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险

作者:一堆棒棒糖 发布时间:2021-06-15 06:38:04 字数:4355
再看这头面壁思过的“逆子”早已逃出生天直奔半徐堂,虽说江淮一带建置不比京城,但物产富饶,民风淳厚,整个江南地区的漕运物资都需经两淮转运至京都,江淮道首府央州,更是十州八县之交,盐铁转运使常驻之地,天南海北的歇脚客,便都聚在这央州四不管的半徐堂中。



“小二,上壶茶!”



“好嘞客官,您稍后!”



一会功夫小二便端着盘风风火火上来了,张真将人拉住。



“喂!我问你,近几日可有从西夏来的商队住店?”



“客官问这个作甚?”



张真从兜中掏出几两碎银拍在桌上,“你说便是。”



小二左右顾盼,将银子揣进怀中。



“这有倒是有,可我得跟小公子提个醒儿,眼下朝廷对那地儿戒备的很,但凡跟商运,尤其盐铁粮沾点关系的,还是少问,少说。”



张真笑笑,便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您看您,这,小人只怕无福消受。”



张真领会,便不再为难于他,放人走了。



张真心下摸索,这半徐堂统共也就甲丁两处分堂,他打小就在这片混迹,既然知晓有西夏商队来此住店,上上房掀掀瓦,偷听一二,找人也非难事,只不过这半徐堂明面上看着不过区区两处分堂,可麻雀虽小五却是脏俱,这肝是肝,脏是脏,分的一清二楚,甲丁分堂共天地人三等,这三等下分别又有天甲天丁地甲地丁人甲人丁六等,每等下设四十八客居,照这么找下去,且不说这腿吃不吃得消,这商队,估摸着也早就人走茶凉了。



就在张真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得前堂吵闹,张真寻声赶过去,原来是两个江湖客在扯皮,四周围了一圈看客,一人说另一人偷了自己的银子,另一人打死不承认,非说自己刚进堂子,压根没碰着这人,张真一瞧,心生慧智,机会来了。



“哎哎哎,都让让,让让!”



张真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上前一把拉住那位“偷银子”的黑脸大汉,对方一见来者不善,连退好几步。



“你谁啊你!”



周遭碎语纷纷,有人认出是张家小公子,也不敢高声言语,被偷了银子那位更是一脸莫名其妙,心道这是哪条道上杀出的程咬金。



张真指向自己,“你问我?”说着一脚踩上旁边凳子,指着被偷银子那位道:“本大爷是他亲戚!”



四下里议论声更大了,张家乃名门望族,什么时候多了个混迹江湖的亲戚。



张真逼近一步,伸出手道:“银子!”



那人瞠目:“什么银子!没拿就是没拿!”



这时旁边有人喊道:“还是快拿出来罢,不然到了衙门,即便你没拿也变成你拿的了!”



“是啊是啊!”



“快拿出来罢!”



四下里纷纷附和。



正僵持不下时,忽听得几声轻咳,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只见自楼上下来一位女子,形容标致,绛唇不点而红,叶眉不点而黛,端的一副美人之姿,道是谁,原正是这半徐堂当家的,人称徐娘。



张真称这档口忽然贴近那位黑脸大汉,道:“大哥,陪在下演出戏,事成十两!”说罢跃跃欲试搓了搓手掌,可待小爷今日给各位演上一出无中生有。



“什么事儿啊闹闹嚷嚷的?”,徐娘迈着步子款款下了楼梯,满头银针似的坠饰一晃一闪,颇为渗人,早年言传这徐娘也是出落大家,淮南出了名的娉婷闺秀,后因家族没落了,不知怎的竟阴差阳错成了半徐堂的一把手。



此时张真跳出来,大喊道:“这贼子偷了我表亲的钱财,赖着不给,还请徐娘娘下来评评理!”



“哦?”,只见徐娘走近张真打量了半晌,似要辨出个美丑胖瘦来,张真何等不要脸的人物,那是十岁能将《玉娇娘》个中情节倒背如流的浪荡才子,却说这会两人对视,端的脸不红心不跳,就差上下其手,眼看两张脸就要贴到一起,众人呼吸都紧了,徐娘突然将移开半步,大笑起来。



“张小公子,你脸红什么?”



