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喉啭拟音

作者:茶弦 著 发布时间:2018-10-22 17:00:08 字数:10139
  

  屋内的咀嚼声越来越响,直叫人听得头皮发麻。莫说香瓜一个女孩子家,就连霸海双蛟的心里头都有些发怵。

  香瓜拉了拉冯慎衣角,瑟瑟道:“冯大哥……那妖怪在吃人呐……”

  冯慎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

  霸海双蛟道:“冯老弟,那你说屋里头的是什么?”

  “我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冯慎将衣襟往腰间一掖,从背后解下遏必隆刀。

  香瓜一把拖住,“冯大哥,你别去!”

  霸海双蛟也劝道:“是啊冯老弟,不可冒险!”

  “放心,我自有分寸!”冯慎说完,刀已出鞘。只见他闪身至院墙前,“唰唰”挥砍数下,几块墙砖便掉落下来。还没等墙砖坠地,冯慎脚尖连动,将砖块尽数踢向屋中。

  “砰砰”数声大响后,北屋的门窗便被砸得洞开,然而屋内却重归于沉寂,别说是妖物的身影,就连方才那噬骨之音都已消失不闻。

  越是如此,冯慎便越不敢放松警惕,他一面小心戒备,一面挺刀摸进了屋中。

  恐冯慎有什么闪失,香瓜早取了一大把暗器在手,见暂时没什么异样,便与霸海双蛟一起,也跟着前后脚的入屋。

  屋中箱柜凌乱、桌倒椅翻,仿佛被洗劫过一般。地面上狼藉不堪,俯卧着几具尸首。

  香瓜颤声道:“他们果然都死了……可那妖怪哪里去了?”

  霸海双蛟抬头看了看屋顶,“之前听那娘们儿喊过‘房梁’,该不是躲在上面吧?”

  “我已看过了,房梁上并无异常。”冯慎又道,“这屋中有些昏暗,劳两位大哥上个亮子吧,咱们也好瞧得真切。”

  “我身上带着火烛。”刘占海往怀中一掏,取了火石将蜡烛点亮。

  经烛光一照,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冯慎又打探了数眼,连道奇怪。

  香瓜道:“这些人全被妖怪害了,还能不奇怪吗?”

  冯慎摆手道:“我说的奇怪,并非指那些……”

  刘占海急道:“冯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怪从何来?”

  冯慎道:“其一,是这屋中蛛网遍布、摆设蒙尘,显然是久无人居,又怎会是群匪藏身的窝点?”

  “说的是!”刘占川追问道,“还有呢?”

  冯慎道:“方才咱们在外头听到,群匪在这屋内与什么东西开枪搏斗,可此处既无枪支弹壳,又无血迹印痕,这便是那第二怪了。”

  霸海双蛟恍然道:“对啊!真他奶奶的邪门了!”

  冯慎一指地上尸首,“还有就是,我曾依声而辨,推算出屋中起码有十几号人,然眼下却只有尸身五具,其他人又哪里去了?”

  香瓜心中一紧,“冯大哥……其他的是不是已被妖怪吞下肚了?”

  冯慎淡然一笑,“我说过,这世上并无妖怪。”

  刘占川道:“不管那么多了!先瞧瞧地上这些尸首里,有没有那贼小子的吧。”

  说着,刘占川便弯腰伸手,将附近的一具尸身翻过。谁料那尸身的头脸刚露出来,刘占川竟被骇得一蹦三尺高。

  刘占海赶忙扶住自家兄弟,“怎么了?”

  刘占川惊魂甫定,“大哥,你自己瞧吧!”

