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书斋（二）

　　（浮士德、梅菲斯特上场。）

　　浮士德

　　是有人在敲门吗？

　　进来！谁又来烦我呢？

　　梅菲斯特

　　是我。

　　浮士德

　　进来！

　　梅菲斯特

　　你必须叫三遍。

　　浮士德

　　进来吧！

　　梅菲斯特

　　这样做才能让我如意嘛！

　　我想，我们会很快就能和睦共处了！

　　为了让你解除烦恼，

　　我特意扮成年轻贵族，

　　穿着绣金边的红袍，

　　披着厚厚的锦缎外套，

　　帽檐上插着鸡毛，

　　腰间挂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请你听我的劝告，

　　你也换成我这样的行头，

　　这样你就获得自由，

　　重新体验另一种人生。

　　浮士德

　　无论我穿什么衣服，

　　都会感到人生短促，

　　这让我痛苦不已。

　　如果让我无忧无虑、一味享乐，

　　我的年纪已经太大；

　　如果让我克制欲望、安于清苦，

　　我又太年轻。

　　我还能从这个世界上获得什么？

　　你要安于现状！安于现状！

　　就是这支老掉牙的旧曲，

　　每天都在我们耳边响起，

　　这一生中，每个时间段都能听见这撕心裂肺的歌声。

　　每天清晨醒来，

　　只会觉得诚惶诚恐，

　　总不由得伤心流泪，

　　眼见光阴一天天逝去，

　　一个愿望也不能被实现，

　　甚至任何快乐的向往都被任意的挑剔覆盖，

　　活跃的创新思维都被千姿百态的丑恶吞噬。

　　等到黑夜降临，

　　我准备睡觉的时候，

　　还是感到惶恐不安，

　　即使躺下也久久不能平静，

　　噩梦一次次将我惊醒。

　　在我心中永久伫立的神，

　　能深深地打动我的内心；

　　但是这个神凌驾于我所有的力量之上，

　　却对外界的各种事物无能为力。

　　因此，我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

　　于生而言，我更渴望死。

　　梅菲斯特

　　可死神从来都不受欢迎的。

　　浮士德

　　在最辉煌的时候，

　　头上戴着血染的皇冠而死掉的人是幸福的！

　　在一阵狂欢之后，

　　死在了漂亮的少女怀中的人也是幸福的！

　　我也曾沉醉于崇高的精灵力量，

　　就此死去，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啊！

　　梅菲斯特

　　但是那天晚上，

　　你并没有将那杯褐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哪！

　　浮士德

　　看来总是窥探他是你的嗜好。

　　梅菲斯特

　　虽然我不是全部都知道，

　　但是我知道的也不少啊。

　　浮士德

　　每当熟悉而甜美的声音，

　　指引我脱离恐怖的暴乱，

　　用快活的时光欺骗我剩余的情感，

　　我就诅咒这一切的骗人伎俩，

　　用诱惑、魔术将灵魂勾住，

　　而且用诱饵、谄媚的魅力，

　　将它禁锢在凄凉的洞府！

　　先要诅咒种种傲慢的思想，

　　因为它紧紧束缚我们的精神，

　　我再要诅咒迷人的表象，

　　它紧紧胁迫我们的感官！

　　诅咒荣誉和不朽的名声，

　　也要诅咒那梦中的诱惑！

　　诅咒诱惑我们的私有品，

　　锄犁、奴仆、妻儿！

　　我诅咒玛门，

　　他若用金钱用财富使我们铤而走险，

　　他若给我们准备好坐垫，

　　使我们贪恋舒适的安逸！

　　诅咒用葡萄酿的玉液琼浆！

　　诅咒爱情的忘我痴迷！

　　诅咒希望！

　　诅咒信仰，尤其要诅咒忍耐！

　　精灵合唱（隐而不露。）

　　悲哉！悲哉！

　　你用粗鲁的拳头摧毁了这真善美的世界。

　　它瞬间颠覆，它土崩瓦解！

　　一位半神将它摧毁！

　　我们将垃圾清理干净，

　　我们不禁黯然感伤，

　　因为失去这美好世界。

　　坚强而有力的大地之子，

　　快让世界在你的胸腔里建得更加壮丽！

　　你要坦荡而愉快地享受你的新生活。

　　让崭新的歌儿响彻人间！

　　梅菲斯特

　　这些小鬼是我的跟班。

　　他们在劝你快去享乐，

　　并为此付出行动。

　　他们想劝你去遍游人间，

　　心灵枯槁的孤寂，

　　要摆脱孤单和枯燥无味。

　　请不要再诉说你的忧伤，

　　它像苍鹰吞噬你的生命！

　　即使最低级的聚会也会让你觉得，

　　你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人。

　　但是我并没有要求你，

　　与他们同流合污和随波逐流，

　　并没有把你推向深渊。

　　虽然我并不伟大，

　　但你若想跟我一起到世间游玩一遍，

　　那我也很乐意立即听你的使唤。

　　我会做你的同伴，

　　如果你愿意，

　　我甚至可以做你的随从！

　　浮士德

　　我该怎么报答你？

　　梅菲斯特

　　来日方长，何必此时就谈论这个呢！

　　浮士德

　　不，不！魔鬼都是自私的，

　　不可能免费为别人效劳，

　　也不会只做利人而不利己的事情。

　　还是你现在就直接把条件提出来比较好，

　　家里面有你这样的仆人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梅菲斯特

　　今生今世我保证永远做你的奴仆，

　　任何时候都听你使唤，

　　随时为你效劳。

　　但是等你去了另一个世界，

　　你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为我服务。

　　浮士德

　　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已经不再去在乎了，

　　你摧毁了我这一生，

　　我就会去另一个你掌管的世界。

　　这个世界夺走了我的很多欢乐，

　　连阳光的照耀都令我郁郁寡欢。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不会去想它会发生什么变化。

