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门应声而开，何岑看着门锁，自己给自己找补：“我还以为这里的一切都会离不开甘歆，真是意外呵呵呵。”




　　“没想错，思路确实是这个方向，”贺知远走上前来推开了门，回身道，“那是他第一次听说甘歆，大情圣说这是甘歆出现在他命运里的第一天，要让子孙后代都记下去。”




　　云深和何岑不约而同地眼角有片刻抽搐，忽然有点同情梁点点小朋友了，亲爹心里只有后妈，真是小白菜地里黄啊。




　　“哦后面还有一句，”贺知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表情不甚平和，“那是他一生收到命运最好的礼物。即使知道命运的馈赠从来都是标好价格的，他也从没有犹豫过片刻。嗯原话，一个字都没改。”




　　云深之前曾经在意过梁秦疗伤为什么去贺知远那儿而不是找他这种无聊的小事，但现在他已经完全释怀了，甚至隐隐还有种“幸好不是我在现场”的庆幸。




　　何岑一看就是久经荼毒，一点都不受影响，毫无波澜地侧身进门，径自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往地下室摸去，还不忘提醒他们：“别开灯，轻一点，可能有人在盯梢。”




　　云深倍感憋屈，但想了想梁秦近几年的小心谨慎，为了不让功亏一篑在他手上，只能强忍下来做贼一样跟在他后面下楼梯，暗地里却在始作俑者梁夫人头上记了好大一笔。




　　地下室里倒是灯火通明，偌大的空间里却只有梁秦和骆方两个人，桌上散乱地对折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不同的计划，桌上放着台电脑，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坐在桌前全神贯注看着，梁秦仰头靠在眼镜男对面的沙发，一手搭在额前，一手落在身边，看着就让人平白感知到他的疲惫。




　　“阿秦。”贺知远最先出声，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似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侧头看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等看清他们以后，才揉眼招呼道：“来了？”




　　云深大剌剌地凑过去，看着他的脸色关心道：“没事儿吧？”




　　梁秦微微摇了下头，避开他的眼神，落在身边的那只手握着手里的东西转了转，竟是握着一对对戒，他看着它们，语气不知是苦笑还是欣慰，轻声说道，“我心有执念，势在必行，行必得胜。”




　　云深被这突然转变的画风酸得不行，下意识地回头寻找贺知远的目光，贺知远双手一摊，表示习惯就好。




　　何岑见怪不怪，直接一挑下巴问道：“怎么说？”




　　眼镜男似乎更怕何岑一点，立马毕恭毕敬狗腿十足地把手边的文件捧到他面前，补充他们没到之前的情况：“何总，这是最新情报，老大制定了应对策略，你们来之前已经安排下去了。对方查到了私人医院那里，老大的计划是弃车保帅，干脆放弃医院，把这块肉让给对方，趁她忙着接手这边，我们的重心放在万荣上。”




　　何岑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没有意见，只是皱眉关心另一个问题：“这次的消息也和之前一样？”




　　“对，还是那个加密ip发来的邮件。我们安插的人验证过，消息是真的。”眼镜男在电脑上调出一个界面，推给何岑看，后者细细扫了一遍，不无忧心：“这个送信人把自己藏得太好，未必是件好事。”




　　梁秦不以为然，尽在掌握般笑了一声：“不管这个人是谁，至少在万荣这件事上和我们的目标一致，目前来看是友非敌。”




　　“他暗我明，等是敌非友的那天，我们会很被动。”何岑推推眼镜。




　　“到那天再说！”云深挤开何岑，搭着梁秦的肩膀问他;“先说这个，你真要动万荣？那可是你家老本，要是一不小心玩脱了，你们家下半辈子都喝西北风啊？”




　　梁秦低头认真思索了片刻后，正色回答他：“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也行，小歆说她会养我的。”




　　云深被他近年来的不要脸吓到了，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没等梁秦拨开他的手，自己先跳到一边，投以鄙视的目光，并酝酿着谴责的语言.



　　“只是变更一下主要股权，把主事权攥在自己手里，不会玩脱的，阿秦自己有分寸。”贺知远从沙发起身，用一份文件挡在他们中间，中断了云深的愤愤：“再说，就算万荣垮了，也轮不到他喝西北风，身家结实着呢。”




　　梁秦微微一笑，脸上写满了并不真诚的“过奖过奖，低调低调”，云深想了一下这家伙从青少年时期就表现出的过人投资眼光和商业上的完美掌握力，真情实意地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




　　何岑带着眼镜男拎着电脑回去加班了，梁秦正要招呼剩下的两个人也离开这里，贺知远却先一步从衣兜里掏出震动的手机，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马柔和下来，拿着手机欠身到一旁去接电话，不用说，那一定是纪知归打过来的。




　　几分钟后，贺知远回来了，把电话贴到了梁秦耳朵上，梁秦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他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他一下就提起了心，因为电话那端甘歆的声音听起来就很不对，梁秦下意识就握紧了手机，着急地问道：“小歆？怎么了？”