  霸海双蛟过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能将其吓了一跳的尸首,定然是不比寻常。冯慎与香瓜同样纳闷儿,便与刘占海一起,朝那尸身的头脸上打量。

  等看清了尸体面目,三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只见那尸首的整张脸都快烂没了,仅存的皮肉,也全干皱成了老橘皮,勉强还连接着一截枯草般的辫子。

  刘占海呆了半晌,又将边上另一具尸体踢翻过来。不曾想力气使得大了些,那尸身的头颅竟被踢断,“骨碌骨碌”地滚出好远。

  香瓜惊呼道:“啊,这个都成骷髅头了……”

  望着那骷髅头的两个黑眼窝,几人都有些不寒而栗。倒不是因这些尸首可怖狰狞,只是他们想不通,方才还在屋中高呼叫喝的群匪,如何会在眨眼的工夫变成了这副模样。

  刘占海道:“真他娘的邪门!瞧这样子,他们像是死了很久了啊!”

  刘占川道:“是怪,我明明见那贼小子跑进来了。奶奶的!之前跟咱们说话的那什么杜老大、小娘们儿……不会都是些鬼魂吧?”

  香瓜急道:“管他们是人是鬼啊,冯大哥,咱们快离开这里吧,俺害怕……”

  霸海双蛟也道:“没错,这破宅子是邪得很,咱们得赶紧走!”

  “不急,待我再查验一下其他的!”冯慎说完,以刀身翻挑所余尸骸。

  见这两具亦是陈尸,香瓜又连连催促:“冯大哥,你好了没有啊?”

  冯慎道:“墙角还剩一具,验完再说!”

  话音刚落,墙角竟陡然响起那野兽的低吼声。

  “妖怪又出现了!”

  香瓜和霸海双蛟齐齐打个激灵,不禁倒退了两步。

  冯慎一言不发,挥起遏必隆刀便寻声斫去。可未等寒锋砍到,墙角那具尸体竟跳将起来,向着门口疾疾冲去。

  见死尸居然活转,香瓜脑袋里“嗡”的一声,与霸海双蛟傻愣在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死尸就要夺门而逃,冯慎急忙回手一掷,遏必隆刀便直直地飞插在门框上。刀尖入木,锋刃冲里,若非那死尸遽然止步,早已被那锋利的宝刀切为两截。

  “那是个活人,莫让他跑了!”

  冯慎又大喝一声,霸海双蛟才回过神儿来,双双扑上去,将那人按倒在地。

  “贼小子,原来是你!”

  香瓜见果是那偷银两的汉子,气的踢了他一脚。“让你吓唬俺!你那些同伙呢?快说!”

  那汉子抬起头,阴恻恻地笑道:“怎么,你瞧不见吗?他们就在你旁边站着呢!”

  “啊?”香瓜打个哆嗦,“俺身边哪有人啊……”

  “别再装神弄鬼了!”冯慎冷哼一声,将遏必隆刀从门框上拔下。“你那些个所谓的‘同伙’,其实就在你的口中吧?”

  “口中?!”霸海双蛟大惊,“冯老弟,你是说方才吃人的妖怪……是这小子变的?!”

  冯慎苦笑道:“两位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据我推测,这屋中一无妖怪、二无群匪,之前咱们所听到的古怪动静,都是他用口技拟音,生生造出来的假象!”

  “嘿嘿。”那汉子道,“居然被你发觉了?罢了罢了,银子还你们就是,现在该放了我吧?”

  “还放了你?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刘占海抓着那汉子的胳膊一拧,“说!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贼小子先一五一十地讲明白了!”

  那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别拧别拧,我说就是了……”

  “算你识相!”刘占川喝道,“要敢有半句假话,老子卸了你这条膀子!快说!”