　　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更不会去想另一个世界是不是爱恨交错，是否有贵贱之分。

　　梅菲斯特

　　既然你能这么想，

　　我们就没有什么可顾虑了，

　　你就放心大胆与我签约吧。

　　在之后的日子里，

　　你会看见我的魔力，

　　它会让你非常愉悦，

　　你也会欣赏到美轮美奂的事物，

　　我保证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浮士德

　　可怜的魔鬼你想耍什么花样呢？

　　人类的精神生活，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看清？

　　你有怎么吃都吃不饱的食物吗？

　　你有滚动不停的纯金，

　　像水银一样从不会在你手里散去？

　　你可有从不能决胜的赌牌？

　　你可有个姑娘，

　　在我怀里已经跟邻座的男子眉来眼去？

　　或者不过是耀眼的荣誉，

　　忽然像流星一样隐退？

　　给我瞧瞧未摘先烂的水果，

　　让我看看永远长青发的树木。

　　梅菲斯特

　　你这样的要求根本不会难倒我，

　　我能大量贡献这样的珍宝。

　　朋友，这样的时刻很快来临，

　　我们很快就能享受安静了。

　　浮士德

　　如果我不再努力，

　　甘心享受安静，

　　开始游手好闲，

　　不思进取，

　　你可以立刻让我完蛋！

　　你能用甜言蜜语哄骗我，

　　使我自满和孤芳自赏，

　　你能用享乐迷惑住我，

　　那便是我的末日！

　　这就是我打赌的筹码！

　　梅菲斯特

　　好！

　　浮士德

　　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在某一个时刻，

　　我对你说：

　　停下来吧，你那么美好！

　　你就可以随意将我套在锁链上，

　　那时候我便甘心灭亡！

　　那个时候丧钟声便可以响起，

　　你便可以结束你的职责。

　　等钟声响起，指针停止，

　　就让我就此断送我的一生。

　　梅菲斯特

　　请你想清楚了，

　　省得到时候你说不记得了。

　　浮士德

　　对于此事你有全部的权力，

　　我并非贸然做这个冒险的游戏。

　　我一旦停止奋斗，便成了奴隶。

　　既然成为了奴隶，

　　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梅菲斯特

　　今天就要庆祝博士的宴会，

　　我便开始做你的称职的仆人。

　　但是有一点要求，

　　就是请你给我写几句话，

　　以防万一到时候你不认账。

　　浮士德

　　你这个迂执的人，

　　还要什么字据作为凭证？

　　我是一言九鼎的君子，

　　你不知道吗？

　　我说过的话，在我有生之年将会永远生效，这还不够？

　　世界化作万千洪流奔腾向前，

　　我非要受到契约的拘束？

　　但这种谬论在我们心里生根，

　　我们谁又乐意挣脱它的纠缠？

　　有福气的人就会完全保持信义，

　　所有牺牲，他都不后悔！

　　可是写好字据、盖上印章，

　　作为证据的羊皮纸，

　　才是人们所讨厌的。

　　它就像可怕的幽灵，让人们不敢靠近。

　　言语写成文字，便已经失去意义，

　　剩下蜡纸和牛皮纸，它们在掌握权力。

　　你这恶魔，你要写在哪儿？

　　黄铜、大理石、羊皮、纸张？

　　要我用铁笔、凿子还是鹅毛笔？

　　我都悉听尊便。

　　梅菲斯特

　　瞧，先生你怎么如此啰唆，

　　言语又如此激烈和夸张？

　　你用任何纸质都行。

　　只是签字后要在纸上滴一滴你的血。

　　浮士德

　　假如这样使你高兴，

　　那我不妨就按照这个办理。

　　梅菲斯特

　　血真是一种很特殊的液体。

　　浮士德

　　别担心我会撕毁这契约！

　　我拼命要干的事，

　　跟我的承诺并不相违背。

　　过去我自命清高，

　　其实跟你挺像的。

　　伟大的地灵将我轻视，

　　自然对我紧闭大门。

　　思维的线索已经被扯断，

　　知识早已让我呕。

　　在我们的感官深处燃烧的欲望，

　　请让它熄灭吧！

　　以深不可测的魔术使奇迹一个个出现！

　　投身到时间的洪流之中，

　　投身到世事无常之中！

　　不管安逸与苦痛，

　　不管厌烦与成功，

　　任痛苦和享乐相互交替，

　　唯有君子以自强不息。

　　梅菲斯特

　　对于你没有什么限制和要求，

　　请你敞开胸怀，放心享乐吧。

　　你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任何喜欢的都可以占为己有，

　　只要你看上的，就请随意品尝。

　　请你赶快享用吧，不要再犯傻了。

　　浮士德

　　听我说，我的问题不在于玩乐。

　　我的整个心都沉醉在，最痛苦的欢快、最迷恋的憎恶和令人快活的愤慨。

　　我的整个内心都被对知识的渴求占满，

　　我今后对任何痛苦都置若罔闻，

　　凡是赋予全体人类的所有，

　　我都在我内心里自我尝试，

　　用我的精神去攫取，

　　把幸与不幸沉淀在我的心里，

　　将小小的自我扩充为人类的大我，

　　哪怕最后也同样失败。

　　梅菲斯特

　　哦，请你相信我，

　　这块硬饼子已被我们啃了几千年，

　　但是，实话实说，

　　从摇篮啃到棺材都没有能把这硬饼子消化掉！

　　请相信我们里面的其中一位，

　　这整块食物做出来只是专供神灵享用！

　　他在永恒的光辉里居住，

　　却把我们驱赶到黑暗里，

　　而只有昼夜交替对你们才有用。

　　浮士德

　　但是我仍要试一试！

　　梅菲斯特

　　说得真是感人肺腑！

　　但是我还是有一点儿担忧，

　　人生短暂，学无止境。

　　我给你一个建议，

　　你可以去请教一个人，

　　去结识一位诗人，

　　让那位先生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把所有高贵的特性集中在你荣耀的头上。

