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新的起点

　　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新来的陆军部长，对于意大利前线的状况非常不满。于是，有人向他推荐了拿破仑。很快，拿破仑被召到救国委员会。他向部长提出自己的计划：二至七月间攻占伦巴第，随后把地势险要的曼图亚从奥地利人手里拿下。这样，意大利军只能向北前进。而此时，联军直逼维也纳，迫使奥地利投降，最终实现法兰西多年的梦想。

　　陆军部长看完拿破仑的计划书，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地赞叹道：“将军，你的计划令人振奋。我们会仔细研究，你再写个详细报告交上来。”拿破仑答道：“计划都在我脑子里，马上就可写完。”很快，这一计划得到了全体委员的赞赏：“太棒了！真是了不起的设想。”因此，拿破仑被留在了作战指挥部。没过多久，他便在这个部门里立住了脚跟。

　　也许，这是他人生的里程碑。从此，他将一发不可收拾。在这动荡的年代里，一切都不是不可能的。这一年，他才二十六岁。之后的二十年，他如同上满弦的发条，精力充沛，不停地战斗再战斗。他开始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每个环节都不敢懈怠。因为常常与法兰西的最高领导人在一起，无形中抬高了他的身份。

　　此后，拿破仑不停地问自己：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旺代司令？不是。来因司令？也不是。这些都不值得一提。巴黎，这个军事枢纽，这里的总司令才是最有引力的。不过，这个战场还没有得到开发。就是十七年之后，拿破仑仍然对开发这一战场念念不忘。忽然，他想到了亚洲，马上就开始准备。他要把土耳其调动起来，同时把炮兵和现代技术传到博斯普鲁斯。那样，在合适的机会，就可以用来对付俄国与奥地利了。于是，他在进入陆军作战部的第十二天，请求前去土耳其工作。令人遗憾的是，部长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因为，他的存在已经让某些人感到恐惧。

　　拿破仑再次上书部长，申诉自己的理由：“大敌当前之际，波拿巴将军临危受命，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率领炮兵将士，浴血奋战，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现在，波拿巴将军特此请求：救国委员会诸位委员为我主持公道，官复原职……不要被某些居心不良之人利用，他们只配做逃兵。”

　　时隔多日，仍不见回音。拿破仑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被除名的厄运，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只是暂且掩藏其锋芒，以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不久，拿破仑得知政府将要重新组阁。他写信告诉哥哥：“不管哪个政党执政，我都是受欢迎的。看来，我的机遇就要到了。不过，即使再次被冷落，我也能够泰然处之。”

　　半个月后，政府与保王党分子之间发生了冲突，继而升级到巷战，三年前的一幕被重演。出于种种原因，国民公会与国民自卫军进行了谈判。出人意料的是，公会的将军被逮捕，因此，整个国民公会乱作一团，敌对的左翼和右翼两派却达成了共识。

　　这天晚上，拿破仑火速来到国民公会，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接替将军的职位，而且，据说人选正是他的反对者。拿破仑为此情绪波动：难道没人会提到我吗？“我提议重新起用波拿巴！”他的名字被人喊了出来。拿破仑听到后一阵狂喜。虽然他知道这个任命不会让他流芳千古，但那无比的权力却令人垂涎已久。

　　接下来大家开始着手准备，因为第二天清晨很可能发生动乱。非常时期，拿破仑此次不再受任何官员的监督。他对委员们说：“如果让我来领导大家，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但前提是不要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国民委员会为什么会有今天的失败？就是因为当初大家意见不一，难道乱民会主动请求我们开火攻击他们？”这一次，和拿破仑同时执政的是巴拉斯，他在委员会中威望很高，而且是拿破仑的支持者。于是，拿破仑再次被推到了捍卫政府的位置！

　　过去的七年中，巴黎政府面对的每一次民众暴动，都是仓促应战，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暴动取得了胜利。这次完全不同，因为拿破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一夜的工夫，国民公会已经变成了军事重地，每个委员都配备了武器，据说还要调来大炮。年轻的骑兵军官缪拉[15]负责，从郊区调来四十门大炮。街上，暴动的国民自卫军也在搜罗大炮。局势严重，拿破仑要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布置现有的微薄军力。两小时！一切准备就绪。

