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10
作者: 刘猛 著
发布时间:2018-05-28 15:25:41
字数:8994
6
军区高干住宅小区里,一辆挂着军牌的奥迪轿车停在一座幽静的小院门口。车门打开,一位白发苍苍、肩上扛着两颗金灿灿将星的老人走下车。阁楼上,一个瞄准镜一直跟随着老人的脚步。老人注意到反光,不动声色,眼角斜了一下,看见阁楼上一个小小的反光。老人笑了笑,打开前车门,后视镜反射的光一下子折射上去。“啊—”被刺痛眼的少年一下子丢掉绑着瞄准镜的木头枪。瞄准镜的反光消失了,老人笑了笑,走了进去。已长成少年的何晨光捡起瞄准镜,急匆匆跑下楼,手里还拿着那个绑着瞄准镜的木头枪。
“怎么?想狙击爷爷啊?”老人一脸慈祥。何晨光不好意思地笑笑。爷爷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带你打枪去!”何晨光一听,眼都亮了。
时间在何晨光与瞄准镜相伴的日子里过得飞快。这些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三伏数九,何晨光始终在爷爷的训练下坚持练习,枪械、刺杀、格斗、拳击,一样不落。没过几年,何晨光十八岁了,已长成了一个肌肉强健的壮实青年。这一年,“亚洲青年自由搏击锦标赛”正在散打馆内举行。馆外夜空如灿,比赛场内灯光如炬。满场的观众不停地欢呼着,场内的解说员正兴奋地讲解着:“冠军将在今天产生—由十八岁的中国选手何晨光,对战十九岁的泰拳高手察猜!冠军到底是谁?这将是一个巨大的悬念……”
此刻,何晨光正在更衣室里做准备。他的双手缠绕着散打护带,赤裸的上身肌肉强健。何晨光抬起头,一脸冷峻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同时,他的对手察猜也在另一间更衣室做准备。察猜冷峻的脸上泛着泰国人特有的黝黑,强健的肌肉上,刺目的文身在跳跃。
走廊门口,林晓晓等在那里。看见何晨光出来,林晓晓笑道:“你肯定能赢的!”何晨光笑笑,走向场馆。外面,不断有记者包围上来,又不断地被教练和保安们拦住。散打馆里的人群在喧嚣,一道追光打出来,何晨光出现在人群前面,引起一阵欢呼。何晨光冷静地走向拳台。角落里,一个穿着中国陆军07常服的黑脸上校戴着墨镜冷峻地看着,他的左臂戴着特种部队特有的臂章。何晨光刚在人群里注意到他,瞬间,上校就隐没在黑暗当中。何晨光没在意,走上拳台,向观众致意。这时,观众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察猜在众人的簇拥下翻身上台,开始泰拳传统中的一套赛前祈祷。黑暗处,隐没在人群中的上校默默地注视着何晨光。
在裁判宣布比赛规则后,两人友好地互相碰拳。但就在分开的一瞬间,双方已经开始了对战。两人的对战非常精彩,下拳丝毫不留情。何晨光两次被击倒后仍顽强地站起身迎战,但看得出来,察猜的拳法明显很毒辣。何晨光也不惧敌手,一记重拳出击,将察猜击倒……最后,两人都是筋疲力尽,虽然都受了不轻的伤,但对抗仍在激烈地进行着……最后一刻,何晨光绝地反击,一记漂亮的重拳,终于击倒了察猜。察猜强忍着还想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何晨光严阵以待,他的眼角肿得厉害,目光却非常冷峻。察猜的教练看着趴在地上的察猜,心痛地闭上眼,扔出了白毛巾。这时,全场一阵欢呼,几乎把散打馆给掀翻了。
当鼻青脸肿的何晨光被裁判举起拳头,观众席里,那个上校转身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何晨光正纳闷儿,林晓晓已经扑上来,流着眼泪一把抱住了他。
沐浴室里,满身血污的何晨光正在冲洗,血不断地被水流冲下来。这时,一个有着刺目文身的背影出现,何晨光微微睁开眼—是察猜。两个对手赤裸着互相对视。何晨光笑笑,伸出了右手。察猜犹豫着,最终还是伸出了右手,勉强地露出笑容:“祝贺你。”
“你的中国话说得不错。”何晨光说。察猜说:“我母亲是华侨。”
“难怪。很高兴今天跟你对阵。”
“下一次,我会赢你的!”察猜一脸自信地看着何晨光。
“我等着!希望我们除了是对手,也是兄弟!”何晨光拍拍察猜的肩膀。
“对,兄弟!”察猜看着他,两个人爽朗地笑了。
夜晚,军区招待所的房间里。黑暗中,陆军上校走进屋,拧开了桌上的台灯。他脱去上衣,露出明显的伤痕,他坐在床边,弯腰掀起裤腿—一段钢铁制成的假肢。灯光下,上校刚毅的脸上仿佛有血与火的岁月在上面滑过,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如同岩石一样坚硬。
何晨光回到家,屋里飘着浓郁的茅台酒味。已经退休的何保国拿着茅台,兴高采烈:“这瓶茅台我藏了十八年了!就是你出生那天买的,一直放到今天!今天看到你有出息了,爷爷很高兴啊!好,好,给爷爷争气了,给中国武术争脸了!”何晨光急忙接过酒瓶,给爷爷倒酒。
“晨光,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吗?”何保国问。
“到了。”何晨光拿出那张录取通知书。
“晓晓的呢?”
