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感受到背后的炙热，陆然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方烛油然心生一种异样感，陆然也是如此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但是二人都没有打破这份情愫。




　　还是陆然先开了口，“方烛，你把我放下来吧，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走了。”




　　方烛一听，自然是不肯，“哼，就你，喝的那什么酒以为我不知道？”




　　陆然心里很愧疚，不知如何作答。方烛抓住陆然的腿，往上提了提，说了句：“陆然，你抱紧我。”陆然听了方烛的话，抓紧方烛的肩膀，方烛大口鼓着气，一鼓作气跑向城外。




　　跑过了小暗门，方烛也不敢放慢速度，生怕后面有追赶的那帮人。终于跑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边，方烛把陆然塞了进去，自己驾着马车向远处跑去。




　　陆然掀起帘子，忧心忡忡地对方烛说道：“可不可以停下？”




　　“驭驭驭”方烛紧急把马车驾停，他回头一脸疑惑看着陆然，问：“为什么？”




　　陆然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和晴言告个别。”




　　方烛听到陆然这样说，心中一凉，脸上却是面无表情，良久，说道：“好。”




　　陆然听到方烛这样说也很意外，本来他都根本不打算再带方烛一起去晴言的墓前，但是经历过了刚才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对方烛有所坦诚。




　　方烛把马车停在山前，藏在树丛茂密的地方，还用了其他的树枝做了个更好的隐蔽。身后已经没有了杨公子手下的人的追赶，方烛也渐渐放宽心。




　　他爬进马车和陆然待在一起，狭小的马车空间因为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方烛，你可以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陆然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方烛抿嘴，他并不喜欢提那段童年记忆，那个家没有一点家庭温情。对他来说，家中的父亲，后母，弟弟，都是陌生人。年幼时，他不止一次一次想逃出这个家，却又被找了回来，因为家中后母不能做重活，弟弟又年弱，唯一对自己冷漠的父亲身子又不是很好，所以所有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方烛的身上。




　　小小的身躯担负着巨大的压力，对于方烛来说是苦不堪言。所以他不愿意提起童年旧事，但是对于陆然，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彻彻底底告诉陆然他的过去，也想清清楚楚了解陆然整个人。




　　这又是何其之难啊！




　　方烛慢慢开了口，“我的童年并不是像大多数那样美好，我很羡慕跟我同年的人，他们都是有父母关爱，而我没有。母亲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没有感受到母爱，后母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个灾难。”




　　方烛说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漆黑的空间内，陆然看不清方烛脸上的表情，只是感觉整个人弥漫着难过的气息，整个空间都被这气息笼罩了，陆然觉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嗯...其实我...”陆然想说些什么话，打破这种难过的氛围，但是刚张口的他只说了几个字，还是没有说下去。




　　方烛见陆然没有说下去，心里想着陆然真的是笨，不会安慰人。“陆然，你的童年一定过的比我幸福吧。其实你不必安慰我，至少我哭的我现在的生活状态还是挺好的，我已经知足了。”




　　“方烛，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吧。”陆然突然跟方烛这样说，突如其来的让方烛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乐意听陆然的过去。




　　“我呢，从小不爱读书，但是我父亲呢是个儒生，所以啊，他特别在意我的功课。但是我又不喜欢在学堂跟老夫子咿咿呀呀的读书认字，那些人还摇头晃脑的，真的是十分搞笑。”陆然说道这里“噗嗤”一笑，真的现在他想想小时候的淘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呢？”方烛静静听着陆然说话。




　　“然后我就各种捣乱啊，天天带着那群“野孩子”到处瞎玩，我父亲气的要死，没想到后来这真的成了真的了。后来我迷恋上了剑法，所以我就跟我父亲说我要拜师学剑，以后长大了当剑客。我父亲起初自然是不信，因为他认为以我那种三分钟热度，这次肯定又是小打小闹，然后就放弃了。我不信，我偏要坚持给我父亲看。”陆然说着起了兴了，但是他的语气渐渐低了下去。




　　“父亲去世，家道中落，母亲也渐渐扛不住了，过了没多久也去世了，所以我变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我变得不再贪玩了，我开始好好学剑术，教我的师父看到我这样的转变都很惊讶，只有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