　　国民自卫军全副武装地冲了上来，国民公会的委员们开始害怕，想要妥协。凌晨，局势万分紧急，那些临时征集的部队已经丧失了斗志，开始动摇；中午，甚至有军人要投降。晚上，双方仍在对峙。再不动手，一切都来不及了！拿破仑会甘心束手就擒？他才不会当窝囊废，更何况手中还有大炮！最终，双方开火。又是两个小时，街头血流成河，民众仓皇逃命。很快，街道像死一般寂静。

　　拿破仑事后在给哥哥的信中写道：“终于度过了最危难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要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我布置好一切，消灭了敌人。而我们伤亡并不算严重，国民自卫队彻底失败。

　　少将波拿巴

　　另外，我很好，请代我问候德西蕾和朱莉！”

　　这就是拿破仑的第一份报捷。从信中可以看出运气和女人，在他心中占有一定的位置。他自己也说：“在我身上，两种人格，理性和感性同时存在。”

　　拿破仑站在国民公会的讲坛上，接受委员们的掌声和欢呼。但他并没有因此扬扬得意，眼光冷冷地注视着众人，暗自想道：“这就是那天听到炮声被吓得腿发软的公会委员？看着吧，你们都将成为我的奴隶。”这一次，他毫无争议地被任命为国防军司令。跟着，追随者蜂拥而至，不管是曾经支持或反对他的委员，因为，他现在拥有了权力。不过，民众们对他则恨之入骨，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包括围观的妇女因他而丧命。但拿破仑对此不屑一顾，他想要得到的并非是百姓的拥护。

　　瞬间，拿破仑身价倍增。他有钱了，仆人、马车，应有尽有，但他把这些都给了家人。弟弟们因此有了舒适的工作，母亲又可以过上贵族的生活，哥哥约瑟夫更是得意，有机会挑选他所想要的工作，甚至那些以前很少来往的亲戚，这次也都得到了好处。不过，这之后他给家里写的信越来越少，语气也变了。他当司令后给家里的第一封信说：“从今以后，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你们，给家里人带来幸福。”口气俨然是一家之主。

　　接下来的日子里，拿破仑不仅享受着成功的欢乐，而且品尝了爱情的滋味。在他的信件里，诱人的女郎被一次又一次提到，他对幸福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此前，他迷上了一个三十岁的少妇，被她的魅力和美貌征服。这样的女人他遇到过两个。一个是他母亲的朋友，也是科西嘉的贵族；另一个虽然漂亮，却为人轻浮，曾经是谢尼埃[16]的情妇。当时，拿破仑比她们小很多，两人无一例外地拒绝了他，因此他变得更加敏感。

　　拿破仑当上国防军司令后，下令禁止民众拥有武器，并开始搜查，一旦发现，立即没收。这天，一个可爱的十二岁男孩，来到拿破仑的办公室，请求要回先父的佩剑。拿破仑破例同意了。没过几天，孩子的母亲亲自前来表示感谢。拿破仑感到眼前一亮！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可爱，聪慧，迷人！她有三十多岁？不，三十岁？谁知道她有多大呢？虽然她不是最美的，但气质不凡。她身材苗条，还带有异国风情，那深色的克利奥尔[17]皮肤，多么诱人！少妇出生在西印度群岛的马提尼克岛，但一直生活在巴黎。动荡的年代，教会了她用姿色去征服男人。

　　拿破仑来到郊外的小屋去拜访她时，很快就发现了少妇家境的贫困，虽然她在极力掩饰。拿破仑不在意这些，此时，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军官，而且手中并不缺钱；他本人希望有钱，但有钱人不一定能得到他的青睐。如同在工作中，能让他刮目相看的是才干，而不是地位。所以，能打动他的女人，也必须拥有独特的内涵。

　　少妇名叫约瑟芬，是个很会吸引男人的女子，生活迫使她不得不如此。丈夫博阿尔内[18]虽然是贵族出身，但去世后，她再也没有从婆家得到过一个法郎。其实，丈夫生前，夫妻长期分居两地，约瑟芬住在岛上的娘家，直到再次来到巴黎，才得以团聚。可惜好景不长，大革命期间，丈夫因受牵连而被处决，她自己也被关了三个月，罗伯斯庇尔下台后才被放出来，出狱那天，正是拿破仑被捕的日子。约瑟芬重获自由后，虽然有亲朋好友不时地接济一下，但生活仍然窘迫，还好，奥坦斯与欧仁两个孩子活泼又可爱。

