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了。




　　甘歆其实已经有些恍惚，这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她记不太清楚了，看守所的房间太小，这一天天的日月，根本容不下施展。




　　又或者，即使这时间摆在她面前，她也难以清晰的意识到。




　　那一日被从苏城带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穿着制度的执法者，冷漠地宣告着莫名其妙的罪名，她还未来得及辩解什么，已经被强行带走。




　　只有那一脸的惊愕，留给围观群众无数可发挥的余地，闪光灯疯狂闪烁，替她记录下这一刻耻辱，长枪短炮堵在面前，七嘴八舌的人问着她是否罪恶。




　　罪恶吗？甘歆不知道自己是否罪恶，可她自认清白，她这短暂的过往人生里，从未有一刻心怀不轨亦或荼害他人，从来都是被迫地接受着这世界的恶意。




　　她从未做错什么呀，可怎么偏偏就是这样的命运呢。于女，她未有不孝，于友，她未有不义，于情，她未有辜负，可怎么时到今日，却是一无所有，还要担上罪恶之名呢？



　　她视若亲妹，从小忍让呵护到大的妹妹，是让她深陷囹圄的帮凶，为什么呢，如果她能够见到苏宁，她只想问一句，为什么呢，难道她对苏宁还不够好吗？心中有怨心中有恨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父母和睦，家庭圆满，苏宁有的这一切，全都是踩着她的人生和幸福实现的，为什么她还能反过头来再捅自己一刀呢？



　　甘歆想不明白，如果梁秦在，他或许可以为自己解答一二，可惜他不在。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不在。




　　甘歆心里有一刻几乎被刻骨铭心的怨恨淹没，可到最后，剩下的却只有无尽的苍凉，她死心了，或许他们果真有缘无分，或许梁秦的生命里确实有重于她的东西，怎样都好，不重要了。




　　在看守所冰冷的房间里，甘歆甚至被剥夺了安眠的权利，那双从前盈盈的眼睛，此刻全是疲惫和死气沉沉，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已现疲态，全无平日光彩照人。




　　也不是没有想过好好休息，可只要闭上眼睛，那些不愿想起不能接受的画面，就好像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一遍一遍过去，每一帧都清晰地好像刚刚才发生过，她只能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试图逃离这无穷的梦魇。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天，甘歆终于放弃了，她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光景，苏城是如何光景，她又该有什么出路，又或者，根本没有出路。




　　躺在那张狭窄而冷醒的床上，甘歆望着干净而空洞的天花板，脑子里乱麻一样。




　　那么，干脆不要捋清楚好了。就这样吧，什么结果她都认了，这个世界，也不过如此，或许一切结束之后，她就又能和妈妈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了吧，那么，她放弃挣扎了，甘歆疲惫地给自己下了决断。




　　南裴好不容易跟着律师见到甘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甘歆，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整个人都写满了放弃和颓丧，南裴的心一瞬间揪的生疼。




　　“小歆，”南裴开口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甘歆长发低低在脑后扎了马尾，坐在那里却是明显的神游状态，头发丝都失去了光泽。




　　南裴看到她这个样子，自然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这些都不重要，只有带她出去才是头等大事，因此他也顾不得其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待会方律师会教你要怎么说，到时候有人问你你就照着说，知道了吗？”




　　甘歆这时候稍微抬了抬头，无神的双眼淡淡地望了一眼，却是慢慢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南裴心里一惊，语气急切地安抚她：“小歆，听话，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只要乖乖照做，我就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甘歆却不再像之前一样听话，她坐下以后第一次有了大幅度动作，抬起头怔怔看着他，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用了，就这样吧。”




　　南裴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又是找证据又是安抚又是施压，情绪本就很不稳定，连楚芙都不敢轻易招惹他，此刻听甘歆这么说，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一下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他几乎想对甘歆斥责一番，可看到甘歆那个样子，南裴的脾气忽然就发不出来了，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好声好气开口道：“小歆，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甘歆轻飘飘的开口，她忽然正视着南裴，展颜一笑，南裴见惯了她的艳色，却仍是在这个笑容里有片刻失神。




　　然后南裴听到她的声音传来，甘歆说道：“阿裴哥哥，你对我够好了，以后不要管我了，好好过你的生活吧，没有我的麻烦事，你应该会少费很多心。”




　　阿裴哥哥。




　　南裴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称呼了，这个小时候甘歆对自己的称呼，随着年岁的增长，甘歆一层一层把自己武装起来，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了。




　　到这一刻，南裴明白了，甘歆是真的死心了，她是认真的，对他说出这些话，对自己下了判决。




　　南裴遇到过很多困境，南家也好，公司也好，多的是一步错满盘皆输的局，可他从未至真正的绝境，因为当事者从未想过轻言放手。




　　可这一次，南裴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了，甘歆这样泰然处之，似乎真的已经不在意结局。这样自己躺平了的放弃，还要如何翻盘呢，南裴忽然也不知道了。




　　离开房间的时候，南裴站定了回头看了甘歆一眼，她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不过几天而已，身形已然消瘦了不少，好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无力反抗。




　　身边的人委婉地催了一声，南裴才回身往外走去。




　　放弃？不可能的事。




　　甘歆或许可以放弃自己，可他永远没办法放弃她，这是他，从小守到大的小姑娘阿，这世上谁也不能就这样抛下她，她自己也不行。




　　“联系纪小姐，我要见她。”




　　“还有，不管安排多少人，把梁秦给我带回来。”




　　南裴毫无起伏地说道，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刚刚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