  那汉子点点头,道出始末。原来这汉子名叫乔五,非但是个神偷,并且极擅口技,男腔女调也好,鸟鸣兽语也罢,凡经他嗓子学出来的声音,无一不是惟妙惟肖。先前他被四人围堵,乱闯进了这所荒宅中,刚躲入正屋,便见地面上横着四具尸首。

  经那日俄一战,辽东不少村落几近空绝,许多无辜百姓枉死家中,尸首却无人收殓。那情形乔五见得惯了,故而也没大惊小怪。

  眼看着霸海双蛟就要破门而入,乔五赶紧使出拟音绝技,营造出人多势众的样子,想让冯慎等人知难而退。岂料“枪声”一响,冯慎等人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奈之下,乔五只好故弄玄虚,指望让那“食人妖兽”,吓得四人不敢闯门。

  “妖声”一出,香瓜与霸海双蛟果然信以为真,奈何冯慎不信神鬼,执意要探查究竟。情急中,乔五灵机一动,装成尸首躺在了地上,只可惜,最终还是被冯慎识破了。

  刘占川听完,有些将信将疑。“小子,刚才那些动静真是你一个人学的?你个大老爷们儿,如何能发出那女人的脆嗓音来?”

  “那有何难?”乔五说着,便尖声娇气地学起那“压寨夫人”的声音,“大当家的,快让弟兄们开枪打他们呀!”

  “嘿!”刘占川乐了,“绝了!真他奶奶的绝了!若没亲眼瞧着,谁敢信这番娇滴滴的话,是从这贼小子嘴里说出来的?”

  刘占海意犹未尽,“贼小子,你再学学那打枪!”

  “成!”乔五嘴唇疾翻,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

  “闭嘴!”香瓜突然拎起乔五,劈手就是一耳光。“再呜里哇啦的烦人,俺就把你那张破嘴给缝上!”

  不光是乔五,霸海双蛟也是一愣。“香瓜妹子,你怎么忽然间这么大的火气?”

  “还怪俺火气大?你俩可别忘了,他是个摸包的贼!”香瓜向乔五一伸手,“银子呢?还来!”

  乔五从怀中掏出所盗之物,双手奉还。“姑娘,我乔五有眼不识泰山,之前种种不是,还请你多多恕罪吧。”

  香瓜一把夺回银两,“哼,现在才知道害怕吗?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偷钱的时候你可不这样!”

  乔五叹道:“实不相瞒,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身无分文,已经饿了两天了……可我要去奉天城办一件大事,不能饿死在路上!”

  霸海双蛟道:“你既然要去奉天,怎么不提前备下点儿盘缠?”

  乔五道:“临行前,我是带足了盘缠的。可两天前,我在途中碰上了一伙闯关东的饥民,脑瓜子一热,便将银两与食物留给他们了。”

  香瓜啐道:“呸!你没去偷别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钱白白送人?”

  “就知道姑娘不会相信。”乔五苦笑一声,“我乔五打生下来,是没办过什么好事,把钱财送给饥民,也无非是‘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就想着积下份阴德,让神灵保佑我把那件大事办成了。”

  刘占海道:“你倒是能豁得出去,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吗?”

  “别提了。”乔五道,“当时之所以一点儿没留,是寻思着在路上总能再偷到点儿花费……可谁知道一路走来,皆是荒村废镇,连个人影都没碰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险来打你们的主意啊。”

  霸海双蛟道:“奶奶的,要真是这样,你这贼小子倒是情有可原……”

  香瓜嗔道:“他满嘴里跑舌头,谁知是不是又在骗人?”

  乔五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栽在你们的手里,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香瓜喝道:“大龙、二龙,你俩拗断他两根手指,叫他今后再也偷不成东西!”

  “什么?”霸海双蛟愣道,“要废他两根手指?”

  冯慎也皱起了眉头,“香瓜,对于这乔五,略施惩戒也就是了,你何苦要咄咄相逼?”

  香瓜眼圈蓦地红了,哽咽道:“冯大哥,难道你忘了吗?当年俺和爷爷去京城投奔石胜昆大哥,在半道上却被贼盗去了盘缠,若不是遇上了你,俺现在早就成阴间的鬼了!所以,俺这辈子最恨摸包贼!只要撞在俺手里,就绝不轻饶!”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乔五“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香瓜将脸别过一边,“真是个软骨头,别动不动就下跪讨饶,你以为这样,俺就会放过你吗?”

