途中,两人再次谈及“公车上书”一事。当初的一千二百余个署名,如今仅余半数。林坚对此愤慨不已:“一群懦夫!枉称举人!”

  林炳文仍是那副招牌似的浅笑:“举人?状元又如何?乡试、会试,一路过关斩将又如何?还不是成了蕞尔小国的手下败将?你仔细想想,我此番欲拜访的高人,可是举人?”

  此言非虚,无论是郑观应,还是王韬,皆为无功名之身。

  林坚郁闷道:“难道,能救我大清于危亡的,只有这些无功名者?”

  “此言差矣……但我能与坚兄断言,陷大清于危亡的不是其他,正是那帮身负功名的朝廷大臣。”

  这对曾同怀金榜题名之志的好友,今日一别,从此以后将分道扬镳。林坚重整旗鼓,决心再战三年后的会试。而林炳文则摒弃于时代无用的八股文,欲师事上海的两位高人,谋实用之学。

  “这两位先生,可算是意气相投的知己?”林坚问道。

  “说来可笑,一人是学界泰斗,而另一人是商界巨头,真亏他们能走到一起。就像我与坚兄一样,三年后,你金榜题名,而我嘛……”林炳文仰望天空,眼神中既有迷茫,亦有期待。

  北京车站位于正阳门附近,两人已可看见高耸的城墙。

  “这是最后一次,若仍旧落榜,我对科举之途也不抱奢望。对了,我近期打算走一趟福建,入福建籍。”

  台湾归日管辖后,其子民不再属清国籍,自然无权参与科考。林坚在京师奔波咨询,才得了这入籍福建的法子。

  但林炳文却嘲笑道:“三年后,会试举办与否还是个未知数。你没见最近的报纸上满是抨击科举制度的文章?”

  “在我看来,写这些文章的定是一群迂腐的老童生。自己才疏学浅,反倒怪起制度的不是。”

  林炳文却不欲苟同了,他驻足,直视身旁的好友道:“非也非也……你可知,号召废科考之人不是其他,正是今科第八名进士、万木草堂的先生。”

  万木草堂乃广州的一家学堂,而这位进士先生指的正是康有为。他的科考成绩在今年的二百八十二名进士中位列第八,这使得他的名声愈加如雷贯耳。

  乍闻宣扬废科举之人是康先生,林坚郁闷道:“康先生本就是个特立独行之人……”

  若论辈分,两个年轻举人与康有为算是同辈,毕竟是同科考生。但同科的一干考生,包括二人在内,皆无一例外地尊称其为康先生,这亦是当时的社会对学界名家的一种敬意。

  《新学伪经考》一作,将康有为推至风口浪尖。说是这本书铸就了他的威名,一点儿也不为过。

  所谓“新学”,并非指新的学问,而是个朝代的名称。这是西汉末期,篡夺皇位的王莽所建立的短命政权。其在位的公元8年至公元23年,正是西方基督教萌芽的时代。《新学伪经考》宣扬,中国流传至今的古学经典,皆为王莽篡改,伪造之物[此处略有差误。康有为认为,被历代封建统治者所尊崇的古学经典,如《周礼》《逸礼》等都是西汉末年刘歆伪造,系“伪经”。而刘歆伪造的目的都是为了帮助王莽篡位夺权。]。开篇就大致这样说:

  诸君所学儒教之本,皆为反贼王莽篡改之物,慎之,慎之![康有为曾在《新学伪经考》中这样说:“覆宗社者矣,古无有是,而皆自刘歆开之,是上为圣经之篡贼,下之国家之鸩毒者,夫始于盗篡者终于即真,始称伪朝者后为正统。”]

  如此离经叛道的论调,自然在当时的学界中引起轩然大波,在会试前年(1894年)被清廷列为禁书。说句公道话,康倒未必是执此言论的第一家;早在十年前,进士廖平便在《古今学考》一作中执此论断,但仅仅是学术性质的探讨。反观《新学伪经考》,激进的政治改革论昭然若揭。

  林炳文对这位康先生,有种盲目的崇拜:“康先生才算是个地道的实践派政治家,他之所以考取功名,仅是为了进入政治中枢罢了。”

  “你跟着两位当世名家,可得好好学。”

  火车抵达上海,林炳文刚着地便赶赴郑观应宅邸,欲求其再作引荐。

  郑观应也好与青年才俊打交道,热情接待道:“年轻人的行动力,老夫甘拜下风……贤侄去年才刚来过,今年又至。我同乡的两个青年亦是如此,去年刚至上海落脚,便漂洋过海远赴夏威夷,这还没过多久,又在年初着急忙慌地赶回广东。”