　　如雄狮的勇猛，

　　牝鹿的迅速敏捷，

　　意大利人具有的血统，

　　北欧人的坚毅。

　　让他给你揭示那秘诀，

　　如何将宽容与原则相结合，

　　而以热烈的年轻冲动，

　　有计划地搞恋爱活动。

　　我自己也想与他结识，

　　我称他为小宇宙先生。

　　浮士德

　　我愿意追求人类最纯粹和最高贵的冠冕，

　　如果不能实现，继续追求还有什么意义？

　　梅菲斯特

　　你原本是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

　　即使你戴上用千万缕的青丝编织成的假头套，

　　穿上厚底的高筒靴和长丝袜，

　　你仍旧是你，没有什么改变。

　　你原本是什么样子，最终还是什么样子。

　　浮士德

　　人类的精神财富，

　　我感到全部集于一身，

　　我也知道，最终我坐在这个地方，

　　内心却涌不出新的力量，

　　比起从前我没有丝毫的提高，

　　跟无限量没有丝毫的接近。

　　梅菲斯特

　　主人哪！我的好主人！

　　你所说的事情就是人间最平常的事情了！

　　在有生之年，趁还能享受到生的乐趣，我们就要更聪明地行事。

　　当然，原本你就有的两手和双足，

　　头和尾—它们当然是你的，

　　可是它们有了新的感受，

　　怎么就不是你的了？

　　比如，

　　我花钱买了六匹高大英俊的千里马，

　　它们的飞奔的力气就不是我的吗？

　　我骑着它们驰骋遨游，

　　难道我就不是一个拥有二十四条马腿的潇洒侠客？

　　我们要抛开一切顾虑，鼓起勇气，

　　一起冲向人间！

　　我还想和你说，

　　一个人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

　　被一个恶魔牵着鼻子在荒凉的山脉来回转悠，

　　但不知道就在他的周围不远的地方，

　　就有被青草铺满整个大地的牧场。

　　浮士德

　　那我们怎么开始呢？

　　梅菲斯特

　　我们即刻启程。

　　这里是不是很像审讯室？

　　这过的算什么日子？

　　把自己和学生搞得都很厌烦。

　　没有谷粒的稻穗就不要再管了，

　　把它们交给无所事事的邻居吧！

　　你满腹经纶，真理充盈你的大脑，

　　你却不能对学生直言。

　　听，好像已经有一个学生在走廊里等你了。

　　浮士德

　　但是我不能这时候见他。

　　梅菲斯特

　　这可怜的孩子已经等了好久，

　　不能让他失望而归。

　　借一下你的上衣和便帽，

　　它们套在我的身上一定非常奇妙。

　　（换装。）

　　让我去和他开个玩笑！

　　充其量只耽搁一刻钟，你就趁此做好旅行的准备！

　　（浮士德下。）

　　梅菲斯特（穿起浮士德的长袍。）

　　别理睬什么理性、什么科学，

　　人类拥有的最高的实力，

　　让你沉迷于魔术幻想，

　　获得诓骗精灵的鼓励，

　　这样我就无条件地将你驾驭！—

　　命运已经赐予他一种精神，

　　让他不顾一切向前冲，不再受任何约束，

　　使他轻而易举地超越尘世的欢乐趣味。

　　我要把他拖进放荡不羁的生活，

　　经历平庸无聊的事情，

　　让他挣扎、发呆、依附，

　　再对付他的贪婪，

　　让美酒与珍馐飘飘摇摇，

　　他哀求治疗饥渴，也是徒劳，

　　这样，即使他没向魔鬼卖身投靠，

　　遭到毁灭却一样是必然！

　　（一个学生上。）

　　学生

　　前不久我才刚到贵地，

　　就立刻前来诚恳地拜见先生，

　　请先生赐教，四海之内没有谁不仰慕你。

　　梅菲斯特

　　我很高兴，你这么有礼貌！

　　其实我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敢问你可曾在别处学习？

　　学生

　　请你收我做你的学生！

　　我此次满怀希望而来，钱也够用，

　　我年轻气盛，母亲不肯放我乱跑，

　　为学真知，我仍来到远方。

　　梅菲斯特

　　你的确来对了地方。

　　学生

　　不过实话说，我现在又想离开。

　　这样的墙壁，这样的房间，

　　一点儿都不合我意。

　　这地方显得非常狭窄，

　　看不到绿色，看不到树木，

　　在教室里，坐在凳子上，

　　我会失去视力听力思考力。

　　梅菲斯特

　　这个，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像婴儿吃母乳一样，

　　一开始也未必情愿，

　　可是后来就乐此不疲，不让吃就不愿意。

　　所以，很快你就会爱上这智慧的乳液，兴趣日益剧增。

　　学生

　　我十分乐于投入智慧的怀抱，

　　请问，如何能达到这种境地？

　　梅菲斯特

　　在继续深入话题之前，

　　请问你打算选择哪一门功课作为主修？

　　学生

　　我希望自己成为全能型人才，

　　学识渊博。

　　上自天文，下至地理，

　　我都想知道，我能窥破自然的奥秘。

　　梅菲斯特

　　这倒是个很好的想法，

　　可是决不能让思想松散。

　　学生

　　我将投入整个身心，全神贯注，

　　专心致志。

　　但是我也希望能有，

　　让我消遣和舒服的假日，

　　让我放松一下心情，

　　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梅菲斯特

　　逝者如斯，你要好好利用时间。

　　告诉你个方法，有条不紊的生活，

　　会为你节省大把的时间。

　　因此我劝你，年轻的朋友，

　　你要先去听逻辑课程。

　　精神训练得俯首帖耳，

　　就像穿上西班牙的长筒靴，

　　以后走上独立思维之路，

　　就会踏着坚定的步伐，

　　不会搞得像鬼火一样，

　　闪闪烁烁，东飘西荡。

　　随后还要对你反复训练，

　　过去一气呵成的事，虽然轻松异常，也要一板一眼地去做。

　　的确，须知我们的思维工场就像纺织厂，

　　一踏脚就牵动千丝万缕，

　　梭子飞一般来去匆忙，

　　纱线眼花缭乱地流动，

　　一拍就接好千头万绪。

　　哲学家随后登上讲堂，