“我的也到了,在我妈那儿。”
奶奶如释重负:“这下好了,你跟晨光在一个学校。这孩子从小就娇生惯养,你得多让着他啊!”林晓晓笑道:“奶奶!您怎么跟我妈说的一样啊?我妈说我从小娇生惯养,让他多让着我呢!真是可怜天下老人心啊!”何保国注视着录取通知书:“去告诉你爸爸吧。”
“嗯。”何晨光拿起金牌和录取通知书放到何卫东的遗像前,点着一炷香,给父亲上香。何保国默默地注视着,奶奶在一旁抹泪,林晓晓扶着奶奶,也是眼泪打转。
“爷爷,有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何晨光看着穿军装的父亲。
“怎么?”
“为什么您不让我去当兵?”
爷爷的眼神黯淡下来,注视着何晨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当兵干啥?咱家已经不缺当兵的了!走走走,吃饭去!”何晨光被奶奶拽着回到饭厅。他回头看了看父亲穿着军装露出的笑脸,有个声音一直在心底呐喊:“爸爸,其实我真的更想去当兵,我想找到你……”
第二天清晨,黑脸的陆军上校在街上走着,到报亭买了一份体育报,头版头条—《新亚洲青年拳王诞生》。上校看着报纸上何晨光的照片,那是一张与何卫东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加年轻。看着那张年轻而又充满斗志的脸,上校的眼前不断地浮现出爆炸的丛林和何卫东流着鲜血的脸庞……还有他与幼年的何晨光在墓地前相遇的场景。上校默默地注视着,眼泪从墨镜下滑落,滴落在胸前的名牌上—范天雷。
7
这天中午,海滨浴场里熙熙攘攘。在挂满气球的气枪摊子前,长发青年王艳兵热情地吆喝着:“打气球啦!打气球啦!一块钱一枪!三排全中有大奖!”王艳兵挽起袖子的胳膊上露出醒目的文身。有路人驻足,疑惑地问:“有这等好事?你的枪准吗?”王艳兵二话不说,操起气枪,瞄都不瞄,连开两枪,两个气球应声而破。王艳兵笑着:“大哥,你看准不准?”穿着军装的范天雷在人群后默默地注视着。路人被刺激了,一挽袖子:“行!想我当兵的时候也是个神枪手,咱就真的不信了,还能输给你不成!”王艳兵笑着把气枪递给他:“得得,大哥!我怕了您了!来吧,让咱也见识见识解放军神枪手的风采!”
