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敌对

作者:迟也 发布时间:2023-05-22 11:05:30 字数:9005
  旧的时候过去,新的时候已经来临。沈嘉敏被沈侯囚禁在了府中,她有些泄气,不敢去回想那天的事,只要想到那个温暖的怀抱,她的脸就在微微发烫。沈嘉敏换了侍女的打扮,要进来送饭的侍女被她打晕“对不住你了,可我一定要出去。”




  沈侯已经料到了这个女儿不安分,就坐在大院中喝茶“嘉敏,这么早去哪啊?”他叹了口气“你这样,让爹怎么办,爹就你一个女儿,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你一个周全,你这样伤害自己,有没有想过爹爹呢?”




  沈嘉敏如芒在背地转过身来,她觉得沈侯爷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沈侯向她招手“过来,嘉敏都长的这么高了。”沈嘉敏抱了抱沈侯的肩膀,沈侯握着她的手“你总是说,嫁给莽夫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文弱书生,父亲是哪怕你嫁给一个平凡百姓也不想你去过这样尔虞我诈的日子。”




  沈嘉敏的笑面僵在脸上,她咬着嘴唇“女儿不去了,女儿都听爹爹的,爹爹让我嫁谁,我就嫁谁。”沈嘉敏心中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却越来越清楚,沈嘉敏知道她的那匹枣红马会带着她跑得越来越远。




  沈嘉敏乖乖巧巧地回了屋子,她一直郁郁寡欢,沈侯爷看了也是于心不忍“去把杜大人请来。”他看着院子里的云卷云舒,一坐就是一下午,太后已经下了葬,皇帝提倡节约,丧礼也是一切从简。张家在皇帝面前不得脸,能说话的官员纷纷告假。




  杜蘅从聚德楼带了一些小食,还带了一封信来,李崇别扭地把这封信交给杜蘅,拜托她带给沈嘉敏,杜蘅向沈侯爷盈盈行了行礼“沈伯伯好。”她每一个动作都在规矩之中,沈侯爷在此刻倒有些庆幸沈嘉敏是生在苏州,能够随心所欲地活着了。




  “好好好,这是给嘉敏带的?”沈侯爷眯着眼,有些疲惫地躺在摇椅上“怎么,这几日府中还好吗?”杜蘅对他来说是一个小辈,他眸光微转,寸心新炖的荔枝玫瑰琼浆煎红参饮了一口,略略润唇。




  杜蘅心中像是揣着兔子,跳的极快。她坐在一旁“家中一切都好,这事聚德楼的八宝鸭和鱼脆骨,嘉敏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索性来的时候就给他带了。”她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沈侯自己的担忧。




  沈侯一眼看穿了她,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馥郁啊,你有事就说吧。”




  “沈伯伯,晚辈才疏学浅,这两日嘉敏一直同谁在一起您知道吗?”杜蘅猜着各种结果,沈侯这种反应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沈嘉敏不会昨夜里突然相信向她求救。




  沈侯凝重地点点头“我老了,嘉敏也大了,不愿意事事都听着我这个老头子的。”他心中懊悔着,不应该答应沈嘉敏的请求。昨日李崇待她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身的血,让他吓了一跳“要是这个女儿出了什么事儿,我还怎么去见她娘。”




  杜蘅点点头,有些担忧“沈伯伯,嘉敏的安全也是我们担心的,嘉敏说是张家人给害了她,可晚辈有些怀疑,要是因为当初嘉敏的指控,就让张家人记恨在心。他们会费这么大的力气这么明目张胆地去刺杀郡主和将军吗?”




  杜蘅给沈侯的印象一直如她的名字一般,温柔婉约,满腹芬芳。仿佛一树芳香的玉兰花,从头到脚都是柔软和而婉丽。反而是沈嘉敏如一支凛然带刺的蔷薇,坚强婉丽,不肯曲折,一点委屈都不肯吃。却不想杜蘅也有这般犀利的时候。沈侯摸了摸下巴,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杜蘅把信纸往袖子里塞塞,她眉心一抖“可嘉敏从未有过敌人,哪怕是寻常的百姓也没有这样的实力,晚辈只是担忧,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以后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沈侯突然惨然一笑,他对这种手段略有耳闻,让杜蘅先去找沈嘉敏,几十年前,杜蘅的父亲受了欺辱想也是这样的手段,看起来是张家的人上奏,实际上是挡了皇权的路,他看着杜蘅离去的方向,有些叹息,这样的好孩子啊。




  沈嘉敏看到李崇的信,很是开心。她刚才的阴郁一扫而光,在屋子里高兴地转着圈圈“杜馥郁,你看他心里是有我的。他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那日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还好吗?”沈嘉敏抓着杜蘅的胳膊欢快地问着,一不小心又磕在了桌角,有些疼。




  “李崇将军很好,在府中休息,郡主该多想想自己才是,沈侯老了,郡主是家中独女,郡主真的要和李将军在一起吗?”杜蘅语重心长地对着沈嘉敏“郡主,您是金尊玉贵的,是这天地间顶好的人儿,他不过是一介莽夫,您真的想好了吗?”