  乔五道:“按说做贼的落在别人手上,被打被杀,都是自己找的……可我乔五身负血海深仇,还得指着这双手去报。求姑娘暂且饶我这一回,等我报了大仇,再来找姑娘领罪。”

  霸海双蛟问道:“贼小子,你说的大事是报仇?”

  “没错!”乔五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打听好了,那仇家就躲在奉天城!要不能杀了他,我乔五誓不为人!姑娘、三位好汉,放了我吧!我要去报仇啊!”

  说着,乔五眼角含泪,以头杵地,前额撞在砖地发出“咚咚”大响,让人听着都疼。

  香瓜本就不是铁石心肠,见乔五额头上都磕出了血,不由得心软。她一跺脚,娇喝道:“够了!你起来吧!”

  乔五道:“姑娘的意思……是肯饶过我了吗?”

  “唉,俺真是没用。”香瓜轻叹一声,道,“将你这摸包贼放走,也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

  乔五举起一掌,正色道:“姑娘放心,我乔五对天发誓,若今后再去偷别人的东西,就让我乱刀分尸、不得好死!”

  香瓜哼道:“不用红口白牙的那劳什子毒誓,若起誓真有用,那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冤死的鬼了!趁俺还没改变主意,你快些滚吧!”

  “那好,姑娘、三位好汉,乔五这便告辞了!”乔五向四人抱拳后,转身欲走。

  香瓜又道:“等等!”

  乔五一怔,“怎么,姑娘这是要变卦吗?”

  香瓜没理他,从包袱取出些干粮,连同两锭银子一起抛了过去。“到奉天城还有老远一段路,你先拿着去使吧!”

  霸海双蛟笑道:“拿着吧!贼小子,真他奶奶的便宜你了!”

  乔五身子一颤,“几位的情义……”

  “谁跟你有情义?”香瓜斥道:“给你吃用,是怕你路上再去偷!滚吧,俺不想再看见你!”

  “大恩不言谢,告辞!”乔五抹了把脸,消失在暮色之中。

  乔五走后,香瓜仍是闷闷不乐,冯慎与霸海双蛟又劝了一阵,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而后,四人寻至偏房,收拾了处干净的地方过夜。各自安歇,一宿无话。

  待到天明,四人简单收拾一下,又踏上了行程。连过了几个镇甸,渐渐的有了些生气。见前面一个村子居户不少,霸海双蛟便想着去雇上辆大车,然而进村找了半天,竟没寻见一头大牲口。一问才知,原来是村里口粮不多,那些牲畜早已被杀来吃了。

  无奈之下,四人只得继续步行。接下来的日子里,无外乎打尖补给、晓行夜宿,好在越往西北,人烟便越发的稠密,四人安步当车,也不必去忙投急趁。

  又行数日,前方出现了一座历尽沧桑的古城。不消说,这是奉天城到了。

  城中车马辐辏,纵横四条井字长街,各抵八个城门。东城二门,名曰“内治”、“抚近”;西城二门,是为“外攘”、“怀远”;南城二门,唤作“天佑”、“德盛”;北城二门,则称“地载”、“福胜”。

  与沿途的凋敝景象不同,这奉天城内外,尽是异样的繁华。一入城中,放眼望去皆为各色店铺。然画栋阁楼间,杂混着不少商行、剧院、教堂、照相馆等洋式建筑,颇有些不伦不类。

  再穿过几条巷子,饭菜的香味伴着招徕声扑面而来。香瓜使劲地嗅了嗅,笑道:“真香呐,前面定是有好吃的!”

  果不其然。一转过巷口,便瞧见道路的两旁,设着数不清的饭铺食摊。鸡鸭鱼肉自是不必提,像什么老边饺子、海城馅儿饼、老满洲的血肠白肉,朝鲜族的打糕冷面,也都是应有尽有。

  闻着阵阵香气,霸海双蛟垂涎欲滴。“他奶奶的,这阵子光啃些肉干、馒头,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啦。走走走,先找家好馆子,去祭祭那五脏庙再说!”

