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呢?”许久之后，何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医院走廊上低声响起，嗓音里的颤抖他根本没有意识到。




　　“不知道。”这次开口的是骆方，他半蹲在何岑腿边，把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何岑伤口上，头都不抬地快速说道。




　　徐萧走过来拍拍骆方的肩膀把他拉开，示意身后赶过来的护士帮何岑的伤口消毒上药，护士把骆方缠的乱七八糟又严严实实的纱布剪开，拿起酒精棉熟练地给伤口消毒。




　　酒精直接按在伤口翻出来的血肉上，带来钻心的疼痛，何岑闭上眼试图抵抗这种痛苦，皱着眉继续说道：“是南裴?”




　　“嗯……”骆方低低地应了一声，语气里有着难以掩盖的低落和难平。




　　“我们只能查到她离开了A市，但具体去了哪里，有南裴的手笔在，查到了也是假消息。”徐萧不知道从哪里翻出几张报告，“唰唰”的翻页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明显。




　　“南裴呢?南裴的行踪查过了吗?”何岑睁眼结果那几张报告略微翻看了一下，甘歆长这么大都没出过省，以南裴那个把她如珠如宝护着的劲，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呢，一定会像个老爸子一样跟前跟后的。




　　“没想到这个，我这就让人去查。”徐萧恍然大悟，一把拎起自己的外套就大步往外走去，走到走廊的拐角处，徐萧站定回头看了一眼监护室门前。




　　这一眼，却让他不由得酸了眼眶。




　　骆方靠在墙壁上，侧着脸盯着监护室里，青年阔朗的脸上不见平日里的阳光，只有无尽的焦灼不安，那双平时熠熠有神的眼睛眼下可以看见清晰的黑眼圈，那可是他们之中永远热血永远纯真永远少年感的人啊，而他对面，风尘仆仆的何岑头发微乱，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抑或只是单纯的放空，那张从来冷静无波的 脸上有着不明显的迷惘，那可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直被他们戏称“军师”的何岑啊。




　　徐萧透过玻璃远远望进监护室，那里躺着的是他唯一的老板，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们四个相识多年，在知道梁秦万荣太子爷前，他们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在梁秦把自己的身份摊牌后，他们又同时接受了梁秦的邀约，一起入职了万荣，他们是上下级更是朋友。




　　当时少年意气游，杏花沽酒时他们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这样，强大的人躺在病床上生命堪忧，天真的人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理智的人也开始手脚大乱……徐萧不忍心再想下去，他回过头大步走远，摸出手机调动人手去查南裴的行踪。




　　后来的事情，对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段不想再想起的记忆了，可偏偏 他们谁也没有办法让它淡去几分。




　　凌晨的时候，徐萧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他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骆方就赶紧站起来迎上去，可徐萧的消息却让他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南裴在L市，和南城的合作商在一起。”徐萧踌躇着，“但还是没有甘歆的消息。”




　　“什么？！”一直坐在一边处理公事的何岑最难接受这个结果，他“啪”地合上笔记本，脸上的表情有种即将崩裂的不稳重，连声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这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即使他们是这世界上那少数的精英，即使他们属于世界金字塔的最上层，即使他们享受着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资源，可他们也只是人类而已，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人类，在命运轮盘的运转下根本不值一提。




　　何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次的事情真的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事实，而这期间，唯一发生的事情是梁秦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除此之外，一切都如常进行。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管是公司董事和员工，还是竞争对手和合作伙伴，全都和平常一样，甚至媒体报纸也都没有报道，如果不是他们天天守在梁秦的病窗前，他们也会以为这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




　　直到有一天，梁秦醒了。




　　“何岑？”梁秦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嗯？嗯。”何岑这才回神，他垂下眼赶紧掩盖自己刚才的失神，生怕梁秦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幸好他从来都不是个话多藏不住事的人，不然要是走神的时候念叨出两句来那就不好了。




　　“骆方是个直线条，你不跟他直说他永远理解不了你在想什么，”何岑第一次如此庆幸梁秦会把他的情绪和骆方挂钩。




　　“嗯嗯，”何岑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只是敷衍地太厉害，大老板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仿佛看着自家不开窍的叛逆期孩子。




　　“对了，我最近打算回趟A市。”梁秦淡淡开口，却发现屏幕前的何岑反应似乎有些大。




　　何岑随手拿了张纸巾擦去自己手抖撒出来的咖啡，心虚地问道：“怎么突然要回来了？”




　　明明之前说了无数遍请您回来主持公司，你老人家就是不听，打着调养身体的名头天南海北地四处溜达，偏偏现在甘歆回来了你也打算回来了，你们俩是一堆磁铁自带吸引吗，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A市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回头再遇到可怎么办啊！要是知道骆方还和她签了长约，大老板会不会旧情难忘宰了这只自作主张的小狗？




　　何岑想到这里，忽然一个冷战，他决定努力说服一下大老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大好世界万千，您可以好好游览一番，A市这种小地方我们替您守着就好。




　　这话怎么听怎么谄媚，活像一个想架空主公独揽朝政的奸臣，不过主公大人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微微一笑表示：“公司当然要交给你们操心，不过A市我也是一定要回的。”




　　何岑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家小狗的头颅已经岌岌可危，啊，不，如果梁秦和甘歆再次相遇在同样的地方，或许当天赴宴的大家都会被无辜波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