  沈嘉敏被她问的一滞,也认真起来“杜馥郁,我,我还没想好。”她双手撑着头,真的要嫁给李崇吗?李崇会对她好吗?她摇了摇头“但是,但是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我只是知道眼下我就是想跟着他,若是不跟着他,我一定会后悔。”




  沈嘉敏望向远方,眼神是少见的悠远。杜蘅凝视她片刻“郡主,人跟着自己的心是没有错的,你若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杜蘅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杜晋小时候,她的眼神悲悯而关切,外头的大风吹拂着旗子。




  杜蘅看见沈侯在外面等着,沈侯真的算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至少是在杜蘅见过的人里是,比如城东的那家高氏的孩子,那些一去不复返的除了时间还有承诺,夫人是尔冬氏的贵女,老爷也是高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越来越多的钱财,却让高老爷渐渐忘却了年少情谊,妾室和抬了暖阁中的下人,养子和儿女都如浮萍一般。




  京城中这些日子也不太平,天气过分的晴朗,过早的入夏,让每个人都感到燥热,甚至更有甚者在湍急的护城河中游戏都丢了命,官兵捞上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人了。




  杜蘅对着沈侯笑笑“侯爷不必担心,君主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不过这样一直囚禁这郡主是不是也不是个办法?该让郡主自己做个决断。”沈侯看着她,有些狐疑。




  沈侯沉默地抽着旱烟,整个人在烟雾里吞云吐雾“是不是嘉敏让你这么说的?”嘉敏没有母亲,自小被他宠的过了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得,他笑笑“这是万万不能,那个男人心思沉重,嘉敏心思单纯,且不论什么配与不配,单着一点我就不能同意。”




  杜蘅想到了这一点,她把沈嘉敏交给她的玉佩给了沈侯,沈嘉敏是难产,当时三天都不见个哭声,急得沈侯爷对着天拜对着地拜,终于得了个道姑的缘分,给了她一块保命的玉佩“这是嘉敏的玉佩,嘉敏拖我拿给李将军,晚辈对嘉敏的事也略略有些清楚,就自作主张把这块玉佩拿给您。”




  沈侯爷接过,连一个“谢”字都忘了说,孩子长大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生?或许只是需要一瞬间,沈嘉敏在沈侯爷面前是娇憨甚至柔弱得,可她背后的刚强像极了她的母亲。他摸着这块玉佩,热泪盈眶“好好,就按你们这些孩子的想法去做吧,孩子,嘉敏就托付给你了。”




  杜蘅看着沈侯佝偻下来的背影,看着手中没什么样子的玉佩,她开口道“沈侯爷,您应该相信嘉敏,她爱您敬佩您,现在已经生了情愫,看着您和李崇将军生气,她心中只会更加焦急。”




  杜蘅言尽于此,李崇正和杜伽下着棋,杜伽的棋艺不精,李崇得更是堪堪能认识几个字儿,杜伽拿着白子“将军,您又输了。”




  “哦。”李崇早上让人给家中老母送去了信,他不敢说受了伤,只说是皇帝找他有要事,需要留宿宫中几日,他心不在焉地问着“你的棋艺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你们京城的贵族子弟,应该人人都会下棋才是呢。”




  杜伽用扇子掩着面笑了笑,他比杜晋更像一个贵公子,周身都散发着微微的冷气,他觉得李崇很亲近,才肯日日放下巡城的担子,在家中蜗居“李大人有所不知,京城中的子弟确实个个棋艺精湛,可我不过是半路出家,将我算到他们当中,实在是丢他们的脸面。”




  李崇看着杜伽,那双热得像火的眼睛盯着杜伽“哦?这怎么说?我看你师傅对你还不错。”身为武将,李崇有超过一般人的洞察力和观察力,他昨日在院子里赏着落叶,忽然看见杜蘅在一处喝茶,而杜伽在院子里操练着兵器。




