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歆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身后是坚硬冰冷的墙壁，她终于避无可避，无处可逃地抵着墙深深呼吸着。




　　“甘歆！”有人大叫一声，把她从这梦魇一般的过往里解救出来。




　　甘歆缓缓睁开眼睛，她眼里一片迷茫，隐约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好一会才看到实物，原来她依然身在医院病房里，先前的压抑到绝望不过是过往的回忆而已，她定下心来，只看到苏博辉正一脸奇怪地看着她，眼神里明白写着“不知道又在闹什么”，甘歆不禁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既然回来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博辉淡淡开口，完全没有把甘歆刚才的失态放在心上。




　　甘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这次回来是请了假的，等您身体好一点，我就回去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甘歆特意隐瞒了自己仍在上学的事情，或许只是不想让苏博辉觉得她对从前没能去的学校如此执着，也对过去的一切那样在意吧。




　　“既然不打算留下，那还回来干什么！”苏博辉厉声道，他明显动了怒气，脸色可见地难看起来，这样一对比刚才刚见到甘歆时的神色简直可以说是温柔和煦了。




　　“当然是回来看你病的怎么样了啊”甘歆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这么回答，幸好在话出口前，她总算是意识到了这话说出来有多么不对劲，赶紧又咽了回去，不自然地在原地开不了口。




　　苏博辉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的眼神冷硬地甚至有几分狠厉，冷声说道：“回来了就不要瞎跑，好好发展公司才是正事。”




　　此言一出，甘歆也不知道是该先愤怒还是该先难过，过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这个所谓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却始终没变，永远呼来喝去擅自就要替她决定人生。




　　可在这之前，她忍不住冷笑一声，不无讥讽地问道：“公司？您还有公司让我发展吗？”




　　苏博辉的脸色可见地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甘歆会这样开口，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淡淡地表示道：“苏城的楼还在，没有公司你就再注册一家吧。”




　　甘歆只觉得一阵一阵地恶心，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苏博辉还要跟她摆谱，仿佛让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而至于这些事的困难程度和她要如何实现根本不被考虑，他只会轻描淡写地下命令，最后再坦坦荡荡地验收自己想要的成果就够了。




　　从来都是如此，不论她多努力多优秀，不论苏城到底多么虚有其表，苏博辉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高傲地让甘歆几乎都要以为其实苏城就是真正的高门大户，高傲地让甘歆无数次会萌生出一种是她仰仗着苏城的恩惠。




　　可再翻一翻收益报表，甘歆就又能认清现实了，苏博辉也能看得到报表，可即使那些数字清清楚楚地表示着是甘歆的工作撑起了整个苏城，苏博辉对她的居高临下也从未变过。




　　“为什么？父亲，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呢，这么多年来，我做了那么多，为你为苏家为苏城，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为什么你永远都不亲近我，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甘歆终于把这个困在心里多年的问题问出了口。




　　苏博辉看了她一眼，神色间不见过分的情绪，平淡地似乎根本没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我也尝试着自己想过原因，每次加班累到撑不下去的时候，被合作方刁难欺负的时候，想策划想到头疼的时候，被你一次又一次伤害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呢？”甘歆继续说道，语气愈发激烈起来。




　　苏博辉依然是不为所动的神情，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公司需要的文书都在你办公室里，尽快去办了吧。”




　　甘歆终于忍不住了，她艰难地开口喊道：“到这种时候你心里还只有你的公司吗！”




　　话毕，脸上隐隐有一点凉意，甘歆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顺手一摸却只摸到一片水渍，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哭了出来。




　　苏博辉似乎被她的眼泪吓到了，他脸上有片刻的震惊，然后艰难地俯身探过一边的纸巾，远远地向她举了一下示意她过来拿。




　　甘歆别过脸去，仰起头来试图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让自己别再哭出来，这是她从前百试不爽的好办法，这一次却似乎不怎么管用了，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甘歆甚至能够感觉到水珠滑过皮肤的痕迹。




　　“甘歆，过来，擦擦眼泪。有话好好说，哭什么？”苏博辉沉声道，语气里是不自觉的温和，难得有了一个为人父亲的觉悟。




　　甘歆本来想拗着姿态绝对不过去，可苏博辉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耐性，竟然一直柔声哄着她，到最后竟然说道：“我现在老了，床都下不了，更别说给你拿过去了，你乖一点，别为难爸爸。”




　　甘歆哪能受得了这个，她到底也没办法拒绝父亲关爱的诱惑，含着泪花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却还是诚实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从苏博辉手里夺过纸巾擦起了眼泪，却梗着脖子故意不肯看苏博辉。




　　许久，只听得苏博辉悠悠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沉声开口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苏宁，我做的从来都不够。”




　　甘歆从来没听苏博辉这样说过话，事实上她也从没有这样跟苏博辉说过话，今天实在是委屈得厉害，才忍不住开了口，只是如今看来，却可能是她解开心结的好机会了，甘歆忽然有了一点隐隐的期待，或许命运于她终于也有了父女温情的可能。




　　可苏博辉下一句开口，听起来却怎么也不像是这个走向。




　　他说：“可我是苏家的子嗣，自然什么事也要把苏家放在最前头，甘歆，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