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南渔
发布时间:2024-09-12 14:49:42
字数:5240
结婚四十年,
丈夫依然提倡AA制。
他买了沙发套,我就必须买全套真皮沙发。
只因为我多洗了两分钟热水澡,
就被赶出家门,在寒风里冻晕过去。
为了给孙子买房,
他特意帮我找了一户女主人家做保姆,
可是我却在丈夫的手机里看到了她的照片。
1.
「你长眼睛了嘛?知道这个水有多烫嘛?」
女雇主一脚踹翻了洗脚盆,
洗脚水尽数泼在我的脸上,我整个身子往后仰,
卡擦一声,我疼的面目扭曲,骨头仿佛错了位。
零下三度的天气,我只穿着单薄的长袖,
所谓的“烫”水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倒在我的身上,冰凉刺骨。
「真没用。」
陈安怡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仿佛还不够尽兴,她又拿起手边的茶水壶,
「去,倒点开水来。」
我忍着怒意,艰难起身接过水壶,两手交错,瓷器摔的四分五裂。
碎片狠狠扎在我的脚尖,开水泼了一地。
陈安怡六十来岁的年纪,却像一个小孩一样开怀大笑。
从我来这第一天干活,
她就各种借口磋磨我,
现在寒冬腊月,她却要求我在家穿白色长袖,避免污染他们的东西。
自己裹的像个棉球,空调开成制冷。
不允许用拖把拖地,要用牙刷扫清每一个角落。
偶尔她会收留一些流浪汉,
把散发着恶臭的衣服丢给我手洗,我在阳台晒衣服,
她立刻“不小心”关门,任凭我被寒风冷雨击打。
我几次想要离开,
都被她以扣工资的名义威胁,
而我的丈夫江之洲也总是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
迫使我继续回到这里。
「丑东西,真不禁逗。」
陈安怡笑累了,拿脚顶了顶我的头,
「舔一下,一百块。」
难以言说的酸味扑面而来,
她像是忘记了自己有脚气,执意要我舔几口。
长久以来压抑的怒火喷涌而出,
我抓住她的脚,
她一副已经猜到的样子,轻蔑的横嘴。
我用力一拽,
陈安怡的头磕在沙发上,
清脆的骨头错位声。
「老娘我不伺候了,今天都别想好过。」
我抓紧她的头发正要往厕所走去,一道男声打断。
「沈明熙,你在做什么?」
2.
我下意识松开了手,
江之舟快步靠近,脸上的怒火呼之欲出。
脸上皱纹因为愤怒扭曲,
不等我开口说话,凌厉的巴掌精准的落在我的脸上,
嘴里的牙齿本就不牢固,
他的力度过大,我居然感受到了牙齿的松动。
「你凭什么打我?」
虽然我们是一般大的年纪,陈安怡的头发却染了一头粉色,
配上保养较好的面容,
她娇羞的窝在江之洲的怀里,委屈巴巴。
「你老婆好凶啊,跟个母老虎一样。我的腰好疼。」
而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江之洲眉头紧锁,轻飘飘的瞥我一眼。
怀里的女人发出痛呼声,
他立刻抱起她,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跑。
这副心急的样子瞧的我一愣,
三十年前我也见过这样。
「如果她出了事,沈明熙,你也别想好过。」
看着他们离去,我呆站在原地,任由脚板的血渗进地毯。
回到家时,小孙子急急忙忙跑过来,
对着我身后探头探脑,我不禁觉得好笑。
「阳阳,你在找什么?」
五岁的小孩撇撇嘴,嫌弃的甩开我的手。
「怎么是你回来了?爷爷呢?」
想起江之洲和陈安怡,我心里疑惑更重。
当着孩子的面,我说不出真相。
安慰似的想要抱抱孙子,
他猛的推开我,上午闪到的腰这下彻底动不了。
我痛苦的跌坐在地上,
「老太婆,你别装死啊,我可没做什么啊?」
眉头一皱,我不忍和孩子追究,只叫他拨打120电话。
他眼睛一亮,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
迅速跑到主卧里,兴奋的跳脚。
「我才不救呢,你死了正好,安怡奶奶就可以到家里来了。」
痛意阵阵袭来,我没太听清他说什么,
只见他拨打电话,和对面似乎兴奋的聊什么。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3.
「你醒了?你怎么搞得?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隔壁邻居王兰花打趣着我,
「还好我去得早,不然你真是完蛋了。」
她正好去我家找我去买菜,
一进门就看见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我的小孙子却拿着我的电话聊天,要打120时,阳阳急得跳脚。
不允许王兰花救我,
心里寒意浸满,阳阳怎么会这样?
