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呢。”

沈茹月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又搂住沈梦生的胳膊，声音委委屈屈：“阿哥，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回家吧，外面世道好乱的。”

在家？

莫非黄金荣看到他的暗示，选择了相信他？

这不太可能吧。

他想来想去，还是推开了沈茹月的手：“阿哥还要去做事，总不能一直闲在家里吃干饭，你先回家去。晚些时候阿哥回来，给你买糖吃。”

“吾不想吃糖，只想阿哥在家里。”

说完小孩子撒娇似的话，她小嘴一瘪，又要哭出来，但很快又忍住，朝沈梦生挤出个笑，好叫他放心。

“吾开玩笑呢，怎么好耽误阿哥做事，吾先回家了，侬忙。”

说完，她转身就朝巷子里跑去，瞧那背影，分明是一边跑一边在抹泪。

什么事，这么大的委屈？

沈梦生眉头微皱，转过身，就见路边摊儿上一个卖酱肉的婆子正盯着他们兄妹俩看，见他望过来，又急忙低下头去装忙。

他走过去，往玻璃柜上丢了个铜元。

“我妹哭什么呢？”

那阿婆把铜元收了，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有人说她跟那个跛子有一腿。”

“什么跛子？”

阿婆指了指坐在桥头的流浪汉。

那流浪汉似乎是把桥头当成了家，只要不下雨不刮风，他总是坐在桥头。

这会儿他正摘了小帽儿，露出满头的癞子，一点一点往下抠。

刚吃下肚的面差点涌出来，沈梦生急忙收回目光，脸色阴沉：“谁传的话？”

阿婆收拾东西，没搭茬。

噌！

一个铜元落在玻璃柜上，阿婆一把摸走，神秘兮兮的趴到沈梦生的耳边：“刘含芸，吾亲眼看见她跟撑船的传话，撑船的又跟船客说，很快就传开了。”

原来是她。

八成是还彩礼气不过，又见昨晚那阵仗，不敢明着招惹他，就背地理损毁沈茹月的名声。

找死。

不过确认了家人没事，沈梦生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刘含芸倒是不急，以后慢慢收拾她。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黄金荣。

新乐赌馆门口，几个人正走来走去，满脸焦急。

沈梦生刚刚出现，就被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押住胳膊带上了楼。

房门打开，沈梦生被粗鲁的推了进去。

好在沈梦生长的也算是壮实，踉跄几步就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黄金荣和黄振亿都在，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师椅上，两边另站了八个人，像是要开堂会审一样。

沈梦生道：“多谢荣叔、黄老板信任。”

黄振亿怒吼：“沈梦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向着卢莜嘉，出那样的馊主意！要不是荣叔拦着，你现在至少得买三抬棺材！”

激动之下，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黄金荣依然如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看不出喜怒，但他周身的气压，却压的人喘不动气。

“当时的情况荣叔知道，卢莜嘉提的那三个条件，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不能让荣叔吃亏，这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折中？你所谓的折中，就是让我们赔个倾家荡产！”

砰！

他说到气愤时，猛地拍了下桌子，没吓到沈梦生，倒把一旁的黄金荣吓的微微一抖，不悦的瞪了过去。

黄振亿连忙拱手告饶，然后又转过头来，怒瞪向沈梦生。

其实他心里已经很清楚，沈梦生还敢来，就说明他一定能自圆其说。

只是沈梦生是他找来的人，自作主张胡来一通，让黄金荣稀里糊涂的蒙在鼓里，怎么也说不过去。

所以，该做的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的。

沈梦生解释道：“我怎么敢出让两位倾家荡产的主意，这不是找死吗？我这个主意，是为了荣叔好，既不让荣叔折财，又能让荣叔下的来台。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还能和卢莜嘉交个朋友。”

黄振亿不耐烦道：“你什么意思直说，少他娘的兜圈子！赌资都由我们出了，还他娘的不折财！”

“黄老板。”沈梦生露出个微笑，淡定的解释道，“卢莜嘉的条件只有两个，一是赌钱，二是露小姐作陪。这第二点，只需要跟露小姐商量好就行，咱们要做足的准备，是第一点。”

“你这不废话吗！”

黄振亿吼了一声，还想再继续数落沈梦生，但被黄金荣投来冷冷的一瞥之后，又连忙闭上了嘴：“你继续说。”

“要解决第一点也很简单，只要能让卢莜嘉快活，快活到忘了挣钱这码事，快活到挣不到钱也依然快活，就够了。”

“他就是来赌钱的，挣不到钱怎么快活！”

沈梦生笑了：“卢莜嘉作为财阀二代，他想要钱，有的是法子，还不至于为了荣叔这点财产如此大动干戈。所以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荣叔的钱，而是荣叔破财。我倒是有几个歪主意…”

翌日晚上，赌馆门口热闹非凡。

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阔气的停在红毯边上，车门打开，卢莜嘉刚刚下车，还没站稳，就听咔嚓咔嚓两声，闪光灯一闪一灭，相机便记录下了他的尊荣。

“谁让你拍照的？抓起来！”

轿车两侧背枪的兵立即上前，吓的那记者连连摆手，正要解释，沈梦生走了出来。

他拦住兵，朝卢莜嘉使了个眼色，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让何丰林知道你吃喝嫖赌无恶不沾，对你没有坏处。”

卢莜嘉皱眉：“记者是你找来的？”

沈梦生点头：“放心，稿子写出来我会先给你过目，只要没意见，明天一早就见报。保证何丰林能在早饭前看到你整夜流连赌馆，陷入温柔乡不可自拔的新闻。”

“…”

卢莜嘉无言的看向沈梦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那记者眼见卢莜嘉被搞定，立即按照原计划上前试探着问：“那个，卢少爷，能不能采访采访您？”

“采访我？我有什么可采访的！”

记者呵呵一笑：“卢少爷，您谦虚了，谁不知道您与国父之子孙科，张作霖之子张学良，还有段祺瑞之子段宏业，并称‘四大公子’啊！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别说采访了，都能专门整理写本传记了！”

“四大公子”确有其事，卢莜嘉也曾听说过自己的这个名号。

只可惜，他今时不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