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水浮龟

　　八水相拱，玄龟内升，符召江湖，水神共工，形数毕具，八识乃生，八门水照，四面龙应，纵断江洪，横绝刚峰，号征蜃洪，羽檄鳌腾，印结纬纲，阴阳不通。

　　——节选自《寺司百代·云林卷·符箓篇》

　　触手将紫瞳拉近了些，紫瞳从斜上方下来，才注意到塔儿背的螺壳上有一个圆形的徽记。

　　那个徽记被螺壳前部的圆盘形壳体挡住了，如果不是从上方往下看还真看不到。紫瞳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落到了螺壳的正前方，那个徽记并没有看清楚。

　　“你壳子上是什么东西啊？”紫瞳对那个徽记有些好奇。也许她可以一眼扫过便将那徽记忘记，可是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她在此必有一问。

　　“壳子上吗？有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塔儿背不知道自己壳子上有什么，紫瞳这一问让它也很奇怪。

　　“你把我举高一点儿，让我上去看看。”

　　塔儿背不记得自己壳子上有什么东西，况且，如果有什么东西落到壳子上它一定会知道的。不过它自己的脑袋也不好使，听紫瞳那样说，它也好奇自己壳子上会有什么东西。塔儿背把紫瞳往上举了举，紫瞳看见那个徽记慢慢出现在自己眼前，拍了拍腰间的触手：“好了，就到这儿吧。”

　　“看清楚没有，有没有东西啊！”

　　“嗯，好像是一幅画。”紫瞳眯起眼睛往塔儿背的螺壳上看了看，“不过距离还是太远，看不清楚，你把我放到壳子上面去，这样就能看清楚了。”

　　“到螺壳上面去？”塔儿背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这我可办不到，螺壳周围的这片区域，我的触手是无法接近的。”

　　紫瞳撇了撇嘴，有些不相信，开口道：“不让看就不让看呗！还骗我做什么。”

　　塔儿背辩解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胡说，你的性命都在我手中，我骗你做什么。的确是这片区域像是有什么禁制，我的触手无法接近。”

　　紫瞳想了一下，道：“那先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放到壳子上面。”

　　塔儿背没有说话，弯伸着触手将紫瞳向石壁方向拉近了有两尺的距离便停住了：“好了，就是这儿了。”

　　紫瞳听它这样说，便晃着双脚向前荡了荡，奈何只有她的手脚晃动，腰间的触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动也不动。紫瞳有些泄气：“不行啊，还是看不到。”

　　“你看吧，我没骗你。”塔儿背道，“再往前我的触手就过不去了。”

　　“你就不能使些力气？”紫瞳道。

　　塔儿背有些怒了：“你还是不相信是不，那我就使些力气让你看看。”说完，它的触手就硬往螺壳上方挤。

　　紫瞳感觉得到，自己的手明明可以伸到螺壳上方，塔儿背的触手却无法到达，它的触手像是被某种力量挡住了，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平行地立在离石壁四尺远的地方，将它的触手死死地挡住。塔儿背不断用力，由于前方那股力量的阻挡，两力相激，触手竟然贴着无形的墙面向上滑去。紫瞳被触手缠住，自然也跟着向上滑。虽然她无法直接体会到阻挡触手的那股力量，但她的眼睛看到触手由于被阻挡已经被挤得扁平了，而且由于两力相持形成的滑动，触手的表面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紫瞳瞪大眼睛看着这些，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奇观。这片林子怪事本来就很多，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自然也见过不少怪事。可是，在树屋生活的十几年，她的活动范围一直都在树屋周围几里的地方。在这片巨大的森林里，无数新奇怪异的事她都没有接触过，当有朝一日她有机会亲身体验这些的时候，她像无数刚刚踏进这片森林的人一样瞪大了眼睛。

　　触手还在缓慢向上，紫瞳抬头往上看了看，她看到石壁上那条开裂的缝隙，骷髅头上黑洞洞的眼洞漠视着眼前的一切。紫瞳现在离石壁有四尺远，在这里，那面无形的墙挡住了塔儿背，使紫瞳随着触手只能贴着这面墙上下滑动。紫瞳想着那些骷髅的事，身子突然前冲，一下子朝对面的石壁扑去。她没想到与触手相抗的无形力道会突然消失，铆足了劲儿的触手猛地砸向石壁。灰色的岩壁迎面而来，紫瞳来不及躲，只能恐惧地闭上眼睛。

