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子?
作者:一堆棒棒糖
发布时间:2021-06-15 06:38:07
字数:3333
月挂高枝,满盏楼此时灯火通明,几个伶妓在楼台上弹弄异域琵琶,底下看客几众,多是垂涎弹曲之人美貌,却不知弹之为何。
“醒了?”座上端坐之人怀抱一柄三尺铜剑,看似已有些年头,青蓝剑锈爬满了剑身,邻座是一位蒙着素纱的红衣女子,虽看不清面目,斜鬓一株猩红海棠却格外醒目。
“还未。”邻座女子应道。“一箭刺穿心口,要换做常人,早已当场命绝,咱们世子有商主庇佑,能从鬼门关捡条命回来,实在福大命大。”
话间台上一众莺莺燕燕虽着曲,眼色却似有若无朝这头瞟来。
“待会让老张去照看吧,你一女子,多有不便。”,座上之人起身,那剑始终提的紧,又道:“顺便查查那群歌姬的来历。”说完便从酒楼离去。
红衣女子点头应下,大步上了楼,东面拐角的厢房是满盏楼最静谧的一处,凭楼下莺歌燕舞闹闹哄哄,这地儿却没有一点响动,红衣女子推开门,将茶水轻放在桌上,屋内陈设寡淡,从帐帷到柜阁茶盏,皆是老陈旧木,唯素净瓶几中插了枝海棠,才算一点艳丽。
里间榻上躺了个人,面色惨白,吐息匀弱似将死之人。
此时门又推开,进来一位彪形大汉,只见这人面似钟馗,身着一件水色马褂,腰带里还别着两把巨斧,斧身上分别凿刻有一只雉鸡。
“海棠。”大汉坐下,歪头探着里间问道:“世子如何了?”
“放心吧,命硬着呢。”红衣女子将茶水递上,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文牒。“老张,这是日前从天都大理寺带出来的,你看看,都有何人接触过这东西。”
这位唤老张的本名张来福,生来体质特异,凡人生来各自体味不同,来福先天嗅觉便异于常人,能辨人不辨之味,即便是一枚铜钱,也能从茫茫江湖中将使过铜钱之人一一寻出,虽是如此奇功,却也有不得意处。
老张接过文牒,细细嗅了起来,那文牒面上平平无奇与一般宫里用的折子无二,均为竹纸所制,带有一股细不可察的竹香,又因工艺繁杂精密,所携气味不下几十种,水浆、碳焦、甚至垢水,粪便之味皆有,不过老张辩味之术也非浪得虚名,只要这东西是人碰过,那就难逃老张的鼻子。
“你说这是天都宫里的东西?”老张将文牒还与海棠,似有所想。
“倒也不是,日前在居庸关粮道上扣下一批说是运往北部军镇的粮草,打开却是几车黄金,那押运官当时所持通关文牒,便是这个。”
“那便说这东西从宫里带出来,还未曾出境?”
海棠点头,“那押运官还未送到大理寺便服毒自尽了,天都皇帝怀疑是夏人所为,却也无凭无据,所以世子才为这事冒险北上。”
“那便是了,这文牒辗转多人之手,味杂难辨,细闻却有一股淡不可察的脂栻香,这脂栻乃漠北独有的一种草木,因对土壤水质等要求极高,所以很难培育,但因其根茎带有奇香,所以多为宫中妃嫔所用。”老张思想片刻,又继续道:“依我之见,最先接触过这文牒的,应该是夏宫里的人,因这脂栻香比其他气味淡了许多。”
海棠淡言:“这么说李继迁还真铁了心要吃下天都这块肥肉。”
“总之免不了一场恶战。”老张起身,轻手轻脚掀开了里间的帘子,榻上之人仍在熟睡,老子在塌边站定。“我第一次见他,也不过豆丁大小,岁月赶的紧呐。”
“是啊,人寿几何逝如朝霜,当年我初见你的时候,也不是这般又粗又糙的黑面大汉。”
说罢两人同时笑起,“你也早已不是当年见着生人就哭鼻子的黄毛丫头了,谁能想到,当年普陀村那个遗孤,如今是淮南四坊的大坊主。”
海棠在一旁坐下:“虚名而已,我只求后商能再复,海棠贱命一条,是卑是死,不足挂齿。”
“我看快了,世子如今已成人,我等只待千秋一声令下,重整河山便指日可待。”
“待什么?”榻上之人突然轻咳两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世子殿下!”海棠见状连忙去扶,“可要紧?老张,快去端水来。”
来福难得面露喜色,到了桌前又一时慌乱,问是茶水还是洗脸水,摸着脑瓜子一副憨态。
张真伸长了脖子将屋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后才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救我?”还未等回应,又突然想起什么,慌忙问道:“跟我在一起的那两人呢!”左右不见身影,掀了被子便要跳下,刚迈出一步,便被撕裂的伤口疼的摔回了榻上。
“世子殿下!”,海棠顾不得身份,一心想去查看伤口,伸到半空的手却被张真一把拍开,张真怒道:“我问你他们人呢!”
