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南裴的话太过讽刺，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招，这是贺知远的计划里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今天所见识到的南裴，和他所掌握的一切资料都不一样，和纪知归向他讲述的形象也无法重叠。




　　十几秒钟的空白后，贺知远迅速找回了自己的思维，他不卑不亢，对南裴近乎挑衅一样的话语仿若未闻，正色介绍自己道：“我姓贺，贺知远。我们之前见过，南先生。”




　　南裴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教养，他微微颔首，很明显对贺知远还有印象，回答他道：“我记得，前几天你跟着纪小姐一起来的。”




　　贺知远也点点头，南裴的修养格调注定了他是可以讲理的人，虽然梁秦这件事他确实有些私情，可贺知远觉得，最后也能以理服人地结束。




　　“我很欣赏南先生，不过我跟阿秦很多年的朋友了。人有亲疏，立场不同，还请见谅。”贺知远和南裴是受着差不多的教导长大的，他的话以一种自然而舒服的姿态出现，是南裴很容易接受的对话。




　　因此南裴也不想跟他纠结自己的情绪问题，点点头开门见山问道：“贺先生言重了，你来，是代表梁秦本人的意思吗？”




　　贺知远没有一刻犹豫，当即点头向他确认，诚恳地表示：“南先生的条件我都可以做主答应，只要南先生愿意结束这件事。”




　　“我正为此而来。”南裴比贺知远想象中更直接。




　　贺知远聚精会神地等着听他的条件，脑子里疯狂运转，只希望自己不负重望，能给梁秦争取到最好的条件，在商言商，他们本质都是个商人，自然要考虑性价比。




　　只是这一次，梁秦恐怕是要大出血了，看南裴跟甘歆的互动，这件事怎么都有那么点争风吃醋的意思，男人在这方面一旦闹起来，那是绝对不能善了的，贺知远在心里不禁为梁秦肉疼一番，也不知道这次万荣要损失多少利益了。




　　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尤其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产业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要人能全身而退，就是把身家都扔进去也是值得。




　　可南裴似乎对万荣这块大肥肉毫无兴趣，他脸上神色淡淡，并未与贺知远多加纠缠，而且转身又走回了甘歆身边。




　　甘歆已经不哭了，可眼角还是红着一片，见南裴过来，她抽了抽鼻子别开眼去，明显还在置气。




　　南裴却不怒也不恼，他替甘歆把碎发别到耳后去，以一种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对她说道：“这件事的结束权在你手里，小歆，你知道的对不对？”




　　甘歆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想说不知道，她转回头来愤愤地瞪一眼南裴，对他这样的话语很是不满。




　　这一眼，却让她看到了之前忽略了的东西，南裴的神色并不像一个常规意义上的胜利者，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似乎在心里经历了很艰难的斗争才终于做出这个决定。




　　甘歆心里气他，这时候却也有几分心疼，南裴向来疼她，从小就是，他对任何人都冷漠又疏离，偏偏对甘歆有着无尽的耐心，从寄住在外婆家的少年，到把握着整个南家的南总，南裴对她从未变过。




　　他说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甘歆小时候做过多少错事，他始终没说过她一句重话，跟甘乔吵架吵的不可开交被舅舅训斥，南裴明知这是他不方便管的家事，却还是执意过来把她带走。




　　南裴宠着她，甘歆从来都是要什么南裴就会给她什么，而他自己的情绪却始终不被考虑，刚跟梁秦在一起时，甘歆隐隐意识到南裴其实是有些不悦的，可是她说喜欢，南裴就举双手支持，从来都没干涉过她。




　　如今做出这样的决定，南裴心里也未必好受，甘歆心里就没那么怨他了，只是比之刚才更加压抑。




　　她抽了抽鼻子，不再别过脸去跟他置气，慢声慢调地问他：“我要做什么？”




　　南裴因为她的表现明显心情大好，他看着甘歆，眼神柔和仿佛有光芒流过，柔声说道：“小歆，你在策划方面真的有天赋，就这么打住太可惜了。”




　　“没有苏城，你还有别的选择，别浪费你的天赋。”南裴的手指在甘歆手腕上敲了敲，甘歆于是便知道他真正要说的话还没开口。




　　“南裴，我想听直接的话。”甘歆开口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软糯地像个小女孩，南裴不禁温和地笑了笑。




　　然后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南城有外派的学习机会，你去吧。”




　　甘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重在外派上，这个认知让她不禁陷入了沉默。




　　“那边的环境很好，你也可以直接工作，我当然会给你最好的薪酬待遇，”南裴不知是想说服她，还是只是单纯地为她描述，说到这里还开玩笑地笑了下。




　　他收了笑意，又重新恢复一脸正色，目光凿凿地直视着甘歆的眼睛，似蛊惑又似许诺：“我会抽空去看你，你无聊了也可以随时告诉我，逢年过节我会去陪你……”




　　“我会离开这里。”甘歆打断他的话，南裴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欣喜的意思，让甘歆不忍再看下去，她深知自己再开口，这眼神必然充斥无尽哀恸。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伪装好自己又一字一句打破南裴刚刚才感受到的美好期望：“但不是因为南城外派。”




　　“南裴，我不会加入南城的。”




　　南裴的手从甘歆手腕上落下去，落在她腿上才停住，甘歆的拒绝显然很让他失望，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什么天赋都不重要，我并不喜欢这件事，我已经在它身上花了太多时间，接下来的生活我想去找找自己喜欢的事情。”甘歆不忍去想南裴的心情，却还是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睁开眼，笑盈盈地看着南裴说道：“我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去过我喜欢的生活，祝福我吧，南裴！”




　　南裴看着她的样子，神色逐渐变得没那么难看，许久之后，在甘歆都要觉得自己笑容僵掉以前，南裴终于也笑了一下，他点点头柔声应道：“好。”




　　就像他从前每一次答应她的其他要求一样，坦诚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