那边,何晨光跟林晓晓带着游泳装备骑着双人自行车过来。何晨光看见打气球的,停住了。林晓晓在后面,纳闷儿道:“怎么了?”她顺着何晨光的目光看过去,“打气球有什么好看的啊?你在我们射击队还没玩够射击啊?”何晨光笑笑,说道:“看看热闹!走吧!”林晓晓无奈,跟何晨光下车过去了。人群中,何晨光敏锐地看见那个在散打馆出现的上校。范天雷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何晨光跟他擦肩而过,思索着。
那路人拿着气枪,瞄准的架势很正规。王艳兵嘴角带着笑。“砰!”路人开枪,跑靶了。众人一阵哄笑。路人纳闷儿道:“怎么回事?”王艳兵笑笑,说道:“大哥,这得问您啊!您可是神枪手啊!”路人不服气:“再来!”王艳兵笑着给他压子弹:“好好!您再来可是一枪十块了啊!”路人第一枪没打中,有些气急:“怎么涨价了?”王艳兵也不生气,笑笑,说道:“是您要跟我赌的,您忘了?”路人语塞,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得咬牙举起气枪:“我就真不信了!”“砰!”再次跑靶。何晨光皱眉,范天雷眼一亮。王艳兵还是带着那独特的笑意。路人一咬牙:“再来!”王艳兵笑着压子弹,路人连连开枪射击—都是跑靶。那路人彻底傻眼了。王艳兵拿着气枪:“大哥,您怎么着?是继续打呢,还是……”
“算我倒霉!”路人从包里掏出钱塞到王艳兵手里。王艳兵数数钱,叫道:“哎哎,还没找你钱呢!”路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王艳兵笑笑,把钱收起来,看着众人:“还有谁打?”
“我。”何晨光走上前,范天雷眼一亮。王艳兵笑道:“哥们儿,你想试试?”
“对。”
“那您可想好了!规矩一样,愿赌服输!”
“好。”
王艳兵把气枪递给他。何晨光仔细地看看,举起枪。王艳兵带着笑看着何晨光。一旁的范天雷注视着这一幕。何晨光看了看手里的瞄准具—准星、缺口,微微偏了偏,扣动扳机。“啪!”气球破了!王艳兵的笑容凝固了。何晨光连续射击,所有的气球都应声而破。众人鼓掌,范天雷微微一笑,一旁的王艳兵目瞪口呆。何晨光把气枪还给他,指着缺口和准星:“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何晨光指了指王艳兵的心窝,“放在一条线上。”说完转身走了。何晨光转身的瞬间看见了范天雷,愣住了。范天雷笑笑,没说话。林晓晓拉了拉何晨光:“走吧走吧!咱们游泳去!”范天雷看着何晨光的背影,转向了王艳兵。王艳兵还傻站在原地,心灰意冷地收拾着气枪摊子。
没多久,何晨光和林晓晓游完泳,正在等公车。看见范天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远处,何晨光愣住了。范天雷看着何晨光笑笑,转身走了。何晨光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林晓晓:“我去办点事儿,你先回家吧。”林晓晓急道:“哎哎!怎么了?你干吗去?”
街上,何晨光跟在范天雷的后面。范天雷闪身进了小胡同,何晨光快跑几步,跟了进去。范天雷的身影一闪即逝,出了小胡同,到了金融大厦。大厦门口,何晨光左顾右盼,却不见人。旁边,公用电话亭里的电话在响。何晨光纳闷儿,没理会。电话一直不停地响,何晨光似乎明白了什么,拿起电话:“喂?”
“何晨光。”—何晨光一愣:“你是谁?”
“看你脚下。”—何晨光低头看,是一个公文箱。
“这是个定时炸弹。”—何晨光拿着电话,呆住了。
“还有三分钟,炸弹就会爆炸。”
何晨光左顾右盼,周围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见远处走来两名巡警,何晨光刚想喊,却听电话里继续说道:“来不及了,他们不是拆弹专家,三分钟也不够疏散人流。”
何晨光大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自己选择吧。”
“啪—”电话被挂断了。何晨光一头冷汗,拿着电话傻站着。突然,他挂掉电话,抱起公文箱转身就跑。“闪开—闪开—”何晨光撞翻了身边的人。巡警看见了,指着他:“站住!你跑什么?!”何晨光顾不上理他们,纵身跳过栏杆。一名巡警抬腿就追,另一名巡警拿起对讲机:“1102报告!在金融大厦发现可疑分子,抱着箱子在跑!可能是劫匪!”
