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副校长拎着文件袋，不紧不慢的往报告厅走。到底是太胖了，才爬到三楼，就已经气喘吁吁，光秃秃的头顶映着楼梯间昏黄的灯光，仿若一体。

　　自从周桐死后，韩副校长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手里是一摞C大校务文件，里面的内容他大致上已经看过了，无非是关于周桐死后校园工作紊乱，学生情绪不稳的阐述，只有最后一张红头文件他最为关心——代理校长任命书。

　　在C大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韩副校长终于迎来了自己事业的“春天”，他极力想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可即便是从他疲惫的眼睛里都能看出一丝得意来。

　　报告厅里已经人满为患，学生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有些兴奋，不仅仅是因为杀害周桐校长的凶手落网，还有即将到来的三人篮球赛。一个人死亡后带来的悲伤总是有限的，周桐这个名字注定只能存在于C大的校史里了。

　　“静一静。”韩副校长一口气爬上五楼，脸涨得通红，刚进报告厅就急着让学生们安静下来。

　　“大家想必都清楚了，周桐校长在校庆当天被害，此后校园工作一度陷入瘫痪……”

　　学生们静了下来，听着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心里暗暗揣测这个身体发福的副校长想说些什么。而角落里的李赣在听到第一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自杀这个真相总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不论是王允刻意谎报了，还是韩副校长有意隐瞒，这些词对于李赣来说还是不能接受的。他承认自己在体育馆的心理痕迹鉴定上有些失误，可他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前，不能再出错。

　　对于李赣的离开，韩副校长没有理会，一番陈述和哀悼词之后，他有些得意的拿出了那个红头文件。

　　“介于周校长被害……我将作为代理校长处理学校日常事务……”

　　这次底下的学生们还没议论，周月蹭的一下站起来，朝着李赣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十分钟后，C大校外的一家咖啡馆。

　　周月接过李赣递来的纸巾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倔强的撇过脸，仰起头，不想让泪水再次掉出。做完这些，她将纸巾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双手抱着咖啡杯，望着天花板许久，直到眼泪不再往外淌，这才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李赣。

　　“你……你为什么离开报告厅？”周月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着哭腔。

　　“没什么，不想听呗。”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些人太虚伪了？”周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虚伪？这个我倒是没想过，只是这种官话听着让人有些消化不良。”

　　“呵呵。”周月破涕为笑。

　　“我听说又出了命案，还是上次那个女人干的？”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还只是推测。”

　　“推测？”

　　“对，只是推测。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凶手的任何信息，除了身高以外。”

　　“警察局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个半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也不怪他们，换做是任何人都会都疼的，这个女人也许是精神障碍，也许是个惯犯，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

　　“你是说她可能是个精神病，或者是个杀人为乐的疯子？”

　　“杀人这件事跟**一样会上瘾的，你若只是为了仇恨或者利益，那杀人只是一种手段，可在她看来，或许这是一种艺术，甚至可以说是享受，根本停不下来了。”

　　周月愣了一下，而后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光看着李赣，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我怎么听着你就是凶手似的，不然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要是凶手，那事情就简单了。”李赣自嘲的笑了笑。

　　“也对，你要是她的话，我想你可能已经被抓了。”

　　“为什么我是凶手就一定会被抓？”

　　“因为你的智商已经欠费了。”周月看着一脸茫然的李赣，心想这个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得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你这么说，就不怕梁教授不高兴么，我好歹也是他的得意弟子。”李赣有些尴尬的说，又想到梁教授目光，心里一热。

　　“他老人家可不会跟我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的。”

　　周月一边说着，一边埋头拿起桌上的小勺搅动杯里的咖啡。

　　许久，她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定，抬头盯着李赣，“我们一起吧，将她找出来！”

　　李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点头之后又摇头，“你别跟着参合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闹着玩，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转专业去你们心理痕迹学了，以后我们可是真正的同学，不是校友关系了！”

　　“你……疯了吧？”李赣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周月坚定而决绝的目光，那是一副不可置疑的样子。

