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夜冤家

作者:涵昭 著 发布时间:2018-05-25 11:38:35 字数:6811
  夜空的星子,时隐时现地绽放着光辉,一跳一跃,和街中来来往往的人们一样,不愿它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象征了睡意,而错过山城喧闹的夜。

  关嘉衡扭动着身躯,在Pub的舞池中走了几个“太空步”,嘴里吹起口哨,和一群人流里流气地伸伸手指,微微晃动的指尖,似乎在不怀好意地向某人挑衅。或许是那些像彗星般到处飞掠的五色灯光模糊了视线,别人难以看清他脸上不屑的神情,然而他凝视着的,始终是同一个地方。

  “Kevin,你确定那个女孩中招了?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身边的同伴使劲推了他两下。

  “Oneminute,才一分钟都没到,急什么?我敢打包票,过不了三分钟,shewillnodoubtkill——必死无疑!”他没好气地朝对方狠狠瞪了一眼,

  事情真的会变成那样吗?嘴里如此说,他心里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他不得不相信,他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没把握。

  啊欠!鼻孔中突然打出一个大喷嚏,旁边的人条件反射似的闪开,他朝他们尴尬地笑着挥起右手,左手却情不自禁地摸上下巴。一定是酒吧里的冷气开得太强了,或者,他所在的那个位置,刚好对准空调的风口……

  正在纳闷之际,一个小小的、瘦瘦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到了他的身前,穿T恤的女孩回眸一笑,向上翘起的嘴角流露着洋洋得意。

  “关先生,刚才说要我陪你跳Popping的人是谁?怎么倒先喘起来了?”她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昂头仰望他的脸庞,两人面对面站着,像小树对着高山。

  关嘉衡的眼珠跟随着女孩的动作,起伏、摇晃、颤抖……音乐声戛然而止,他脑袋里轰隆一声,什么明星主持人无所不能,什么面子,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全都输掉了,还输得难看。

  触电般奇异的wave,她可以在男子舞蹈的刚劲中融合女子流火般的动感,机械的动作,偏偏能比旁人更加潇洒,干净利落。她一幕幕精彩的舞动,在他心头涌了又涌,那绝非凌乱部分的勉强拼凑,一切皆是自然,每个舞步,如履星空。

  这个扎马尾、穿白T恤、连说普通话都显得土里土气的小丫头,身体里是不是被复制了韩国Popping舞王南贤俊的基因?一个女孩子,能把Popping跳到这种程度,恐怕连上帝都要笑得跟花一样灿烂。

  “舞我陪你跳过了,该谈正经事了吧?”女孩飞快地跑到咖啡座前,将一份文件硬塞到他手里。

  关嘉衡探过头,朝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女孩好像并没有发觉。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男人拖着左手,从吧台后面直绕进楼梯间,上了二楼。

  红色的灯光,黑木地板,天花板、床头、茶几、所有的装潢全是黑红两色的调子……关嘉衡悄悄注意着女孩的表情,这个不跳Popping就完全没有吸引力的女孩,他就不信来这一手,会对付不了她。眯起的眼角,暗暗流露出诡异的余光,他觉得自己前卫帅气的装扮和这种充满情趣的房间相互映衬,简直就是绝配。

  “你先等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再出来。”

  当他穿着件真空睡衣走出来的一瞬间,女孩的双唇不自觉地抖动。透过白色的外衣,她完全可以看到他身体的曲线,窗外透进的星光,将他高宽的胸廓和结实的腹部,以一道自然的轨迹按黄金比例划出清晰的明暗分割线。

  “关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谈合作?”女孩揉揉眼睛,似乎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她是否也被这男人突然间吸住了魂魄。

  “Miss许,谈合作而已,用不着紧张,‘关先生’三个字叫起来多别扭,还是叫我Kevin吧。要不我给你出个谜题,你来猜猜,舒缓舒缓气氛好了。”关嘉衡边说边向女孩靠过来。

  “我,我得走了……”女孩惊慌失措地想要走到桌子那边去拿文件,没想到一把被关嘉衡拦住,他的呼吸变得比她更加急促。

  “不要走!过完今晚,明天我就能跟你一起去见你的老板Mr.Weber谈……”

  “嘭!”关嘉衡还没说完话,忽然发出“呀”地一声哀嚎,脑里顿时天旋地转,是红还是黑,仅仅在一秒钟之内,睁眼再看房间里的一切,全成了五彩斑斓。

  好痛,左脸和眼睛都火辣辣地痛……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脸上滑落,是眼泪,刚才那意料之外的一拳头,竟然打得他堂堂男子汉掉了眼泪!

  “许——诺!”