  他看的入迷,二人也浑然不觉。杜伽练完刀,就到了杜蘅跟前,杜蘅也是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糖,递给了杜伽。他以为他们是姐弟,或者是兄妹。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只是个师徒关系而已了。




  杜伽把棋子分成两拨,他开始对这项游戏产生了兴趣“师傅自然是很好,可我做了许多年的山匪,这身上的毛病多了,非要一一板正过来,才能学了不少。学的时候自己也贪玩,常常和愈之偷溜出去,这菜落了个学艺不精。李将军,这次该我拿黑子了。”




  李崇点了点头,嘴角有些扯“做山匪?你定然是诓我的,你这周身都与山匪不同。”李崇对棋局不感兴趣,他对眼前这个男子更加感兴趣,心里头是沈嘉敏,一切都是满满当当的,就算他是有天大的才华,也赢不了这盘棋。




  杜伽摇摇头,闭口不言“不过是一些丑闻。”哪怕他不是山匪亲生的孩子,可他作恶多端,和这些人也无益。李崇也看是戳到了他的痛点,不愿意再次提及,他想了想,每家每户都是这样啊,都是这样有一本难念的经文。




  “不用说了,我曾有个弟弟,不过很早之前病死了,如果他平安长大,也该和你一样高了。”李崇向他比划,悄悄把棋子和棋盘都收了起来,杜伽对他有所隐瞒,他也不愿意向杜伽说出实话,这样一看,两人也算是两清。




  李崇看着杜伽含笑的侧脸,突然起了一个混账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杜伽就是他的弟弟?他与他也是有相似的地方,比如手心里那颗小小的痣,他有,杜伽也有。李崇想要问问他,却也说不出话来,天地四野在他的眼前合起来,他甩了甩,刚才那些相似点又忽然不像了。




  二人在脚边放了两坛酒,李崇邀请杜伽去院子里舞上一段,却被杜伽拒绝“这在京城是莫大的羞辱,我虽然把你当朋友,可我代表的是杜家,我若为你舞剑,只会让天下清流蒙羞。”




  李崇看着他,自己下了场,他的剑势锋利“在我们西藏,若是好友,就都可以舞剑,或者是跳舞,男人,女人都可以在一起,这没什么。你们京城的规矩繁冗,我看不懂的还有很多。”李崇的剑直至月光,亮晶晶得。




  “不怪你。”杜伽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如果没有杜蘅自己的不过是个山匪,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还要接受官府的查封,是杜蘅给了他第二次活着的机会,他将永志不忘“世道如此,像你这样的直白人反而成了异类,我平生唯一舞剑过一次,那是为了我的好友杜愈之,他与你很像,你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杜伽无法接受杜晋死亡的事实,比杜蘅更胜一筹,于是他只能每日把自己充实起来,让自己忙碌,或者是喝上这么一坛酒,用来告慰他的朋友。




  李崇大笑,接着是大悲“世道如此,世道如此,可我偏不认命。”他走的每一步都好像在和这世道抗衡,从一个平平无奇的百姓到从了军,混到了今日。“你们京城人最爱说天家,可家在哪里?这真的是你们的家吗?这京城大的很,居然没有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杜蘅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她看着二人喝的畅快,藕荷色的纱袖折上来一段,让人把杜伽送回房,自己要与李崇谈谈“李将军,这些日子在杜府住的好吗?我在家时不多,恐怕对李将军的日常起居是有心而无力。”




  李崇把手贴在自己脸上,笑着说这是自己的福分。诚然,他在家中处处有着压力,每个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让他有些难以喘气。在朝堂上,这些文官和他处处制肘,也是前有狼后有虎的时候,这样躲在读附中,倒成了一件美事。




  “嘉敏托我把这个交给将军。”杜蘅看着他,他斜躺在一旁,不拘小节。杜蘅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像鼓,一锤,一锤又一锤。李崇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对外他已经有了妾室,再娶正妻只会让正妻蒙受贵人们的污蔑,沈嘉敏这份情他该怎么才能承得起呢?