　　塔儿背觉察到了突然发生的变化，猛地回缩触手，触手上的力量带着紫瞳向后猛扯，奈何先前用的力太大，等把紫瞳前扑之势彻底止住，她离石壁的距离也只有两寸了，再晚片刻只怕紫瞳的脸都要被石壁压扁了。

　　紫瞳慢慢地睁开眼睛，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出现在她眼前，她的额头正好处在那条石隙前面，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一排骷髅头全都看着她，让她心里发毛。

　　“你快把我放下去，这些骷髅好吓人。”

　　塔儿背在螺壳里闷闷地道：“想要下来的话便自己爬下来，你不是想到我背上去吗？正好可以爬到那儿。”

　　紫瞳朝下面看了看，这地方离螺壳有一丈的距离，石壁上又没有攀爬的地方，想要爬下去实在困难。触手在这里可以接近石壁，再往下估计是不行了，看样子，那道无形的墙是以螺壳为中心存在的，目的就是限制塔儿背触手的活动范围，可是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呢？紫瞳看着正下方的螺壳，太高了，她可不敢跳下去，虽然心里对那徽记很好奇，但此刻还是恐惧占了上风。

　　“那，你把我放下去吧，我不想看那个徽记了。”紫瞳拍着腰间的触手说着，眼前是一排骷髅，她可不想在这儿多待。

　　塔儿背没有说话，缠着紫瞳的触手晃了晃，突然一下松开了，紫瞳大叫不好，伸手抓住了石壁上那条缝隙。触手撤了回去，紫瞳被挂在了石壁上，双手正抓在骷髅头下面的岩石上。塔儿背把触手缩到螺壳中，闷闷地道：“你不想看了，我还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呢。现在，你要么自己爬到我背上来，要么就挂在那里，不过最后还是会掉下去的。”

　　“我，我害怕，这儿，太高了，我不敢啊！”

　　“嘿嘿，还有更吓人的呢！”塔儿背怪笑着，细长的触手又从壳子里甩了出来，直接甩到上面那条石隙中，顺着石缝横扫，将那些骷髅头全都扫了下来，有两个落到紫瞳脸上，吓得她连忙伸手去拨打，这一下让她从上面掉了下来。

　　塔儿背的螺壳就在正下方，但相距也有一丈的距离，紫瞳落到螺壳上，身子没站稳一跤跌坐在那里。

　　“这下可以好好看看了。”塔儿背把触手甩了一圈收了回去。

　　紫瞳揉着脚坐在壳子上，眼里全是泪水，刚才这一下险些把她的脚扭伤，这螺壳虽大，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两尺，要是没有站稳，说不准会掉到下面去，那就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紫瞳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有些疼痛但并无大碍。她朝后动了动身子，将背部靠在石壁上，蹲在那儿看着塔儿背的螺壳，圆形的徽记就在眼前。先前离得比较远，紫瞳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还以为这徽记外围是一个圆圈，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外围的圆圈并不连贯，而是分成了八段，每一段的两头又都向内形成了一个同向回弯，这样看起来，每一段倒像是形成了一个抽象的水波图案。八段连在一起，这一圈水纹似是动了起来。

　　八段水纹合成一圈动起来的水波，在这圈水波的圆心又有另一个图案，这个图案就没那么好懂了。紫瞳看着这图案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东西呢？一个像椭图一样的图案上画了六条线，这六条线像是从椭圆中伸出来的，其中在椭圆弧度较小的两侧伸出的四条线也有一定程度的回弯。

　　紫瞳看不出这是什么，不过中间这个椭圆并不能说是一个规整的椭圆，因为它上窄下宽，看起来倒像是某个很眼熟的东西，但这一时半会儿可想不起是什么东西来。

　　她正看着徽记出神，塔儿背等得有些着急了，闷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丫头，你看到了没有，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是什么啊，我可看不出来。”

　　这东西还真不好说，紫瞳不知道如何向塔儿背描述这个图案，可它催得紧，便大体将徽记的形状给它说了。塔儿背听完之后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它才开口道：“你把中间那个图案再详详细细给我说一下。”