　　C市警局。

　　张卫国、周桐的案子终于告破，局里还未来得及给王允举行表彰仪式，新的案件接踵而至。蔡玲的死让王允再次陷入了事业的低谷，局里已经传出了风声，王允必须在退休前破案，否则将会影响职称的评定以及退休后的福利待遇。

　　这让王允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这只是一些传闻。

　　蔡玲的案子立案已经半个月有余，警方先后去蔡玲的户籍所在地以及居住地走访，排查了近千人，可案件依旧没有一点进展。

　　蔡玲，女，18岁，系C市C大附中高三应届毕业生。

　　王允对蔡玲的男友高阳进行询问得知，高阳并不知道蔡玲怀孕，也不知道蔡玲跟着她的母亲去了医院，并被杀害。由被害人母亲找到高阳并告知，期间两人发生了肢体冲突，高阳脸上，脖颈被划伤，系蔡玲母亲所为。问及原因，高阳称蔡玲的父亲很早过世，蔡玲的母亲对蔡玲极为严苛，早恋这件事一直没有公开，直到蔡玲死去。

　　蔡玲的同学证实两人关系极好，平时形影不离，并不涉及到三角恋以及情感纠纷，且高阳的父母可以证实案发当天清晨，高阳随其父亲在L市游玩，作案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现场表明，死者的财务包括411元人民币以及苹果手机一部没有被动过，基本可以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而从死者的残忍手段来看，仇杀的可能性极大，可是经过反复排查后，死者只是一名高中生，且母亲为小学教师，社会关系都较为单纯，并未与人结怨。

　　王允想到了由于上一代恩怨招致杀身之祸的可能，可排查中发现蔡玲的母亲虽然作为小学教师，并未有体罚学生招惹仇恨或与学生家长结缘的迹象，仇杀只能被排除。蔡玲的父亲五年前因为意外车祸去世，社会关系以及人际关系都很难着手调查，只能作罢。

　　现在最为困扰王允的是作案动机和案件联系。

　　首先他想到的是张卫国，虽然人是吴离杀的，但是那个女人肯定参与其中。她跟吴离是什么关系，她跟张卫国又是什么关系，再有就是她跟蔡玲和周桐又是什么关系？

　　这三起案件一定有着共同的原因，要么是来自于凶手自身的精神障碍，要么就是这些人之间有着一些内在的联系，具体是什么，王允不得而知。

　　其次，凶手起先作案只是将被害人机械性的杀死，并没有艺术性和逻辑性可言，为什么在杀死蔡玲时用了更为残忍的手段，且在吴离的房间里故意留下线索？

　　从犯罪心理学以及痕迹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凶手作案手段逐渐变得严谨和艺术起来，而且她似乎对自己的“作品”极为满意，这意味她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很高。

　　难道真的是冲着李赣来的？

　　王允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的确有，可是为什么呢？如果真的是冲着李赣来的，那么李赣也将会是凶手作案一个目标，她出现在了C大的体育馆，周桐的案子也自然跟她有关，她给人一种欣赏的姿态，欣赏自己的杰作。

　　王允感觉这像是一场猫鼠游戏，而他不幸的被夹在了中间。

　　下班的时候，王允在走廊里偶遇了赵局长。赵局长倚着窗台闷闷的抽烟，脚边已经落满了烟蒂和烟灰。王允走过去打招呼，局长回过头来，深陷的眼窝里布满皱纹。

　　“案子怎么样了？”赵局长递一根烟过来。

　　王允苦笑着接过烟，“一点头绪都没有，感觉凶手就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他点燃烟，深吸了一口，又觉得脑子嗡嗡的，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抽光了两包烟。王允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排查了近千人了，愣是没一个人见过那个女的，你说怪不怪？”

　　“慢慢来吧，你也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这些事还见得少了？”赵局长扭过脸望着窗外，默默的吸烟。

　　王允尴尬的笑了笑，站到赵局长身边，“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怎么忽然说找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谁说得准？”王允将烟头丢出窗外。

　　“这个月奖金没了。”

　　“局长……”

　　“呵呵，开玩笑的，走吧，下班了。”

　　王允倚着窗户看着赵局长离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一点也不像是夏天的雨，正像此时的王允，一点也不像警察，更像是一个落寞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