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徽回到客栈时已是黄昏，秋风萧瑟，在落日余晖下缓缓走来。




　　哪怕是平时最喜欢斗嘴的杨煦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乖乖站在一旁。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就收拾好行囊，乘坐马车离开淄青县，向稷下学宫出发。




　　淄青县一处酒楼上，青州将军柳凤期和小阎罗项笠站在窗边，望向三架远去的马车。




　　“将军，既然看不顺眼，何不出手？”项笠小声询问道。




　　负手而立的柳凤期反问道：“你有把握打得过秦王？”




　　项笠摇摇头，“恐怕十个，百个我，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柳凤期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本将从来不干，与其碰一鼻子灰，不如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项笠点点头，不再言语。




　　......



　　三架马车离开淄青镇，一路往齐州而去，没有遇上什么灾祸，走得很是顺畅，仅仅半旬就来到了临淄城。




　　到了临淄城，就连周遭环境也变得大不一样，哪怕市井百姓，都透着股文人气。




　　担当马车的赵显徽想起当初邢玄邃说的一句话。




　　“对读书人来说，能让百姓人人读书，人人有书香气，书本典籍能晒太阳，就是好世道。”




　　一向冷若冰霜的邢玄邃说这话时，满脸憧憬，让赵显徽记忆深刻。




　　毫无疑问，临淄城的现状，就是邢玄邃想要看到的世道，只可惜那个男人将一生奉献给了秦王府，永远也没法亲眼看到。




　　马车入城后不久，就遇上一位老人拦路。




　　那位老者身材矮小，衣着朴素，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籍，已经翻至末尾。老人淡笑着望向马车上的赵显徽，好像等待已久。




　　后车的广槐走来，看到是位老人，不敢随意呵斥，便望向赵显徽。




　　赵显徽摆摆手，示意广槐退回后车去，他则跳下马车，亲自走到老人面前，拱手行礼道：“见过夫子。”




　　哪怕明知眼前之人是秦王，老人依旧坦然受此一拜。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老人笑着，一边呢喃，一边转身前行。




　　赵显徽跟在老人身后，像是一位学子跟随着先生。对于儒圣齐长春，赵显徽打从心底佩服，所以对于这位齐长春的授业恩师，愿意自降身份。这位老人，正是稷下学宫两大祭酒之一的程阳程老夫子。




　　后车的三个小读书种子纷纷探出头来，想要看看之前挡路的老人是何方神圣。




　　在程老夫子的带路下，一行人很快来到稷下学宫。




　　学宫依降水而建，可观黄河之景，学宫内亦有绿水大湖，莲花荷塘。如今莲花落尽，只有一个个莲蓬在风中微微摇曳，却无人摘取。荷塘中心建有一座高楼，可见瓜果蔬菜和家畜，楼旁还系有小舟。不曾想还有人在此居住。




　　经过荷塘的时候，杨煦看着满塘硕大莲蓬，馋得直流口水。




　　程老夫子发现后，便摘下一捧莲蓬，一股脑给了孩子们，顺手还给了赵显徽一个。




　　赵显徽倒也不客气，道谢一声，接过莲蓬，却不急着剥莲子。他的视线望向塘中阁楼，就在之前程老夫子摘莲蓬时，阁楼内分明投来审视目光和淡淡杀意，只是发现摘莲蓬的人是程老夫子后，那道视线就收回了。




　　“这方荷塘是我三徒弟私人所有，外人若是摘取，少不了被一顿打，不过老夫可以随意摘取。”程老夫子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这一路，少不了遇见许多读书人，大多青衣儒衫，腰佩长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些人在见到老夫子后，皆拱手行礼，态度恭谦。




　　老夫子从不觉得不耐烦，一一点头致意。直到一条两旁栽种梧桐树的笔直大道，这才人迹稀少起来。




　　据说百年前大秦有位权势藩王，为了让女儿进入稷下学宫求学，出资建造了一湖一道，正是之前的辽阔荷塘与脚下这条被称作梧桐林的大道。




　　老夫子揉着脖子，笑道：“读书人尊师重道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叫人忧愁，这一路走来，可把老夫累坏了，所以老夫一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为此还被世人说成清静无为，性格孤僻。”




　　赵显徽点点头，深以为然。别说是再稷下学宫，就算是秦王府，因为婢女仆役们的行礼，赵显徽也要点头回应数千次，如若不然，他们便会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整日担惊受怕。




　　所以许多高门大户里的人，从不回应婢女仆役的行礼，反而能让人不担心，自己也不劳累。




　　跟着老夫子走过梧桐道，来到一处庭院。




　　此地人迹罕至，平时只有老夫子一人居住，偶尔老夫子的几个徒弟会来请教学问，其他普通学子是万万不敢靠近打扰的。




　　庭院不大，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住宿，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厨房。程老夫子平时不出门，就自己种些蔬菜，自己下厨，若是嘴馋了，就出门买些酒肉。




　　除此之外，庭院里唯一能入赵显徽法眼的，就是一方凉亭。




　　小湖之畔的凉亭里，放置着石桌石凳，常人看来没什么，赵显徽却能看到两个影子。




　　那是两位读书人，相对而坐，落子棋盘。




　　这局师徒弈棋，最终棋盘之上无落子之处。那位成就儒圣的男子，最终死于太安城门口。




　　望着残留气运，赵显徽心头微酸。




　　老夫子径直走入凉亭，一如当初下棋之时的坐姿，与残留气运重合。




　　赵显徽本想坐在另一石凳上，老夫子却指了指残留着齐长春气运的那张。




　　赵显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坐上，与齐长春的气运残留重合。他当初跨入龙阳境所欠缺的浩然气，也在这一刻得到补充。




　　看着这一幕，老夫子有些恍神。




　　“好，好啊~”老夫子突然泣不成声，转头对凉亭外的几个孩子说道：“孩子们，老夫是齐长春的师父，也就是你们的师祖，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宋守云，李竹箐和杨煦三人面面相觑后，连忙作揖行礼，“见过师祖爷爷。”




　　程老夫子抚着胡须，流着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