　　紫瞳又将中间的图案描述了一遍，这次说得更加仔细，甚至连弧线上的每个拐角都说了。塔儿背听完之后又是半天没有说话。紫瞳蹲在那里，等着它再次开口。

　　这一次过了好久塔儿背才开口，它那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分外阴沉：“你没看出来，中间的图案像一只乌龟吗？”

　　“乌龟？”

　　紫瞳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那个徽记，这时她才醒悟过来，怪不得她觉得中间那个椭圆眼熟呢，经塔儿背一说她才发觉那明明就是一个龟壳嘛！紫瞳心里豁然开朗，再看那个图案发现是越看越像，两侧那四条回弯的线就是乌龟的四条腿，上下两条线不就是乌龟的头和尾巴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了？”紫瞳敲了敲塔儿背的壳。

　　“嗯，这是八水浮龟，它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好兆头。”塔儿背的声音有些迟疑，似是带着恐惧。

　　紫瞳又看了看那个徽记，奇怪地道：“八水浮龟是什么？又是谁把它画在这里的？”

　　“还能有谁！”塔儿背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愤怒，这种愤怒被它有意压制着，不敢过分表达，“能画这个图案的只有一个人。”

　　“谁？”

　　“水神共工。这个八水浮龟的图案，是水神共工的徽记。除了他，别人可用不了。”

　　“水神共工的徽记，他把徽记画在这里做什么？”这一下紫瞳又好奇起来。

　　塔儿背又不说话了，这一次它好像是在思考紫瞳的问题，不过它的脑袋好像不好使：“不知道。就连这个徽记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不过这种徽记一般都有法阵的效果，就像刚才我的触手被阻挡一样，这个徽记也许就是阻挡我的法阵。”

　　“你不知道？”紫瞳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道，“这徽记就在你背上，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好好想想，它是怎么画上去的。”

　　塔儿背伸出了它的触手，回弯着伸过来想要够到紫瞳，试了几次，还是被挡在了离石壁四尺远的地方。塔儿背似是泄气地道：“其实我早就发现在我周围有这么一股无形的力量，只是一直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天你说我的背上有个图案，我才想要你过去看看，没想到问题果真出在这里。这徽记是怎么画上去的，我真的不记得了，好像过去的很多事我都忘记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你还真是笨啊！”这一会儿塔儿背陷进了困惑之中，倒不像先前那样可怕了。紫瞳慢慢放下心来，说话也轻松多了。

　　“是啊，我也感觉我的脑袋不好使，很多东西都记不住，我……我连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塔儿背似是沮丧到了极点，听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了。

　　紫瞳一下被它吓到了：“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你倒还记得住自己的名字。”

　　“说来也奇怪，有些东西却记得挺清楚。就像我背上这个徽记，你刚刚把它描述出来我就知道它是八水浮龟，可是有些事情真的是想不起来了。”塔儿背的声音里充满疑惑，这件事情把它自己都搞迷糊了，过了一会儿它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也许这些和这个八水浮龟的徽记有关。”

　　紫瞳笑道：“这和它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脑袋笨，记不住，却赖这个徽记。”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塔儿背辩解道，“有些法阵不仅能隔断空间，时间也能隔断。水神的徽记肯定是很强大的，它除了能够阻挡我的触手接近这片区域，或许它也隐去了我的记忆，隐去了我知道的对他不利的东西。”

　　紫瞳虽然有些怀疑，但塔儿背的确无法接近眼前这片区域。这样看来塔儿背所说的多半是真的。紫瞳又敲了敲螺壳：“那现在怎么办啊？”

　　塔儿背的螺壳也回响了两下，应该是它用触手在螺壳内敲了螺壳，只听它道：“你把徽记擦掉。”

　　“这，这是水神的徽记，我能够擦掉吗？”紫瞳有些担心，这个徽记如果真如它所说威力强大的话，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怎么能擦得掉呢？

　　“不知道，你试一试，也许能擦掉呢？”塔儿背急切地道。

　　紫瞳又看了看这个徽记，图形她已经看明白，现在她要看看八水浮龟是怎么画上去的。构成徽记的那些线条看上去十分粗糙，紫瞳伸手在徽记的边缘摸了摸，感觉有些硌手。那是一粒粒的沙子，散落在图案的线条中，牢牢地粘在螺壳上。它们是怎么粘上去的？