「孩子呢?」
「他啊,也跟来了医院,一下车就急匆匆的去了其他病房。」
我心里一着急,撤掉针管就要起身去找。
护士立刻过来拦住我,责怪我鲁莽行事。
得知我是找孩子,说是已经被一对老夫妻带走,
现在最要紧的是我的腰,急需手术。
王兰花立刻给江之洲打电话,
却被多次挂断,好不容易接通,得知是我做手术,
「随便她,这个钱我是一分不会出的。」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悲伤。
王兰花在一旁咒骂他的狠心,
「你家那口子这么多年怎么真用AA制?」
和江之洲结婚的时候,
他就一直奉行AA制,
新房是我家全款买的,装修是我出的,
他购置了大量的布料,要求我做床单沙发套,
并且时刻谨记AA制,我也要买沙发和床。
他说,是我强要嫁给他,那么钱也应该是我出。
而我恋爱脑上头,一口答应。
工资各管各的,我管家庭开销,他负责男人在外的工作支出。
看我一直不说话,王兰花也不好再吐槽。
在医院休息了一个月,
江之洲却没有出现一面,阳阳也没有打一个电话。
向陈安怡讨要工资,她在那头破口大骂,
「你害我进医院,还有脸找我要钱?你的工资全部扣光了,你老公同意了,敢来闹,我就报警抓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
陈安怡比我想象的更不要脸。
所有的通话方式都被她拉黑,我没有任何方式找她要回钱。
马上要动手术,可是江之洲的电话却彻底打不通。
我刚走出病房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
陈安怡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旁边是我的丈夫和小孙子,
4.
他们三个人言笑晏晏,小孙子在陈安怡面前活蹦乱跳,讨她笑脸。
路过的护士还在讨论八卦,
说是有一对老夫妻来医院,
女人并没有任何大碍,可男人执意要求住院,这份心疼感动了不少护士。
联想起江之洲和陈安怡,
心里的预感警告我不能继续往下想了。
「安怡奶奶,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真正的奶奶啊?我都受够了那个老太婆了。」
阳阳抱着陈安怡的大腿撒娇,
江之洲避开了他的触碰,冷声呵斥了几句。
女人不满的嗔怒,他无奈一笑。
三个人仿佛是一家人,格外刺眼。
王兰花看到这一幕火冒三丈,推开房门进去,
「你们爷孙两怎么回事?」
「明熙还在病床上,你们陪着这个不伦不类的女人做什么?」
三个人看到了我,
立刻护住了病床上的陈安怡。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找上门?」
「我靠,你怎么还没死?居然被救活了?」
一人一句,狠狠插进我心脏。
「你知道这个女人对我做了什么嘛?」
「算了,我不计较了,阿洲你回去吧,你老婆比我更需要帮助。」
听闻陈安怡落寞的话,
江之洲原本肃穆的脸色更为凝重,阳阳铆足了劲向我飞奔过来。
「我打死你这个老太婆,不许你欺负安怡奶奶。」
他被王兰花拦住,痛快的给了几个耳光。
我的世界没有了声音,只有眼前三人和睦相处的画面。
两眼一黑,身体失去了支撑。
醒来身边只有王兰花,再去病房并没有看见陈安怡。
我以为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出院那天,我期待着有人来接我,
可最后是王兰花匆匆赶来,
看着我脸色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家里灯火通明,多了一双陌生的女鞋,
我走进去,
陈安怡粉头发又染成了红色,娇俏的晃着嘴里的草莓。
江之洲穿着围裙,无奈一笑,俯身去碰,咫尺距离。
5.
「老太婆,你怎么回来了?」
阳阳拿着手机,不可置信,下意识收起了桌上的汉堡可乐。
餐桌上满汉全席,却只有两个人的碗。
所以在医院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一场噩梦。
「她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江之洲立刻护住陈安怡,警惕的盯着我的动作。
「你把人家害进了医院,还有脸说?现在安怡没办法自理,我这是替你赎罪。」
想起刚刚一幕,
这是拿嘴替我赎罪呢?
明明是她自作自受,还能怪到我头上?
「我还顺便买了些黄金首饰钻石什么的,这个你必须报销。」
生怕我反悔一样,江之洲自顾自的寻找我的手机。
人都是半截快入土的人,
再看不出不对劲,我就是个大傻子。
「你自己给她买的,凭什么要我报销?」
「你不要无理取闹,这是你欠安怡的,我是不会替你还的。」
AA,AA,我这一辈子都在和他AA,
他给别的女人买东西要我报销,
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也是头一回见。
目光落在他的围裙上,
我忍不住苦笑,「原来你会做饭啊。」
似乎是意识到不对,他有些尴尬的抿嘴。
江之洲说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干大事业,家里这些小事都是女人干的。
所以他从未下过厨,
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能是为了我。
「好了,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我原谅她了,我过几天就搬走好吧。」
陈安怡的话听着带几分赌气,
阳阳立刻跑上前,推搡着我,
「你走,你回去医院,我们都不想看见你。」
我紧抿着唇,身体微微颤抖,
江之洲叹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让步,
「安怡现在没有人自理,你保姆的职责还没有履行完,你就照顾到她痊愈。主卧我已经让出来了,你就去楼梯口睡吧。」
他所说的楼梯口,是当初专门用来堆放东西的杂物间。
十来岁的孩子都无法伸直身体。
我气笑了,主卧让给陈安怡,听着这么耳熟。
当初江之洲接我上下班的时候,
就和陈安怡聊过,让她搬到我们家,这样我也好照顾。
被我当场拒绝,
当时江之洲的脸色十分难看,事后几天没有搭理我。
我没有应和,看着阳阳藏起来的汉堡,
「你就让孩子吃这些嘛?」
江之洲脸色僵硬,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反驳。
陈安怡立刻站出来,
「我也是不知道,小孩子想吃偶尔吃一回也没有关系。」
阳阳激动的抱住陈安怡,转而怨毒的瞪我。
「就是,你什么东西也配管我?」
我不过是一个月没回来,
这爷孙两怎么就和陈安怡关系这么好了?