“嘿嘿,我正经人,徐娘娘,你说这人怎么着吧?我打进堂子就瞧他混在西夏来的商队里,贼眉鼠眼的,瞧着不是什么善客。”



众人一听这话,都避嫌似的走的走,散的散,闹哄哄的离了堂子。



“哎呦,西夏来的!”



“散了散了,这戏看不得。”



“别看了,改日再让军爷一并扔牢里半条命都没了”



黑脸大汉恼羞成怒,上前揪住张真的领口:“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是西夏来的,你全家都是西夏来的!”



张真将那人拍开:“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怎么还骂人呢?”,张真凑近,朝对方使了个眼色,我说大哥,配合着演出戏而已,十两银子便是你的,你不妨问问丽春院的头牌去,唱一天的曲儿他能能赚十两吗。



“行了,”徐娘一副懒倦之姿,靠着旁的椅子坐下,转而朝小二扬了扬绣帕,“来福,去,把天丁字房的那户叫过来。”



小二一阵哐哐铛铛上了楼,半晌不见个回信,张真瞧着徐娘,肤白若羊脂琼玉,瞳比曜石唇似樱红,眼角眉梢氲的是风情万种,这要换谁娶了回家,下半辈子岂不是要醉煞在温柔乡,再不济描得画像年月里供奉观赏,怕也要乐不思蜀。



此时张真心内发热,不由多说两句:“徐娘娘,天丁字房那位可是西夏来的?”



徐娘嗤笑:“怎么,有心卖你个人情,张小公子这是不信奴家?不过公子,虽说我这地儿官府管不着,但大伙也不是把命丢外边儿进来的,你这般招摇,吓跑了我的客人,这笔账,我可是要找张大人算的。”



张真连忙赔罪:“是是是,徐娘娘说的是,这笔人情我欠下了。”



此时楼上一阵响动,只见小二走在前头,后面跟了几个大汉,皆肤色黝黑,身着冷色对襟长衫,个个佩刀在手,倒不像是什么破落户。



徐娘先开了口:“喏,听说你的人,认认,是的话就麻溜领走。”



这时从人群中不吭不响走出一大块头,一看打扮与旁人无二,只是一双直插鬓边的三角眉却浓密乌黑,挂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的异常扎眼,那人却越过黑脸大汉好似不见,径直走到张真面前,观摩神佛一般虽无半分虔诚专注倒是十有八九。



张真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敢问几位可是自西夏往中原走商的,若是的话,咱就借一步说话。”说着从袖间掏出一包银子递上;“劳烦几位了。”,



那人并不接,只问道:“你就是张真?”



张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句话便被问进了云雾里,莫非自己名号这般响亮,已然随风潜入西夏,心下这么一琢磨,张真顿时将背挺直了几分,是的,没错,这位大哥,本公子就是张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假包换。



“惭愧惭愧,鄙人正...”



“动手!”



“喂!你们!”



待张真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刀出窍,锋芒毕露,对准的正是臂无二两腱子肉的落魄公子哥。



“天唷虹,地唷红,风唷红,一个扁担担,装的什么籽唷,天唷红,地唷红,风唷红,长成苗苗来唷。”



一束天光铺到脸上,张真再醒时,童谣戛然而止,原是个梦。



张真四下里一瞧,除了头顶隔着十里八丈的天窗,这地界徒四壁立,连个草席也懒得设下,泥地冰凉坚硬如铁石铺就,张真心道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这时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颇为齐整,由远及近又渐渐隐莫,张真心里没个底,若因顶撞夫子私闯民宅殴打同窗这等事把自己送进来,那这牢底上辈子下辈子上上下下好几辈子怕都不够自己坐的,可也蹊跷,他竟不记得何时得罪过徐娘,要说风流债是必然没有的,若为黄金一案,这事可只有他和皇上知晓,倒也奇了。



不经对准了那门上的豁口大骂起来;“你们这群乖猢狲腌奴才养的,听得一点鸡毛令就拿来当了圣旨,也不瞧瞧你爷爷我是哪里的菩萨便乱抓人,只别教我逃了出去,否则必然敲了尔等骨肉薅了皮毛挂到城头上去!”