　　这是什么？紫瞳看到徽记外围那圈水波线条中，有一根细小如针的东西。她凑近看了看，这明明就是一根水草的叶子！这是池塘里再普通不过的水草了，这片叶子粘在了水波线条中，还有，在这片草叶上面还有两个沙粒，它被这两个沙粒紧紧地压在下面。

　　紫瞳伸手想要将叶子拈下来，但草叶紧贴在螺壳上，怎么用力也抠不下来。紫瞳想了想，只怕这片草叶是和这个徽记同时存在的，也许是水神当时画这个徽记时不小心粘上的。现在看来，紫瞳连这样一片草叶都弄不下来，要想擦掉这个徽记恐怕是不可能了。

　　紫瞳正想放弃，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又看了看那个徽记、沙粒、水草的叶子，还有沙粒下面那层黑黑的东西，这些看起来就像是水底的淤泥啊！

　　难道水神当年在水底随手抓了块泥便画出了这个八水浮龟？时至今日，这个图案已经深深地刻在螺壳上，想要把它擦掉已经不可能了。

　　紫瞳把自己所看所想都给塔儿背说了。塔儿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这样子啊，难道一点儿也擦不掉了吗？”

　　紫瞳摇了摇头：“擦不掉了。水神肯定是用了法术在里面的。你还以为谁都可以擦掉啊，不过把你的壳子打破也许就可以破坏这个徽记。”

　　“那可不行。壳子要是坏了，我也活不了。这绝对不行。”塔儿背摇头道。

　　“这壳子是你的？我怎么看是田螺的壳，难道你是田螺成精了？”紫瞳有些奇怪，这么大的田螺她可没见过。

　　“我是塔儿背！”塔儿背从螺壳里吼道，“这壳子是我抢来的，但它已和我融为一体，想要打破这个壳子是万万不行的。”

　　紫瞳撇了撇嘴：“那你倒是自己从石头里拔出来啊，冲我吼干吗？”

　　塔儿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又说：“早就说过了，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更不知道自己如何被插进这坚硬的石壁里的。我如果能够自己从石壁里出来，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子了。”

　　“唉！”紫瞳叹了口气，有些泄气，“那现在怎么办啊？”

　　“还有一个办法。”塔儿背道，“在徽记上抹点儿新鲜的血液，这样的话，也许能够破掉这个八水浮龟。”

　　紫瞳朝四周看了看，这个地方是在半空中，自己刚才也算是侥幸落到这里，又要到哪里弄些鲜血呢？况且，她这么胆小，可不敢到林子里去杀生啊！

　　塔儿背见她长时间没有回话又开口道：“怎么了，不敢吗？”

　　紫瞳哼了一声，辩解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是我干吗要帮你？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好了。”

　　塔儿背“嘿嘿”笑了一下：“我没记错的话，你来找我是要去救人的。如果我被困在这里，怎么帮你？”

　　“哎呀！”紫瞳两手一拍，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抬头看了看，洞顶还十分明亮，天还没有黑下来。在天黑之前，她可一定要把离皇他们救出来，不然的话，天黑以后那些石尸又该出动了。她开口道：“可是，我要去哪里弄鲜血呢？”

　　“你自然是有办法的。”塔儿背闷闷地笑了一下，接着道，“不多，只要一点儿就可以了。你只要往龟壳上滴上一滴，就知道能不能破了这个八水浮龟。”

　　紫瞳为难地看了看四周，这地方上下不着，要去弄鲜血实在是办不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也只有放点儿自己的血了。她试着把手指放到嘴里，用力咬了咬，只试了试便拿了出来，实在是有些疼。

　　“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塔儿背问道。

　　“我。”紫瞳迟疑了一下，“我怕疼。”

　　塔儿背气得把触手从螺壳弹了出来，猛地伸直又突地缩了回去，接着气恼地道：“这点儿疼都受不了，还想要救人？”

　　紫瞳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塔儿背，伸手到嘴里，一狠心，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忍着疼，把手指放到徽记上，用力挤了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到图案上，绕着壳背上的沙粒向四周扩散。紫瞳盯着红色的地方，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这时，紫瞳就觉自己身下的螺壳松动了，石壁上螺壳所在位置的下方，那里的岩石开始“哗啦”往下掉。

　　“哈哈。”塔儿背大笑一声，螺口处突地伸出四条细长的触手，这些触手反伸过来，倒撑在紫瞳背后的石壁上。四条触手一齐发力，塔儿背的螺壳一下从石壁里拔了出来，将它自己从石壁里弹了出去。