  冯慎点点头,笑道:“就依二位大哥的。”

  四人沿街走了一气,寻了处门脸大的酒楼坐下。

  还没等跑堂的招呼,霸海双蛟早已拍着桌子大叫道:“好酒好肉赶紧上,要快!要快!”

  见他二人生得彪悍,跑堂的哪里敢怠慢?没出片晌,便整治出四盘八碗,连同两坛老酒端了上来。

  酒醇菜美,足让人食指大动。四人正吃喝着,对面酒楼上却突然叮咣五四地闹将起来。

  一听有动静,食客们“呼啦”全涌到门口朝对面观瞧。掌柜的见状,赶紧上前劝道:“老少爷们儿,咱这奉天城里鱼龙混杂,一天下来哪里不闹点儿事?有什么好瞧的呀?快各自回桌吃着喝着吧。”

  食客们哪里肯听?将那掌柜的赶到一边。“去去去,别耽误我们看热闹,又不会少了你的酒钱!”

  正推攘着,“啪啪”两声枪响,只听一声惨叫,从对面二楼的窗户里,滚下个汉子来。

  食客们全炸了锅。“妈呀!还打上枪了?像是当兵的干仗哪!”

  “别瞧啦!傻站在这里等着挨枪子吗?快跑哇……”

  也不知是谁带了头,食客们一眨眼跑了个干净。

  掌柜的哭丧着脸叫骂道:“一群王八犊子,倒是把账给结了啊……唉,今天的酒菜,算是都喂狗了!”

  “你他奶奶的说什么?!”刘占川正要发作,眼珠子却直直冲外。

  掌柜的急忙上来赔罪:“爷,我可不是在骂您……”

  “别挡着!”刘占川大手一拨,那掌柜的便滚到了一边。“你们快瞧瞧那汉子是谁?”

  冯慎等人望去,不禁也愣了。“是乔五?”

  乔五身旁,落着一把沾血的尖刀,只见他腿肚子冒血,显然是中枪了,又加上高处摔下,仰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紧接着,对面酒楼里涌出来十几个兵勇,将长枪短械指住了乔五。乔五挣扎了几下,还想去摸刀,却被兵勇一枪托砸在头上。

  正当这时,一个小个子捂着肩膀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妈了个巴子的!给我绑啦!”

  兵勇们齐应,当即抽了乔五腰带,将他捆了个结实。

  乔五拼命反抗着,“姓张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看把你能耐的!”那小个子冷哼一声,吩咐手下,“把刺客带走!”

  霸海双蛟互视一眼,向冯慎道:“冯老弟,咱们管是不管?”

  没等冯慎回话,那掌柜的便惊呼道:“啥玩意儿?你们跟那刺客认识?”

  掌柜的这一嗓子喊得太高,被外头听了个一清二楚。乔五扭头一瞧,眼神儿大亮,他见识过冯慎几人的身手,忙大叫道:“好汉救我!乔五大仇未报,死了心不甘哪!”

  “还有同伙?”那小个子怒道,“还杵着干啥?都给我围啦!”

  兵勇们得令,齐冲进店来。掌柜的和跑堂见势不好,早躲进了后厨,只剩下冯慎四人,还波澜不惊地坐在厅上。

  见冯慎尚在自斟自饮,一个兵勇骂道:“少搁这旮瘩整景儿!乖乖让我们绑了!”

  乔五哈哈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块货,也想抓住他们?”

  “埋汰谁呢?”那兵勇照乔五肚子打了一拳后,径直走到冯慎桌前一拍。“都他娘的聋了吗?没听见老子……”

  “奶奶的!”刘占川“噌”的站起身,揪着那兵勇的脑袋便按在了桌上。“爷爷还没动手,你们反倒先惹上门了!”

  “他娘的!”众兵勇全举起枪来,“要尝尝枪子的滋味吗?!”

  香瓜从桌上抓起一把筷子,手腕疾扬数下。“不怕炸膛的话,你们只管开枪就是!”

