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贺雏清的是一名老妇人,目光浑浊,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贺雏清和陆淮湘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却被一个老妇人给制住,竟是直接拉着走到了郊外,来到了那片闻名文国的芦苇荡。
“这里,想必就是你刚刚说的芦苇荡了。”
为四季点缀的芦苇荡,就这样铺陈在陆淮湘他们面前。春天芳草遍地,夏日绿泼万顷,秋季芦花满天,隆冬百鸟酣栖。在这春季扑朔迷离的芦苇荡中,陆淮湘只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绿影重重的光影天地。在这里,只有微风吹拂芦苇的稀疏之声,所有喧嚣都化为尘埃。
还来不及仔细看看这片芦苇地,贺雏清就被老妇人拉到一个房子里了,陆淮湘连忙跟上。
“挽庭啊,为娘知道你爱吃青椒炒肉,等了这么久啊,终于等到你来吃了。”
贺雏清解释了很多遍,老妇人都置若罔闻,始终紧攥着贺雏清的衣服,自顾自地念叨着,贺雏清被带着满房跑,不是去到后院摘辣椒,就是来到房间取东西。陆淮湘见惯了贺雏清的公子样,乍一见到他这尴尬的样子,觉得既新奇又搞笑。
“你还笑,再不帮我我们破庙都没得住了!”
回去晚了就会遇到凶神恶煞的乞丐,陆淮湘连忙上前,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就随她吧,等天黑了她就放你们走了。”
陆淮湘寻声望去,是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哥。古铜肌肉发亮,一口白牙夺目。
“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啊,也不是第一个被误认成她儿子的人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抓一个回来,这家里的东西都快被人摸光了。”
陆淮湘看了看四周,可不嘛,本来就家徒四壁的破旧房子,里面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本来应该放着香炉的地方也只剩下曾经存在的痕迹。
“大哥,你放心,我们不会拿大娘的东西的。我只是很好奇,大娘的儿子去哪了呢?”
那大哥听到陆淮湘这么诚恳的一说,才放下手里的锄头,坐在大娘房子门前的凳子上说了起来。
“这张大娘啊,真是遭了一辈子的罪......”
故事,发生在芦花漫天的季节。这个房子里曾经住了虽然清贫但还算美满的一家。当家的男人老实勤奋,贤内助把一家操持得很好,儿子更是寒窗苦读,誓上金殿。直到有一天,男人迷上了赌博,为了少得可怜的补偿,把自己儿子的名字,报上了参军的名簿。
儿子张挽庭是个书生,哪里会打仗?但是名单已经报上去了,他是非去不可了,匆匆告别之后,张挽庭跟随军队穿过芦苇荡,往更远的边界去了。于是张大娘就守着这芦苇荡,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战争结束,等到死伤士兵都回来了,都不见张挽庭的身影。问别人,就算是牺牲了也有记录的,一个士兵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就是死了没有人发现。但是张大娘不顾旁人说的,坚持张挽庭还没死,一天又一天地守着这片芦苇荡,盼望着自己儿子有一天能像小时候一样,从芦苇荡里突然钻出来,一身脏地拱进她怀里亲昵地唤着“娘”。
“后来呢?”
陆淮湘不知不觉就听进故事里去了,才发现此时已是黄昏时候了。
“后来?这张大娘等了二十年了,她儿子还是没个信,她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我还是听我老爹跟我讲的,所以你说后来怎么样?哎,这人哪,就是爱钻牛角尖。”
大哥站起身,把锄头重新扛上肩头,踩着夕阳的影子,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陆淮湘来到厨房,看着年迈的张大娘忙活着做饭,贺雏清在帮忙,白衣胜雪的公子在逼仄的厨房里瞎忙活,一副哪哪都找不着的样子实在搞笑,陆淮湘却再笑不出来。抹抹脸,陆淮湘故作轻松地吆喝着进到厨房:
“大娘!我来帮你升火!”
贺雏清正拿那怎么都升不起来的火没办法呢,听陆淮湘这么说有点惊讶:
“怎么,你还会升火呢?”
陆淮湘麻利地把火引点燃,扔进炉灶里,然后熟练添柴:“我会的多了去了,说出来怕吓死你。”
“我还以为你只会打人呢。”
“那是他们该打,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畜生。”说着,陆淮湘撇撇嘴,心道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贺雏清也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折腾一番,张大娘家终于燃起了久违的炊烟,张大娘很兴奋,浑浊的目光也有了几许清明,熟练地做起饭来。贺雏清盼望着张大娘能就此清醒过来放他俩走,结果张大娘来了句:
“挽庭啊,你找的这个媳妇不错,长得俊俏还会做饭,比你只会拿笔头子好多了。”
“谁是他媳妇了!不对,大娘,这不是挽庭啊......”贺雏清突然拉了下陆淮湘的衣服,打断了她道:“娘说的对,找媳妇就是要找这样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着竟然还伸手揽住了陆淮湘的肩膀。
对于这个外表看起来温润如玉实际上天天憋着劲占人便宜的所谓佳公子,陆淮湘都发不出脾气了。但她也不会就这样被白占便宜,一边假笑着跟大娘说“找相公可不能找挽庭这样火都不会升的”一边死命用手肘去顶贺雏清,贺雏清自讨苦吃,皱着脸跟张大娘打哈哈。
开饭的时候,陆淮湘才发现到底不对劲在哪里。按理说张大娘没有收入,都是靠邻里帮助,哪来的肉做青椒炒肉,在看到那碗青辣椒炒红辣椒之后,就明白了所谓“肉”是什么了。一旁,贺雏清已经不动声色地将红辣椒塞进自己嘴里,对着一脸期待的张大娘说道:“娘做的炒肉还是那么好吃。”
陆淮湘心里一暖,也连忙效仿。一顿饭下来,吃的还算温馨。
“张大娘这是认定你了,咱们就再陪陪她吧。”收拾桌子的时候,陆淮湘跟贺雏清低声说道。贺雏清捏捏陆淮湘的脸,笑着道:“我媳妇真善良。”
陆淮湘微笑着,把手上的碗直接砸到了贺雏清手里:“那么,相公,为你善良的媳妇去洗下碗吧!”“相公”和“媳妇”两词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抑扬顿挫。
贺雏清撇撇嘴,端着脏碗走向厨房,暗自烦恼:小姑娘太容易生气,还真是让人懊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