  他歇斯底里地呼喊着那女孩的名字,女孩瘦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又一次输给了她,不,也许这就是狗仔队和那些讨厌他的人所希望的,搞不好之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被拍进了那些家伙的相机。

  “Kevin,不是吧?你的脸……”

  关嘉衡为了逃避闪光灯戴上了墨镜,他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女孩的面容和声音。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8月19日,上午9:00,Fushion传媒集团中国总公司的二十四层大楼,正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

  首席编导办公室门前,许诺充满期待地等候舒天娜的来临。

  舒天娜的办公室永远干净整洁,阳光洒落的地方,无论是哪里,几乎都能反射出雪亮的光芒。每次走进这里,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名牌制作人总是会习惯性地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大茉莉花清新剂,来来去去喷上好几遍。

  “Elaine,有Tinna的八卦,千万别忘了告诉我们,你爆料一次,我们请你吃一顿,中餐西餐随你挑。”

  从首席编导办公室到楼下的百人办公厅,她总能碰到一两个随身带着DV的同事,每天不厌其烦地对她说相同的话。早在她来公司的第一天,就听女摄影师珊迪说过,这家公司里有个“爆料族”,好像成天吃饱了没事做,他们以打听高层的隐私作为精神食粮,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诸如:TinnaShu,女,四十岁,青年离婚,独自打拼,性格——千年老妖型,专长——虐待员工,备注——急需相关人员为其物色中年成功男士一名,入住内心空荡的房子……

  俗话说,有人抓一把盐不算是偷,偏有人吃一粒盐就是犯罪。舒天娜那种特殊专长,从来没发挥在“爆料族”身上,倒霉的人,自然成了天天必须和她打交道的小助理。有一次,同事问许诺:“明明知道自己的直接上司是个母老虎,怎么还经常和她唱反调?这是新近员工该做的吗?”

  她只是冲着对方做鬼脸,“没办法,谁叫俺们天生一张**的大蒜脸皮,剥了一层又一层?”

  一听到许诺那带着山城土味、平翘舌音的普通话,大伙儿每次都要笑个人仰马翻。私下里,同事们都七嘴八舌挖苦她的英文,戏谑地称作“诺式英语”,甚至慨叹:“真不知道她那破水平,是怎么从名牌大学拿到毕业证的。”

  有人很快接嘴:“那还不好办?花点money买一个不就OK了?办假文凭的家伙满街都是,还猖狂得到处贴‘牛皮癣’,连电话号码都留着呢!”

  “原谅人家吧,人家从前在皮包公司混,你们不都知道?再说,土包子是天生的,勉强人家说蹩脚洋文,我担心她舌头打结,难治!”

  然而,同事的嘲弄和挖苦是另一件事,但不管对任何事,中立的态度,在许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存在过,对她来说,对和错之间永远都划着一条明晰的界限,绝无中立的可能。既然Fushion的企业文化是偏向西式,倡导言论自由,不行使自己的权利不划算。

  “你来了,过来坐。哦,慢着,把这个拿去喷一喷。”

  从总裁办公室那边走来的舒天娜,携起许诺的手,正要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结果却突然翻起抽屉。

  又是空气清新剂……她这里一日不飘香,难道就变了WC?许诺屏住呼吸,使劲摇晃着瓶子,对准天花板喷了两下。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只有做完这件无聊事,她的上司才会笑一笑。

  “Mr.Weber已经做好了决定,这次转型做综艺节目,从今天就开始做前期准备工作。”

  “不是吧?公司里起码三分之二的同事都反对转型,boss还要坚持他的意思,是不是也太独裁了一点……”

  “说话就说清楚,我不喜欢听人嘀嘀咕咕。Elaine,你刚转为正式职员,不管你以前跟我抬了多少回杠,我的最终目标,仍然是想让身为assistant的你提高工作绩效。”

  舒天娜真正的意图,许诺明白得很,只要助理听话,编导自然能再添一笔奖金。但新任总裁韦柏在大会上向全体员工宣布的节目转型计划,当场就泼了大家一瓢凉水,即使不升职,大伙儿也不愿打一场毫无把握的仗,赶鸭子上架的结果,通常是血淋淋的。

  “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快来直播!”办公室门前第一时间出现了“爆料族”成员的身影,不过那扇门也在第一时间被关了个严实。

  “想不想继续在Fushion做下去?你的梦没那么容易被击碎,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接下这个任务吧,这可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goodopportunity。”舒天娜扬起嘴角,放在桌上的右手,缓缓将一份文件推到许诺面前。

  “Oppor……”

  “Opportunity——机会,听懂没?抓紧时间练好英文看来才是你目前的第一要务。”

  许诺低下头没有搭理她,可翻开文件的刹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文件里放的那张照片,上面的男人咧嘴露出一颗闪闪发光的虎牙,顶着个金色的刺猬头。这家伙主持了三年的“八门嘉年华”,居然还是这害她要呕吐的造型!