  “先生所言,莫非便是香山县[此处亦指现广东中山市。]孙、陆二人?这二位兄台的才名,晚生早有耳闻。”

  孙文时年二十九,陆皓东二十八。顺带一提,林炳文与林坚为同年,均二十有六。

  提及孙、陆二人,郑观应的心情大好,笑道:“年轻有为呀。若如此俊才能为国之肱骨,何愁国不可兴乎?老夫已年近華甲[此处“華”为“华”的繁体字,为原文用字。现代的正确说法应该为花甲。],只求后继有人,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对了,你我今日之言,可万万不得告知王先生,他定会勃然大怒——区区華甲何出此言?老朽已是古稀之年,是否应退隐山林,做个垂钓老人?”

  古人称六十岁为華甲。若仔细观察,会发现“華”一字,是由六个“十”组成。

  一老一少秉烛夜话至深夜。郑建议林学习英吉利语。去年与孙文初见时,其流利的洋文让这位老学者惊为天人。郑青年时时常与洋人打交道,对洋文的驾驭也颇有心得。

  “贤侄他日若有幸经由香港,务必去拜访一番这孙文。届时,老夫会写信引荐。”

  就在去年,孙文曾一度欲进言于当朝重臣——北洋大臣李鸿章。但举人尚无资格“上书”,遑论一介白身医生?别说是进言于当今圣上,便是欲向朝廷大臣进言,就已是困难重重。

  郑观应对进言一事,自然是鼎力相助:“孙小兄只管在信中畅所欲言便是,老夫有好友侍于李中堂左右,定会为你传达。”

  于是乎,孙文返回祖籍广东省香山县翠亨村,呕心起草进言书。为此他还特意至广州拜访挚友陈少白,询其建议。也正是在陈少白的介绍下,孙文得以与上海的电报实习生陆皓东相识,并共登旅途。

  照当时的习惯,游子出乡,途经一地,通常由当地事业有成的同乡负责照应。而香山人氏在上海的成功者,非招商局郑观应莫属。

  话说这郑观应,青年时研习洋文,早年间任外籍商社买办,后受清政府所雇,负责船社招商局、电报局、钢铁厂、矿务局、铁道等一系列洋务产业的经营工作,是推动晚清现代化的先驱者之一。

  晚清的“洋务派”将国力衰微归咎于西式现代化的迟误。郑观应与李鸿章座下的洋务派幕僚罗丰禄相熟,上呈进言书一事,自然也是托付这位罗先生。郑观应特地嘱咐孙文道:“那帮腐儒多纠结于文辞,孙小兄在文笔上切记多多留心。”

  “拙笔得上海山长先生审阅,晚生有自信,文笔方面不成问题。”

  “甚好,有王先生朱批,错不了。”说完,郑便开始细细默读孙文的进言书,途中不时发出几声赞赏。这也让孙文心中的石头落地。

  但事实并非如此,郑观应对进言中和平改革的陈腔滥调并无多少感叹,他也不忍出言打击,便敷衍道:“好,老夫这便将你引荐给罗先生。”

  郑虽对这位同乡青年的救国热情钦佩有加,但要让朝廷重臣过目一介白身的进言书,谈何容易。

  进言书逾八千字,整整二十页。好友所托,罗丰禄不好拒绝,却不得不为这份冗长的文章而皱眉:“此篇进言书是否过长?中堂大人近日忙于公务,怕是无暇过目。”

  这还真不是罗有意推辞,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在那段时日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孙文于1894年6月呈进言,两个月后的8月1日,便是日清两国公开宣战日。时值多事之秋,肩负国家存亡的北洋大臣如何能得闲顾及如此冗长的进言?这封进言书自那后也是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说起孙文,他在十四岁时远至夏威夷投靠兄长,十七岁归广东,此后便滞留香港学医。因这段越洋经历,他虽为旧中国一员,却熟知世界宽广。但他对中国的理解,却仅限于广东一隅。与陆皓东的旅程,让他首次领会到中华之大。

  一番磨砺下来,孙文初抵直隶总督所辖地天津之时,进言书的内容虽无大变化,其蕴含的思想却远非同日而比。呈上进言书后,孙文心怀忐忑地在上海滞留了数月,但别提李中堂的回复了,罗丰禄是否有将进言书转交,都还是个未知数。

