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店。”梁秦沉默了片刻，然后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谎言说出口，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梁秦第一次对这句话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你就让我去住小酒店？！”云深更加震惊。




　　梁秦不打算再和他多说，直接上手把人赶出了房间，然后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梁秦你这个……”云深在门外叫叫嚷嚷，手上敲的门震天响。




　　梁秦却全然不在意，他躺在床上，枕着柔软的枕头，从床头柜里拿出胡萝卜造型的小盒子，一下一下地摩挲起来，心里却发散着思维。




　　盒子里装着的，是他的药，而且不是什么好药。




　　开药的小医生一点不客气地跟他挑明：“这种药副作用很大，对人体的伤害也大，而且还很容易产生成瘾性，你要学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到不能忍受的时候尽量少吃。”




　　话是这么说，小医生手上却开了好几盒，而且在梁秦每隔一段时间去报到时，医生也都会干脆利落地开给他。




　　徐萧因为他昏迷时闹的那一场，对整个医院都很有意见，跟着梁秦去拿了几次药后，对小医生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的反差有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这药既然这么不好，你还开的这么勤快，你是想让人吃出点事来吗？其实你是想毒害我们老大吧？”徐萧斜着眼挑衅又怀疑地看着小医生。




　　小医生的脾气一如既往地强硬，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抬，手里本来要递过来的处方“啪”地拍在桌子上，仿佛根本没看到徐萧一样，转头对梁秦说：“我可以不开，你试试能不能受得了？如果可以忍受的话，就不开了。”




　　梁秦微微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一手把要冲上去的徐萧摁回椅子上，一手摆了摆低声道：“不用试了，开吧。”




　　“这种药吃多了不好，你还这么年轻……”小医生对于自己的病人还是非常用心的，尤其是温和听话有礼貌的病人，尤其是在无理取闹的亲属对比下。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年纪比他们还小几岁，可职业习惯使然，说出口的话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徐萧不禁在一边嗤笑了一声，换来小医生一个不明显的白眼。




　　梁秦伸出手去在徐萧肩上拍了拍，后者会意地起身，从小医生手里扯过处方，晃晃荡荡出门去取药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梁秦和小医生两个人。




　　“都已经到了要用这种药的地步了，还有必要考虑影响吗？”梁秦慢慢地站起身来，礼貌地跟小医生点点头以作告别，一面往门口走去，一面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饮鸩止渴。”小医生在背后只评价了四个字。




　　诚然，饮鸩止渴，对他而言正是如此。




　　甘歆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他靠着这点缓解那刺骨的疼痛，麻痹一样让自己可以稍微舒缓地度过片刻，可这种碰触只会带来越来越深刻的侵入，进入他的血脉刻入他的灵魂，紧紧纠葛着难以逃脱。




　　“诶，那不是还有间卧室么？你把钥匙给我，我住那间行吧。”门外的云深发现了新的事情，隔着门冲他喊道。




　　“我没有。”梁秦头都不抬回他。




　　这句不是假话，他是真的没有。




　　当然，就算有，也不会给云深。




　　那间卧室其实才应该是这间房子的主卧，是甘歆住在这里时住的地方，后来她离开时，把房子租了出去，合同里却明明白白写的清楚，那间房间不允许进入，房门也被她上了锁。




　　梁秦想，那间卧室里应该都是甘歆的东西，她走的时候估计什么都没带走，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那间屋子里，和那些过去一起封锁在那里，不为人知不见天日。




　　梁秦当初决定从贺知远手里租下这间公寓时，只是出于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他怎么能接受有另外的人住进甘歆的家里，在她生活过得地方生活，在她的房子里肆意横行。




　　即使对方可能都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梁秦也不能接受，于是他自己成为了思齐公寓C5-601室的新住客，霸道而专制地试图在这间屋子里留住那个人的气息。




　　这也是他今天不想带云深回来的原因，他可笑的悲哀的试图让这里尽量保持着甘歆存在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甘歆的气息真的一直都存在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这里有过太多美好的同居回忆，又或许只是他精神出了问题，总之当梁秦在医院住了几个月终于出院后，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这里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在各个地方看到甘歆的身影。




　　欣喜地向人影靠过去，下一瞬间那里却空无一人，梁秦恍然地抬起眼，又在另一个角落看到，再一次靠近，再一次发现是幻觉……




　　这样反反复复的幻觉差点逼疯梁秦，他躺在地板上，只觉得自己已经根本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甘歆在这里或是不在这里，梁秦已经无法分辨了。




　　如果这是折磨，那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的样子还一直出现，让我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比起失去你，我宁愿沉浸在这场美梦里，和你誓死不离。




　　梁秦喘着粗气在心里放纵地想着，在医院里让他坚持下来的意志力和求生欲忽然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直到电话响了十几遍，梁秦盯着阳台上正撑着下巴望天的“甘歆”，晃悠悠地按下了接听键。




　　“别吵我。”梁秦只想说这句话。




　　可他还没开口，已经失去了开口的资格。




　　电话那头，是梁点点小朋友的声音，他一如既往用童稚的声音说着少年老成的语气，像一个竭力表演成熟的小演员。




　　但这次他的戏没能坚持下去。




　　“Daddy，你是不是不回来了？”梁点点小朋友很努力地让自己尽量用淡淡的语气问出来，不想让对方觉得有负累，可他毕竟年幼，也是真的害怕，稚嫩的声音明显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