　　贫困，让约瑟芬学会利用自己作为女人的资本来生活。也许，她的天性中就有不安分的基因吧。从此，她为了享受生活，便开始与人调情。此时，她的身份是巴拉斯的情人。其实，这原本是她漂亮的女友塔里昂夫人的情夫，但塔里昂夫人后来爱上了银行家，约瑟芬才有机会得到巴拉斯。不过，巴拉斯仍然被这两个女人同时拥有，因此，她们可以从委员会得到马和马车。约瑟芬凭借她高贵的出身，在宴会上得心应手，与两派要员打得火热，简直成了女拿破仑。

　　拿破仑呢？每一次政局的变化，都可能使他变得一无所有。那天，要不是缪拉及时运来那些大炮，也许眼前的将军已经变成刀下鬼了。他与约瑟芬一样，连生命的安全也没有保障。于是，他成了约瑟芬想要猎取的对象。他第一次坠入爱河之中，显然，约瑟芬是个情场老手，应对他绰绰有余。约瑟芬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她要与拿破仑结婚。

　　约瑟芬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波拿巴，你在我家里见过的。我要嫁给他……他身上的勇敢吸引着我……我说不清楚，他有一股难以言表的力量，让我不能抗拒。他的目光深邃而幽远，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连督政也会让他三分。可是，他的激情似火，让我有些担心。因为，我已经不再年轻，到底能不能让他那疯狂的爱恋维持长久呢？”

　　心机算尽的约瑟芬不会知道，结局究竟会如何，但她隐隐感到了内心深处的不安。因为，拿破仑不会轻易被什么征服，一旦想要什么，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得到一个人，生平头一遭被约瑟芬深深地迷住了。所以，他把一切热情都投到了这个女人身上。他忍不住写信给约瑟芬：“亲爱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占据了我的思想，为此，我已经神魂颠倒，心神不定。温柔，可爱的人，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多么地重要。你会生我的气吗？为什么我看到你神情忧伤，你有心事？……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激情，只有你的朱唇，你柔软的胸房，才能使我得到安宁。其实，你所有的画像都没有你本人漂亮。亲爱的，你应该中午出发，那样三小时后我就可以看到你了，等你，吻你！请你不要吻我，你的吻会使我的热血沸腾！”

　　不过，拿破仑并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他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对于自己心中的计划，仍然绝口不提，只是告诉她一些不太重要的事：“那些督政们自作多情地认为我会请求他们的保护。看着吧，将来他们会反过来求我。”约瑟芬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会如此自信呢？但我看来这却有些像自负，不是吗？难道那些政府首脑会请求下级的保护？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过，你的这种自信正是吸引我的地方。”

　　为什么拿破仑会娶约瑟芬呢？难道是为了独享这位柔情女郎？或者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不错，约瑟芬在结交权贵上，有她自己的一套，而且，她出身贵族。这一点是拿破仑考虑很清楚的——约瑟芬有着她自己的社会地位。这样，拿破仑可以借助她抬高自己的身份。因为，成了她的丈夫后，人们就不能把他只当成“普通的科西嘉人”了。不错，正是科西嘉人，也就是意大利人的传统家庭观念，影响着他，使得他要想尽办法娶名门出身的女子。另外，他的自我意识如此强烈，自然希望香火永盛，这不是非常重要的吗？

　　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拿破仑必须要同别人合作，那就是生孩子，而且，他要考虑到孩子的血统问题。他自认为自己是贵族出身，虽然他口口声声宣扬众人平等，那不过是他的幌子罢了。他怎么会与平民结亲呢？在他看来，那要影响到他家族的血统了。他与约瑟芬，两相钟情，更重要的是，她出身名门。她的出身，再加上她独特的魅力，在众人心中成了耀眼的明星。（虽然她为人轻浮，曾经是督政中最有权势的巴拉斯的情妇。但是，巴拉斯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愿意让出约瑟芬。因为，他要以此来拉拢拿破仑。）法兰西，是个**自由的国度，如果谁只知道追求荣誉，却不会恋爱，得到的会是人们的嘲笑。如今的法兰西，已经不再有骑士和贵妇，人们自由地结合或者分手。