　　给你证明只能这样不可，

　　既然首先和其次如此，

　　那第三第四也应如此；

　　如果首先和其次没有，

　　那第三第四也决不会有。

　　这理论深受各地学子的赞扬，

　　谁都成不了真正的织布匠。

　　要想认识记载活动对象的人，

　　先要赶走其中的精神，

　　这样子才能将各个部分牢牢把握。

　　遗憾的是，缺少了精神的联系，

　　在化学上称之为自然操作，自我嘲讽，却无法解释。

　　学生

　　你的教诲我不能完全理解。

　　梅菲斯特

　　只要你知道把一切还原，

　　懂得怎样合理地分类，

　　那你就能很好地领会。

　　学生

　　你的话我是越听越糊涂，

　　好像有台机器在我脑子里乱撞。

　　梅菲斯特

　　其次，最关键的一点，

　　你要把形而上学好好研究！

　　这样虽然不能被大脑理解的东西，

　　但能将它深刻把握；

　　不管看得进去还是看不进去，

　　你都要找一个富丽堂皇的托词。

　　但在最初的一个学期，

　　要尤其重视按部就班地学习。

　　你每天最少要上五节课，

　　钟声一响就走进教室！

　　你要事先做好准备，

　　把要讲的章节先钻研仔细，

　　这样之后你就能够明白，

　　先生讲的，都在书本里，

　　你做笔记要一丝不苟，

　　就像圣灵在亲口传授圣谕。

　　学生

　　你不用反复叮嘱，

　　我知道笔记非常方便，

　　把知识用黑字写在白纸上，

　　可以放心地带回家。

　　梅菲斯特

　　不过，请你必须选一个专业！

　　学生

　　我认为我不太适合学习法律。

　　梅菲斯特

　　这个我能理解，不会去责怪你。

　　我知道这门学问的真实情况，

　　它承袭过去的法令条律，

　　仿佛难以治愈的疾病；

　　缓慢地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

　　又一处处缓缓移行。

　　合理变悖理，好事变灾难；

　　倒霉啊，你这当子孙的！

　　对于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真遗憾，从来无人提及。

　　学生

　　听先生之言，

　　我更加讨厌法律。

　　受先生教导，真是幸运。

　　眼下我想把神学攻读。

　　梅菲斯特

　　我不愿把你引入迷途。

　　至于说到神学这玩意儿嘛，

　　歧途实在难以避免，

　　里边还藏着许多的毒素，

　　跟真正的药物几乎难辨真假。

　　最好能紧跟一位老师，

　　对他的指导要确信不疑。

　　总之，对老师要言听计从！

　　这样你就能经过安全口，

　　走进真实牢固的圣殿。

　　学生

　　可是，指导总要有个具体的概念。

　　梅菲斯特

　　是的！就是不用过分拘泥。

　　恰巧在缺乏概念的地方，

　　会有指导非常及时地出现。

　　用文字可以及时地弥补，

　　用可以建立起体系，

　　用言辞可以表示信仰，

　　一个字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学生

　　对不起，我胡乱问了这么多问题，

　　不过呢，还想劳驾你再讲几句，

　　先生对于医学方面，

　　能否再给我一些有益的启示？

　　三年的时光太短暂，学问却浩瀚无边。

　　哪怕只有先生的一点儿提示，

　　探索下去就会得心应手。

　　梅菲斯特（独白。）

　　枯燥的曲调让我感到厌烦，

　　现在我要重新扮演魔鬼。

　　（高声。）

　　领会医学的精髓并不困难，

　　你想把大大小小的世界研究一遍，

　　到最后却不得不放任自己，听天由命。

　　你为求学四处奔波，

　　白费气力，只学到一点儿东西。

　　但能抓住机会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

　　你小子年轻英俊，身体坚硬，

　　不应该缺乏胆量，

　　只要你能相信自己，

　　就会得到别人的尊敬。

　　特别要学会对付姑娘们，

　　纵然她们每天长吁短叹，

　　似乎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只要抓住一点儿，

　　就可以对她们对症下药。

　　只要你装出正经模样，

　　就会把她们全抓在手中。

　　你先要弄个学位，使她们相信，

　　你的学问比任何人高明；

　　然后，不像别人要花很多时间，

　　你开头就摸她们全身的脉络，

　　按脉搏也必须得法，

　　尽情大胆地抚摸她们的细腰，

　　用你热情似火的眼神，

　　瞅一瞅她的裤带是否紧扎。

　　学生

　　要求和方法我都已经明白，

　　你讲得好透彻！

　　梅菲斯特

　　朋友啊，理论全是灰色的，

　　生命之树才能长青。

　　学生

　　我向你发誓，我如大梦初醒。

　　下次是否可以再来请教，

　　再一次听你高谈阔论？

　　梅菲斯特

　　只要做得到，我乐意效劳。

　　学生

　　可我这次不能空手离去，

　　我把这个纪念册呈上，

　　请你多些爱心，给我签名吧！

　　梅菲斯特

　　好吧。

　　（题好字交还。）

　　学生（读。）

　　尔等即如神，能辨善与恶。

　　（恭敬地合上纪念册，离去。）

　　梅菲斯特

　　去遵循这句古语和我这蛇婶的教导，

　　将来有一天，

　　你一定因为和神相似而充满苦恼！

　　（浮士德上。）

　　浮士德

　　现在我们去哪儿呢？

　　梅菲斯特

　　只要你高兴，哪儿都行！

　　我们先去小的世界游逛，

　　然后再去看大的世界。

　　等你学完这一课，你就会明白，

　　原来还可以一路吃喝玩乐地去学。

　　浮士德

　　只不过我胡子又长又杂乱，

　　不像是能过上轻松生活的人。

　　这样尝试，恐怕不可以，

　　在人前我总是自惭形秽，

　　总感觉自己特别渺小，

　　这让我十分狼狈。

　　梅菲斯特

　　我的朋友，请不必这么说自己！

　　只要你相信自己，

　　你就知道该如何生活。

　　浮士德

　　我们如何从家里离开？

　　你有没有马车、马匹和马夫？

　　梅菲斯特

