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是两场葬礼，是因为除了林家的，还有黎家本家的葬礼。




　　黎茗已经过世是事实，不能因为冯茗和冷烨轩办婚礼就密不发丧。但因为担忧冷烨轩和冯茗遭人非议，所以黎茗的葬礼被安排在了婚礼之后的第二天。而参加葬礼的人也只有冷烨轩、冯茗、岳昕和黎老爷子四人而已。




　　唯一一个中途来的外来者，是孙睿。




　　孙睿是黎老爷子叫来的，黎老爷子告诉了他许多事情，包括他将冯茗认成了黎茗。




　　比起四个人的默哀，孙睿的痛哭才是最真实的。




　　也许黎老爷子心里也很难过，但他实在是经历的太多，心里装的事情也太多，更何况又在小辈面前，他丢不下形象包袱，不可能百分百的投入悲伤，发泄一场。更不可能像孙睿一样哭得跪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发软，需要下人搀扶才能再站起来。




　　冯茗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悲伤。当初我全心全意爱叶凌的时候，遭到背叛感觉也不过如此。”




　　冷烨轩轻拍了拍冯茗的肩头：“身为男人，我可以理解孙睿的心境。如果那日在房顶上你真的因为那一枪去了，我也不会独活。也许是因为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的童年虽然没有多少阳光，但也比不上你日日腥风血雨、刀口舔血。你已经习惯背叛，但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却远不及你。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提前你一步走了……”




　　冯茗听他越说越偏，佯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提醒他现在还在墓园，没事少乱扯，万一被黎老爷子听见就不好了！



　　黎茗的葬礼简短而简单。早上烧了骨灰，不到午间就下葬了。新闻上的报道也只是只言片语，许是因为黎老爷子也下了封口令，也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打电话来骚扰，想必日后在公司，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其他人私底下怎么想，那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冷烨轩和冯茗是管不了的。只要他们想的不掀起什么风浪，冷烨轩和冯茗也懒得去管。




　　从墓园出来，黎老爷子就向冯茗道了别，说自己要回到国外去。




　　冯茗怔愣，虽然她过去对黎老爷子没什么记忆，但是这好不容易相认的爷爷，忽然又要离开，让冯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许是看穿了冯茗的想法，黎老爷子就笑了：“这一次回去，我不是一个人回去。孙睿也要跟我去国外了。他家里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虽然他和你姐姐没有结婚，但他是我亲人的孙女婿，他对黎茗也是一片痴心。日后黎氏海外的生意，如若我不在了，就是他在管理。不论你们乐意不乐意，他都是黎茗的丈夫，你们两个，都要喊他一声姐夫。”




　　“我明白，爷爷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只要黎家还在，孙睿和孙家，和我们就永远不会断了联系。”冯茗保证道。




　　黎老爷子点头，他放心冯茗的为人，毕竟他也相信洪峰的信用。随即去看冷烨轩，就见冷烨轩微皱着眉，将实现挪向其他地方。




　　黎老爷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黎茗给他扣过绿帽子，实在是太不道德。而孙睿又屡次骚扰冯茗，还拿着黎老爷子压过他，他对孙睿自然不会因为一场葬礼就产生什么好感。




　　冯茗倒是一笑，又补充道：“爷爷放心，我的男人，我会管好。他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该做的事情也一件不会少做。”




　　黎老爷子点头，被岳昕扶着上了车。




　　冷烨轩和冯茗则是开着另外一辆车。




　　“老爷子这次恐怕要直接去机场了，要去送送么？”冷烨轩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询问。




　　冯茗摇头：“他连几点的飞机也没告诉我们，而且出国的消息一直到现在才跟我们说。恐怕就是不想让我们去送吧。他害怕，咱们一去机场，他就走不了了。毕竟他的年纪，这一趟去国外，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一边，恐怕就是生离死别了。”




　　“那你还不多陪陪他老人家？”