  “Tinna,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我看我帮不了你的忙。”

  她严重怀疑老板的判断力和欣赏水平,Fushion转型主打综艺节目,已经让人难以接受,没想到后面还有个更猛烈的炸弹。这姓关的男人所谓的主持,根本不能算是做节目,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乱糟糟的酒吧。

  如今,城里轻轨才完工几条线路,又动工修起了地铁,新闻节目越来越火爆,相反,倡导休闲娱乐的综艺节目只能像蜉蝣一样朝生暮死。但是,向来缺乏耐心的舒天娜,竟为了这种“地痞流氓”主持人,给她做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思想工作。

  虽然她相比起很多人,立场确实坚定,可就算是钢板,也经不起连番轰炸。最后,她还是接下了那份文件,有气无力地走回办公厅。

  首席编导和小助理,到底算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她自从来到这家公司开始,从来没停止过思考这个问题。大概……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个蚂蚱,舒天娜加不了薪,她的钱包一样装不了钞票,她甚至没法肯定自己究竟是在求生,还是在等死。

  也就是当天夜里,她带着文件去了那间美其名曰“Bluepark”的Pub,舒天娜似乎早就派人拿到了关嘉衡最新的日程,她完全不用担心等不到他出现。

  轻轻摇晃着高脚杯,杯中的冰块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外面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她却打了个寒颤。

  尽管重庆这种处在西部开发区边缘的地方,物价水平相比起沿海城市可谓出奇的低,但大街上每时每刻几乎都只能用“busy”这个词来形容,车站前候着的,总是为了微薄薪水而宁愿贴着车门被挤成照片的上班族。

  许诺,同样是扛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中的一员,可面子这种东西,往往是一层容易破碎的纸,很多时候还必须亲手把它撕裂。人们常常念叨,钞票,纸而已,但这种纸偏就能换成食粮,多一点则换时装,再多些换奢侈品。

  “Miss许,在这种地方谈公事,你不觉得很煞风景?”

  见面说第一句话,男人吐出的烟圈,已经一个接一个扑到她脸上。

  脑中猛然浮现出舒天娜的扑克脸,似乎只有想到可怕的上司,她才会竭尽全力克制冲动。今晚,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必须让他收下那份文件,母老虎当时说得斩钉截铁,只要文件到了关嘉衡手上,保证他能和Fushion签约,看待遇选择东家是明星主持人长久以来的习惯。

  他喜欢喝薄荷酒,她得陪他喝。还好,这种酒的味道不坏,冰凉冰凉的,有点清甜。

  他最近迷上了跳Popping,她听旁边的服装师这么和她咬耳朵。

  “陪我跳一段。”关嘉衡把烟蒂丢进烟灰缸,他好像总爱斜着眼睛看人,如果不是说出这种话,许诺觉得他可能会跷起二郎腿,让旁边的人再给他点燃一根香烟。

  “抱歉,我不是三陪。”

  刚说出冷冰冰的话,她就觉得有点后悔。男人突然将脸凑近她,“知道世上有多少女孩子想陪我跳舞吗?Miss许,你真的很幸运。说句实话吧,我今天心情不错,你能陪我跳段像样的Popping,我就答应收下你的文件,拿回去仔细看,没准儿很快就能签字。”

  那时,她就是那样勉强着自己去相信关嘉衡,一开始早就能料到结果的事,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短路,居然和那家伙把电影从头演到了尾。

  山城的夜景,仍如从前一样灯火阑珊、瑰丽迷人。嘉陵江大桥上的水银路灯,光线很柔和,和天幕里的星光交相辉映,泻到桥下的江面上,仿佛在故意用波光粼粼的美景转移行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在炎热的暑天少去一点烦躁。

  许诺也走在这座大桥上,汽车来来往往的呼啸声,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连睫毛像是都失去了眨动的功能。她知道,在自己出手的一刹那,她已经犯下大错,别说成为首席编导,连个小编导都还没当上,梦想就注定要被扼杀在摇篮里。

  或许真是自己太过老土,有些事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早已屡见不鲜,加上对方还是个明星主持人,多少女孩都盼望着能有这一天。然而,“80后”出生的许诺,打从幼年时起便跟着外公外婆在长江边的老屋一直住到初中毕业,老家临近钢铁公司的炼钢厂,她常听老人们讲起革命故事,导致她的怀旧情结很重,思想也比同龄人稍显单纯。但对于关嘉衡,她大可以不识相地拒绝那种过分的要求,为什么偏要沉不住气要出手打人,自毁前途?

  走到大桥的彼端,踏上坡坡坎坎的道路,她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悬崖,每下一个台阶,就如同临近深渊。

  “回来了吗?”

