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火灾
作者:[日]江户川乱步 著
发布时间:2020-08-18 16:34:26
字数:4395
不管园田怎么努力,还是挣不脱盔甲柜的束缚。那个疯子嘴里一边没头没脑地咒骂着什么,一边狠命地踩住盔甲柜的盖子,很快就把钉子钉完了。
“哈哈,现在你更安全了。我也不必再做什么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就着你的叫喊声,美美地喝上两杯!”
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这个疯狂的雕刻家嘟嘟囔囔地去了屋子的角落里,很快,他把瓶装的威士忌和杯子带了过来,一屁股坐到盔甲柜上,美美地喝了起来。
蜡烛被放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它发出微弱的光芒,然而却是雕刻室里唯一的光源。疯狂的雕刻家创人被烛光映照着,他的脸看起来越发像一具骸骨的脸,那翕动着的嘴巴,只能看到黑色的暗影,像是黑不见底的深潭。他的脸上沟壑纵横,只有那双眼睛发出鬼火一样的磷光。他的整张脸,显得狠毒可怕,和妖魔鬼怪有的一拼。
“哈哈,你这个浑蛋就使劲闹腾吧!有多少劲就使多少吧!反正待在这个盔甲柜里,你是整不出什么花样的。”
创人每说一句,就狂笑一次,笑完他就会猛吞一大口威士忌,仿佛余味甘醇,他还把舌头伸出来再舔舔嘴唇。
“天哪,老这么玩真无趣!哦,柜子里的浑蛋,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能让你变得舒服些。你再撑一撑,一会儿就舒坦了。哈哈,我要让你舒舒服服的。”
创人疯疯癫癫地喊着这些话,然后站了起来,他的脚步踉踉跄跄的,应该已经烂醉如泥了。
园田刑警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那句“我要让你舒舒服服的”却特别分明。园田感觉这个疯子已经离开了盖子后,不再做徒劳的努力了,然而身上却渗出了寒意。
“我要让你舒舒服服的”,这话该怎样理解?难道他已经心生杀意?肯定是这样的,他不会把我关在柜子里就善罢甘休。我已经瞧见了他的面容,他要杀人灭口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园田不住地在心里推测着创人的想法,不知不觉地,脚步声又一次靠近了他。应该是创人又返回了。他刚才去干什么了?去拿“让你舒舒服服”的器具了吗?那又会是什么?不会是手枪吧?难道那个疯子真的孤注一掷,要突然射死我吗?
园田刑警再次感到死神即将降临,瞬间心脏似乎也不工作了,只是冷汗涔涔,下意识地把自己缩成了刺猬的形状。这个家伙,他真的是疯了,他应该杀人无数、嗜血成性。创人嘴里嘟囔着“让你舒舒服服”,再次逼近了盔甲柜。
园田仿佛看到一颗子弹正向自己飞来,射进了胸膛,然后在胸口处开出血色的花朵。他简直魂不附体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可是过了很久,等待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反而是盔甲柜上出现了“吱嘎、吱嘎”的声音,随后,柜子发生了轻微的晃动。
是创人在破坏盔甲柜吗?他是不是要把柜子钻出窟窿来?他用的东西应该十分锋利,会是刀子吧?对,创人正用刀子“咯吱、咯吱”地钻着柜子。
“他应该是想把刀子插进木板后,然后捅死我吧?”
园田刑警脑中瞬间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来自一次魔术表演。舞台正中,摆放着一个类似盔甲柜的大木箱,一个少女被困在其中。不一会儿,魔术师闪亮登场,他带着七八把长剑上来。
只见魔术师从木箱的上面、侧面和斜面几个位置,一把接一把地把长剑插了进去。少女太可怜了,她马上就要被大卸八块了。大家都恐惧得不敢睁眼看舞台。而就在此时,木箱里的少女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更加剧了大家的恐慌。
“我是不是即将和那少女一样,要面对不可预知的灾难呢?”
刀子在盔甲柜上制造出的“咯吱、咯吱”声越来越响,园田心想,是不是刀尖即将奔着自己而来呢?