  “炸膛?”众兵勇赶紧掉转枪口。一看之下,皆脸色大变。原来每个人的枪管里,都牢牢地塞着根筷子。

  那小个子一指香瓜,“是那丫头搞的鬼!快把枪眼清理出来,拿下这伙贼人!”

  事到如今,就算冯慎不想插手也是不行了,他刚喊声“动手”,刘占川便举起所挟持的兵勇,狠狠向其他人砸去。

  那兵勇哇哇怪叫着,登时撞翻了几个。冯慎指疾如风,香瓜身轻似燕,众兵勇只觉眼前人影缭乱,便一个接一个地被击晕在地上。霸海双蛟也没闲着,齐齐抢出酒楼,将那小个子与乔五拎了回来。

  才一眨眼工夫,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手下便全被制伏,那小个子目瞪口呆,就如同是见了鬼一般。

  乔五乐道:“姓张的,老子说什么来着?还想抓他们?哈哈,门儿也没有啊!哎,姑娘、三位好汉,你们谁帮我把腰带解开吧?”

  “先绑着吧,俺还没找你算账呢!”香瓜白了他一眼,又指着那小个子道,“这就是你那仇家吗?”

  “是!”乔五二目似刀,恨不能在那小个子身上剜下块肉来。“几位快把我放了,让我来宰了他!这王八蛋现在是个大官,别把你们牵扯进来。”

  刘占海哼道:“眼下兵也打了,将也抓了,你他奶奶的又来放马后炮了?有能耐刚才别喊救命啊!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官又怎么了?嘿嘿,兄弟,死在咱哥俩手上的狗官还少吗?”

  “哈哈,大哥说的是!”刘占川盯着那小个子道,“老规矩,你小子先报报你是个什么鸟官吧!”

  刘占川虎背熊腰,足足比那小个子高了一个头去,没想到那小个子一点儿没怵,反仰起脸冷冷说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这奉天巡防营的前路统领——张作霖!”

  这张作霖其貌不扬,气度却是不凡。冯慎见他眉宇含煞,隐约有枭雄之相,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乔五骂道:“姓张的!都死到临头了,你他娘的还瞎神气什么?”

  张作霖没理会乔五,眼朝着冯慎等人扫了一圈。“看样子,这浑水几位是要蹚定了?”

  “你他奶奶的……”霸海双蛟正要发火,却被冯慎拦住。

  冯慎道:“你与乔五之间,虽属恩怨私仇。可天下之事,天下人管得,既然被我们遇上了,也不好袖手旁观。”

  霸海双蛟道:“冯老弟说的没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姓张的仗着有几条破枪,便想欺负人吗?”

  “老子欺负人?”张作霖一指肩膀上的伤口,“他乔五操着刀子来杀我,我不让兄弟们抓他,还要等着他再捅上一刀吗?几位都是是非分明的好汉,你们倒是说说,天底下有没有任打任杀不还手的道理?”

  乔五啐道:“姓张的,你怎么不说说老子为啥要取你的狗命?”

  张作霖哼道:“你不就想给杜立三报仇吗?杜立三是个胡匪,老子吃的是朝廷的皇粮,把他剿了也是天经地义!”

  乔五眼睛里快要眦出血来,“才披了几天官皮,你这王八犊子就忘起本来?!”

  “都别吵!”香瓜娇喝一声,“乔五,你先说是怎么回事!”

  “行!那我就让姑娘和三位好汉听听!”乔五又道,“姓张的,你原来是做什么的?你他娘的敢说出来吗?”

  “那有什么不敢?”张作霖笑道,“我老张出身于绿林响马,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胡子!”

  “你认了就好!”乔五转向冯慎等人道,“几位好汉,那天在荒宅中,我曾模仿过一个人说话,叫他大掌盘子……”

  刘占海道:“是那个杜老大?”