  “嘉敏她,还好吗?”他苦涩地开口,沈侯爷不喜欢,换句话说,这个京城中一半的人都不喜欢他。他想要在杜蘅脸上找个答案,却只是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将军问的是嘉敏脚上的的伤的话,那就是很好,她恢复的很快。如果将军是问嘉敏自己,那么是非常不好,她日日都在与沈侯爷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您是知道的,她这样的性子,不挣一个头破血流怎么会听下呢。”沈嘉敏与李崇还是有相似的点,比如二人都是针尖对麦芒地锋利。




  李崇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可以过问。这是杜蘅给他的最好的建议,他从这天地间看到了两个字——枷锁。杜蘅告诉他,如果真的要和沈嘉敏在一起,就应该想想如何才能正大光明的,像现在这样只会败坏沈嘉敏的名声。




  李崇问她“那你和那个男人呢?”




  杜蘅的声音轻轻得“自然是风一吹就散了,将军看我是忠勇公的姐姐,可我不还是什么都没有么?落到雪地里只会有一片白茫茫。”




  李崇觉得眼前这个向他讲道理的女子十分可悲,心中有一种怅然和轻快,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杜蘅的话。杜蘅看看自己,她总是打着大义的旗号,甚至对别人说教,可她自己明明已经烂透了,她知道自己从根里就已经腐烂了。




  杜蘅突然很想喝一壶酒,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李崇说这么多。李崇问道:“杜大人在京城多年,又去过北边,有没有见过一个背上长着胎记的男人,我的弟弟丢了,这次回京我就是为了这个。”




  这让杜蘅想到了很久远的事,她跌跌撞撞地拿出自己记得史,天下人都不许女子读史,不许女子读刑法和政史,她也是因为担当了这个职务,才有机会接触到了这些。自从杜晋死后,她沉浸在府中,日日夜夜都写着这本书,她希望每人都能活出自己的出路,而不是天生天养的奴才。




  杜蘅读到了一处,忽然落了泪来。往事一桩一桩钻进她的脑子里,如意与李致,当年是那么多的情谊,也有那么多的冤屈。她把竹册丢给李崇看。




  李崇看了也笑,这么多年冒名顶替他的弟弟的还少吗?每年都有,这次竟然被杜蘅看见了,他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他生来就是属于长空“杜大人,如果你是一个男子,恐怕将是我最大的对手,你不该替我做决定,哪怕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杜蘅点点头,她等着李崇接下来的话,李崇道“你救了我,这是恩。可你也替我做了决断,这是欠。一码归一码,这些与那些我都要讨回来的。”杜蘅收拾好雪纸的卷册,她想到了李致死去的模样,简直是个为情爱所困的疯子。




  杜伽已经清醒了许多,他听说杜蘅与李崇在前院交谈,有些担心。杜蘅没有喝酒,却已经感受到了醉意,杜伽向李崇道个歉,然后背起了杜蘅,杜蘅有些难耐的挣扎着,两手还在不停的扑腾“师傅安稳一些。”




  “你来了府中多久了,你怎么不议亲,我定要给你找个更好的女孩子。”杜蘅两手扒拉着,一不小心让杜伽露出了肩膀,杜蘅借着月光看见他的肩膀有一块红色的小小的胎记,当年她的祖母说“人各有命。”起初她并不承认,可她现在看见这个,笑得泪都要出来了。




  “徒弟守着师傅,师傅嫁人了,徒弟再考虑这事。”杜伽的眼神里是温柔又眷恋的温和,杜蘅已经睡熟了,李崇看着二人,摸了摸下巴,这个杜伽到底是在想什么?他对杜蘅又仅仅是师徒之情吗?



  杜蘅这一夜做起了梦,一个身上有许多刀疤伤痕的男子破窗而入,压制了她的手脚,他掐着杜蘅的脖子,杜蘅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她奋力挣扎眯着眼才看出来,竟然是李崇。




  他浑身浴血,脸上是可怖的神情。杜蘅一身冷汗,想喊却喊不出来,她的眼前下了雪,看不清人了。只能听见李崇说道“是你误了国,你是夺走了我的弟弟,是你负了先帝。”




  李崇阴眼神如北边的狼,阴狠又锋利。




  杜蘅怕极了,终于她喊出了声,猛然坐了起来,梦中寸心不停喊着杜蘅的名字,身下被褥被汗水浸湿“姑娘,可是梦魇了?”