园田想挪动身躯,然而空间太窄,他根本没有地方腾挪,甚至害怕一挪动位置,那刀尖就会歪打正着地刺过来。
园田感觉随时就要崩溃了,他几乎就要和那个魔术中的少女一样大声地号叫起来。
“咔嚓”一声,箱子被刺透了,尽管房间里黑乎乎的,但是园田还是能感觉到一个类似刀子的物体插了进来。
他再也不敢睁眼了,然而什么事也没继续发生。那刀状的东西竟然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木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隐隐地透进烛火的光亮。
刚才精神高度紧张,园田觉得自己几乎都不能呼吸了,现在透进了空气,他顿时感觉好多了。
“哈哈,你这个浑蛋没被吓死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要被杀死?哈哈,我哪舍得马上杀死你啊,多活一阵儿,还能陪我玩玩。就这么憋死了可是委屈你了,因此呢,我就辛苦一下自己,帮你透透气。现在好些了吗?我说的话你应该听得到。”
园田清晰地听到了这个疯子的话,连他身上浓重的酒气也能嗅到。
“明人不做暗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着那个窟窿,园田大喊了一声,没想到换来的不是暴跳如雷,而是一阵窃窃的笑声。
“怎么了,害怕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犯不着害怕。一个人喝酒太无趣了,有你的声音也能陪陪我。哈哈……”
这个疯子重新坐到了盔甲柜上,一边喝着酒一边使劲咂嘴。每一口酒下肚,他都会恶狠狠地咒骂上一句,还会时不时地发出狂笑。疯子,这个人本来就不正常,酒精上头,更是胡言乱语一通。
园田起初还会回应他的话,认认真真地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有些被戏弄的感觉,自己怎么跟一个酒鬼较真啊?因此,他就不再说话,而是一个劲儿地在想如何让自己逃出盔甲柜。
疯狂的创人想什么就说什么,就这么恶狠狠地咒骂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慢慢地,他的话说得越来越混乱,也渐渐地语不成句。他就像一个高热病人一样胡言乱语着,后来没说话声了,反倒是响起了打鼾的声音。他应该是睡着了吧?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估计是酒瓶或杯子被碰到了地上。再后来,发出了“扑通”一声,闷闷的,应该是创人跌倒在地了。再后来,雕刻室里只有创人一声响过一声的呼噜声。
真是天赐良机!我要赶紧逃出盔甲柜,再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捆绑起来。
园田想用自己的力气挣脱盔甲柜,可是柜子固若磐石,侥幸有几颗钉子开始松动,盖子也稍稍动了一点。
园田已经挣扎得浑身无力了,忽然间,柜子外面貌似有什么响动,虽然声音并不大。难道是那个疯狂的雕刻家睡醒了?园田把耳朵贴到柜子上,发现创人还在沉睡着,在他的呼噜声中,仿似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难道还有人进来?可是这人进来得也真是悄无声息啊!园田不仅没听到开门的声音,甚至连这人的脚步声也没察觉到。这人已经真切地出现在雕刻室里,因为园田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鼻息声。
这让园田感到更加恐怖。已经是半夜三更了,眼看蜡烛都要燃尽了。什么人还会来到这个偏僻的房间呢?
并且此人藏头藏尾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他难道不是人吗?太令人惶恐了。
园田大气不敢出,只是静静倾听着。很快,那个声音消失了,可并没有脚步声离去。难道他要一直守在这间黑屋里吗?他到底意欲何为?是不是预谋不轨?
对于此人的到来,创人一无所知,因为他还沉沉地睡着,今天他应该喝得酩酊大醉了。
怎么办?如果这人是创人的帮凶,自己绝对是对付不了的,因此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园田犹豫着,一直不敢确定此人是敌是友。时间就这样如流水般地过去了。园田一直没听到人走动的声音。可是进来的不是人又是什么?可为什么声息全无?园田正在纳闷儿之际,从屋子的另一头却传来了异样的声响,像是什么“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虽然动静很小,但是这回绝对非同儿戏。
园田的鼻子嗅到了一股煳味,什么东西被烧着了?难道刚才那细微的声音就是什么被点燃了吗?好像有人在屋外放火。
天哪!真的有物品燃烧起来了,烟味在空气里弥漫,而且“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不绝于耳。只是这样还好说,忽然一股白色的烟雾涌进了盔甲柜。园田感觉眼前一下子就迷糊了。屋子里是着火了吗?