  刚打开房门,许诺就看见书房里亮着台灯,灯下的男子就在这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关切地握住她的双手。

  “沐风……你还没休息?我不是说今天我会晚点下班,你困就自己先睡吗?”她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露着担忧的脸。

  “我有个程序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全部编写出来。倒是你脸色看起来怪怪的,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转身去饮水机那边端来一杯清茶。

  许诺轻轻呷了一口茶,半晌才抬起头,倚靠在丈夫肩膀上,低声说:“从明天开始,我也许就会在家里给你做全职太太了,不是你一直希望的?”

  “你想辞掉工作?”

  “反正我不交辞职信,也会被公司炒鱿鱼,还不如明天主动承认自己没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先炒掉老板,我走也走得潇洒。”

  “唉,所以从你大学毕业、我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天起,我就跟你说过,一个女孩子,没经验、没身份又没背景,到人才市场去找工作,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稍微合适点的,却必须先从基层做起。我当程序员,每个月也有八千多块稳定薪水,养家、养老婆已经绰绰有余,怎么忍心看你还在外面给人家辛苦打工?你还嫌那时候没被皮包公司折腾够?”

  “你这话从结婚到现在,有没有说上一百遍?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老婆,既然你都答应我了,现在我的程序也已经写完一大半,咱是不是该抓紧点时间,为我们的足球队努力啦?”

  “去你的足球队,这么早就被小孩拖住很好吗?你以为是在外国,都不罚超生游击队的款?”许诺嘟着嘴,往沙发那边蹭了蹭身子。

  “开个玩笑也不行?我连第一个孩子的名儿都想好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叫‘飞扬’,我还记得当初在大学里看你跳舞时飞扬的裙角,本来还准备跟你说,我就是被它吸引的呢。”程沐风故作委屈状,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脸。

  “你脑袋里装的全是公式,开起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捧着他的下巴,故意翻着眼皮,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地抛了一个吻。

  程沐风是山西人,长得不帅,皮肤看起来也比本地人粗糙。早在大学时,许诺的同学们就七嘴八舌地说,信息工程系成绩最好的那个“黄土高坡”学长老实巴交的,跟大伙儿说话连弯都不会转。在南方呆久了,他的脸上的红光才淡了些,有人说,是许诺在天天给他做面膜。不过,许诺偏就爱他这张脸,和她一样经得起风霜。

  “沐风,其实……我不想刚刚才转正就被解雇。”

  程沐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说出一句“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刮了一下她娇小的鼻梁,将她抱起来温柔地放到卧室的床上。

  她竟然忘记了,今天是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

  明天,真能脱离苦海吗?许诺钻进被窝,蜷缩着身子。刚一闭上眼睛,酒吧里的情景就不断涌上脑海:女人和男人贴身大跳热舞,男子搂着女人柔细的腰肢在咖啡座间“法式深吻”,吧台那边,顾客们给钱的给钱,刷卡的刷卡,开房的开房……还说明星经常去的Pub档次高,其实根本就差不多。像关嘉衡那种主持一场节目,就提着箱子装钞票,浑身的口袋里还都揣着金卡的明星主持人,大概光是在Pub认识的、和他有过不寻常关系的女人,估计也数不清。表面上挂着上流社会人士的招牌,究竟还有多少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夜色更深了,窗外的星光在蓝黑色的天空里一闪一闪,像迷途女子眨个不停的眼睛,但就算把一双眼眨到疼痛,布满了血丝,同样看不清前路的方向。星星就是星星,绝不可能变成大海上的航标灯。

  第二天上午,许诺一跨进首席编导办公室的门,正想将辞职信扔在舒天娜面前。可手还没伸,一份文件上鲜红的印章,已先映入她的眼帘。

  那个男人……他和Fushion签约了?她惊愕地僵在那里。

  “昨天你做得不错,我会向上面申报,给你加一笔奖金。Elaine,把新节目的台本拿去复印,给大家一人发一份。”舒天娜只顾用纸巾擦她桌上那块玻璃板,头也没抬起来。

  许诺扯着嘴苦笑了两声,拿起文件走出门去,才刚出门,她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又开始在老虎嘴里拔牙了。

  舒天娜望着那扇门,缓缓地坐下,似是不满却无奈地笑了笑。那个黄毛小丫头,刚才一直把左手藏在背后,拿的十之八九是辞职信吧,她是想把那件东西直接扔在她脸上,还是撕碎了撒一屋子?

  “Kevin,我真的很好奇,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你答应跟我们合作的?”

  “哦,天知道。”

  办公室里间的门背后,露出一片金色的衣角,男人的墨镜反射着阳光,落到桌上的咖啡杯里,褐色的液体,泛动着诡秘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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