  杜蘅不回话,在家中来回踱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崇门前,她一进一退都是犹豫,杜伽捧着碗“师傅在这儿做什么,是来找李崇将军的吗?将军今日已经走了,还留了一句话“说是今日杜大人的恩情不敢忘啊。”就走了。”




  杜府的芭蕉新抽了叶子,等到夏天就能长成参天的树,树影重重,让人顿感凉意。其下的小石潭曲曲折折,潭边洒了一些珍珠磨成的粉,阳光斜射更是闪闪发光。整体称得上“清瘦、奇美、典雅、新鲜”四个词,假山上的一些沙石被下人们拿去冲洗,这样看也显出另一份风味来。杜蘅坐在一旁,捂着心口“希望他不要怪我。”她决心把杜伽的身世瞒下来,这样做一个平凡人不好么?没了自己,他会是杜家的主人,不用上战场,也不用卷进朝堂的阴谋中。




  杜蘅打个冷颤,她想到李崇的表情,心中有些害怕,这时候突然来了人,一个长了癞子的男人,寸心让人把他轰走,他却顺势坐了下来“你这个丫头,以后有大福气呀。”




  杜蘅将被风吹得松散的发丝抿好,正一正发髻边的一支佛手纹镶珊瑚珠栀子钗,轻声道:“寸心,给他一些钱吧,老人家谢谢您。”尽管是说的寸心,可她仍然道谢,这是世家子弟的礼仪,看他有些不解,她向她解释“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女,我待她如亲妹妹一般,你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




  这位老人看见杜蘅反而是一脸惊恐,他手指颤颤巍巍得,指着“你,你,你印堂发黑,必有大祸临头,不可在这样无主,最好的办法就是还权去道观里,过完一生。”




  寸心发了狠,拿了个笤帚就要赶人出去“呸,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诅咒我们姑娘,我们姑娘福寿与天齐。”苏子衍靠在门旁,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苏子衍提着一壶酒,听见着,冲寸心使了个眼色,让她带人走。




  杜蘅想一想,低眉顺眼“不过是一些疯言疯语,我不当真,你们这么较真干什么,快快,送些干粮出去。”她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寸心新晒着她的竹简,有墨香味飘出来,苏子衍看着杜蘅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他看了看竹简“每日少劳累一会儿吧。”




  杜蘅摇摇头,苏子衍不知道的是杜蘅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的眼中下大雪的日子越来越多,日子越来越难捱,杜蘅经常腿痛,半夜惊醒,出冷汗,春生也为此害怕,日日用药吊着她,越疼,杜蘅越扑过去编书。




  总要留下什么东西。杜蘅读过很多书,她日日从那些书中找出一些东西来,只这么找一次她就要休息很久,寸心常也是泪水涟涟让她休息。




  杜蘅整天发着低热,寸心几次想要告诉苏子衍,希望苏子衍能够劝劝她,可杜蘅还是摇摇头,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太后的那碗药伤了她的根本,她这样日夜忧虑着,身体怎么会好呢?



  “这些日子好了很多了,你知道我的,只能慢慢养着,不能操之过急,倒是这本册子很有意思,你看看。”




  杜蘅喜欢读诗,给寸心也读,读“踌躇守之,远而未视。踌躇问之,乱而似惆怅。”寸心笑着问她惆怅什么呢,求什么呢?能求到吗?杜蘅想了想说,大概求不得,也求不到。




  寸心看二人的氛围安好,也就不再前来。她捂着嘴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呜咽声,老天啊,我们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啊。




  寸心有时候悲伤的狠了,就被杜蘅听见“做过的。”杜蘅用她听不到的声音说,她的手上,她的眼中有很多很多的鲜血,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是我的报应。”




  苏子衍轻声说道“我知道的。”寸心还是没忍住把这些事儿告诉了苏子衍,苏子衍知道之后搜刮了许多名贵的药材,他慌了神地去找了许常山,许常山开始也是唉声叹气不肯明说,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跪在了地上,许常山听见他说,求求你,救救她,无论什么办法。




  苏子衍看着杜蘅的眼睛,杜蘅感到一阵晕眩。他每日都偷偷来看杜蘅,他怕杜蘅心中有负担,也怕杜蘅不喝那些药“只要看见你好,就可以。”今日见道杜蘅,许常山的方子起了效果,他才放心。




  杜蘅笑了笑,原来苏子衍一切都知道了,竹简上的墨迹干了,有几个下人想过来搬运,也不上前来,还是杜蘅招了招手她有些结巴“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只希望你们不要为我而感到困扰,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明白我的,我不愿任何人因我儿受罪。”她的眉宇间有淡淡地抱歉,看着人把东西搬了下去。