　　紫瞳原本背靠石壁蹲坐在螺壳上，这一下未及反应，从螺壳上掉了下去，想要伸手攀住石壁，奈何石壁上毫无着手之处。塔儿背最后那一下弹射十分厉害，四条触手同时发力，瞬间就弹到了对面的石壁上，就在同时，一条触手反伸回来，在紫瞳离地只有三尺的地方缠住了她的腰，将紫瞳拉住了。

　　紫瞳早已吓得闭上眼睛，感到腰间拉扯，睁眼一瞧，塔儿背挂在对面的石壁上，四条触手贴在岩石上将它自己稳稳地固定住，每一条触手的尾端都伸出了许多尖利的刺，这些刺或伸入到细小的石缝中，或是破碎岩石，自造孔洞。缠住紫瞳的触手拉着她缓缩回去。紫瞳此时才注意到塔儿背一下伸出了五条触手，她可没想到它会有这么多触手。

　　缠着紫瞳的触手还剩四尺多留在外面便不再回缩，它举着紫瞳，余下的四条触手在石壁交替移动，带着她和塔儿背在石壁上爬。紫瞳看着四条触手轮番交替惊叹起来：“原来你有这么多触手，我还以为你就四条呢！”

　　“四条？”塔儿背得意地道，“看好了。”

　　话音刚落，螺壳下方又伸出三条触手，一时间七条触手在石壁上翻动，带着他们平稳地爬上洞顶。紫瞳瞪大了眼睛，这种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样，没见识过吧？”

　　紫瞳抬头往上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对面的石壁：“你，你就这么出来了？”

　　塔儿背把刚伸出的三条触手缩了回去，只以四条触手在石壁上攀爬，它把紫瞳往上举了举：“是啊，多亏了你，不然的话我还真出不来。现在好了，我总算想起八水浮龟是怎么回事了。咱们得快点儿从这儿出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

　　“咱们去哪儿？”紫瞳问道。

　　“你去办你的事情，我去办我的事情。”

　　“可，可是，你要帮我去救人啊！”紫瞳着急地拍着塔儿背的触手，想用力揪它，没想到它的表面很硬，着不上手。

　　塔儿背想要恐吓她一下：“别乱动，不然我可要扎你了。”说完，紫瞳腰间的触手外侧就生出一根尖刺。

　　紫瞳看见连忙收了手，她看着这个尖刺慢慢地变长，竟长至一尺多，这样一根尖刺如果生在内侧，非把紫瞳的肚皮刺透不可。紫瞳高举着双手不敢放下来，生怕这触手别的地方又生出刺来，她可不想体会那种疼痛。

　　“你，你快把刺收回去。”紫瞳的语气弱了下来，一根尖刺已足以把她吓倒。

　　塔儿背只是想吓一吓她，见效果已达到，便把那根刺收了回去，接着从螺壳里传出了它闷闷的声音：“我自然会帮你。你放我出来，这个人情我还是要还的，不过咱们得先从这里出去。”

　　说完话，塔儿背的四条触手便快速移动起来，它很快便攀上了洞顶。紫瞳扭头往下看了看，那个白森森的骨山就在自己的正下方。由于塔儿背每次都把吃完的骨头扔在那里，以致这个骨山堆得很高，堆顶离洞顶也不过七尺多远，加上洞顶那个透光的开口把外面的热量传进来，导致这个骨堆散发出一阵阵的腐臭。紫瞳此刻在其正上方，臭味熏得她头昏脑涨，她连忙伸手捏住了鼻子。

　　塔儿背很快爬到了那个透光的地方。这个洞口有五尺来宽，许多杂草叶子从外面垂进来。塔儿背的两条触手伸到杂草丛中，拨开乱糟糟的草叶伸出去，在外面攀住了牢固的岩石，接着两条触手发力，将塔儿背连同它的螺壳给拽了出去。等到四条触手都在外面稳住了，才将紫瞳拉上去。

　　在下面待得太久，紫瞳刚从洞口探出头来，便感到了刺眼的光芒，双眼竟有灼痛之感，连忙伸手捂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此地是半山腰中的一片缓坡，这片山坡上长满了一人来高的杂草。顺着这个山坡往上，山势变得陡了起来，而且都是岩石积成的山体，上面几乎不长什么草木。