许是未料到这人反应如此之大,海棠怔在原地,平白无故挨了一顿焦雷,两下里都不解气。
海棠还嘴道:“世子殿下这是作甚,我们听上头号令,只管你安危,其他与我们有何干系。”
“谁要你们管我。”作势又要下去,一步未挪三寸,便被海棠点住了穴。
“对不住了殿下,你伤口未愈,由不得这般胡闹,你那朋友,我自会派人去打探他们下落,是生是死,都给你带回来就是了。”
张真瞠目,不经怒火中烧,任是怎么也挣扎不脱。
“你瞪我也没用,我们只保你性命。”海棠将人安顿好,此时老张端了水来,见榻上之人两眼斜睨着海棠,似视仇家,老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说着将木盆放下,“殿下,老张先服侍您梳洗梳洗,那这、您不答老张就直接上手了,多有得罪,您莫怪。”
一个糙汉子难免手法生硬,老张拿过抹布比划几下,又觉不妥,将之交予海棠,“还是你来罢。”
“你怕什么!”海棠甩手,“我点了他的穴,你只管擦就是!”
“哎哟我的姑奶奶,罪过罪过,你现在出息了,怎敢对殿下这般胡来。”说着便要去解,海棠一把拉住,满脸愤懑:“你解了他就赶着去送死,倒没见过这样的呢,恩将仇报!”
这么一说老张倒也通透了,脸上犯起难来,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老张先开了口:“这么着吧,我便说一事与殿下,待殿下听闻,再做定夺也不迟。”
海棠伸手拦他,老张只道无妨,便顾自演说起来。
“越地闾阎巷陌间奇闻流传甚广,其中有则玄之又玄,据闻千百年前周室燮伐大商,殷墟天邑商颓于牧野,纣王自知命数已尽,失意间登临廪台,衣宝玉衣自杀而亡,恰时空中有玄鸟出没,身披鎏金羽甲,戴赤红朱冠,五采而文,盘旋于廪台之上,凄鸣三日后自焚而亡,后人根据见者描述篆刻玄鸟绢本传世,后因战乱丢失,百年后,湛郡遭西夷犯境,汉军不敌连退数节,话传汉军被逼退至南海一带已无后路,五万大军进退维谷命悬一线时,天空星象忽变,月坠东南,玄鸟出世,口中烈焰喷溅百尺,西夷大军瞬间化为烟燎灰烬,后经年累月玄鸟之说版本更是千奇百怪人言各异。
又传说越地西路群山叠峦之间隐有一处仙境名曰平圃渊,四周环壁,飞瀑万丈一泻千里,归宗于崖底一处如烟如雾的碧潭中,崖间有琅轩美玉沟嵌,得日光照射渊内流光异彩大放,常年水软山温,奇花异草横陈,恍如世外仙境。
贞观年间,一日有个牌坊匠进山觅石,行至林穷处,偶得光源指引入渊中,所见竟与书中描述别无二致,更奇的是,这人亲眼得见上古玄鸟栖身于渊中,回去后便将故事原委处处言之,亲自立碑于林,曰“来去”,后人遂寻,终不得复。
古来宗室更迭,若非大势所趋,泱泱朝野不至一夕凐灭。
商室没落时,拂遗一脉虽位贵胄,却自以为水,以不争争,以无私私,嗔斥殷纣无道,逆天而行,必遭祸端。
而后殷商不复,玄鸟自焚,肉身化为灰烬,魂灵却冥顽不灭,归附于拂遗氏,改为后商,片羽商裔,至此隐姓埋名,才知争为远虑,私是大义,自己一心执念皆为遑论。
拂遗氏存世千百余年,一手营造蛇行,拥众万千,只待有朝一日能逆天改命,复兴后商,这一等,尺璧寸阴间便是上千年之久。”
老张心内五味杂陈不再话下,只闻神社戏剧茶肆盲词这般演说,却不知世事种种,并非不听得,便为虚言遑论,若说与常人,常人未必有这样的领悟,但他们不同,他们不能不懂,不可不懂。家国复兴大业,重比身家性命,原以为不到万不得已,这些话是断不会轻易交代,未曾想要说出来,连细细编排都不曾,他自出生时起,肩上背负的便是不可抗的使命,人至不惑,只为这一事而活,今终得以一吐为快,反倒落寞起来。
海棠接道:“古有赤厄三七之说,每两千一百年,乾坤斗转山河重洗,殿下历世千年,身份百转,但您身上流的,却是泱泱后商的血脉,这一点,殿下拒无可拒。
”
此时老张上前替张真解了穴,道:“世子殿下,你的身份,本该由千秋亲自说与你,但海棠和李某即为商氏亲内,说了想也无妨。”
说罢两人同时就地跪下,字句铮铮。
“臣后商六十四脉殷李氏!”
“臣后商六十五脉殷棠氏!”
“参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