　　方烛了解陆然的过去，两个人互相交换了对方的童年生活。在黑暗中，方烛悄悄握住陆然的手，传递着他心中的安抚，以示对他的关心。




　　陆然吸了吸鼻子，说道：“现在我还可以继续下去，只是努力的动力变得不一样了而已。”




　　方烛知道他说的是晴言，也只有晴言才是他努力的动力。




　　“睡吧。”




　　“好。”




　　陆然靠在方烛嗯肩上慢慢入睡着，而经历了这么累人一晚的方烛有些睡不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只要是在陆然身边，他便觉得很安心。




　　醒来时已是午后，昨晚的逃亡让他们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方烛醒来，拉开帘子发现已经是艳阳高照，他提醒陆然，说了句，“陆然，醒醒了，我们可以去跟晴言告别了。”




　　陆然揉了揉松懒的眼睛，说了句“好。”只要是关于晴言的事情，陆然都变得很认真。




　　阳光明晃晃的，很刺眼，打在陆然和方烛的身上，可是山中的阴冷让方烛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们来到了晴言的墓前，墓的周围有些杂草丛生，陆然用剑把它们都挑拨开。晴言的墓碑早已看不出什么字迹了，陆然捡了块较为方方正正的石块，用剑削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他的剑在石块上滑出刺眼的声音，刻下的字不仅仅是刻在石块上，更是刻在他的心里。




　　这一切都是陆然自己在做，没有让方烛插手。




　　做好了一切，陆然笔直地站在晴言的目前看着，不说话。




　　山风吹乱了陆然飘逸的长发，打在他的脸上还有些疼痛，而此时他并不在意这些。




　　良久，陆然开口道：“晴言，再见。”




　　方烛知道这是陆然对晴言的保证，没有杀死害晴言的凶手，陆然誓不罢休。




　　陆然觉得一年中最今他伤心的时节，莫过于清明前后。虽然空气清新，草长莺飞，对他来说不是人间天堂，而是地狱，是噩梦。




　　陆然带着方烛到晴言的墓前来，在方烛面前最后一次给晴言告别。他还是无法释怀心中的痛。




　　方烛站在陆然身后，他不敢上前打破陆然的幻想。




　　“方烛。”陆然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没有一点点预兆，倒是把方烛一惊，他以为陆然又要让自己离开。




　　“你觉得万物是什么样的？”，陆然抛给方烛一个问题。“万物？”，方烛心中渐渐有了异样，但是他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的答案，如果......不！方烛摇了摇头，准备不说出心中的答案。




　　没有等到方烛的回答，陆然心中也没有什么期待，他自顾说起：“万物皆有灵性，草木也罢，都是如此。这世间的万物，除去表皮，都是一样的躯骨。一样的盛开，一样的寂灭。化作春泥，化作山河。光来了，照向万物，而万物它们也是努力地生存。”




　　方烛抬头看了看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流不出泪。




　　他低头看到晴言的墓边有几朵红色的小花，孤零零地开着。




　　陆然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火红的生命。“你看，连晴言墓边的花儿都是红色，万物都替我眷恋着晴言啊。”




　　方烛看着这火红妖艳的花，他认了出来，以前还在村中时，每到清明时节，家家都会去山上祭祖，而通往祖先坟墓的路上有这种小花儿的存在。与此同行的大人都不会让年小的孩子们看到这花儿，因为他们认为小孩子阴性重，彼岸花是开在通往冥界的路上，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不叫他们看见这些。而方烛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护着他，他的父亲在前面领着路，后母永远都是捂着弟弟的眼睛，牵着弟弟的手，在泥泞坎坷的山路中慢慢前行着，所以方烛认得这花儿。




　　这是曼珠沙华。他想提醒陆然来着，脸上溢出讥讽的笑容。这花儿，陆然怎么会不认得呢？



　　“陆然，这花儿的名字叫彼岸花。”方烛看着陆然的侧脸，陆然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柔和。




　　“嗯，我知道。”，方烛听到陆然这样回答并不意外。




　　“传说中冥界唯一的花朵，又称曼珠沙华。古人说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陆然喃喃道。




　　恍惚着，方烛好像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花香。陆然仔细嗅着这花香，“方烛，听说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陆然看向方烛，眼神里充斥着恨意，“我恨他们，那些个所谓正派的江湖人士，是他们杀死了晴言。晴言死了，他们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活着？替天行道吗？天是什么？凭什么夺走我的晴言！”




　　陆然说着语气越来越激动，方烛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