原是这般破骂门外仍不为所动,张真认命似的躺平,虽说自己打小是被亲爹丢到匣室中关大的,隔三差五关一回,关哪倒无甚差别,但断了口粮那便是要了他的命,张真突然回兴起福满楼来那么好似一口便可延年益寿的红烧狮子头,还有掌柜一手称绝风见消,薄如蝉翼香甜酥脆,再来一壶顶好的酒珍,一想到此便更饥饿难耐,长叹人生苦短。



直至天光大亮几回,铁门再度被人踹开 ,张真仍然五迷三道不知今夕何夕,而后又是怎样被人绑上刑架一概不知,最后得被一桶凉水被泼回了人间。



“坊主,人醒了。”



张真勉强睁了一只眼,却见四下里灯火昏暗,自己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对面桌案后坐了个人,虚虚晃晃,似一柱烟,张真早被吓丢了半条魂,五官都抽搐到了一起,满脑只剩下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绕道行。



头顶人声响起:“我要飞槎图纸。”



甚么?飞...飞槎?



那人提住张真衣领,这回看到的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玄衣白袷,马尾高束 ,两鬓黑发遮耳,齐至耳尾,右耳戴一银质铁环,有如拳头般大小,乍一看,人非人妖非妖,穿着打扮比之孟得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兄台,不道友,啊姑娘,算了朋友,你讲什么,我的命比较好取,你拿去罢。”



那人好似装聋,只抬手示意,便有人提着骨鞭上来,乍一看眉清目秀,好似女儿家。



“尽管招呼上来,男子汉大丈夫宁折不屈,死亦何所惧,五百年后,老子还是条好汉!谁今日喊一声饶命,谁便是孙..”



哪知皮鞭才落下,一声惊破天际的“饶命”便在地牢里轰然炸开,“停停停,有话好说,好说。”张真嬉皮道。



那人收起鞭子:道:“我不过使了两成气力,却不知张小公子这般不经打。”



两行辛酸泪不由落下,张真娓娓道来:“这位小哥有所不知,张某从小是被自家娘亲当女儿家养着的,您别看我如今五大三粗鄙陋得很,实则心里还是住着位柔弱女娇娥,你说奴家细皮嫩肉的,哪里就受得起小哥这般蹂躏。”说完还不忘抛个眼色,以显楚怜。



那人看他,却似笑而非:“如此便老实交代了,免得几鞭子下去,身上留了疤,日后嫁不出去。”



“啧。”,张真凑近那人,“这位小哥你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么,何况眼下是你们有求于我张某,我一贱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但你们可就损失大了你说是不,张家三代单传可就我这一根独苗,我死了你们怎么威胁我爹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这求人嘛,也有个求人之道,古圣贤讲求以和为贵,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



“如此便依你所言。”,只见那人从腰间掏出一藏色瓷瓶递到张真眼前,“此物为蓖麻所制,可吸食活人精血,常人服下七日后便会成为一具干尸,当年陈后主流放默河,途经七日,一入关便毒发身亡,死状惨烈,暴尸三日,无人敢葬。”



张真连忙推拒,“你看你又吓唬我,说好的以和为贵嘛?”



“抱歉的很张公子,鄙人不读圣贤书。”那人继续道:“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别耍花招,这毒只有制药之人血肉方可解,除非你杀的了我,否则七日后,便和后主一个下场。”末了又道:“第七日,城南茶馆,我要见人见物。”



张真碎道:“果然狠毒。”心下已然想着回头该如何百十倍的报复,“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为何不直接抓我爹,到时别说区区一张图纸,十张百张也是有的。”



那人正要开口,只见一狱卒匆忙赶来将人拦下,两人遮遮掩掩交接几句,话间那人抬鞭将刑架上侧耳偷听的人按了回去,张真不齿,心道天下做贼的都一般心虚。



“两位大哥可讨论出个结果?我看不如先放了张某,两位坐下开诚布公慢慢商讨也好,我一大活人在这,属实碍眼的很。”



两人停住看他,“说的也是。”遂将张真拍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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