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厉害，居然能够和王一烨这样相处。




　　装作若无其事地笑，就好像除了多了个李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突然发现眼角好像有鱼尾纹了，七年的奔波劳累她都忘了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到底是长什么样子了。




　　太久没有照镜子，今天端着镜子看才发现镜子里面的人憔悴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忍不住苦涩一笑，那银色镜子里面的瞳孔红灿灿一片，她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落泪了。




　　付茜瑶又开始做梦了，一个又一个，零零碎碎的，不尽清晰。




　　中间似乎还梦到李浩问她当年问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让他当了六年没有父亲的孩子。




　　她想解释，张着嘴，却发现自己什么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像有人敲了敲门，又好像听到李浩在喊她，可是她太困了，呢呢喃喃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转过身便又睡了。




　　付茜瑶是被一阵阵的肚子痛弄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暗了，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穿了拖鞋就往厕所里面冲。




　　在客厅的李浩看到她的身影喊了一声：“妈妈！”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会，直接就关了门。




　　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脱了一层皮一样，李浩坐在餐桌上吃着自己下的面，看到她不禁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妈妈你怎么了？”




　　付茜瑶摇了摇头，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虚弱地笑了笑：“没什么，肚子有些痛。”




　　“妈妈要吃面吗？”




　　她摇了摇头，刚想说不用了，肚子又一阵猛烈的疼痛，蜷缩着肠子一样的疼痛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只能再一次往厕所跑。




　　再次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浑身乏力了，扶着墙，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面一样，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可是她生怕吓到李浩，只能咬了咬牙，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李浩这下已经不问她怎么样了，直接断了一杯温水给她：“妈妈，要不要上医院？”




　　她接过温水抿了一口，摇头到：“不用了，你帮我把抽屉里面的药拿过来。”




　　她的肠胃很不好，家里面经常放着肠胃药，这一次拉肚子拉得那么厉害，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急性肠胃炎犯了。




　　可是李浩明天还要上学，外面已经天黑了，她一个病号，带李浩出门显然是不好的，不带他出门她不安心，只能自己忍一忍了。




　　以前她也犯病过好几次，吃了药都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吃了药也压不住。




　　肚子一阵阵地抽搐感，她已经把胃里面的东西都清空了，一次又一次地上厕所，基本上都快要脱水了。




　　最后一次进厕所的时候她觉得头有些晕，没想到一出厕所门口，就双眼一黑，直接摔在地上了。




　　“妈妈！”




　　李浩的叫声随之而来，她的意识还在，可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视线模模糊糊的一团黑。




　　隐隐约约听到李浩似乎翻找什么东西，视线开始清晰开来的时候她看到李浩手上拿了手机。




　　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哑着声音问道：“阿浩，你打给谁？”




　　她整个人酸软无力，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李浩喊了一声爸爸，她大概猜到他打给谁了。




　　只是她不知道李浩怎么会记得王一烨的电话号码，她在手机里面没有备注。




　　肚子的疼痛停了一会儿，她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又开始疼起来了。




　　最后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蜷缩在沙发上，李浩在一旁看着他，眼睛都急红了。




　　她很想说不要怕，可是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李浩能不能听到。




　　王一烨来得很快，听到敲门声李浩箭一样冲过去开门了，看着门口里面高大的男人居然第一次哭了：“爸爸！”




　　王一烨微微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李浩，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抬腿向里面最进去，视线落在沙发上蜷缩着的付茜瑶，眼眸一敛：“怎么回事？”




　　付茜瑶抬头看着他，仰着惨白的脸对着他笑道：“大概是，肠胃病犯了。”




　　他脸色变了变，气息突然冷了下来，弯腰直接伸手将她抱进怀里面，低头看了一眼李浩：“阿浩跟上来，我们送你妈妈去医院。”




　　李浩虽然被吓红了眼睛，但是他也知道现在送付茜瑶去医院才是最重要的，抬手摸了摸眼睛，点头跟上。




　　付茜瑶低头看到李浩自己儿子几乎哭出来的眼睛，只觉得心口一抽抽地痛。李浩那么大了，懂事以来就没有哭过，第一次见他哭。




　　她知道自己是吓到李浩了，第一次见到从来都那么淡定的李浩哭了，虽然没有声音，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出眼眶，但是见着李浩红了眼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将自己的儿子吓成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王一烨到底开了多快的车速，在车上感觉很不好，一抽抽的疼，她连眼皮都掀不开来了。




　　她只能隐隐约约感觉是到了医院了，王一烨抱着她就进去喊医生了，这个时候医院里面还有不少的人。




　　她生怕李浩走丢了，连忙扯着王一烨的衣襟：“阿浩呢？”




　　诚招低头看了她一眼，才转头去看身后的李浩，“在身后。”




　　大概是猜到付茜瑶想什么，李浩连忙跑过去喊了一声：“妈妈，我在这！”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人很多，王一烨帮她挂了急诊，但是等了等了将近十分钟。




　　所有有过急性肠胃炎的人都知道，不要说十分钟，就算是十秒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疼得受不了，有些不管不顾地就捉着王一烨但是手臂，前几天修剪完的指甲最近刚刚冒了个头，隔着薄薄的衣服，直接就嵌到他的血肉里面去了。医生问的问题她基本上都能够背出来了，怀疑是阑尾炎，检查了之后确认是肠胃炎，但是还是希望她去照个片。




　　折腾了一会儿才渐渐消停下来，期间王一烨缴费的时候她又跑了两趟厕所，出来的时候李浩守在厕所门口，看着她扶着墙出来直接上前拉着她。




　　“妈妈。”




