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已经是第三次在课堂上将李赣叫走了。

　　这堂课是梁教授的心理痕迹学，李赣依旧坐在教室角落的位置，讲台上一脸严肃的梁教授眼神里带着些许不悦。可李赣来不及考虑梁教授的感受，因为王允略带沉郁的目光让他心脏一阵紧缩。

　　走廊里，李赣小声问王允：“找我有事吗？”李赣的潜台词是“又出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来是想告诉你，吴离一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王允顿了一下，“他没有提出上诉，不出意外的话，周五凌晨就执行死刑。”说完，王允拉着李赣在隔壁的空教室坐了下来。

　　“挺好，还劳驾您专程跑一趟来告诉我。”李赣将书本放到桌上，没好气的说。

　　“呵呵，还在生我的气啊？”王允毫不在意，“我承认表扬信的事我做的有些不妥，不过局里不能给你奖励，让学校表扬表扬你也好。”

　　李赣的白眼一翻，想到吴离就要死了，周月不会再纠缠自己，又暗暗的松了口气。

　　“说正事吧，吴离被判处死刑同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我们已经调查过他无儿无女，名下只有一套房产。我们已经把这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发现，所以……。”

　　“所以想让我去看看？”李赣打断了王允的话。

　　王允笑笑，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来，有些尴尬的说：“对，就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刑警队搞痕迹鉴定的那小子请假回去结婚了……”

　　李赣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他庆幸的是王允没有完全放弃追捕吴离背后的那个女人，想笑的是自己一个大三的学生莫名被卷入这场凶杀案中，还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体育馆的高台上，那个女人“咯咯”的笑了两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低声说：“你完了！”

　　“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

　　“为什么是明天？”

　　“今天不行，法院那帮人还在评估房屋，一时半会完不了的。”

　　李赣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被王允按住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件大事！”王允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李赣，表情严肃了许多，“是吴离给你的。”

　　李赣正要伸手去接，一听是吴离给自己的，不由自主的缩了缩手，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信封是最为普通的黄色，没有收信人，甚至没有封口，握在手里轻飘飘的，显然信的内容不长。

　　“我没看的。”王允看信封没有封口，急忙为自己申辩，“他交到我手上，我就直接给你了，局长都不知道这事！”

　　李赣没有答话，也没有抬眼看王允，一味的盯着手里的信封。

　　吴离，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王允见李赣不说话，自顾自的点了一只烟掩饰自己的尴尬。

　　信的内容很短，“我知道你并不是市局心理犯罪科的人，所以关于那消失的十年，我可以告诉你。十年的时间里，我只是隐姓埋名，四处逃避，你不用妄想知道我在逃避什么，也不用去查我的案底，因为结果会是一片空白，希望我的死能平息一切。”

　　午夜的天台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有的只是一些微风和一个静默的少年。天台上晾着的衣服五颜六色，随着微风轻摆，静默的少年望着远方，耳边似乎能听到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那个人被押解下警车，独自一人走完人生的最后几步路。他的面前也许是一个土坑，也许是一堆砂砾，这都不重要。

　　他被人蒙着眼睛，呈跪伏状，脑后是三支56式半自动步枪，几名法警带着面具，手放在扳机上，等待着信号……

　　李赣左手拿着黄色的信封，右手拿着打火机将它点燃。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吴离可能有严重的精神障碍，或者是被人逼着做出杀人的举动来，可是这封信打破了李赣所有的幻想。

　　吴离的认知能力和行为能力并没有任何的偏差，他甚至能够看出李赣自以为完美的伪装——市局心理犯罪科的假身份。由此，精神障碍的分析瞬间崩塌，李赣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一个不是精神障碍的人被自己认定为精神障碍，并成功抓获。

　　运气的成分并没能让李赣释怀，他不懂，为什么一个没有精神障碍的人会去精神病院，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吴离那双焦虑和绝望的眼睛毫无生气可言，他像是一个迷宫里乱闯乱撞的怪物，即使撞的头破血流也不肯屈服，即使没有出路也不肯回头，即使有一线生机也不愿从迷宫里出来。

　　李赣看着地上一堆燃烧殆尽的纸灰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只是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而后扔到纸灰边上，纸灰被风吹起，旋转升空，消失在天台上。

　　凌晨六点，李赣被电话铃声吵醒，吴离于凌晨两点执行枪决，当场死亡。

　　吴离的房子位于C市老城区，房龄应该在二十年以上，没有物业，没有保安，甚至周围没有任何的绿化。

　　王允绕过小区里的一个枯树桩，将车停了下来，看着后视镜里的李赣，“到了。”

　　李赣一路上昏昏沉沉，勉强睁开眼睛，望望四周，心里暗骂王允这个变态六点就将自己吵醒，七点不到就拉着自己往这里赶，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吴离的房子位于三楼，短短的几十级台阶李赣足足走了五分钟，他观察着楼道上的各种涂鸦和裂缝，以及翘起的墙皮，吴离就是沿着这个楼道上上下下，朝九晚五，可某一天他却感觉自己精神状况不好，去了医院，在后来的某一天失去了自控……

　　“你快点，磨蹭什么呢？”王允催促道。

　　李赣没理会他，逐级而上，等到三楼的时候，王允已经抽完一根烟，正来回踩着烟头。

　　“进去吧。”李赣低声说。

　　狭窄的房子，昏暗的客厅。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臭味，满地凌乱的鞋子、烟头以及扭曲变形的啤酒瓶子。李赣将目光落到沙发上，那里铺着一张红色的毛毯，看上去还算整洁却与屋内的凌乱显得格格不入。

　　他走到沙发前，疑惑的盯着那张红毛毯，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拿起，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起初李赣认为这可能是吴离叫“特殊服务”时，小姐遗落下来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现在是八月，气温最高可达35℃，有谁会用毛毯？

　　将毛毯递给一边的王允，李赣注意到破旧的沙发角落里还躺着一个人偶。人偶的头和脑袋用较细的麻绳连接着，而麻绳的中间已经被割得只剩下最后一丝粘连着，它原本应该是没有衣服的，可现在它的上半身涂满了黑色的颜料，像极了一件黑色的西服，而下半身却赤裸着，只有一层明漆，与上半身显得格格不入。往下，脚跟的位置被火烧过，连同周围的明漆显得乌黑发亮。

　　“看什么呢？”王允放下手里的毛毯，“我感觉这毛毯可能是那个女人留下来的……”

　　王允看到人偶的一瞬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