　　“唔……阿……阿秦……”那边只有含糊的咕哝，梁秦退开看了看，屏幕上“囡囡”两个字十分明确，确实是纪知归打过来的电话，然后他就听到纪知归清亮的声音没好气地接过电话：“怎么啦喝醉啦！耍酒疯呢！闹了一晚上了，一直闹着要找你！人都认不清还一直嚷着阿秦阿秦的！”




　　“……”梁秦一时无语，说不高兴是假的，明知现在并不是暴露情感的好时机，还是美滋滋道：“有劳照顾了。”




　　“有劳？！”纪知归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反手就是一通骂：“有劳个锤子哦！这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你要是同意把她的归属权让给我，我天天伺候她折腾都没问题！别说喝多了撒个娇，就是天天醉成球我也哄！”




　　梁秦还没说话，贺知远已经无声地给他比口型，“绝对不行！”，梁秦自然更不会同意，当即严词积极争取，坚决表示甘歆只能是他的。




　　“长期酗酒有害身体。”楚遥的声音冷冷路过。




　　“……”纪知归明显地停滞了一下，再开口已经不是刚才的调了：“总之快给我滚回来，把人灌醉给我扔这就跑了？回来自己看你的祖宗！”




　　说完电话“嘟嘟嘟”就挂了。




　　“……”梁秦看看手机，又看看贺知远，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看……看不出来知归这么暴躁啊……”云深抱着抱枕悠悠感慨，看向贺知远的眼神里有那么几分同情。




　　“孕期情绪是会比较波动。”贺知远不动声色地回他一句，委婉地表示自己可是马上就会迎来爱情结晶的人，同情的风向立马转向了根本不敢奢望孩子的云深自己。




　　梁秦的“祖宗”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他回来一看，601的门竟然又好了，于是甘歆就被合情合理地转移到了这边。




　　闹了一晚上终于如愿以偿，她此刻正呼吸绵长而均匀地遨游在美好梦乡里，手里还抱着梁秦的一只胳膊，长而卷翘的眼睫不时扫在他胳膊上，蹭的梁秦连心里都发痒。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甘歆的脸颊，温度比他的手要高一点，因此她面颊绯红显得可爱娇憨，惹得人简直想上去咬一口，真可爱啊，越看越喜欢，梁秦无声地笑了一下，为自己越活越出息。




　　贺知远轻轻敲了下门探身进来，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问道：“苏城的事安排妥当了？”




　　“嗯，现在这位是最大股东了。”梁秦接过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盯着甘歆打笑说道：“以后要在大老板面前好好表现了。”




　　贺知远捧场地跟着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调侃他：“前脚送出去苏城的股份，后脚又从万荣套了更高价值的股票，礼送了情也领了，你还赚了一笔，梁总好头脑，难怪身家过人啊。”




　　梁秦苦笑了一下：“我这下算是在父母那边没退路了，小姑娘要是也不要我，我就真是孤家寡人了，有再多财产也不过这样，要是能换，我倒是愿意换一个家慈子孝恩爱圆满的家庭。”




　　贺知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梁秦正用一根手指点着甘歆挺翘的鼻头，半是埋怨半是亲昵地叹了那一句，怀里的人并没有听到，只是嫌吵似的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梁秦看着她忽然想起甘歆说他的那天。




　　那是上周二的事了。




　　那天甘歆加了个班，加班对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梁秦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很习惯，他坚持了几十年的规律晚餐时间就是这么推到了八点的，只是那天实在有点晚了。




　　梁秦坐在家里的餐桌前，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从滚热到冰凉，鲜美可口的饭菜放成了油腻暗淡，直到他自己也彻底失去了胃口，干脆倒了杯水就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品味孤寂。




　　甘歆这才回来，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梁秦其实一点也不生气，虽然他费了一下午准备今天的菜色，又等了一晚上让精心烹饪浪费掉，但他确实一点也不生气，因为那个人是甘歆，只要想到是她，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耐心。




　　甘歆披星戴月地进了家门，鼻头还因为天冷冻的通红，梁秦只觉得有点心疼，暗自在心里划算着前几天看好的那辆车什么时候送给她合适。




　　然后甘歆侧过身，让进了一个人，梁秦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自视过高了，他其实脾气还是不太平和的，他心里有座沉睡的火山，在看到甘歆身后的男人时轰然喷发，岩浆灼热炙烤着他的神经，以至于他失手捏碎了手里的高脚杯。




　　“嗨~”杜棠骚包十足地挑眉打了个招呼，看着餐桌上刚迸溅的玻璃碎片非但毫无畏惧，反而隐隐有点心情大好，他就知道这样能气到梁秦，当初押宝甘歆真是押对了，尤其是看到梁秦敢怒不敢言，碍于甘歆的面子地只能转过头去无视他时，杜棠简直有种翻身农奴把主做的快乐。