6.
王兰花见形势不对,溜之大吉。
陈安怡不好意思的笑笑,语气里却是十足的炫耀,
「对不起哈,我们不知道你回来,没做你的饭,要不你吃我这碗。」
她那副割肉不舍的表情引起了男人的心疼。
「不行,你的胃不好,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沈明熙,你要是想吃,就出去吃。」
两个人同仇敌忾的样子倒真像是一对。
我气笑了,看着桌上的菜,一口气全部挥落。
「这里是我家,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陈安怡被吓得大叫,
「沈明熙,你别太过分了。」
「滚。」
他还想说什么,被女人拦住,
阳阳也吓得不敢说话,
抓紧了陈安怡的衣服不肯松手。
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后,
陈安怡躺在沙发上,位置也不是江之洲强调的界限,
阳阳正殷切的给她喂水果,捶腿捏肩。
「快过来,我给你换药。」
江之洲拿着医药箱,看到我眉头紧皱,
「你怎么还不去洗碗洗衣服?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嘛。」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陈安怡的手,手指上肉眼不可见的伤口。
大概是已经愈合了。
她挑衅的朝我笑笑,
「这个位置是我的。」
「你有病吧?有病就去治,安怡被你害成了这样,你还在纠结这个位置?」
我恍然想起当初江之洲因为沙发的范围和我争吵。
「过去一点,这里不是你的位置。」
玻璃杯嘭的砸在我的头上,
顾不上额头的血,我急忙起身,下意识将沙发铺平。
江之洲冷漠的嗤声,拿起戒尺重新划定了范围。
「我要说多少遍?一人一半,别越界。」
我看着那仅能容下一个人的位置,小声反驳,
「这也是我买的。」
气氛安静的落针可闻,
「什么你买的?AA制,这沙发也有我一份。」
江之洲冷冷的瞥了一眼,我立马住嘴,
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会因为我多洗了两分钟热水澡,骂我不知工作辛苦。
把衣裳单薄的我赶到门外吹一夜冷风。
可家里所有的开销都是我一个人支出。
结婚至今,我没有看到过他一分工资。
「你不过就是买了个沙发套,算哪门子的AA?」
我气不打一出来,出声反驳。
江之洲身体一顿,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顶嘴。
忙完手里的事后,没有回应我。
又是这样,
但凡他生了我气,就会冷战,逼我去道歉,
他再低下高贵的头颅原谅我的无知。
「走吧,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江之洲握住陈安怡的手,略过我,阳阳似乎很满意我的吃瘪,朝我做鬼脸。
表达我刚刚不允许他玩手机的不满。
两人手牵着手,带着阳阳准备出去,陈安怡突然出声,
7.
「这样不好吧?明熙还在这呢?」
「有什么不好?她不做家务谁做?」
「我不要这个老太婆,我只想和漂亮的安怡奶奶在一起有面子。」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贬低到了尘埃里。
怪不得王兰花当时欲言又止,眼神可怜。
我躺在医院孤苦伶仃时,
他们三个人其乐融融,在小区里不避嫌的散步。
即便他们就在医院,也不愿意多走一步看一下我。
失望渐渐弥漫,
平时的我也会揽下所有的家务,劝诫他们出去溜达溜达。
可不代表我就没有脾气。
「贱人配狗,天长地久。」
三个人一愣,没听清我说什么,
医院里整整一个月,他们两个没有出现,却忙着陪“受伤”的陈安怡。
我忍不住怒火,
一个接着一个耳光扇的陈安怡惊叫,一脚踹到她的肚子。
江之洲反应不及,
就看见陈安怡在他眼前飞了出去,
阳阳立刻咬住我的大腿,
我的巴掌停在空中,
儿子儿媳意外去世,阳阳只能被迫早产。
身体弱,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陷入病危。
三天两头跑一次医院,彻夜不眠。
是我辞去了工作,一手带大了尚不知事的阳阳,
出生早,很多营养他消化不了,我只能严格控制。
不允许他过度玩手机,伤了脆弱的身体。
那时候的他抱着我哇哇大哭,说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奶奶。
可这些都变成了他刺向我的刀,
「道歉,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之洲紧紧卡住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气,也坚决不退让一分。
阳阳对我拳打脚踢,拽着我的白发散落一地,
刚刚做的手术,大腿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大概是见我没了反应,
两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沈明熙,我真没想到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不道歉,我立刻把你驱赶出门,你也不想老了还丢脸吧。」
多恶毒的威胁啊,
江之洲的语气太过自然,我都差点忘了这栋房子的主人是谁。
「房产证是我的,带着你的老小三滚出我家。」
「一个吃软饭的东西也配说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憋屈了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立场需要顾及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