  二人已经很少这样平和的喝茶了,今日是难得机会。寸心为了让府中有一些生命,又重新买了一些鲤鱼,都是红色的。在碧绿的湖水中,煞是好看。




  那个癞头老人说得对,都说老人是到了知天命的地步,遇到就不能不恭敬。杜蘅眼看着皇帝沉着脸,周身散发着微沉而凛冽的气息,心底便隐隐有些不安。名为先生这么多年,杜蘅自几岁上时便教导皇帝,从未见过皇帝有这般隐怒沉沉的时候,便是昔年张家太厚步步紧逼之时,皇帝亦是笑容恬淡,不露一毫声色。




  “他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觊觎太傅。”皇帝看着她,心中的怒火更盛。他这些日子日日把自己关在太极殿。丽妃连皇帝一面都没见到。




  杜蘅今日被传召过来,竟然是为了杜伽和她的谣言,她觉得荒谬绝伦。她细细地看着皇帝的侧脸,皇帝显然是已经相信了那个荒谬的说辞。杜蘅跪在地上“皇上,那是微臣的徒弟,您是知道的,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我们做不出,也不肯做。”




  皇帝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先生,您是金尊玉贵的,您的婚事朕自有安排,这样的贱人,朕绝对不允许。”他罕见地生了一场气,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皇帝额头的青筋暴起。这一件事儿,也被后世揣测,皇帝究竟是爱而不得,还是护短心切,一切都不得而知。




  “皇上,微臣自幼被教导知廉耻,懂人伦。杜伽在我座下,我更不可能忽略了这一点,您不该不信微臣。哪怕微臣今日撞柱而死,也要给自己一个清白。”她的话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有人过来钳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无法挣扎。




  “先生是清白的,可有人偏偏利用了先生的清白大作文章,朕决不允许先生被世家清流污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想到今日上朝是李崇那一党的人这样上奏,“杜伽必须死,他若不死,死得就是先生了。”




  彼时杜蘅并不知道朝中如何议论自己,天子有心,隔断宫中与外界的来往易如反掌。




  银纱一样的柔光落在他脸上,长睫微动,于是杜蘅想要碰一碰他的眼睛,杜蘅忽然反身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袖:“你们不能杀他,他是无辜的,就算是有什么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杜蘅满是祈求“陛下是天下人的表彰,若陛下纵容微臣,先帝九泉之下,如何能够安寝?黔首之睫,尚知弟死三年不可嫁人,麻衣之女,亦晓受辱当死,为何我杜蘅,就能有个例外,请皇上赐死我吧。”




  烛火在皇帝眉心跃跃跳动,皇帝十分镇定,慢慢啜了口茶,道“先生一定要这样苦苦相逼吗?您明知道真绝不可能让您就死。”杜蘅的脸色惨白惨白,她揪着皇帝的衣角也渐渐脱了力气,皇帝摸着杜蘅的下巴,还是他输了“好,那就罚他去掖庭,充个宫人,入奴籍。”杜蘅想要谢恩,却发现身体越来越重,自己一点不能动了,耳边最后听见了一声“先生!”




  杜蘅在半梦半醒间听见暴怒的皇帝,打翻了什么东西,对着人怒吼“废物,废物,今日若是救不了先生,你们都给先生陪葬。先生的身体怎么弱成这个样子了,小德子把那个红参拿出来给先生。”杜蘅想要劝阻皇帝,有种异样感油然而生。




  虽然宫里的人都传皇帝是因为她才宠爱丽妃,可她一直不信,认为是他孤苦无依,不过是才生了依恋。杜蘅背后起了一身冷汗,她抓住皇帝的袖子,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皇帝低下身子,所有人呼了一口气,天子只怕失了智,天子怎么能低头。




  “皇上,皇上,微臣疼。”杜蘅蹙起眉毛,她一向自诩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却也轮到了她自己用情分示人“皇上,微臣想回家,微臣想带着自己的家人回家啊。”她整个人都快散了架,皇帝直起身子。




  “好,好,朕答应先生。只要先生愿意。”刚才那道口谕已经发出,到了城门“小德子,快,找两匹快马,让人把朕的口谕传回来。”皇帝走的时候是在半夜,杜蘅醒了一会儿,听见下面有人说“当初皇上宠爱忠勇公,说不准也是因为杜大人呢。”




  “谁说不是呢,你瞧着杜大人刚才出事,皇上那个着急的样子,李将军也是做了孽,怎么偏偏要和杜大人作对呢?”




  杜蘅脸上的肌肉抽搐,这些人不记得他们的功绩,只能记住她的脸,记住她的声音,她一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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