　　我们只需要打开这件斗篷，

　　它就会载着我们飞向空中。

　　只是这次贸然出行，

　　笨重的行李不便携带。

　　我只需准备一点儿火气，

　　快速将我们从地上托起。

　　如果我们不是那么重，

　　上升得就会更快。

　　祝你开始新的人生旅程。

　　第五场莱比锡奥艾尔巴赫地下酒室

　　（朋友们开心地聚在一起，饮酒庆祝。）

　　弗洛希

　　怎么没有人喝？没有人笑？

　　我教给你们，把忧愁抛下！

　　平时你们都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今天怎么像霜打的茄子，如同一把稻草。

　　布朗德

　　这还不是怪你自己没什么表现，

　　不去装傻，也不去做低俗的动作。

　　弗洛希（拿一杯葡萄酒倒在布朗德头上。）

　　两样你都有了！

　　布朗德

　　你就是一个双料浑蛋！

　　弗洛希

　　你要我做低俗动作，

　　我只好照做！

　　济贝尔

　　谁要吵架，把他赶走！

　　开怀畅饮。

　　来吧，大喝大唱！

　　开！喝了！喝！

　　阿尔特迈耶

　　坏了，真受不了！

　　拿棉花来！鼓膜要震破了。

　　济贝尔

　　震得天花板发出回响，

　　才算发出低沉的浑厚力量。

　　弗洛希

　　很好，牢骚满腹的人，

　　把他轰出大门！

　　啊！啦！啦！啊！啦！啦！

　　阿尔特迈耶啊！

　　啦！啦！啊！啦！啦！

　　弗洛希

　　嗓子已经清好了。

　　（唱）

　　亲爱的神圣罗马帝国啊，

　　怎样才能支撑得了？

　　布朗德

　　难听死了！呸！

　　一曲政治歌曲太令人讨厌！

　　不必为罗马帝国操心，

　　只要每天早晨赞美神就好了！

　　我不是皇帝，不是首相，

　　我觉得此事至少是我获得的最高赏赐。

　　不过呢，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一位领头人，

　　我们来选一位教皇。

　　我们来推荐吧，

　　看看谁有资格来做我们的教皇。

　　弗洛希（唱）

　　请你飞走，夜莺夫人，

　　多多问候我那小爱人。

　　济贝尔

　　别问候什么情人！

　　我听了觉得心烦！

　　弗洛希

　　给情人问候和亲吻！

　　你不能对我阻拦！

　　（唱）

　　开门呀！夜静更深。

　　开门呀！情郎在等。

　　关门吧！天已发亮。

　　济贝尔

　　好，尽管唱！

　　尽管把她赞美夸奖！

　　现在正是我嘲笑她的时候。

　　她欺骗了我，估计也不会对你有多好。

　　派个丑八怪去做她的情郎！

　　让这家伙和她在十字路口调情，

　　再让从布罗肯山回头的老羊，

　　奔过去咩咩叫着向她示好！

　　一个有血有肉的堂堂汉子，

　　这个丫头实在配不上。

　　我更不会给她什么表示，

　　除非让我从她的窗户，

　　扔进去一块石头作为问候！

　　布朗德（拍桌子。）

　　注意！注意！听我说！

　　想必诸位都知道，我可是见过世面，

　　我知道在座的有几位是风流人物，

　　按照他们的身份，

　　我应该送他们一点礼物，欢度良宵。

　　听好了，我来唱一支最新的流行歌曲！

　　请大家同我一起大声唱出来吧！

　　（唱）

　　地窖里藏着一只小老鼠，

　　靠脂肪奶油把日度，

　　圆鼓鼓吃出个大肚子，

　　能和路德博士赛一赛。

　　不料厨娘给它下了毒，

　　从此老鼠感觉生命仓促，

　　活像尝到了相思苦。

　　合唱（欢呼。）

　　活像尝到了相思苦。

　　布朗德

　　它到处奔窜，往外飞奔，

　　见到水坑就拼命喝足，

　　躲在家里乱抓乱咬，

　　如何发火都不行，

　　它心慌意乱，不停地跳，

　　可怜的畜生已快玩完，

　　活像尝到了相思苦。

　　合唱

　　活像尝到了相思苦。

　　布朗

　　大白天心里也发怵，

　　一溜烟奔进了厨房，

　　战战巍巍倒在了厨房，

　　喘吁吁一副可怜相。

　　投毒的女人笑着道，

　　哈！一命呜呼见阎王，

　　活像尝到了相思苦。

　　合唱

　　活像尝到了相思苦。

　　济贝尔

　　瞧这帮傻瓜有多么开心！

　　给可怜的耗子下毒，

　　这还算是有本事！

　　布朗德

　　看来老鼠们很受你宠爱？

　　阿尔特迈耶

　　这位秃头的大胖子！

　　失恋就让他萎靡不振，

　　他从膨胀的耗子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浮士德和梅菲斯特上。）

　　梅菲斯特

　　我首先带你去看看这些快活的小伙，

　　让你懂得生活是多么美好，

　　他们每天都像过节一样。

　　不费脑筋，却天天快乐，

　　人人都在跳着圆形舞蹈，

　　像小猫咬着尾巴转圈子。

　　只要不感到晕头转向，

　　只要老板肯赊账照顾，

　　他们就乐此不疲。

　　布朗德

　　那两个人像是远道而来，

　　看他们的奇异装扮就可知道，

　　来了不足一个小时。

　　弗洛希

　　很对，你说得对！

　　我要称赞莱比锡！

　　它是一个小巴黎，

　　市民的素质都很良好。

　　济贝尔

　　你看他们有何来历？

　　弗洛希

　　瞧好了！

　　我们只要一杯满酒，

　　就像拔掉儿童的牙齿一样，

　　轻易地摸出他们的底细。

　　我估计他们出身于贵族家庭，

　　看起来很傲慢，对周围很不满意。

　　布朗德

　　一定是两个江湖骗子，

　　我敢打赌。

　　阿尔特迈耶

　　也许吧。

　　弗洛希

　　看我的，我现在就去盘问他们！

　　梅菲斯特（对浮士德。）

　　他们认不出魔鬼的嘴脸，

　　因此轻易就把他们攥在手上。

　　浮士德

　　打扰了，各位先生！

　　济贝尔

　　没关系的，欢迎二位。

　　（从侧面对梅菲斯特注视，轻声说。）

　　这家伙怎么瘸了一条腿？

　　梅菲斯特

　　可允许我们一块儿坐坐？

　　即使喝不上难得的美酒，

　　能和你们攀谈也十分荣幸。

　　阿尔特迈耶

　　这位先生好大的口气。

　　弗洛希

　　你们大概很晚才离开里帕赫乡下？

　　可与汉斯先生一道用过饭？