  想想也是,时值日清对朝宗主权纠纷进入白热化,何况李中堂又是清国外交事务的全权代表。

  6月22日,日外务省摒弃电报,而是直接派遣书记官加藤增雄远赴朝鲜,向当地外交代表传达本国最后的决议——开战。

  陆奥宗光在《蹇蹇录》的一句话,明确表态了当时日方誓死一战的决心:“视今之形势,开战已无可避免。为求主动,我方应不择手段,率先开战。”

  日方之所以不远千里派遣专人传达决议,防的是清国将电报拦截,对战事有所防范。

  可他们错了,今年恰逢西太后花甲寿诞,清廷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此时生事端的。为迎太后寿诞,后宫重修万寿山,以至于国库空虚,清廷不得已动用军费补亏空。“定远”与“镇远”后,北洋水师十年间再没添置过一艘新军舰。

  也难怪孙文会如此愤慨:“这究竟是中华万万民之国,还是老佛爷一人之国?若是后者,趁早败了干净。”

  孙文的进言,原本仅主张循序渐进,改良国政。但经由与陆皓东的一番游历,与在天津直隶总督衙门的所见所闻,他在主张中补充了一条——若和平改革不可为,便只有武力革命。

  见进言一事石沉大海,心灰意懒的孙文再登旅途。此时恰逢日清关系恶化,相互宣战。最初的战火仅波及辽东沿海一隅,大多数平民对战事一无所知。更荒谬的是,日本这个国名甚至都没在中国大陆上传开。

  孙文于10月在上海登上了远赴夏威夷的客船。此时的上海仍是一番太平盛世模样。此条航线,得先经由敌国日本,再转航至火奴鲁鲁[火奴鲁鲁是美国夏威夷州首府和港口城市,华人称之为檀香山。]。

  也正是此时,前线战报传来。北洋水师在大东沟海域惨败,这便是后世所说的黄海海战。

  孙文并未因战败而扼腕;相反,此时的他,暗自期盼清国能早日走向崩溃。从废墟中重建的新政权已在他脑海中渐渐萌芽。如今让他忧愁的只有一项——革命资金,也就是钱。

  当时中国的富国强兵之策,分为洋务、变法两种流派。

  洋务派,便是以李鸿章为代表,主张“中体西用”的政府高官团体。所谓“中体”,指的是依旧以中国制度为主体,“西用”仅为西方的科学技术。这一主张,类似于日本同期的“和魂洋才”。

  变法派,则主张“英法之强,并非强于技术,而是强于其思想”,强调了学习西方制度与思想的重要性。孙文与郑、王二人一样,同为变法派。

  “资金……”客船之上,他再度苦恼道。

  这趟夏威夷之行不为其他,正是为了募集资金。夏威夷不仅有全力支持自己事业的兄长孙眉,更是会党的根据地。虽为异国,但孙文对夏威夷总有种抹不掉的思乡之情,毕竟他的中学时光便是在那儿度过的。他倾心于夏威夷那闲适的生活,更对美利坚的自由民主心醉不已。正是因为如此,兄长孙眉恐弟弟忘本,才三年就将他送回故乡。

  孙文归国后,即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卢慕贞成亲,与未来伴侣共谈国事的奢望就此泡汤。其后,他求学于广州、香港两地,并于香港接受洗礼。毕业后,他本欲投笔从戎,怎奈清国的福州船政局因清法战争而损毁,他只能步入医途。

  起初,他学医于广州博济医院附属南华医学校,后入香港西医书院。此家书院乃是香港名士何启为纪念自己亡故的英国妻子雅丽氏所建,是香港大学医学部的前身。

  夏威夷早有反清组织,孙文此番广州举事,此地的反清力量不可或缺。组织本无正式名称,成员多以会旨、“三合”“天地”或“致公”称之。直到某次议事,孙文提议取名“兴中会”,这才有了正式的名讳。此名在澳门、广州等地已广泛沿用,但既为同志,迟早要共事,同名亦无妨。

  孙文回广州后,遇到了许多与兄长孙眉一样愿倾尽家财支援革命的强力后援,包括富商邓荫南等人。

  孙文刚踏上广州,“隼”号船主洪咏城便送来了见面礼:“孙贤弟尽管开口,老夫有求必应便是。武器?传闻说台湾方面正在抛售一批军火,老夫早已准备好了船队,即日起程赴台。”

  “洪老板之恩,孙某无以为报。现今,紧缺的是‘人’。若有救国义士,还望洪老板引荐。”孙文已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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