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宽敞的巷子，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人群塞满，我们随意找了个烧烤摊坐下来，沈萌萌一屁股坐在塑料椅子上，将她那贵得咋舌的名牌包包随手往黏着一层油垢的桌子上一扔，一副老子不差钱的样子，涂着高贵指甲油的手，顺手拿起桌上那油乎乎的菜单就开始看了起来。

　　她全身上下，都是国际名牌，也亏得我在季莫琛身边待了那一年，有幸认识了不少洋文。可看着她这行为，心里也忍不住替那些名牌默哀。

　　老板端着两碗热茶，热情地招呼上来，“两位美女，来点什么。”

　　“你吃啥？”沈萌萌问我。

　　“你看着点就可以了。”晚饭实在吃得太撑，这会没什么食欲。

　　“在国外这几年，我都快馋死这些东西了，要不，把这上面的全来一份？”我正喝着水，被她这一句话，呛得猛地咳了起来，有钱也不带这样烧的吧！

　　“没必要点那么多，我们两个吃不完，你就点几个你爱吃的。”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摆了摆手说。

　　沈萌萌好笑地看着我这狼狈的模样，“晚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真一点都没变！”

　　变？什么叫变？

　　像她这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叫变？

　　“…………”我苦涩地扯了扯唇，如果她知道我和季莫琛那些事，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在我的劝阻下，沈萌萌最后也只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老板拿着单，麻溜地下去准备。

　　“时间可真是把残忍的杀猪刀，一晃，十年又过去了，说真的，晚荼，还挺怀念我们在学校读书的那段日子的。”沈萌萌看着眼前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忍不住感叹道。

　　我喝着水，没接她的话。我和她从小学一直同学到高中，不过，高三那年她中途辍学了，因为父亲出车祸走了，妈妈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身为家中独女的她，为了挑起家庭的重担，只能被迫辍学回家照顾母亲。

　　她爸妈开了一间水果铺子，经济虽说不上宽裕，但日子还过得下去，但自从父亲走后，巨额的欠债和母亲繁重的医药费，曾几度让她崩溃，但她还是咬牙撑着，后来，她母亲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辛苦下去，在他父亲走了不到半年之后，选择了轻生。

　　把母亲的丧事办完，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直到五年前，她回来把之前的债务还清，大家才知道她一直在国外，但从事什么工作，没有人知道，而她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现在这样。

　　要知道，以前她说话，不自带扩音器，别人是根本听不到的，走路也像是怕踩到地上的蚂蚁，做什么都慢别人半拍，也只有像我这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自卑的人，才愿意和她接触，都说同性相吸，大约指的就是我和她，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和她交过心的朋友，也只有我算得上一个了。

　　可是，这十年，她连我都没有联系，而我，也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根本无心再去顾及她。其实，在她消失后那半年我有去她亲戚家找过她，可是，都说没见过她，也都不愿意再和她有任何来往，都怕往自己身上惹麻烦，像她那样的孤儿，都避而远之。

　　而我也没想到，十年后，这个猝不及防的相遇，竟会在我日后的生活里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将我和她的命运彻底推向另一个风口浪尖。

　　“没想到，回国第一天就遇上了你，你说为了咱们这缘分是不是也得走一个。”沈萌萌点了几瓶啤酒，她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自己举起另一杯。

　　“来，敬我们久别重逢，也敬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敬辞，端起酒杯还是和她碰了下，她豪爽地仰头一口饮尽，“还是我们中国的啤酒好喝，那老外的东西，简直就像坨屎一样难吃。”

　　“像屎难吃，你不也吃了十年。”我学着她的样子，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倒进了嘴里，那冰凉的液体，沿着我的喉咙一直滑进胃里，在这样的寒冬里，就像是一根冰凌刺过去，钻心的疼。

　　我不太会喝酒，但今天，我想让自己醉一次。

　　“对啊，我竟然吃了十年的屎。”沈萌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我看着她那傻不拉几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见我笑，她也跟着笑，我们明明不过才喝了一杯酒而已，却像是酩酊大醉一般，明明是一句不好笑的话，两个人竟像个傻子一样，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晚荼，这些年，过得好吗？”沈萌萌拿起酒瓶，一边流着泪，一边给我倒酒问。

　　我拿起另一只瓶酒，也给她倒酒，学着她的语气问她，“萌萌，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话音一落，我们两看着对方又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像是看神经病一样。

　　“好，好得不得了。”沈萌萌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下，又是一口饮尽。

　　我痴痴地笑着，跟着说，“我也好得不得了。”

　　“滚犊子吧……”沈萌萌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你好得不得了，那你刚才跑什么呀，一副吓得连魂都没有了的样子，怎么着，还被你那混世魔王的弟弟欺负呢？”

　　听到弟弟两个字，我握着酒杯的手一软，玻璃杯‘咣铛’一声砸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沈萌萌喝酒的动作一滞，嘴角的笑容也顿时僵住，显然是被吓到了，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勉强扯了扯唇，朝她露出一抹笑，“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秦枫的事她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我承受不住她那探寻的眼神，蹲身去捡地上的碎片，我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手指被割破，有血滴下来，我也毫无知觉，只是很用力地攥着那些碎片，就像是很努力地攥着我那支离破碎的人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