　　梅菲斯特

　　今天没去他家里，

　　前不久倒是经常聊天。

　　他啰啰唆唆，谈他的几位表兄弟。

　　他托我们向诸位问好。

　　（他向弗洛希鞠躬。）

　　阿尔特迈耶（低声。）

　　栽了吧！他懂得很多！

　　济贝尔

　　狡猾的家伙！

　　弗洛希

　　等着瞧，我要教训他一顿！

　　梅菲斯特

　　刚刚我一定没有听错，

　　是谁在和谐地唱歌？

　　在这里唱歌肯定妙极了，

　　歌声回荡，悠扬婉转！

　　弗洛希

　　你大概是个音乐家？

　　梅菲斯特

　　噢，不！

　　虽然欣赏能力还不错，

　　但是唱歌还真不行。

　　阿尔特迈耶

　　请你唱一曲！

　　梅菲斯特

　　如果爱听，

　　多唱一曲也无妨。

　　济贝尔

　　但是我们想听最新的歌曲！

　　梅菲斯特

　　我们刚结束西班牙之旅，

　　那才是一个充满醇酒和歌声的美丽国家。

　　（唱）

　　从前有一位国王，

　　他养了只大跳蚤—

　　弗洛希

　　听呀！跳蚤！

　　你们知道吗？

　　跳蚤可是位贵宾。

　　梅菲斯特（唱。）

　　从前有一位国王，

　　他养了只大跳蚤，

　　他爱它爱到发狂，

　　就像爱他的亲宝宝。

　　他传呼裁缝师傅，

　　裁缝应邀而至，

　　给公子做件衣服，

　　再给它裁剪一条裤子。

　　布朗德

　　别忘记叮嘱裁缝，

　　尺寸一定要量得准确，

　　他要是爱惜脑袋，

　　裤子就不能出现褶子！

　　梅菲斯特

　　丝绒锦缎身上加，

　　打扮起来真叫帅，

　　十字架挂在胸前，

　　另外还有花飘带，

　　立即就任大丞相，

　　星形勋章配胸前。

　　连它的兄弟姊妹，

　　个个进宫享恩典。

　　京城的官宦人家，

　　可怜个个受了苦，

　　哪怕皇后和妃嫔，

　　被它咬得大声哭，

　　他们不敢掐死它，

　　即使痒得了不得，

　　我们可要掐死它，

　　要有一只敢来咬。

　　合唱（欢呼。）

　　我们可要掐死它，

　　要有一只敢来咬。

　　弗洛希

　　唱得好！唱得好！真是绝唱！

　　济贝尔

　　凡是跳蚤都该有这下场！

　　布朗德

　　捏在指尖上，捉拿问罪！

　　阿尔特迈耶

　　自由万岁！葡萄酒万岁！

　　梅菲斯特

　　要是你们的酒不这么酸臭，

　　我也愿意来歌颂自由，干上一杯。

　　济贝尔

　　不要再听你啰唆这样的话！

　　梅菲斯特

　　我只是担心老板会不高兴，

　　否则，我会拿出我的珍藏，

　　请你们众位好好品尝。

　　济贝尔

　　尽管拿来！都包在我身上。

　　弗洛希

　　如果真的有，

　　也给我一杯，让我尝一尝，

　　但是分量不能太少，

　　因为我不仅要为酒做一番评论，

　　更要满足自己的喝酒欲望。

　　阿尔特迈耶（低声。）

　　我觉得他俩来自莱茵河畔。

　　梅菲斯特

　　拿个锥子来！

　　布朗德

　　要它何用？

　　难道你带来酒桶放在门口？

　　阿尔特迈耶

　　店堂后有老板的一筐行头。

　　梅菲斯特

　　（取锥，对弗洛希说。）

　　请问，要品尝什么类型的酒？

　　弗洛希

　　什么意思？难道有许多种口味？

　　梅菲斯特

　　你们都有选择的自由，

　　我都可以满足你们。

　　阿尔特迈耶（对弗洛希。）

　　哈哈，你已开始舔嘴唇了。

　　弗洛希

　　如果可以选择，

　　我要尝尝莱茵的葡萄酒，

　　属于顶尖的国产葡萄酒。

　　梅菲斯特

　　（在弗洛希座位前面的桌边上钻孔。）

　　取点封蜡来，马上做个塞子。

　　阿尔特迈耶

　　啊呀，原来是变戏法。

　　梅菲斯特（对布朗德。）

　　你呢？

　　布朗德

　　我想喝起泡泡的香槟，

　　那感觉喷涌如云。

　　（梅菲斯特钻孔，

　　一人制蜡塞将孔塞住。）

　　布朗德

　　很多好酒国外才有，

　　我们不能排斥进口。

　　真正的德意志人很讨厌法国佬，

　　却爱喝他们的葡萄酒。

　　济贝尔

　　（在梅菲斯特走近他的座位时。）

　　坦白说，酸的我喝不惯，

　　给我一杯真正甘甜醇香的！

　　梅菲斯特（钻孔。）

　　托卡伊酒马上往外流。

　　阿尔特迈耶

　　你们二位，请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得出来，你们只是拿我们寻开心。

　　梅菲斯特

　　哪里！哪里！

　　跟你们这种贵宾，

　　谁敢拿你们寻欢作乐？

　　快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好酒，

　　我会立刻满足你。

　　阿尔特迈耶

　　什么都行！只要你没有欺骗我！

　　（钻好全部洞眼并塞好之后。）

　　梅菲斯特

　　（做出奇异的姿势。）

　　葡萄挂在葡萄架，

　　公羊头上长犄角，

　　葡萄多汁藤是木，

　　木桌也有酒涌进。

　　请对自然仔细看！

　　此处奇迹何须疑！

　　喏，快拔开塞子，尽情痛饮！

　　众人

　　（大家都拔出塞子，每人杯中灌满了想喝的酒。）

　　美酒如泉涌，流向我们！

　　梅菲斯特

　　当心，一滴也别给我洒出来！

　　（众人反复痛饮。）

　　众人（同唱。）

　　我们喝得酩酊大醉，

　　活像是五百头老母猪！

　　梅菲斯特

　　这就是自由的人民，

　　你瞧，他们多开心！

　　浮士德

　　我现在真想离开此地，

　　这些真让人恶心。

　　梅菲斯特

　　再等一会儿，

　　他们的兽性就要大发。

　　济贝尔

　　（鲁莽地喝酒，酒漏到地上，化成火焰。）

　　救火！救火！

　　地狱之火在燃烧！

　　梅菲斯特

　　（对着火苗念咒语。）

　　安静点啊，和蔼的元素！

　　（对众人说。）

　　这次不过是一滴抵罪之火。

　　济贝尔

　　搞什么鬼？等着！

　　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没有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弗洛希