园田胆战心惊,他无法预料会产生怎样的严重后果。
烟雾越来越浓,园田无法再继续留在柜子里了。一股热浪忽地一下向他扑过来,柜子的那个大洞处也是红光闪闪。那红光让人极其惊恐,和烛光的柔和完全不同。
屋子里起火了!整间屋子都被殃及了。
当确定事情如此后,园田再也无法坐以待毙了。他在柜子里不要命地翻腾起来,不惜耗尽全身的力气。因为用力过度,他身上被擦伤了,有的地方还流出血来。但是园田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赶紧离开柜子。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让盔甲柜出现了裂痕,那些钉子也开始脱落。园田终于在将近绝望的时候,从盔甲柜中脱身而出,只是柜外早已是烟雾弥漫,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巨大的火光把屋子映得亮如白天,有一面墙已经被烧塌了大半,火势还在蔓延,火舌舐着屋顶,一个劲儿地往上蹿。地板上黄色的烟雾也在扩大着自己的领地,有的地方冒火,并且越冒越高。
那个疯狂的雕刻家创人哪里去了?园田定睛一看,原来他早就醒了,不知被谁绑成了粽子的模样,此刻正躺在地上,被烟雾呛得滚来滚去,狼狈极了。
创人虽然一身狠厉,但是无奈被人缚住,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他显然还是半醉半醒,嘴里骂骂咧咧的,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身体则是在地板上不停地翻滚着。他的脸孔扭曲、表情狰狞,和被扔进火里徒劳挣扎的虫子没什么区别。
“我若是坐视不管的话,他真的就会成为灰烬的。不管纵火的人是谁,不过总算干了件好事,帮我把他绑了起来,不然的话,他早就无影无踪了。对,就先把他抓到警察局去吧!”
园田这么思忖着,就把创人抓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赶紧在烟雾中冲出去,向着门口猛奔。
园田猛地一脚就把门踹开了,他拖着创人进入了黑夜,屋外没了火舌的围攻,凉意四伏。他顾不得大口喘息,赶紧招呼附近的住户:“起火了!起火了!”他拖着创人,踉踉跄跄地向I警察局而去。
园田是新来I警察局的刑警,此次有如此重大的发现,他感觉欣喜异常,感觉自己离升官那一天不远了,他仿佛能看见报纸上自己那张神采奕奕的面孔。如果换作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肯定不会只想着升官发财,不会如此轻易地离开现场,反而会对突发的火灾进行彻底的调查。
究竟是什么引发了大火?说不准是创人喝醉了绊倒了蜡烛。但是就现场的发现来看,并不像是这么回事。有人进入了雕刻室,而且把创人给紧紧地捆住了。这人真是神秘,究竟会是谁呢?
关于这些问题,园田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在大火中有些发蒙,并且一心想把嫌犯带回局里去,因此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根本没有细细去思量。
园田刚离开雕刻室,整个屋子都被熊熊大火包围住,火焰肆无忌惮地在夜空中燃烧着。从远处看,如同无数红色的火舌在屋顶蔓延缠绕着,感觉再燃烧下去,天空也会被引着似的。
屋子周围原本长着不少树木,此刻被大火映得红彤彤一片,瞬间变了色彩。不知何时出现了风,火借风势,一路狂飙,空中的浓烟急速上升,并且在风中猛烈地晃动着,这架势,真的让人感到恐惧万分。
烟雾兀自缭绕着,被烧焦的木头在火中发出凄惨的哀叫,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一直响着。
在一切混乱声中,竟然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那声音是那么突兀又让人感到战栗。是有什么不祥之鸟飞到了这里,发出了怪叫声吗?当然不是,因为鸟儿发不出那样的叫声,那是一种笑声。竟然还有人躲在暗地里,为这狂飙着的火焰叫好!他真是阴毒无比,连笑声都像是来自地狱之门,这火舌乱飞乱舞着,就像他在对这个世界发出恶毒的诅咒。
来历不明的火灾,嫌疑犯又莫名其妙地被人捆住,这些异象究竟代表着什么?如果真的都是那个暗中出现的人做下的坏事,那么他又是哪路大神,又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