何晨光在人流中不停地狂奔。已经收拾好摊子的王艳兵拿着手机正走着,何晨光抱着箱子从旁边狂奔过去。王艳兵一个趔趄,被撞翻在地,手机也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王艳兵抬头,看着何晨光狂奔的背影,一眼认出是砸他气枪摊子的人,爬起来就追。何晨光一路推翻身边的人,大步飞奔。巡警追上去:“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远处有警笛呜响,一辆警车开来,拦截在他前面。何晨光毫不犹豫,飞身跨过警车,继续狂奔。警察们掉头,继续狂追。天桥上,范天雷戴着墨镜,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场追逐。
大街上,何晨光抱着箱子继续狂奔,后面的警察越来越多,前面也有警车拦截。何晨光高喊着:“让开—有炸弹—”警察们呆住了。何晨光撞翻警察,纵身狂奔。王艳兵在后面急赤白脸地拼命追,气喘吁吁:“我的亲娘哎……”
何晨光抱着公文箱狂奔向海滨浴场。公路上,两辆黑色越野特警车开到沙滩边上,狙击手和观察手下车摆开架势。瞄准镜里的何晨光还在飞奔,特警狙击手持88式狙击步枪,冷冷道:“我已锁定目标。完毕。”无线电中传来命令:“疑犯可能携带炸弹,可以射击,阻止他前进。”特警狙击手扣动扳机,子弹在何晨光脚下炸开。他滚翻着躲避,起身继续飞奔。特警狙击手连续射击,子弹追着何晨光的脚跟。跑到海边,何晨光咬牙将公文箱扔向大海,俯身卧倒,后面追赶的众警察也卧倒—没有爆炸。
何晨光还愣着,警察们冲上来按住了他。王艳兵跑不动了,跪在地上喘息着,枪口顶住他的脑袋,几个特警上来:“不许动!”王艳兵一脸无辜:“是他撞坏了我手机……”
拘留所里,何晨光坐在囚室里发傻,月光透过囚室的玻璃投射在角落。王艳兵坐在对面,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害死我了!”何晨光不理他。王艳兵一把将上衣甩过去,何晨光敏捷地打回去。王艳兵没躲开,被衣服打在脸上,生疼。王艳兵起身要打,突然,门被打开,一名民警厉声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王艳兵立即老实了:“对不起,对不起,政府。我错了。”民警看看他,转向何晨光:“你,出来。”何晨光起身出去,留下王艳兵咬牙切齿。
囚室里,王艳兵一个人坐在那儿不停地念叨:“报告政府,我一不偷二不抢,就是个本分的小生意人。从小到大,小毛病不断,大错误不犯。我要是有啥不对的,不麻烦政府,找我们街道大妈收拾我就够了……”这时,囚室门打开,穿着军装的范天雷冷冷地看着他。王艳兵觉得奇怪:“不是警察叔叔?”范天雷看着他胳膊上的飞虎刺青,冷笑。王艳兵被看得有点儿发毛:“你……你是谁啊?”范天雷看着他:“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王艳兵,我仔细看了你的档案。”
“啊?都写什么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个好孩子。”
王艳兵扑哧一声乐了:“这不明摆着吗?好孩子能坐在这儿吗?”
“看样子,你也算是派出所的熟客了。”
“啊,熟啊,打初中起就时不时进来跟警察叔叔喝个茶什么的……说这么多,解放军叔叔,您这是……”
范天雷笑笑,说道:“你有点儿小聪明,就是没用到正路上。”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被莫名其妙地抓进来—解放军叔叔,跟你有关系吗?”
“想当兵吗?”范天雷看着他。王艳兵一愣:“当兵?”他皱着眉看了看眼前的上校。
“除了当兵,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吗?”范天雷问他。
王艳兵语塞—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人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你是想浑浑噩噩地度过,就这么在社会上混下去,最后甚至可能成为罪犯,在监狱或者刑场了却此生,还是换一种活法,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
“我?成为出色的士兵?”王艳兵一脸惊讶。
“你是想自暴自弃,还是去做一番男子汉的事业?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这个潜质。”
“别逗我了,部队不会要我这样的人的。”王艳兵笑。
“为什么?”范天雷说。王艳兵指着身上的文身:“你没看见吗?”范天雷看看,笑道:“你会有办法的,解放军在等你。”王艳兵吊儿郎当地看着他:“问题是,解放军能给我什么?我当两年兵回来,还不是一样要找工作?”