　　小小的手牵着她的手，付茜瑶真真是觉得就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去厕所的次数太多了，整个人都虚脱，扶着墙刚走到一半，王一烨就拿着药瓶过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只手扶过她，一只手将药给我李浩。




　　付茜瑶知道他要干什么，医院里面人来人往，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虽然整个人脚步虚浮，可是肚子的疼痛没有那么集聚，停一会儿痛一会儿，但是她还是可以忍受。




　　“我自己可以走——”




　　她话还没有说话，王一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将她抱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李浩：“阿浩，跟上来。”




　　一路上看的人不少，她最后都没敢看外面了，干脆头一埋，直接钻进他的怀里面了，眼不见为净。




　　扎屁股针的时候付茜瑶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王一烨和李浩站在一旁看着。最后扎完后，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了。




　　因为要打两大瓶的点滴，王一烨让家里面的司机接到他爷爷奶奶那里去了。




　　她和王一烨两个人干瞪着那两大瓶点滴，她什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打完一瓶点滴的时候，输液室里面的人已经很少了，她肚子早就清空了，饿得软绵绵地直接趴在那椅子上面。




　　王一烨坐在她身侧，闭着眼睛假寐，她打点滴的是左手，头不敢歪在那一边，生怕手动了会肿。




　　结果一下子没有注意，整个头直接掉到王一烨的肩膀上面去了。




　　付茜瑶心下一惊，抬头看着王一烨，只觉得心口跳得有些快。果不其然，王一烨的眼皮动了动，睁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看着她：“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编着谎：“有些困。”




　　他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将手上的药塞到她的手上：“先拿着，我出去一下。”




　　“你——”




　　她刚想问你去哪里，王一烨人已经站起来了，念及输液室里面还有其他人睡着了，她只好讲话吞回去。




　　她其实也没有撒谎，的确是又饿又困。




　　王一烨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睡着了，突然闻到粥的香味，眼睛顿时就睁开来了。




　　王一烨看了她一眼，有些嘲讽地看着她：“付茜瑶，你还小吗？阿浩饿了也会找吃的，你饿了连吃都不会找吗？”




　　她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的粥，他的话一半听了一半没听，只是讪讪地笑了笑：“我确实是有些困。”




　　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将手上的包装拆了开来。




　　付茜瑶伸手想要说自己来，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坐的又是椅子，连放粥的地方都没有。




　　最后只能怔怔地看着王一烨掀开盖子，一勺勺地送到她的唇边。“张嘴。”




　　他神色淡淡，比起她的不知所措，王一烨显得十分的从容不迫。




　　她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说王一烨这个时候提出要和她结婚，她会答应的。




　　不为什么，仅仅是为了她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喂吃的。




　　看着他微微蹙着没驱赶着粥的热气时，她觉得自己的心都是潮湿的。




　　王一烨成功了，给不了她爱情，就用这种糖衣炮弹的感动来将她攻陷。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只是每次想起那一天他问她生下李浩是为了什么时看着她的眼神时，她就觉得不应该那么犯贱地去妥协的。




　　她还希望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有那么一点点地自尊。




　　她当年已经犯贱地将自己的自尊在他的面前像那一天晚上一件件衣服脱下一样脱掉了，多年以后她以为自己最不在乎的东西成为了自己最在乎的。




　　那些年被她舍弃掉的自尊，她第一次想要捡起来，就在王一烨的面前，怎么扔掉的，就怎么捡起来。




　　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捡不起来，怎么都捡不起来了。




　　“我们结婚吧。”




　　她看着他，视线不偏不移，正好落到那深褐色的眼眸中。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也没有再闪烁。




　　就那样直直地看着。




　　王一烨抬手将最后一勺的粥喂到了她的嘴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将手上的包装扔进袋子里面，拎着起身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面去。




　　付茜瑶看着他的动作，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王一烨重新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眼角的余光扫到他黑色的衬衫衣角，才动了动眼眸，看着他，再一次开口强调到：“我们结婚吧。”




　　大概很多人对她都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遇上这样的冷情的男人早就该抽身而出了。七年前她已经错了一次了，可是七年后她还是这样不知悔改地再错一次。




　　她也知道自己犯贱，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她真的做不到将王一烨仅仅当成是李浩的父亲，她做不到。所有人都说，年少时的感情是最纯真，但是也最容易破碎的，会缅怀，但是不会固执。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不会缅怀，却会固执。




　　没有再遇到王一烨之前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死心了，忘了，甚至遇到了她也还能够认为这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萍水再见而已。




　　可是李浩的关系暴露在他的面前，她发现自己看着他，就好像被下了蛊一样，那么努力地让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只要对方的一点亲近或者靠近，都足够让她手足无措。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脆弱，就好像今天晚上的时候，晕倒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李浩哽咽的声音还在耳边，她才二十四岁，她还没有上过大学，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死掉。




　　七年的喜怒哀乐她都自己承受过来了，每一次胃痉挛她也还是能够笑着对着顾客，脸色白得好像墙纸一样她也还是能够对经理说没什么，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请假。




　　但是今天被王一烨从沙发上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么久以来强装着的强大，也只是想让李浩安心而已。




　　而她自己，从未安心过。




　　对未来的惶恐让她不知所措，王一烨的出现扰乱了她所有的步伐，那些被凌虐的回忆一刀刀地在梦中割着她的心口白天还要强迫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关上房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其实很委屈。




　　她不就是爱上了王一烨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偏偏她开始那些龌龊的想法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就像是个俯瞰一切的帝王一样，掀开她伤疤毫不留情。




　　受够了这种不平等的眼光，她开始反抗，强迫自己对自己狠心一点，再狠心一点。




　　可是再狠的心，也比不过他将她抱进怀里面的温度，她不顾一切，只是想要贪恋多一会儿。




　　“你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