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和宋池待在一起是做什么？”元灵儿有些好笑地说，“京城瘟疫闹得这么严重，我作为太医院使，总得出力吧？我们在研究能够去除瘟疫的药而已，你也别多想。”




　　容墨抿了抿唇，神情看起来有所缓和，他却仍旧嘴硬着：“我也没多想，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吧。”




　　元灵儿盯着容墨的眼睛，终于知道对方是在嘴硬。她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容墨的手臂：“嘴硬什么？我看得出来。不管你怎么想，从前的事早就过去了，我早就不是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了，我只是一位医者，只想治病救人而已。”




　　“医者？”容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总觉得元灵儿配不上这个词语，“你……”




　　元灵儿看得出来容墨不信任自己，她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你不能不信我。自从京城闹出瘟疫起，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况且我制定的防疫措施如今看来起到了不少用处。”




　　容墨一想，事实倒的确是这样：“我知道你从前是什么样的，如今你这般转变过来，我觉得稀奇。”




　　“我曾经的面首们也都这么说，”元灵儿说，“但那又怎么样，谁都清楚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她想了想，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太过于自大，又补充道：“算了，其实我也没多大能耐，我的目标很小，也很简单，如若没有这次的瘟疫，我这会儿应该早就离开了京城了吧。”




　　容墨捕捉到了元灵儿话中的关键词，他蹙眉道：“离开京城？你要去哪儿？”




　　元灵儿倒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她或许是意识到偌大的大周根本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因为想要她死的人有很多很多，于是她苦笑了一下，回答道：“去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不过现在再说这件事未免过迟了。”




　　容墨看着她，良久没出声。




　　元灵儿又再王府待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准备回客栈，她手头上有几十瓶药汁，但那些药汁数量还是不够，元灵儿需要再制作一些。




　　于是她与容墨告别：“既然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同时，元灵儿的视线在容墨手边反复徘徊，似乎是想确认自己的荷包被他放到哪里了。




　　容墨不动声色地把荷包放在了腿上，才说：“又回去？”




　　元灵儿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在赶进度，目前也就只有我和宋池两个人在做药汁，人手不够，自然要多花些时间了。”




　　容墨听她这么说，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试探性地问她：“你还需要人手吗？我可以给你调派一些府中的侍卫过去，他们口风都很严密，同时办事效率也高。”




　　元灵儿考虑了一下他的提议，最终还是摇头婉拒道：“算了，做这种药每一个步骤都要精细，况且现在药效还没有被研制到最佳，等我们将药效提至最高的时候，我再来和你谈论这个问题吧。”




　　容墨暼了她一眼：“嗯，我希望你把药尽快做出来。至于做出来之后如何提供给百姓，我会找时间去觐见陛下的。”




　　元灵儿知道现代药物管理严格，如今穿越到了古代，发现这里就连药物也是归皇上管。她愣了愣，问道：“皇上一人管这么多事？他累吗？”




　　“……用不着你来过问，”他说，“你目前做了多少瓶药？一会儿带过来几瓶，我需要试试药效。”




　　元灵儿不再纠结于前一个问题，她在离开客栈之前粗略地清点了一遍药罐子的数量，说道：“应该做了有四五十瓶吧。不过宋池表妹也得了这种病，他那边需要带走五瓶，剩下的你可以随意支配。”




　　容墨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每瓶药打算定价多少？”




　　通常不管是医馆还是江湖郎中，都有一个拿药渠道，而治疗疫病的药目前只有元灵儿手上有，寻常百姓想要拿到，还得从元灵儿这买，容墨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元灵儿想借这个机会赚一笔钱。




　　他看着元灵儿略显怔愣的神色，皱了皱眉，提醒道：“药的定价不能太离谱，尽量控制在两金以内。”




　　元灵儿张了张嘴，语言有些苍白：“两金？”




　　容墨观察着她的神情：“怎么，觉得定价不合理？”他嗤笑一声，“你的药主要还是供应给寻常百姓，你就算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也不需要这么贪心吧？”




　　元灵儿明白过来容墨是误会了，她立刻解释道：“两金还不至于，这药成本价本来就不高，高也是高在人工费上。而且我之前说过什么？我只是想做个能治病救人的医者而已，靠这个盈利，我还不至于这么缺钱。”




　　“况且京城中虽然王公贵族居多，但普通百姓占绝大多数，我若是一瓶药卖两金，那些买不起药的百姓难道要活生生被疾病折磨死吗？”元灵儿说着，语速也越来越快了起来。




　　她在现代也是从医的，见过不少没钱买药的家庭被疾病折磨得支离破碎，如今她也有条件产药了，绝对不会步入那些无良药商的后尘。




　　容墨看着元灵儿眼底细碎的亮光，忽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虽知道元灵儿自从京城闹起疫病以后就为了这些事情忙上忙下，废了不少功夫，但元灵儿做的都是些苦活，如若要提，也上不得台面。




　　而容墨深知，就算元灵儿将药的价格提到五金，甚至十金一瓶，也会有很多人去哄抢，毕竟这是救命的东西。




　　但元灵儿却没有这么做，她反而选择了一种让他看得起的方式。容墨深深地看了元灵儿一眼，神情却是柔和的：“我替那些百姓谢谢你。”




　　元灵儿看着温和得有些过头的容墨，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她摸了摸手臂，说：“何必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我如今不缺吃，不缺穿，也能住在王府，又有什么好贪的？” 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元灵儿懂，很多人却不懂。