“听着,小伙子。解放军什么都不能给你,唯一能给你的只有汗水、泥泞、奉献和牺牲!”范天雷转身走了,留下犯傻的王艳兵,脑子里重复着上校这句话。
何晨光走进另一间审讯室,一下呆住了—那个戴墨镜的陆军上校站在那儿,潮湿的公文箱放在桌上。何晨光还没反应过来,范天雷笑笑,说道:“我没有看错你。在需要的时候,你会挺身而出的。”何晨光问:“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你父亲的血性。”范天雷慢慢地摘下墨镜,何晨光猛地呆住了。范天雷看着他:“我们见过面,不记得了?”
何晨光注视着他,猛地想起,在父亲的墓地前,坐在轮椅上的范天雷把瞄准镜递给自己。何晨光明白过来:“你是……金雕叔叔?!”范天雷点点头。
“为什么要考验我?”何晨光还是不明白。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解放军狙击手。”范天雷看着他。
“狙击手?”
“对,像你父亲一样。”
“我知道你来的意思了。”
范天雷看他:“你已经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你的人生可能会是这样的—参加亚运会、奥运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冠军,年轻人心中的偶像;可能也会跟现在的武打明星一样去拍动作电影,成为未来的天王巨星。”何晨光看着他没有说话,范天雷面色严峻,“但是你的价值不仅仅如此,你也可能有另外一种方式生活—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接受最严格的训练,把自己锻造成为一把利刃,一把国之利刃!你将永恒地沉默,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任何媒体上。就算在城市的反恐怖行动中被无孔不入的媒体记者们拍摄下来,你的脸也会被打上马赛克。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甚至是你的牺牲都将默默无闻。”何晨光注视着他。
“一边是鲜花和掌声,一边是孤独和危险,你会选择哪一种生活呢?”范天雷注视着他,何晨光低声说:“我爷爷不会同意的……其实我早就想参军,或者去考军校。”
“我知道。但是你长大了,对这些事情你应该有自己的主意。”
“我想考虑考虑。”
“好,我给你时间,只是不要太久。”范天雷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你现在自由了,可以走了。”何晨光走到门口,回过头:“我会去我父亲生前的部队吗?”范天雷看着他:“你的父亲,曾经在解放军最精锐的部队服役。要想成为这支部队的一员,你首先要成为最精锐的解放军战士。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一切还需要靠你自己的努力,明白吗?”
“我……我明白。”何晨光的情绪有点儿激动。他看看范天雷,转身走了。范天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8
“哎呀,我去过派出所了,人家说不到二十四小时不给立案!你就给我想想办法,让他们帮我找找!回头我请你喝酒……好,说好了!”何保国挂了电话。奶奶心急如焚:“这好好的大小伙子,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林晓晓也在抹眼泪:“我也不知道啊。他就说去办点事儿,然后人就没了。”门突然开了,何晨光站在门口。何保国一下子站起来,奶奶跟林晓晓急忙走过去。奶奶看着何晨光的脸:“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脸上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身上都是灰……”何晨光苦笑:“我没事……”
“何晨光!”何保国一声厉喝。何晨光啪地立正:“到!”
“到底怎么回事?你干什么去了?”
“这……我不知道怎么说……”何晨光嗫嚅着。
“讲!”
“我遇到金雕叔叔了。”
“金雕?哪个金雕?”
“就是爸爸的那个战友。”
何保国马上醒悟过来:“范天雷?他找你干什么?”
“他……他就是来看看我。”
“看看你?怎么不到家里来?难道他有什么话,不想要我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何晨光和林晓晓一起上了楼。何保国皱着眉头在想事情,突然一拍大腿:“不好!”奶奶被吓了一跳。何保国道:“这个兔崽子,是来要我孙子的!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二天,何保国正在小菜园里忙碌着,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范天雷站在铁门外,摘下墨镜,叫了声:“首长!”何保国脸上没有笑容。范天雷笑笑,说道:“首长,怎么?不欢迎我吗?”何保国打开铁门,范天雷提着礼物走进来:“首长,我到军区来办事,专程来看看您。”
“恐怕你不是专程来军区看我的吧?”何保国冷冷地说。范天雷也不生气,笑笑,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到军区办完事以后,现在是专程来看您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何保国丢下手里的小锄头,冷冷说道。范天雷还是一脸笑意:“首长,您说的哪里的话!要不咱们进屋去说?”何保国冷眼看看他:“进去吧。”两人走进屋。范天雷来到客厅,一愣,站在那儿,慢慢地摘下帽子—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何卫东的遗像。范天雷看着照片里微笑着的何卫东,眼泪在打转。
“有话你就直接说吧。”何保国开门见山。范天雷放下礼物,何保国冷冷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就想用这些破东西,换走我的孙子吗?!”范天雷看着一脸铁青的何保国:“首长,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首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你很明白!你会平白无故去看何晨光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看过他,怎么今天出现了?!”见范天雷不说话,何保国在沙发上坐下,“我辛辛苦苦十几年把孙子拉扯大,然后你来了,想把他带走当你的兵!对吗?!”