　　“陪伴那么久有什么用？除了分别的时候徒增伤感，就是勾起他老人家的伤心往事，”冯茗看着车窗外，眼中是满满的理性，不带一丝伤感和其他任何的情愫，“他这一趟回国，大概是真的收到了我的消息，但是又知道我是洪峰的人，所以他就是回来安排身后事的。”




　　这一趟黎老爷子回国，除了为冯茗解困，查清黎茗死因，安排好黎氏家产之外，再没做别的事情。可见黎老爷子也自知流年磨事，不想再折腾了。




　　冷烨轩心里泛起淡淡的惆怅，他看了一眼冯茗，觉得她这样理智的模样让人心疼，又觉得黎老爷子这一走又实在是可惜。




　　“你也不用悲伤什么，”冯茗话锋一转，“爷爷不是说孙睿会跟着他出国么？他余下时间里有孙睿这个孙女婿陪伴，他们两个相互知根知底，总比我们两个和他相处，现磨合来得舒心。他这么大年岁了，比你会享受。更何况，我们临着假期没事的时候，出个国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麽？”




　　话落，冯茗唇角一勾，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冷烨轩抬手一刮她的鼻梁：“就你想得周全，看来以后公司的事情，我是再不用担心了。既然我们不跟着老爷子回去，现在我们去哪？”




　　“去临城，去找林溪明。”冯茗的笑容一垮。




　　林溪明的地址和林阳去世的消息，是冯茗找李诗确认的。冯茗也在网上搜了今日关于林家的消息。的确有葬礼的新闻，只是也同黎茗的葬礼一样，报道的极为简略。但是冯茗确定的是，林家那么多人，葬礼决不可能比黎茗的更加简单。




　　两个小时之后，两人开车到了林家庄园的时候，看到的场面也的确印证了冯茗的想法。




　　之间林家庄园的大门口，车辆正进进出出，如同宴会一般。唯一与宴会不同的是，来此的无论男女都穿着黑色的衣裳。就连开的车，都是单调的黑白两色。唯一让冯茗觉得奇怪的是，门口有家丁模样的人拦着一辆车，死活不让进。




　　而那人在破口大骂，骂得格外难听。




　　冷烨轩和冯茗的车顺着进入的车队往里开。




　　庄园很大，冯茗细数一路过来看到的别墅，就知道，恐怕是林家所有的本家亲戚都住在这儿了。这里简直就像是现代的皇宫。




　　车子到地方停下，冯茗和冷烨轩跟着人群往灵堂处去。




　　冷烨轩和冯茗都不是本城的人，不论走到哪，总是有人会侧目看来。当然，路人看冯茗面生是正常的，但是看冷烨轩，绝对不会面生。毕竟他的名声能让整个商界都震上一震，上过无数次的报纸和杂志，不论在哪，都不会眼生。




　　冯茗察觉那些人看过来时，一个个眼睛里都带着火，心中一阵暗笑：如果这里不是葬礼，那些名门贵族、商界大亨、大家闺秀，恐怕一个个早就扑过来了！




　　林溪明站在设灵堂的别墅前，招呼着来宾。当她看到冯茗和冷烨轩带着白花走到面前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冷总，小主，你们……我没有告诉过你们……”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冯茗挑眉，拍拍林溪明的肩头，“更何况，你做的保密工作也不好。新闻已经报道出来，你还想我视而不见么？”




　　“抱歉……”林溪明微低头，“您婚礼的时候我失礼了，当时我真的是……不太舒服……”




　　林溪明解释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理由出来。




　　“你既然喊我一声小主，我自然就要给你做主，”冯茗认真道，“你在我落难的时候帮我，我自然不会把你当成外人。”




　　“嗯？”林溪明抬头，不知冯茗话中意味。




　　哪料下一秒冯茗直接张开双臂，给了林溪明一个熊抱：“你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找任何理由。我可以当你宣泄情绪的树洞。以后黎家、洪峰和冷烨轩，都是你的后盾。我冯茗没什么能回报你的，有的只有这些。”




