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梁秦的不一样是因为什么了。




　　梁秦有句话说的很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之莫名其妙的嘴甜热情，一定是因为做了什么怕被人算账的事。




　　比如说，现在的他自己。




　　苏城的年会定在了昌德，A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地方是甘歆选的，包下了一个宴会厅，这样的规格很多比苏城更大更盈利的公司也未必会有这么大的手笔，但甘歆觉得，现在留在苏城的这些人对她而言，都算有情有义意义深重，花多大的价钱都不为过。




　　在昌德大厅看到梁秦的时候，甘歆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梁秦怎么说也是万荣的掌权人，在昌德这样的地方并不特别，甚至还隐隐觉得，他们俩真是心有灵犀。




　　可在宴会厅见到梁秦的身影时，甘歆忽然就觉得好像不太对了，总不能他们还在同一天订了同一个宴会厅吧，昌德要是真的这么做生意，那估计也是离倒闭不远了。




　　“嗯？”甘歆招手喊过来周助理，点点远处梁秦的位置，示意周助理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啊？梁总？”周助理看起来并不比甘歆清楚多少，推了推眼睛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懵。




　　“嗯。”甘歆点点头，转头给她一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问。




　　“拿着请柬进来的吧，没有请柬进不来的，门口有安保，”周助理合情合理地解释，等自家老板夸她一句思路周全。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象中的回应，周助理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收起脸上“求夸奖”的笑容，咳咳嗓子正色道：“咳咳，我也不知道。”




　　甘歆扯了扯嘴角，默默决定还是自己直接去问当事人比较好，她家助理就是个吉祥物摆设而已，除了年会、团建这种非吃即玩的事情，一概做不成。




　　“啊！我知道了！请柬是不一样的，送给谁的署名就是谁，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周助理今天难得的机灵，在甘歆动身之前一溜烟跑了，在甘歆反应过来前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甘总。”任经理从后面转过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啊……任经理。”甘歆在认人这件事上真的不太擅长，尤其是对方平时的形象和现在不一样时，那真的需要很努力才能确定，或者说需要某个契机。




　　任经理的契机就是他那一圈络腮胡，打理的非常凌乱……不，可能根本就没有打理，茂盛的葱笼的生长着，把他的脸盖住一大半，也成了他非常明确的个人标识，只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法律从业人员，印象派艺术家可能更贴近这个形象。




　　任经理也很清楚自家老板的能力，被一下认出来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嗯这会看起来可能更像个憨厚的街头大叔。




　　“甘总，这种时刻说这种话可能有点扫兴，但我的职业素养想要提醒您一点事情。”任经理老古板一样说着。




　　“你讲。”甘歆愣了一下，却并没有阻止或斥责的意思，工作狂总是不会介意别人在任何场合谈起工作的。




　　“公司注册的最大融资是一位神秘的X先生，我想问您，关于这位先生，您是否掌握一定信息呢？”任经理问道。




　　“额……我掌握的信息，任经理应该也都知道。”甘歆斟酌着语句，“除了三方协议，我和这位先生也没有任何联系。”




　　“这就是我要说的问题。”任经理的脸色很是严肃，摆摆手拒绝了甘歆从托盘里拿过递给他的酒杯：“不好意思，我过敏，自从上次花粉过敏之后，过敏源突然就多了很多。”




　　嗯，上次花粉过敏，那就是杜棠送了一屋子花的那天，甘歆有点心虚地想道，赶紧转移话题：“什么问题呢？”




　　“这位先生投入的资金很多，是公司目前最大的股东，仅他一个人，就占股52％，甘总清楚这件事吗？”任经理也并不打算和她纠缠花粉问题。




　　“嗯，公司重组时的融资确实大多数来自他这里。”甘歆胸有成竹地点头。




　　“这意味着，如果这位先生要做某个决定，那么这个决定就一定会被实施，否则我们就不仅是要支付一笔天价违约金了。”任经理的语气很是苦口婆心，“甘总，我个人的建议是，可以收购部分他手里的股份，或者，稀释股权，至少不能让这种压倒性的局面一直存在。”




　　甘歆的脸色也沉重起来，她点点头，“这些问题我也想过，公司下一年会有针对这部分的计划。虽然这位先生目前为止并没有参与公司决策，但主动权要握在自己手里，这个道理我明白。”




　　任经理老怀欣慰地点点头，中年沧桑的脸庞上莫名有种少年燃气烧起来，握拳表示道：“甘总！我就知道您不会让我失望的！我相信，公司在您手里一定会越来越好！我当初回来的决定是没错的！”




　　甘歆被吓了一跳，刚想劝他缓和一下，身后已经是周助理的大呼小叫了。




　　“老板！！！”




　　甘歆转过身去，不太认可的蹙了蹙眉，喊成这样没事都能传出事来，果然，人群里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是个举司共庆的晚会，愣是叫的人心惶惶。




　　周助理一副火急火燎的神态，穿过人堆撒开步子跑过来，还没站稳已经被自家老板拽到了一边，隔着盆栽的遮挡，甘歆无奈地问她：“怎么了？”




　　“X先生！咱们那个大股东！”周助理气都没喘匀，开口先给甘歆来了这么两句。




　　甘歆心里一个咯噔，不会吧，难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刚想完幸好这位主不打算折腾苏城，难道那边已经开始了？这人真是打算搞垮苏城的？那这年会还开什么，直接准备吃散伙饭吧。




　　她这么想着，自己都没发现手脚已经发冷，提着心问道：“出事了？”




　　“啊？”周助理愣了一下。




　　甘歆赶紧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




　　她心还没放回肚子里，那边周助理又硬生生给她提上去。




　　周助理呆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告诉她：“嗯有可能，虽然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但是还是有这种可能的。”