“何晨光确实有成为优秀军人的潜质。”
“够了!”何保国打断他,“我们家世代从军,到我儿子这一辈,够了!”
“首长,我没想到您会这么说。”范天雷看着他。
“我应该怎么说?!我应该对你说,好,我同意,我把孙子交给你带走,让他也成为祖国的狙击手?”
“如果您这样说,我不觉得意外。”
“我刚才跟你说过什么?够了!我在朝鲜战场就是狙击手,我的儿子也是南疆保卫战的狙击手!我们父子两代人都是祖国的狙击手,还不够吗?我们都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还不够吗?我的儿子都牺牲了,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何保国有些激动。范天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何保国。何保国冷冷地站起身:“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你再打扰我的孙子!”范天雷说:“走之前,我只想问您一句话。”
“你讲!”
“在我们狼牙侦察旅组建以后,准备上南疆保卫战的前线之前,那时候您是集团军军长。您给我们做动员时说的那些话,您还记得吗?”范天雷认真地说。何保国看着他,范天雷继续说,“军人,从来就没有吓死的,只有战死的—这是您跟我们说的。”何保国的眼神有些黯然起来。范天雷敬礼,夹着军帽转身走了:“首长,对不起,打搅您了,告辞。”何保国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9
城市里车水马龙,高耸入云的大厦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白光,一群清洗玻璃的民工正在忙碌着。大厦外,一个悬挂在空中的年轻民工身手敏捷。他悬停下来,落在玻璃上,开始干活。一块玻璃被拂去尘土,露出里面一张黝黑的大脸。正在擦洗玻璃的李二牛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个解放军上校站在玻璃后面。李二牛抱歉地笑笑,继续擦玻璃。范天雷默默地看着他,李二牛有些纳闷儿。
中午,工棚里,李二牛和几个民工正低着头,热火朝天地吃饭,一双军靴出现在他的面前。李二牛抬头,认出了玻璃后的那张脸,咽下嘴里的饭,有些茫然地问:“啊?有事吗?”范天雷蹲下身。李二牛端着碗,看着墨镜里的自己,笑道:“您不嫌黑啊?”范天雷慢慢地摘下墨镜,一道吓人的疤痕露了出来。李二牛打了个冷战:“哟!解放军叔叔,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啊……俺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伤疤是军人的勋章。”范天雷不以为然。
“那什么,解放军叔叔,您有事吗?”李二牛不知道解放军找他会有什么事。
“我找你。”范天雷说。李二牛瞪大眼:“找俺?”
“对,找你谈谈。我在那边等你。”范天雷说完站起身走了。李二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右看看。身旁的民工吃着饭问他:“二牛,咋了?那解放军找你干啥?”李二牛一脸茫然:“俺……俺也不知道啊……俺去去就来。”
李二牛来到拐角处,范天雷打量着他,问:“多大了?”
“十八。”
“看你吊在空中擦玻璃挺灵活的,练了多久?”
“三个月吧。”
“吃了不少苦?”
“还中吧!总比在家干农活儿强啊!”
“身子骨不错,想过当兵吗?”
“当兵?俺没敢想。”
“为什么?”
“在俺村,能去当兵的都是村干部的亲戚。”
“你自己想吗?”范天雷打断他。
“想!俺做梦都想当兵!俺从小就想当兵!”李二牛激动起来。范天雷说:“好,你去报名参军吧。”李二牛苦笑:“有啥用?俺又不是村干部的亲戚。”
“有用。记住,去报名。”范天雷拍拍李二牛的肩膀,“你会成为一个好士兵的。”李二牛听得懵懵懂懂。范天雷笑了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