　　此时，日已过午，离天黑还有些时候，塔儿背把自己的四条触手都伸直了，将自己从杂草中间举起来，转了转螺壳朝四周看了看，接着螺壳又落了下来，塔儿背道：“走，先去洗个澡。”说完，它的触手开始移动，沿着山坡向上走。

　　紫瞳拍着塔儿背的触手，急道：“先救人！”

　　塔儿背把紫瞳举到自己前头：“你自己看看，咱们要到哪里救人啊？”

　　紫瞳朝四周看了看，这一下还真犯了难，她以为只要找到塔儿背，离皇他们就能有救了，可是离皇哥哥他们又在哪里呢？她可不知道石尸把他们抓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找不到他们了，怎么办？”

　　塔儿背笑了一下，把她放下来：“我当然要帮你的，不过现在还找不到他们，要等到天黑以后，等那些石尸出动了，我才好动手，现在着急也没用。我先去洗个澡，山洞里待了那么久，早就想到水里畅游一番了。”

　　紫瞳见它这样说便不再说话，心里也稍稍平静下来。现在塔儿背已爬上了后面的陡坡，塔儿背的四条触手攀着岩石稳步前行。紫瞳想起来，刚才这家伙似乎在草丛里四处张望，紫瞳都没有注意过这家伙的眼睛在什么地方。

　　“你刚才是用眼睛在看吗？”紫瞳问它。

　　塔儿背快速地向上移动着，好一会儿才说：“我的眼睛在壳子里面，露出来的话容易受伤，一般是待在里面不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子，紫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塔儿背攀住了石质山体，接着沿着山体横向移动，等绕过了大半个山头来到山的另一面，紫瞳看到山坡下面有一条河横穿而过。

　　塔儿背扳着山岩顺着山坡向下爬。这里的山体和先前一样，上面陡下面缓。他们沿着缓坡很快来到河边。紫瞳看到，这里的河岸都是沙地，上面几乎没有什么杂草。

　　塔儿背将紫瞳放在河岸上，便伸着触手爬到水里去了。岸边的沙滩十分松软，它的触手在上面留下几道印迹。紫瞳看着那个螺壳慢慢沉到水中，过了一会儿，河水中央腾起了水花，螺壳一下冒了出来，它的四条触手轮番摆动，在河中央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紧接着，紫瞳看到，那个螺壳如箭一般在水中疾行起来，八条触手在后面摆动，掀起的水浪像是在推动着螺壳前行。塔儿背在水里这样胡乱弄了一通，原本清澈的河水顿时变得混浊起来。想来应该是塔儿背在那个山洞里被困得太久了，今日脱了困厄，到了这山野间自然要畅快一番。

　　八条触手在水里面翻腾，紫瞳就坐在岸上看着，这时就见河心的水面突然冒起泡来，一个一个的大水泡子从河底翻上来，河心的水面就像是煮开了一样。只过了片刻，一个漩涡从水泡处形成，接着由小变大，整个河面都为之沸腾起来。

　　紫瞳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看到巨大的漩涡几乎都要占据整个河面，而在漩涡的中心形成了一个向下的水洞，漩涡外侧的水流都顺着漩涡流进这个水洞里。刚才还在外面翻腾的塔儿背似乎没来得及躲闪也被吸到了漩涡中。紫瞳看着塔儿背的八条触手在水面上乱甩，想要在漩涡中把身子弹起来，却是无济于事，水流裹挟着它疾速地冲向漩涡中心。

　　紫瞳在岸上焦急地看着，那个看起来极其恐怖的涡心似是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塔儿背吞掉。塔儿背八条触手同时用力，但水急浪猛，它根本无法稳住身子。塔儿背随着水流盘旋着进入涡心，一点点消失在里面。塔儿背的螺壳刚从涡心消失，四周快速旋转的水流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涌起的浪头全都冲向涡心，瞬间便将涡心湮灭了。

　　这一下过后，水面很快平静下来，河水比先前更加混浊，而塔儿背早已不见了踪影。紫瞳一直观察着河水的变化，看着塔儿背被漩涡吸走她却束手无策。她正在岸边着急，就听水面下似乎传来一声闷响。她低头一看，河面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刚才那声响又是怎么回事？紫瞳正奇怪，水面上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水柱从水面上炸起，直上苍穹。