　　猩红的眼眶终于再包不住过多的水份，林溪明的泪水随着冯茗的一言一语滑落而下。




　　林家堂内其他的亲戚见到此情此景，立刻知趣的上来顶替了林溪明的工作。有下人过来，将三人往屋子里面带。冷烨轩很有眼色的给了两个女人单独的空间，自己守在房间和人来人往的大堂之间，帮忙镇场。




　　但冷烨轩注意到，在安置遗体的地方，有一个女人一直站在棺材旁侧，丝毫没有因为惧怕尸体而远离遗体一步。她虽也是一身黑色的纱裙丧服，可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笑得格外温柔阳光，与这凝重悲戚的气氛格格不入。




　　屋里，林溪明哭得并没有像孙睿一样放肆的大哭，她努力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过大的悲泣声。




　　冯茗知道，这是她的身份在作怪。




　　林溪明除了是林阳的姐姐，更是林家的一家之主。家主不应当失态，更不应当感情用事。林家现在还是在恢复期，若是连她都垮了，整个林家也就完了。




　　冯茗等她慢慢平复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你们家门口，有个人的车被家丁拦下了，正在破口大骂呢。他是什么人？”




　　“那是我三叔，因为背叛林家，出卖林家隐私信息。我和长辈们商讨之后，已经将他逐出家门去了，”林溪明说着，冲冯茗微微勾起唇角，“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接到梓玔的电话。像这样随随便便就把我的隐私号码给外人的人，我是不敢再留在身边用的。不过念在他之前帮了我不少的份上，我并没有让他净身出户。给他的钱，足够他潇洒一辈子了。”




　　冯茗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即又犹豫着开口：“我知道……现在问可定又会惹你伤心，但是我还是想问下去。毕竟，过了这个时候，我恐怕就很难再找到机会问令弟的事情了。你说过，等我的故事结束，我安定下来，你就会告诉我的。”




　　林溪明点头：“我不会食言，但是小主听了之后，就当个故事听听吧，这种东西记得太清楚，容易伤神。”




　　“怎么说？”冯茗挑眉。




　　“刚才进门的时候，小主你可看见我弟弟遗体旁站着的那个女人？”




　　冯茗回忆，似乎的确有个女人距离遗体很近，而且表情奇怪，她便对着林溪明点头。




　　“她是我弟弟的情人，是我弟媳，也是杀死我弟弟的罪魁祸首。”林溪明说着，放在膝上的双手猛然攥紧了裙摆。




　　冯茗点头，听着林溪明继续往下说：“她之前是我家佣人的孩子，之前林家内乱的时候，她还很小，但是也算是跟她有关。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破事了，那个时候，我弟弟不叫林阳，叫林耀……”




　　十三年前，林家庄园，树林之中。




　　“别哭啦……”




　　小男孩儿蹲在小女孩儿旁边，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女孩儿则是蹲在火盆旁边，看着盆里的熊熊烈火，将最后一把纸钱撒了进去。




　　“可是……可是我爸爸他平日里就过得不好，就连丧事都是草草办的……”女孩儿说着，泪水扑簌簌落得更快，“林耀，你说他会不会很难过？”




　　林耀小小的眉头紧拧着：“我……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伯伯看到胡蝶这么伤心，肯定也会伤心的！”




　　“唔、真的？”




　　“真的。”




　　胡蝶揉着婆娑泪眼，去看林耀。他面上是不符合儿童的严肃和认真。




　　“所以说，你不要哭啦！不然伯伯真的会很上心哒！”林耀说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将胡蝶从地上拽起来。




　　“那，那我不哭了。”




　　胡蝶说着，又揉了两把眼睛，这才学着林耀的模样，扬起一个笑脸。




　　淡淡柳眉桃花眸，笑起来格外好看。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钻进来，照在女孩儿的脸上，有那么一瞬，小小的林耀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世间所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