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州，到邓州后，只需南下至襄州，由襄樊乘船，沿汉水而行，在苏州入海，不出半旬便可至青州。




　　山东自古以来出大儒，被视为百家争之硕果的稷下学宫便位居山东。当朝左右丞相皆出自稷下学宫，将柳炳文扶上首辅之位的公孙子阙也曾求学于此。此外还有无数享誉各州的文豪大儒，都曾是学宫学子。当今的两位学宫老夫子，被称为文脉圣人，天下读书人的坐师。




　　大奉王朝成立之初，赵德就曾想过推举一位大儒，推上文人领袖的位置，结果因为两位老夫子的存在，不论选谁都只有被世人耻笑的份，最后只得作罢。




　　赵显徽一行人在清晨时分进入邓州州城，在一处小面摊，要了几碗豆腐脑，用以填饱肚子。结果才吃完准备起身离去，就瞧见血腥一幕。




　　几个衙役架着个身穿囚服，被捆绑双手的汉子，来到大街上，准备行刑。




　　那穿囚服的汉子非但没有半点惧怕，临死前还喊道：“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周围看客半点不害怕，反而称赞是个真汉子。




　　衙役手起刀落，鲜血四溅，那些衣着稍显富贵的人连忙躲避，却有人拿着破碗和铜钱，蜂拥而上，将铜钱交给衙役后，分得那汉子的心肝脾肺肾。




　　得了死人肉的人们近乎癫狂的跑远，大笑着道：“我儿子有救了。”




　　这一幕被几个孩子看在眼里，才吃的早饭全部吐了出来，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




　　赵显徽有意让几个孩子经历这一幕，此时背负双手，笑嘻嘻道：“怎么样？豆腐脑的味道，还可以吧？”




　　这个问题，赵显徽其实在之前吃的时候就问过一次了。吃得最多的杨煦听了这话，脑海中不由浮现那血腥画面，肚子里又一阵翻江倒海，直吐苦水。




　　笛曲儿看得心疼，赶忙为几个孩子拍打后背。




　　在邓州城休整一番后，继续上路。几个孩子看上去病恹恹的，读书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那份浩然气自然不会产生。




　　赵显徽便让孩子们下车步行，一边走一边讲述道理，“知道那个汉子犯了什么罪被治死吗？”




　　四个孩子不回话，心性最是坚毅的陈少全脸色较好，李竹箐，杨煦和宋守云三人则阴沉着脸，根本不想说话。




　　赵显徽便自问自答道：“那个汉子途径邓州，遇上有人强抢民女，仗义出手，事后找到那人家中，一家六十二口人，杀得只剩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你们说，那人该不该死？”




　　陈少全在沉思，宋守云一如既往不愿说话，杨煦还难受得开不了口，于是小丫头李竹箐说道：“此人仗义行事，为民除害，不该死。”




　　赵显徽摇摇头，“大错特错，此人不仅该死，而且死得轻了，应当受凌迟之刑。”




　　小丫头皱眉，不明白。




　　赵显徽便继续道：“那家人确实出了个为恶一方的纨绔子弟，可当家之主并不知情，此前还以为自己孙儿多么恭谦，老人家为官一方，也广受百姓好评，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便是有罪，顶多也只是管教无方，何至于全家处死？”




　　小丫头羞愧难当。




　　赵显徽又说道：“之所以说那游侠应当受凌迟之刑，是因为他留了几个孩子的性命。”




　　这回就连陈少全和宋守云都投来疑惑目光。




　　“留着孩童不杀，看似心存善意，其实却害得几个孩子生不如死，那官老爷的官场政敌可都等着把几个孩子抓回去当奴隶，慢慢折磨呢，与其让他们痛苦活着，倒不如死了来得痛快。”赵显徽解释道。




　　陈少全皱着眉，说道：“虽然你说的听起来好像有道理，但我觉得不对。”




　　赵显徽淡笑着，“不知如何反驳，可以好好想，等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于是几个孩子回到马车，今日也就不用再读书了，给足他们时间想。




　　......



　　又过半旬时光，一行人来到襄樊，放弃马车，上了一艘大船，却只有最拥挤的仓位。不是赵显徽不愿花钱，而是不想和那些富贵人同处一室受人白眼，以免惹上没必要的麻烦。虽说不论多大麻烦都能处理，可到底是烦人的。




　　顺流而走的大船比乘坐马车要快多了，几个小家伙经常站在船头看河水。




　　在临近江州时，几个孩子找到赵显徽，说他们想好了。




　　道理是几个孩子共同想出来的，最后是由宋守云说出口。




　　“不论一个人的命运好坏，生死都应由他自己决定。”




　　简简单单一句话，赵显徽不算很满意，但也不反驳。




　　然后他们就在江州下船，再一次租借马车，往南而去。




　　......



　　江州以南有一地名为洪州，此地有南北道教祖庭之一的龙虎山正一天师府。




　　此时，有位黄紫公卿的道人一步步登上天门山。山顶早有两人等候，一位是当代天师张道诠，一位是修道不修力的白上阙。




　　这两人在龙湖山可都辈分不低，能让他们同时恭敬迎接，是因为那位老道人乃上任天师张致远。




　　当初齐长春赴太安城杀柳炳文，此人奉命出手阻挡，却以可笑的降妖伏魔道法御敌，结果因为齐长春儒家圣人的浩然气，阵法没有运转，老道人反而受其反噬。




　　当时许多人嘲笑老道名不副实，什么前任道教天师，皇帝御赐黄紫公卿，可笑至极。不过事后一些人回过味来，才想到其中不对劲，特别是赵武亲许老道回龙虎山，更让人确定了其中缘由。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赵德，赵武不需要前朝的黄紫公卿，派出老道拒敌不过是障眼法，实则是要等此战落幕，就送老道回龙虎山颐养天年。只是赵武原本以为老道多少会出几招，不曾想根本就是敷衍了事。




　　这位前任龙虎山天师，私下也曾感慨过，“儒家圣人齐长春，令我辈敬服。”




　　好不容易登上山，看到两位晚辈的笑容，老道淡淡一笑，然后回过身看了眼辽阔风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