　　“我在公司楼底碰到了杜少，杜少就顺便送我回家了，他说要借用一下洗手间，我就把他带上来了……啊！阿秦！”甘歆招呼着杜棠换鞋挂外套，一转头看到梁秦手边的玻璃碎片立马惊呼起来，几步跑到梁秦身边拿起他的手细细察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怎么回事啊？这里破了个口子，疼不疼啊？”




　　“疼。”梁秦顿了一下，片刻后迅速抓住机会低声应道，还皱了皱眉，真是让人心生可怜。




　　“呼呼~吹一下会没那么疼，你等一下，我去拿医药箱，不要动啊，乖乖等我。”甘歆果然中计，立马心疼地不可开交，又是吹气又是着急地去拿医药箱。




　　杜棠在身后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甘歆扔下作为客人本该被重点关注的他，开始对梁秦忙前忙后关心备至，而梁秦竟然也能厚着脸皮，顶着食指上那不认真看压根看不见的伤口，坦坦荡荡地接受了甘歆的关心呵护。




　　“就破了个皮你好意思说疼？”趁着甘歆去储物间翻医药箱，杜棠毫不见外地走到餐桌边打算坐下，“我记得你以前很能抗的啊，有一次出车祸肋骨都撞断了，也没见你吭一声。”




　　“有人心疼难免娇气一点。”梁秦大言不惭地把话说出口，眼皮一抬示意他：“坐那边去，这是小歆的位置。”




　　“你……”杜棠刚打算不服，忽然想起保命符甘歆并不在这里，于是愤愤地向恶势力屈服了，乖乖坐到了餐桌的另一边，确定了安全距离后口出恶言：“哼，娇柔做作。”




　　“人类总会对自己得不到的待遇表示不必要，这种情绪我们称之为嫉妒。”梁秦淡淡地说着，伸手拨弄了下伤口，面不改色地扯出几丝血，然后抬头冲他挑衅一笑：“所以我不怪你。”




　　杜棠喉头一噎，一点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在几分钟之内失尽先机的，刚刚不还是他把梁秦气的不行吗？哦对因为甘歆不在这里，等她回来他就能重新夺回主动权了。




　　于是等甘歆抱着医药箱出来的时候，餐桌这里的两个人都十分期待，整个房子都被一股和谐而统一的期盼笼罩着，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一人坐一边，脸上是令无数少女心动的温情。




　　但甘歆全都没注意到，眼里只有那个放在她自己身上根本不会在意，但现在在梁秦手上就该一级响应的伤口，专心致志地从医药箱里翻找药水和创可贴。




　　杜棠脸上维持着雕像一般完美的表情，却直接被忽视，他于是真的像雕像一样呆滞了两秒，才迟钝地摸上自己的脸，开始了在遇到甘歆以后的新日常——怀疑自己的个人魅力是否已经下降到了无法吸引适龄女性的地步。




　　梁秦垂眸看着甘歆处理他自己刚扯开的伤口，眼睛里那点东西让杜棠隔这么远看着都有些恶心，更遑论梁秦还要在看到他怀疑人生的时候冲他挑衅一笑，杜棠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跟回来了，这屋子一看就是梁秦的屋子……不旺他！




　　虽然这么想，但杜棠还是舔着脸留下来吃了晚饭，甘歆是个不会拒绝人的软性子，梁秦在甘歆面前永远要维持好人形象，于是杜棠留下来的很轻松，但饭间过的却很煎熬，那两个人压根不给别人参与的机会，虽然没有黏黏糊糊，但整体的自然与默契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旁若无人。




　　杜棠饭都没吃完就走了，再待下去他不是被自己怄死就是被他们虐死，但他引起的问题却并没有跟他一起离开。




　　“我让你不开心了。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应该是我的原因吧。”因为梁秦手指受伤了，甘歆承担起了洗碗的重任，梁秦打着监工的名义在旁边帮忙，忽然听到身边低低的声音。




　　然后就是那句他最熟悉但也最不喜欢听到的……“对不起”。




　　梁秦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试图再一次教导她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无奈地开口：“你这个妄自菲薄的毛病真的不好。”




　　“？？？”甘歆一脸震惊，不能接受地眨眼问他：“你前几天还说我是完美的啊，今天就又有毛病又不好了？”




　　“那不一样。”梁秦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




　　“不要说了！”甘歆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开口，气鼓鼓地给他下了定语：“真是个反复的男人。”




　　“我……”梁秦试图辩解，但甘歆拿出了强有力的论据反驳。




　　挑她做考察学校的助理的人也是他，不满意的人也是他，着急她受伤的人也是他，冷言冷语的人也是他，带她去包扎安慰她的人也是他，拒绝复合还伤人的也是他，勾引人的也是他，最后不亲的也是他……




　　最后梁秦哑口无言地接受了指责，并为此付出了五包薯片，甘歆小姐坚称那是她的心理受伤补偿，梁秦默不作声地答应了这种不合理诉求，但其实内心对这种小情趣十分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