  “对!”乔五点了点头,“他叫杜立三,曾是雄霸那三界沟的大豪杰。我在他手下,坐着第五把交椅。”

  香瓜哼道:“第五把交椅?原来你不光会偷东西,还是个土匪小头目!”

  冯慎摆了摆手,“让他说下去吧。”

  乔五接着道:“两年前,因老母病重瘫痪,家中无人奉养。无奈之下,我只好拔了香头下山,回到庄河老家去照料。”

  刘占川点了点头,道:“看不出你这贼小子还挺孝顺。”

  乔五道:“要连自己的爹娘都不顾,那还算是个人吗?然正因如此,我才躲过了一劫。几个月前,瘫痪已久的老母病故,我匆匆料理了后事,便打算重回三界沟‘挂柱’。然我们绺子里有个规矩,拔过香的要想再回山寨入伙,得提前跟大掌盘子打声招呼。于是,我便写了封密信,托人带到奉天城的一家裁缝铺去……”

  香瓜奇道:“你送信不去三界沟,到裁缝铺做什么?”

  乔五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家裁缝铺的掌柜,是我们安插在奉天的眼线。又等了一阵子,那送信人却将密信原封不动地捎了回来。当时我感觉到不对劲儿,忙问起原因。那送信的说,那裁缝铺暗通三界沟的土匪,已被官军查封了,并且那土匪头子杜立三和手下一帮弟兄,也早让他姓张的尽数害死……你们说,我杜老大与那几百条弟兄的性命,该不该找这姓张的讨?!”

  张作霖道:“我既然从戎投军,就该保境安民,为地方百姓除去匪患,也是理所应当!”

  “呸!”乔五怒道,“姓张的,你他娘嘴上说的好听!你可别忘记了,杜老大曾是你结义的大哥!”

  霸海双蛟一怔,“怎么?他俩还拜过把子?奶奶的,你这姓张的不讲义气,真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乔五忿道:“他不要脸的地方多了!他姓张的若是真刀真枪地去火并,那倒也没什么。可他偏偏要使那下三滥的伎俩,打着招安的旗号,诓我们杜老大去新民府赴宴。因是结义兄弟,杜老大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他……唉,可怜我们杜老大刚到了宴席上,便被他暗派的杀手砍去了头颅!”

  “他奶奶的!”霸海双蛟义愤填膺,“姓张的,咱哥俩生平最恨那种背信弃义的鸟人!说吧,你想怎么死?”

  “妈了个巴子的!你们俩知道个屁!”张作霖把桌子一拍,喝道,“他杜立三不仁,就别怪我张作霖不义!受招安的胡子不少,为啥老子偏偏要杀他?还不是因为他吃里扒外,去勾结洋人?!”

  “放你娘的狗臭屁!”乔五火冒三丈,“整个东三省,谁不知我们杜老大的外号叫‘包打洋人’?”

  张作霖冷笑道:“他叫‘包打洋人’是不假,可惜他只打俄国佬!”

  乔五道:“那……那又怎么样?俄国佬不是洋人吗?”

  张作霖两眼一瞪,“杜立三专门跟俄国佬作对的原因,那些无知百姓是不知道,可你乔五,难道也不清楚吗?”

  乔五有些吞吐起来:“杜老大他……他……”

  霸海双蛟急道:“他什么?贼小子你怎么结巴了?”

  “他没脸讲,那我就替他说吧!”张作霖道,“杜立三打俄国人,其实是在给东洋鬼子卖命!日本人给他枪支、许他地盘,他便投靠小日本当汉奸!俄国人不是玩意儿,可那东洋人就是好东西了?当时老子劝过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妈了个巴子的!乔五你自己说,你们杜老大算不算勾结洋人?老子冤枉他了没?!”

  霸海双蛟齐向乔五问道:“这姓张的说的是真的?”

  乔五没作声,算是默认。

  霸海双蛟数落道:“你这贼小子还报个屁仇!与东洋人勾结的下贱胚子,咱哥俩撞见了也得宰了他!”