　　念你是初犯，

　　饶你一次，

　　但是再也不要看见你！

　　阿尔特迈耶

　　我想，我们最好悄悄地把他们打发掉。

　　济贝尔

　　怎么，竟然在公共场合传播邪教，

　　你是异教徒？

　　梅菲斯特

　　住嘴，你们这些酒鬼！

　　济贝尔

　　你这扫把星！还敢对我们口出狂言？

　　布朗德

　　等着！看我的拳头要让你跪地求饶！

　　阿尔特迈耶

　　（从桌上拔掉一个塞子，火向他扑来。）

　　我着火了！着火了！

　　济贝尔

　　他卖弄魔术！捅死他！

　　这小子不受法律保护！

　　（他们拔出小刀，冲向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作出严肃的姿态。）

　　虚假的形象和言辞，

　　改变幻境和心思！

　　到处都一样！

　　（他们惊骇地站住，面面相觑。）

　　阿尔特迈耶

　　我在哪里？

　　多么秀丽的风景！

　　弗洛希

　　漫山遍野的葡萄！

　　我没有看错吗？

　　济贝尔

　　葡萄伸手可及哪！

　　布朗德

　　在这片绿叶底下，

　　多美的藤蔓！

　　多好的葡萄！

　　（他抓住济贝尔的鼻子。其他人也互相抓住彼此的鼻子，拿起刀子。）

　　梅菲斯特（如前。）

　　迷雾啊，把障眼的魔带摘掉！

　　但是请你们记住魔鬼的把戏。

　　（跟浮士德一同消逝，

　　余人各自把手放开。）

　　济贝尔

　　怎么回事？

　　阿尔特迈耶

　　好奇怪？

　　弗洛希

　　这不是你的鼻子吗？

　　布朗德（对济贝尔。）

　　我也捏住了你的鼻子！

　　阿尔特迈耶

　　像电击一样，

　　使我魂魄俱散！

　　快给我椅子，

　　我已经站不住了！

　　弗洛希

　　怎么回事？

　　快告诉我！

　　济贝尔

　　他在哪里？

　　若再让我碰到，

　　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阿尔特迈耶

　　我亲眼见他走出了酒店的门，

　　我还看见他们骑着一个酒桶，

　　但是我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

　　动弹不得。

　　（转向桌子。）

　　主啊！可还有美酒涌出来？

　　济贝尔

　　一切都是欺骗、谎言和借口。

　　弗洛希

　　我倒真像喝了酒。

　　布朗德

　　可葡萄又是在搞什么把戏？

　　阿尔特迈耶

　　你说，难道真不该相信奇迹！

　　第六场女巫的丹房

　　（矮灶上放一只大锅，锅下面有燃烧的火。

　　从锅内冒出的热气中，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幻影。

　　母长尾猴坐在锅的旁边不停地搅拌，防止溢出。

　　公长尾猴和小猴子们坐在旁边取暖。

　　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挂着女巫的奇特用具。

　　浮士德、梅菲斯特上。）

　　浮士德

　　巫术和邪法只能令我反感！

　　你能允许在这一片狂乱之中，

　　让我返老还童吗？

　　难道要我来求教一位巫婆？

　　这种污秽的汤汁，

　　真的能让我年轻三十岁？

　　苦啊，如果你别无良方！

　　我已经不存半点儿希望，

　　难道大自然和高贵的先哲，

　　竟然没有发明过什么灵丹妙药？

　　梅菲斯特

　　朋友，瞧你又在夸夸其谈！

　　使你变得年轻，自有天然良方，

　　不过是记在另一本书里，

　　而且自成一章，奇妙非凡。

　　浮士德

　　我想知道。

　　梅菲斯特

　　好的！这种办法不用花钱，

　　不用求医，也不用魔术。

　　你可以马上前往田间，

　　开始耕耘，开始开垦，

　　把身体和精神的活动，

　　保持在极其狭隘的范围里面，

　　吃的东西非常单调，

　　和牲口一样吃住在一起，

　　自己种田自己收获，

　　自己把肥料增添，

　　这是最好的药方，

　　定然使你到八十岁还保持青春！

　　浮士德

　　我过不惯这样的生活，

　　我也不会使用锄头。

　　狭隘的生活跟我完全不相容。

　　梅菲斯特

　　既然如此，就只好求教巫婆。

　　浮士德

　　难道你自己不会熬制魔汤？

　　还非要来请教这巫婆？

　　梅菲斯特

　　熬制魔汤需要很多时间，

　　是无聊至极的！

　　有那工夫，我情愿造一千座桥。

　　炼丹的事情不仅要依赖技术和知识，

　　忍耐也很关键。

　　必须长年累积静心地守候在身边，

　　只有时间能促使微妙的发酵。

　　炼丹所需要的一切，

　　全都非常稀奇古怪！

　　虽然是魔鬼教会了巫婆，

　　魔鬼却不能制造出来。

　　（瞥见诸猴。）

　　瞧，多么机灵的种族！

　　这是女婢！这是男仆！

　　（对诸猴。）

　　女主人是不是不在家中？

　　诸猴

　　出门了，是从烟囱溜走赴宴去了。

　　梅菲斯特

　　通常她赴宴要耽搁多久？

　　诸猴

　　要等我们把脚掌烤暖。

　　梅菲斯特（对浮士德。）

　　这些温柔的动物，

　　你觉得如何？

　　浮士德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相貌！

　　梅菲斯特

　　与它们进行这样的交谈，

　　恰恰使我感到欢畅！

　　（对诸猴。）

　　该死的傀儡，快对我讲，

　　你们搅拌的酱汤里都有什么？

　　诸猴

　　我们在给乞丐煮稀粥。

　　梅菲斯特

　　那来光顾的人一定很多很多。

