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监测仪的声音不停地响着，穿着白衣的医务人员涌进房里来，专业而紧张地进行着抢救，而床上的人眼睛禁闭，鼻子上扣着呼吸面罩，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兵荒马乱里。




　　也不会知道，在一墙之隔的外面，有多少人在为他提着一颗心。




　　甘歆站在监护室的玻璃外面，把房间里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博辉脸色灰败地被抢救，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难过吗？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可确实是有一点的，这个人再怎么样也是她的生身父亲，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没有给她足够的爱，也没有给她足够的呵护，可他也供养了她十几年，供着她十几年的吃穿，供着她读书进修，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他其实也算做到了。




　　可她也隐隐有些罪恶的快意，这个人，这个从前永远对她冷漠忽视甚至可以说是看不上的男人，顺风顺水过了半辈子，她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的人，此刻终于不再被命运眷顾，他躺在这里就像是从前那些事情姗姗来迟的报应。




　　或许比起妈妈风华正茂时就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看着自己垂垂老去，最后连自己的身体也失去控制，甚至根本无法和这个世界继续互动交流，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自私的人而言，才是更大的惩罚吧。




　　“小歆，休息一会吧，”南裴走过来站到她身边，递给甘歆一杯温水，温声说道：“坐了三个小时的航班，一下飞机就跑到医院来，这都站了一个小时了，坐下休息会吧。”




　　“嗯。”甘歆应了一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却还是不听话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南裴转过身去看了一眼监护室里的情况，立马就明白了，之前苏博辉只是在沉睡甘歆都一直盯着，现在里面的人正在抢救，她自然更不可能坐下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和甘歆一起沉默着看着监护室的情况。




　　苏博辉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甘歆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隐隐的发抖，用力地抓着杯子，指尖都用力到发白，她低下头去深呼吸几口，后知后觉地才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竟然手抖地差点握不住杯子。




　　原来她这样害怕吗？她竟然是这样地害怕那个男人就这样死去吗？甘歆盯着地砖，一时间心里复杂。




　　医生脚步疲惫地走出来，他摘下口罩环顾一圈，冲着甘歆问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甘歆被问的一愣，她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不自觉地看向身边唯一的熟人南裴，又赶紧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是。”




　　“那好，病人有一些新的情况，我们需要跟家属重新交代一下，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吧。”医生似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这种家属奇怪的反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继续说道。




　　甘歆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医生身后打算去办公室，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了路，一直没好反复受伤的伤口，加上长时间的奔波劳累，还有刚才的极度紧张，让她此刻失去了控制自己双腿的能力，艰难地强迫自己迈腿，却只换来一个趔趄，差点又一次摔倒在地上。




　　南裴手疾眼快地接住甘歆，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一次不再允许她任性下去，他以不允许被拒绝的语气又一次开口：“你需要休息，现在就回去休息，我会让人去听医生要说什么的。”




　　“听话，小歆。”南裴把人一把打横抱起，也不管怀里人到底怎么想，迈着长腿就往外走去，身后助理懂事地跟上医生进了办公室。




　　被南裴强逼着睡了一觉后，甘歆才被允许自由活动，不过甘歆能做什么呢，还是又回到了苏博辉的监护室以外，好在医院离的也不远，南裴有南家的事情要忙，临走前再三叮嘱甘歆不许一直站在这里，甘歆嘴上答应地好好的，可一晃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又站了一个小时了。




　　她看看一旁不苟言笑被留下陪她的成助理，心虚地赶紧跑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还不忘示好地笑笑邀请对方一起坐，生怕他给南裴打小报告。




　　“小……小歆？”迟疑的声音传过来，声音的主人似乎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甘歆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形容枯槁头发散乱，她身上的衣服褶皱地厉害，看起来廉价又难看，简直让人不敢认。




　　“兰姨。”甘歆站起身来，轻声叫了一声，当初离开苏家时陈兰确实做了一些让她作呕的行为，可从前那么多年她的关心照顾也是真的，即使对着陌生人甘歆也能够和善，对这个曾经给过她许多温情的人自然也冷落不起来。




　　陈兰大步跑过来，她把甘歆一把抱住，就像这世上每一个久别重逢的母亲一样，紧紧抱着她哭着说：“真的是你，小歆，你可算回来了，我这日子终于是有点盼头了……”




　　甘歆僵硬着被她抱着，耳边是她的嚎啕大哭，许久以后她终于缓慢地伸出手，在陈兰背上拍了拍，这么久以来的隔阂与伤害，终于在这里有了可以被原谅的可能。




　　过了很久，陈兰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下来，她坐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眼圈发红地看着玻璃后的苏博辉，眼神里的疲惫和无望让人不忍再看。




　　甘歆别开眼睛，她不知道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从前温婉端庄的贵妇人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把一个好好的人摧残成这幅样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与希望，死气沉沉地像一个老人，可明明她才五十岁。




　　甘歆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她低下头去，用力地深呼吸，强迫自己把这种情绪压下去，心里却不禁想到，医院真是个讨人厌的地方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