　　“……”




　　甘歆找了个墙靠住，直接放弃跟周助理掰扯，破罐子破摔一样跟她说道：“说吧！什么情况，你先说。就算你要告诉我X先生要解散苏城，我也能接受。”




　　“啊？X先生要解散咱们公司？”周助理看起来比较不能接受，“为什么呀！咱们……”




　　“没有！说你的事！”甘歆觉得自己重新思考一下和周助理的沟通方式了。




　　“哦就是刚才我去看梁总的请柬，发现他拿的是X先生的那张，X先生不知道是不能来还是不想来，反正是把他的请柬送给梁总了，所以梁总就在这里了。”周助理巴拉巴拉把自己的话说完，又很紧张地问甘歆：“老板，X先生不来是因为要解散我们公司了吗？还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老板？”




　　甘歆艰难地从她手里夺回自己的胳膊，这才转头问她：“梁总亲口告诉你，他的请柬是X先生送给他的吗？”




　　“啊？不是，我猜的。”周助理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过去看了梁总手里的请柬以后，就赶紧回来跟你报告了，我根本没和梁总说话。”




　　“你猜的？！”甘歆忽然很庆幸自己找了个角落，她的表情怕是要维持不住了。




　　“嗯！”周助理重重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甘歆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踌躇着开口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呢？”




　　“没有。”周助理十分诚实，同时还好奇地问道：“什么？”




　　“比如说，”甘歆突然被问道，脑子里疯狂在想其他假设，忽然她愣在了当场，她确实想到了别的可能，可这个可能让她实在不敢相信。




　　“比如说，我就是这位神秘的X先生。”




　　温润的男声从一旁传来，甘歆呆呆地看过去，只见梁秦正从拐角走出来，他的眉眼还是甘歆每天看惯的眉眼，可周身的气场却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到居家体贴两个字。




　　可那明明那就是他阿，中午出门时喝下的甜汤似乎还在味蕾上停留着味道，那是梁秦炖了一早上的作品，说是怕她喝了酒不舒服，甘歆着急出门，又怕太撑影响礼裙的穿着效果，完成任务一样喝了几口就想跑，被他拦在椅子上一口一口温声软语地哄着咽下去。




　　“甘总，”梁秦笑了笑，似乎有几分揶揄，然后他伸过手来，在甘歆直愣愣的眼前挥了挥。




　　甘歆恍然回神，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欲盖弥彰一样地说道：“嗯我知道，我没发呆。”




　　梁秦笑了笑，眼神愈发幽深，盯着她湿润的唇瓣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总？X先生？”周助理一点没有多余的觉悟，在原地震惊了半天以后强行插话，然后她忽然又开心起来，对着甘歆乐道：“梁总就是X先生，我们不用担心公司会解散啦！公司是老板你的心血，梁总不会舍得你难过的！”




　　“嗯，有道理。”梁秦随口应道，眼神却一直落在甘歆身上没离开。




　　甘歆在他直勾勾的眼神和周助理直晃晃的话里，肉眼可见地红了脸，低声喃喃道：“不要胡说。”




　　这娇羞的样子似乎取悦了梁秦，他眼里的笑意简直不能再明显，一转头却对周助理开口：“年会还不开始吗？”




　　支走了不识时务的周助理后，梁秦盯着甘歆的眼神越来越直接，甘歆甚至觉得那些眼神都像是有着真实的触感，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下下的接触，让她……情不自禁地脸红腿软，这个角落一下子变得逼仄，好像两个人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喂喂喂……”




　　主台那边周助理已经在调试话筒了，甘歆赶紧借着这个机会示意梁秦该过去了。




　　梁秦对此不置可否，也不说不去，也不见动作，只是含笑看着她，最后在甘歆打算自己跑出去之前，他弯腰拉起了甘歆的手，从兜里拉出一条丝带，轻轻的细细的系在了她手腕上，然后就非常自然地拉着甘歆的手一路走过去了。




　　“这是……礼物吗？”甘歆跟着他的脚步走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被梁秦拉着的手腕上，那里正用丝带打着一个蝴蝶结，带尾长长地飘着，不时落在她皮肤上，一下一下蹭的她心里发痒。




　　“不是，这样的礼物送你，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职。”梁秦侧了侧脸看着她回答。




　　“那这是……”




　　“待会就知道了。”梁秦停下脚步，笑着制止了她的问题，却不肯直接揭晓答案。




　　于是接下来的所有时间，甘歆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这是什么意思，梁秦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完全没用的东西，也没给她写过空头支票，这让甘歆更在意这个安排到底会是什么。




　　突然搞什么神秘嘛！融资也要是神秘的身份，绑个丝带也要神神秘秘，连租个房子都不肯明说，连苏博晖住个院都和他有关系，到底是有多喜欢这种把戏啊，甘歆没想到答案，于是在心里忿忿的想着。




　　她最近揭开的所有神秘面具，下面都是梁秦的身份，这样下去恐怕她之后再发现任何不能直接对上人的事情，都要下意识地归到梁秦那里去了，真是的，坦荡一点不好嘛！




　　“在想什么呢，一定不是好孩子想的东西。”




　　甘歆正在心里对梁秦那张俊脸搓圆捏扁不亦乐乎，忽然听到当事人在耳边低低地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她简直七魂没了三魄，当时就嗔怪着拍了梁秦一下。




　　动完手，才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好像场面有点过于地安静了。




　　甘歆缓缓地抬起头，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片刻后，周助理发出了一声代表大家心声的疑问：“老板，这是咱们老板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