　　巴拉斯打算派拿破仑去统帅意大利军队，但此时的约瑟芬还没有决定到底结不结婚。于是，巴拉斯向约瑟芬保证，任命拿破仑去领导意大利军。他这么做，是想把拿破仑这个有威胁的人物送到危险的前线。因为，拿破仑当初的伟大计划已经被送到了尼斯，那里的总司令回复说制订计划的人一定精神失常，就让他来实现最好不过了。很快，拿破仑被封为总司令。

　　拿破仑当上总司令后，约瑟芬再也不需要犹豫。有朋友作证，因为西印度群岛被封锁，无法取得出生证。于是，这位新娘自称二十八岁，当局也无从考证。她少报了五岁，拿破仑也很够意思地多报了一岁。这个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够真诚。这位子爵夫人拥有的只有债务，而拿破仑唯一的财产就是他的制服，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签定了财产分配协议书。结婚戒指上，刻着“顺其自然”几个字。

　　过了两天，拿破仑离开巴黎。部队每次扎营，他都会给约瑟芬写情书。这样，十一个驻地，写了十一封情书。最后，他来到尼斯，正式就任总司令，这意味着他将要开辟欧洲以外的战场。此时正值春分，却是暴雨交加。拿破仑登上炮楼，眺望远方海岸，不禁心潮澎湃：“这是我多年的梦想，对面就是我日夜想要占领的地方。身后的巴黎，我的她在等我。那里是我的幸福。看吧，翻过山岭，在敌人的土地上，我将功成名就，这正是我多年的追求！”

　　拿破仑转过身来，看到了熟悉的山脉，但那已经不能再引起他的注意了。那就是他已经失去的家园——科西嘉。

　　注释

　　[1]科西嘉：地中海第四大岛屿。曾被希腊迦太基人、汪达尔人、罗马人等先后统治。

　　[2]孟德斯鸠（1689—1755）：法国人，启蒙思想家，法兰西科学院院士。1748年发表《法意》，著名学说为国家要司法、立法、行政三权分立。

　　[3]雷纳尔（1713—1796）：法国人，神甫，作家，宣传家。1750年后，主编《法国信使》。

　　[4]哈里发：伊斯兰教国家集政权、教权于一身的最高统治者。

　　[5]科里奥拉努斯（公元前6—5世纪）：罗马英雄。出身贵族。是莎士比亚名剧《科里奥拉努斯》中的主要人物。

　　[6]罗伯斯庇尔（1758—1794）：法国人，崇拜卢梭，1792年8月起义后，被选入巴黎公社和国民公会，领导雅各宾派反对吉伦特派。

　　[7]无套裤党人：法国大革命时期，广大革命群众被称为无套裤党人。套裤，是贵族人穿的。贫民只穿普通粗布长裤。“革命者”、“爱国者”，后来都被称为“无套裤汉”或“无套裤党人”。

　　[8]萨利切蒂（1757—1809）：科西嘉人，法国国民公会代表，政府特派员。热月政变后，拿破仑被他诬告入狱。

　　[9]《通报》：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府公报。

　　[10]马尔蒙（1774.7.20—1852.3.2）：拿破仑早年的好友。不过，拿破仑后来在遗嘱中称他为叛徒。后人也把马尔蒙的名字看做是叛徒的同义词。

　　[11]朱诺（1771—1813）：拿破仑早年的战友，好友。为人憨厚耿直，作战勇敢，为保护拿破仑的名声曾与人决斗。

　　[12]布里昂（1769—1834）：拿破仑少年时的军校同学。长期担任拿破仑的机要秘书。著有《忆拿破仑》。

　　[13]奥西昂（公元3世纪）：苏格兰传说中的诗人。拿破仑很喜欢他诗中那些描写阴郁心情的语句。

　　[14]巴拉斯（1755—1829）：法国人，大革命期间非常活跃，后来参加热月政变，担任督政期间贪污腐化。他最大的功绩是发现和推荐了拿破仑。著有《回忆录》。

　　[15]缪拉（1767.3.25—1815.10.13）：后被封为法国元帅，并做了拿破仑的妹夫，继而被封为那不勒斯国君。

　　[16]谢尼埃（1764—1811）：法国诗人、剧作家、政治家。法国大革命时期，曾为国民公会和五百人院议员，写有爱国歌曲、历史悲剧等。

　　[17]克利奥尔：西印度群岛以及南美各地的法国、西班牙后裔，白种人。

　　[18]博阿尔内（1760—1794）：约瑟芬的前夫。法国大革命中，是第一等级代表。1794年被送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