　　容墨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忽然变了，他似乎不欲与元灵儿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而是问她：“所以你最后的定价为多少？”




　　元灵儿拿不准，她说道：“后续如若还要找人生产药汁的话，必定要把成本算进去，但我的心理价很低，我想让京城每一个百姓都能吃上药。”




　　她抬着眸子看着容墨，话语里充满了暗示意味。




　　元灵儿不想亏本，况且她也没钱可亏，她浑身都家当也就只有那个连药都拿不完整的实验室。




　　所以元灵儿第一时间想到了容墨，她知道这个男人在任何方面都会给她提供很多帮助。




　　容墨看出了她的意思，他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接触到元灵儿澄澈的目光后，到了嘴边的话不自觉的生生拐了个弯，最终变成：“你想说什么？说出来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元灵儿神色一喜，她顺势说道：“我需要王府给我提供帮手，同时由你去打通供货渠道，我想以最低的价格收到最好的草药。”




　　这两个要求都不难，容墨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元灵儿观察着他的神色，见对方将这两件事都应了下来，不免更大胆了一些：“收益我们五五分成，但是在这期间，我可以随意进出王府，且你不能对我的行动过问。”




　　容墨听到她这个要求时，不免微愣：“五五分成？”但他的重点又随之转到元灵儿的有一句话，“不监视你可以，且你现在本来也可以随意进出王府，你提不提这点要求，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元灵儿咬了咬唇，没去管他后一句话，而是问道：“你是觉得五五分成太少了？”




　　容墨现在开始怀疑元灵儿是不是天生不适合做生意，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一笔赚大钱的生意，只要元灵儿把药价抬高，也不缺买药者，还能赚的盆满钵满，可她却偏偏把价格压低，还说要要与他五五分成。




　　容墨是精明的商人，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种局面对他来说很有利，毕竟他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分成，但他的本心又告诉他，这种法子对元灵儿这个创始人来说太不公平。




　　于是容墨的情志战胜了理智，他说道：“不少，而且太多了，”容墨看着元灵儿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语气略微有了些缓和，“你不会谈生意，便不要谈，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能给我对半的分成，你累死累活又赚到了什么？”




　　“我不是在怜悯你，我只是替你觉得有些不值，恰好你也帮过我，五五分成便算了，三七分倒是可以。”容墨说。




　　元灵儿没想到容墨这么好说话，还处处替自己着想，她伸手挠了挠耳朵，轻声道：“目前我和宋池只能保证药物的质量，却不能保证数量。我身无分文，既然你愿意帮我，我也愿意给你更多的酬劳，仅此而已。”




　　元灵儿不喜欢欠别人的，况且她现阶段不需要钱，相比起钱，她也许更享受治病救人的过程。而容墨的一番话的确打动了她，不过为了日后的长远发展，元灵儿愿意牺牲眼前的一些蝇头小利。




　　容墨看出来对方是执意这么做了，但他从来就没有缺过钱，因此有提醒了她一次：“你还有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元灵儿，这是你第一次做生意吧？别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我知道，”元灵儿勾唇说，“你很了解我么？我早就不是先前你所认识的那个元灵儿了。容墨，人是会变的，我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除非我乐意。”




　　“千金难买我乐意，你不懂吗？”元灵儿直起了身，她一双眸子盈盈地看着她，好似要望进他心底。




　　容墨猝不及防心神一震，他垂下眼帘，匆匆别开了视线：“……你乐意就行，我只不过是劝你。”




　　“谢谢你了，”元灵儿笑了笑，她不打算再与容墨说下去了，而是径自走到门边，把门拉了开来，“这次我是真要走了。”




　　容墨看着她，点了点头。




　　元灵儿倒是一点都不留恋，她走出王府大门，猜测宋池现在应该还没回客栈，就又折返到宋池的居所，抱着手臂在楼底下喊他。




　　宋池听到元灵儿的声音，愣了愣，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床边，探头往下看。




　　元灵儿与他招了招手，同时道：“下来干活了。”




　　宋池在窗边停留了一会儿，冷哼一声，只好出门。




　　元灵儿就在底下等着他，宋池的眼睛紧盯着元灵儿，似乎是在观察什么，其目光之灼热让元灵儿有些不自在，她皱了皱眉，慢下了脚步：“怎么了？”




　　宋池目光似笑非笑：“想不到你居然能完好无损地从王府里出来，我还以为你今日要折损在王府。”




　　元灵儿还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宋池看她一眼，同时加快了行走的速度，边走边道：“那时候容墨来找你时，那眼神看起来要把你抽皮扒骨似的，啧啧，”他回想起那时的事情，仍觉得有些后怕，“我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你能活着走出来，真是个奇迹。”




　　从前的元灵儿最是好男色，光是面首就不知道豢养了多少个，而容墨也是他们那群面首里最权高位重的一个，宋池性格虽乖张，却也不敢随意招惹他。




　　容墨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候甚少动怒，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出尘的和尚，一点儿喜怒哀乐都没有，活的没滋没味的，这还是宋池第一次在容墨脸上见到那种表情。




　　元灵儿像是有些反应过来了，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宋池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传闻都说你变了，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你是不是要把药全部给容墨？不然我真的想不出他能这么轻易放你走的理由。”




　　“你猜对了一半。”元灵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