　　水柱起到有十几丈高，待其势尽，塔儿背从水柱中蹿了出来，直直地往下落。整个河面好像沸腾了一样，到处都是水花。紫瞳眯着双眼看着河面，可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时候，在四溅的水花中，一个巨大的脊背露出水面，紫瞳吓得捂住了嘴巴。这条大鱼少说也七八尺长，脊背上插着一排坚硬的鱼鳍，靠着这排鱼鳍分开混浊的河水，使它的身子慢慢显露出来。这条大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它弄出来的？

　　紫瞳正疑惑时，那条大鱼却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这一下把紫瞳惊住了。那家伙直直地站在水里，露出了它的鱼腹。不，那不是鱼腹，厚重的鳞甲下面是人的身子。紫瞳这才看清楚，这个身背鱼鳍、身体巨大的家伙，是一个身披盔甲的鱼妖。

　　鱼妖从水里站了起来，抬头狠狠地看着正落下来的塔儿背，抬手间，两片银光闪闪的东西甩了出去，闪电般飞向半空中的塔儿背。塔儿背在空中看到那家伙从水里钻了出来，已然防备，又或许他们在水底下就交过手，塔儿背一直全神戒备着，看到两片银光闪闪的东西飞过来，塔儿背的八条触手同时回缩，片刻之间便都缩进了螺壳之中。

　　螺壳与银光相撞，就听“当当”两声响，那两片银光被弹开了。塔儿背直落入水中，落水即展开八条触手，挥动着将身子浮在水面上。

　　这一会儿河里没有大的水花，两个家伙都浮在水中，互相敌视着。到了此刻，紫瞳才看清了那个鱼妖的样子。他那一身盔甲银光闪闪，看上去如同鱼鳞一般，背部的鱼鳍沿着脊柱上行，从脑后又到了头顶，头盔两侧各有三根鱼须绷得笔直，看上去倒像是银质的。不只是这样，他身上那些银光闪闪的鱼鳞看上去也像是银质的。看到这身鱼鳞盔甲，紫瞳便晓得鱼妖刚才甩出去的那两片银光闪闪的东西是什么了，多半是他从身上拔下来的鳞片。

　　这人身穿鱼鳞盔甲，在肩、肘、腕等关节处都有鱼骨似的护甲，护甲外侧还生有如鱼鳍一样的东西，边缘锋利，如刀子一样。在这人胸前的鳞甲上，有一个张开大嘴的凶鱼图案，图像中的凶鱼大嘴张开着，嘴里都是尖利的牙齿，而鱼嘴两边，六根须子也是笔直地伸向四周。

　　他上半身看上去已是人形，但他的下半身还在水下，而且河水混浊，看不出什么样子，现在他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鱼鳞甲人看着塔儿背浮在水面上，甚是气恼地道：“你是什么东西，到我的河里来撒泼，还把我的巢穴给捣翻了。你惹恼了我，今天休想走出这条河。”

　　塔儿背冷笑了一下，说道：“就等你这句话呢，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此时塔儿背的螺壳开口在水面之下。紫瞳看到，它开口说话的时候，螺壳四周便不住地冒泡，但塔儿背并不以为意。塔儿背似乎有意要激怒鱼鳞甲人，说话的这会儿，它的触手伸到河底，捞了一把淤泥上来，突地朝鱼鳞甲人甩了出去，这一下又准又快，直接甩了一摊臭泥在鱼鳞甲人脸上。

　　鱼鳞甲人现在更加火大了，大叫一声，猛地扎进水里。他这下入水又快又猛，奇的是河面竟然不起一片水花，连一点儿微小的波动都看不到，能做到这样平滑入水，应该和他身上那件鳞甲有关。

　　水面上只有塔儿背了，鱼妖潜到水中不见了踪影。紫瞳在远处的河岸上仔细地看了看，河面宽广，一眼望去哪里还有鱼妖的影子。这时就听水下两声轻响，似有东西从水面下射来。那东西在水下疾行，临到塔儿背身前才射出水面。塔儿背看不清它的来路，只是仓促间躲开。那东西射出水面之后塔儿背看清是两片鱼鳞，就在此时，它的触手已深入水下，将尾端的尖刺探出来，猛地朝鱼鳞袭来的地方甩了过去。

　　只是，它未料到，鱼妖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已游至它身后，两片鱼鳞从水面之下疾速地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