　　公猴（走过来奉承梅菲斯特。）

　　这儿有一个色子，

　　让我发点儿财，

　　我的处境真糟糕！

　　等到有了钱，

　　我才变聪明。

　　梅菲斯特

　　猢狲只要能中彩票，

　　那才真是幸福美满！

　　（这时小猴们玩弄一只大球，把它滚过来滚过去。）

　　公猴

　　它就是世界，

　　时升时降，滚转个不停，

　　听声音像玻璃，落在地上就破碎！

　　内部空荡荡，外表很鲜亮，

　　像是在炫耀：我多么兴高采烈！

　　我的宝贝儿，别把它弄坏！

　　当心伤了你的小命！

　　它本是个土块，坏了就变成碎渣。

　　梅菲斯特

　　这个罗是干什么用的？

　　公猴（将罗取下。）

　　如果你是个盗贼，

　　通过它一照我便认出来。

　　（跑到母猴面前，叫它照着看。）

　　照照这个罗！

　　你可认出这贼子，

　　为何不说出名字？

　　梅菲斯特（走近炉火。）

　　这个罐子呢？

　　公猴和母猴

　　你这个笨蛋！

　　罐子认不得，

　　锅也认不得！

　　梅菲斯特

　　没有礼貌的畜生！

　　公猴

　　请你将拂尘拿在手里，

　　坐在安乐椅上！

　　（强迫梅菲斯特就座。）

　　浮士德

　　（他在这段时间里，对着一面镜子站着，时而靠前，时而退后。）

　　在这魔镜里面，有一个漂亮的仙女！

　　爱神哪！请把你最快的羽翼借我一用，

　　让它托着我向她的仙宫飞去！

　　如果我不停留在此地，

　　如果我敢走近她，

　　我就能看清她朦胧的丽影！

　　—这是女性最美丽的形象！

　　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

　　瞧，魔镜中横卧着她的玉体，

　　不就是全部天姿国色的化身？

　　尘世哪儿有如此的尤物？

　　梅菲斯特

　　自然喽，造物主辛苦了六天，

　　最后连自己也不禁叹为观止，

　　一定会是与众不同的杰作。

　　这次你尽可一饱眼福，

　　我有法给你寻找这么个宝贝儿，

　　谁能做新郎把她娶回家，

　　那他真是一个有福人！

　　（浮士德继续照镜。梅菲斯特伸开四肢，靠在椅子上，抚弄拂尘，与猴子们继续说。）

　　我坐在这儿像金殿上的国王，

　　手里拿着王笏，

　　只是还缺少王冠。

　　诸猴

　　（它们做出种种怪异动作，乱作一团，然后大喊大叫，给梅菲斯特捧来一顶王冠。）

　　请你行行好，

　　用汗水和鲜血粘紧这王冠！

　　（它们处理得很笨拙，将王冠撕成两半，拿在手里跳来跳去。）

　　王冠已经两半！

　　我们说，我们看，

　　我们倾听，我们咏叹。

　　浮士德（对镜。）

　　我完啦！我已经快要发狂。

　　梅菲斯特（如前。）

　　连我的脑袋都在发晕。

　　诸猴

　　只要运气好，

　　办法不用找，

　　思想就会呱呱叫！

　　浮士德（对镜。）

　　我已经心急火燎！

　　我们要赶快离开！

　　梅菲斯特（如前。）

　　至少我们必须承认，

　　它们是诚实的诗人。

　　（此时，诸猴疏于看守的锅子开始沸溢，烧起一道大火，从烟囱里冲出。女巫穿过火焰，发出可怕的叫声，由烟囱里下来。）

　　女巫

　　哎哟！哎哟！

　　罪该万死的畜生！

　　不管好锅，烧伤女主人！

　　该死的猪！

　　（看到浮士德和梅菲斯特。）

　　这是何人？你们是谁？

　　你们想要干什么？

　　怎么溜进来的？

　　你们真该被烧死，

　　烧得连骨灰都不剩！

　　（她把勺子放进锅中，将火焰撒到浮士德、梅菲斯特和诸猴身上。诸猴号泣。）

　　梅菲斯特

　　（倒执手中的拂尘，敲打玻璃器和壶罐。）

　　打碎！打碎！浆汤打翻！玻璃碎掉！

　　开开玩笑，臭老太婆，与你合拍。

　　（这时，女巫充满愤怒和惊惧，往后倒退。）

　　认得我吗？你这贱人，你这女巫！

　　你认识你的主人和师傅？

　　谁敢让我为难，我就要打死他。

　　我要摧毁你和你的猴崽子！

　　对这红褂儿你竟不再有敬意？

　　你已认不清我头上的公鸡毛？

　　我可曾蒙住我的脸孔？

　　还要我把姓名报给你听？

　　女巫

　　哦，原谅我失礼了，

　　师傅！我没看到你的马脚。

　　你的两只乌鸦到哪儿去了？

　　梅菲斯特

　　这次我且将你原谅，

　　因为我们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

　　没有见过面。

　　那影响全世界的文明，

　　到处逼迫着我们这些魔鬼。

　　北国的魔鬼现在已经不能看到，

　　你在我的身上还能看见角、尾巴和爪子吗？

　　至于我的马脚，当然必不可少，

　　但是在人前却遭嫌弃，

　　因此多年以来，我像许多年轻的人，

　　一直使用假腿。

　　女巫（跳舞。）

　　我简直快丧失理智，

　　在舍下与撒旦老爷你重聚！

　　梅菲斯特

　　不许直呼我的名讳，巫婆！

　　女巫

　　为什么？可曾有什么麻烦？

　　梅菲斯特

　　这名字早就写进了神话传说，

　　可是人类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他们摆脱了一点儿恶，

　　但万恶依旧有很多。

　　你称我男爵大人，这样就很合适，

　　我是一个贵族，和别的贵族一样。

　　你该不会怀疑咱高贵的血统；

　　瞧这儿，还佩戴着家族的纹章！

　　（做出一种猥亵的动作。）

　　魔女（放肆地大笑。）

　　哈哈！这是你的本色！

　　你依旧是个流氓，跟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