  张作霖向霸海双蛟一拱手,“还是这两位好汉识大体!行了,反正现在都讲清楚了,方才的事嘛,就当是场误会,我与几位算是不打不成交,只要把这乔五交在我手上,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冯慎道:“且不论孰是孰非,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虽然不才,却想给二位当个‘和事佬’!”

  张作霖看着冯慎,冷眼道:“怎么个‘和’法,不妨说来听听。”

  冯慎道:“依在下看来,乔五为旧主复仇,无非是出于义愤,没失那丈夫行径。所以请张统领高抬贵手,不要再去难为他;至于乔五嘛,则不得再向张统领行刺,你二人的宿仇旧恨,从此两清……”

  没等冯慎说完,乔五已高喊起来:“血仇不共戴天!但凡我乔五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取那姓张的狗命!”

  “几位听到了没?”张作霖道,“不是我老张不给你们面子,是他乔五逼我太甚!好!既然如此,那我老张也半步不让!哼哼,自古水火不相容、官匪不两立!今日就算你们说下大天来,这乔五我也是非带走不可!”

  霸海双蛟怒道:“姓张的,我冯老弟好言相劝,你当还真是跟你商量呢?再敢抖搂官威,咱哥俩送你去见阎王爷!”

  张作霖道:“当我老张是吓大的吗?反正马耳山那股绺子剿不了,我老张的脑袋也保不住了。早死晚死都一样,妈了个巴子的!有种你们就弄死我!”

  “那爷爷就成全你!”刘占川抡起拳头,狠狠砸向了张作霖。

  铁拳如钵,眼见便要砸中张作霖的太阳穴,冯慎手臂一挥,将刘占川的拳头生生带偏。

  这一拳虽然放空,可被拳风擦过,张作霖也觉腮帮子生疼。他心里清楚,自己方才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挨实了刘占川那一拳头,他现今必是脑瓜迸裂、扑地而亡。想到这里,张作霖不免有些后怕,只是强咬着牙,不使自己露怯。

  刘占川忿忿不平道:“冯老弟!你拦着我做什么?”

  “容小弟再问他几句。”冯慎转向张作霖道:“张统领,方才在下听你的话中,似乎有难言之隐。”

  张作霖叹了口气,道:“唉!岂止是难言之隐?于我老张,可谓是性命之忧啊!”

  冯慎又问道:“是与剿匪有关?张统领不妨详细说说。”

  “那好吧……这通苦水,跟谁也是诉。”张作霖点了点头,道,“在这奉天城八十里外,有个马耳山。山上有股绺子,挑头的叫什么石敢当。最近见他们闹得太猖狂,官军便去围剿了几回,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上头见状,便把我老张调了过来。也怪我目空一切,还没开打,便拍着胸脯保证说定要将土匪十日内肃清。唉……没曾想那石敢当好像懂些兵法,与他们一接仗,弟兄们便吃了大亏,扔下上百具尸首,狼狈逃回了奉天城。总督锡良大人得知这事,大为光火,把我叫去臭骂一通后,又下了最后通牒,说半个月后若还拿不下马耳山,就将我老张按军法处治。这不,今天我刚从总督府出来,寻思和手下喝个闷酒解解愁,就遇上他乔五过来行刺……妈了个巴子的!你们说,我他娘的怎么这么命苦啊?”

  “原来是这样。”冯慎稍加思索,又道,“对于那行军布阵之法,在下略知一二。如蒙不弃,或可助你在时限之内,剿灭那股土匪!”

  张作霖心中一动,大喜道:“少侠,你所言当真?”

  冯慎淡笑道:“千真万确!”

  香瓜道:“冯大哥,咱们凭什么要帮他?”

  霸海双蛟也道:“是啊冯老弟,犯不上为了一个狗官,就与那绿林结怨啊!”

  冯慎摆了摆手,“你们不必多言,我自有用意。”

  张作霖见状,赶紧道:“我明白了!说吧冯少侠,你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冯慎一指乔五,“待事成之后,还请张统领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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