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湖路远,何时见
作者:季月灯
发布时间:2020-09-20 15:41:17
字数:3109
他要走了!
来时不经意,去时已匆匆。
这原本是仲春二月,百花争艳,那缓缓的微风无时不夹带着花草的芳香,无数蜂蝶往返穿梭,有时竟会撞到人的身上,只是雪怡浑然不觉,眼睛泪帘迷濛,凝视着右边一缕缕粉红色的杜鹃。这些花,这些景,何以越发令人感到哀伤?
“沈姐姐,你怎么......怎么不说话了?先生说我这次赴京赶考,既可博取功名,又可省亲,我快有一年多没见到父母亲人了,你说这不是好事么?”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年,红唇白齿,面如冠玉,神似仙子,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煞是天真可爱。
“今日一别,只怕……哼,你不过才十六岁,便一定要去赶这个劳什子考么?怎么你先生竟有这般把握?”雪怡两眼直直地望着这少年,心想这小冤家难道竟一点也不懂男女之情么?自己不过才比他大二岁罢了……
那少年顿了顿,天使般的脸上露出纯真的微笑,既显得自豪,又有些含羞,说道:“先生倒是挺自信的,说我一定会那个……那个……”
“说你一定会高中的,呃,我这里先给你恭贺了。”雪怡嘴里说着,心里却暗暗惊讶自己的语气中竟会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
“只是我自己却无甚把握。”那少年丝毫不觉,欣然道:“沈姐姐,我五岁时爹爹逼我学武,可是我祖母和娘却说我有读书的天赋,硬是说服父亲,把我......所以我刚满八岁便千里迢迢被父母送到了这里,人们都说我先生乃是当今最有学问的大隐士......”
雪怡道:“我知道。哼哼,当状元自然要比学武强多了,况且你也未必没有学武的天赋,只是你瞧不起我们练武的人罢了。否则......否则......”她本想说“否则你如何会这般轻松地与我告别......”,但终于未说出来,心中原不过只想讽刺他几句的,不料这时动了真情,牵动了内心深处的许多愁思和幽怨,嘴里不觉又忿忿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高中魁首的。哼,少年得志,扬名天下!心里哪里还有我们?只怕一转背就给把我忘了干干净净。”
少年急忙辩白道:“沈姐姐,你怎么......这话从何说起?我岂会忘了你?”
谁知雪怡既揭开了心事,便越说越伤心,禁不住潸然泪下,啜泣道:“谁知你会不会忘记?象我这种人在你心中还有位置么?现在人还没走,心早已走了。唔唔,我算什么,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怎值得人家大才子,大状元惦记么?......呜呜......”
那少年见梦琴说哭就哭,便如雨打桃花,声泪俱下,顿时慌得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几次翻出袖管里子,想用帮她擦眼泪,可是当靠近雪怡白嫩的脸颊时,又害羞胆颤地缩了回去。
只见雪怡浑身抽搐,泪水象小溪一样流过那桃花般的粉脸,她那丰满而修长的身影,那对挺拔的山峰,在果绿色的紧身劲装,在斜阳的沐浴下,更显得那么婷婷玉立,那么楚楚动人。少年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片情意,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连声道:“沈姐姐,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我......小弟一生一世都忘不了姐姐对我的关怀。这几年来,姐姐对我问寒问暖,馈赠无算,小弟除了父母亲人,便只有你和先生、王伯才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小弟怎会忘恩负义?将来,将来……”
在安慰和信誓旦旦下雪怡止住了哭声:“将来怎样?”
“将来小弟若果有寸进,一定和姐姐同享富贵。”
雪怡心中不由一阵窃喜,两手在少年的掌握中微微发抖,却舍不得抽回,只觉那手有道热流,暖遍全身。她原本是个矜持的少女,只因春意乍萌,情窦初开,加之眼前这少儿确是俊美奇男,故禁不住忘情相待,内心之悲喜表露无遗。嘴里嘤咛道:“我......我哪里是贪图什么富贵,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巴掌大的长命锁来,锁的两头是用纯金链条连着的,这锁沉甸甸的,闪着青光,原来竟是乌金做的。锁的模样甚是精美,正反两面都刻有花纹图案。
正面刻的似是一座风水山庄,反面却似一幅五行八卦图。锁的右端有一个小孔,似是套钥匙的开锁孔。
只见梦琴双手郑重地捧着金锁,深情地说:“这是我祖母临终时交给我的,说是一件稀世之物。在我家中,祖母只喜欢我一个人。我的武功原本是爹爹教的,祖父去世后,祖母便将我从老家送到这栖霞村来了,不让爹爹教我,其实我爹爹的武功也很高的,却不知为什么,祖母总不愿我呆在家里,把我老远的送将出来,好在师傅和师姐们都待我很好。”
“唉,到这里八年了,祖母只在她快死时才派人接我回去。这金锁,连我父母都不让知道的,据祖母说,江湖中许多人都在寻找这把锁,这锁似是涉及到一个大秘密,祖母原有许多事要交代的,只可惜没说完便死了。”
“祖母曾叮嘱这锁不能外露,否则只怕要惹来杀身之祸,便是我的父母兄姐也在寻找这锁的……唉,我的身世你迟早会知道的。宝弟,这锁就留在你身边,但愿你见到它时能想起我来。我的心......我的心也就如同此锁,时刻伴随在你的身旁......”说着说着,不觉又潸然泪下。
那少年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对她的话似懂非懂,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却并不说话。雪怡轻摇素手,慢慢展开锁上的金链,将它轻轻挂在少年的脖子上,并将锁塞进少年的怀中,用衣服遮住。啜声道:“千里遥途,你要善自珍重。此锁切不可外露,我、我等你的佳音。”
那少年并不明白这金锁的价值,只觉得这是雪怡的传家之宝,自己受之有愧,遂道:“姐姐,你也多多保重了。只是这金锁乃是姐姐的传家之宝,小弟怎好......生受了?”
雪怡不无幽怨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其时少年对男女之情实在是一知半解,哪里便会完全理解这少女的终生之托?好在他天性聪慧善良,接口道:“既然这样,小弟便要好生珍惜,视锁如命,决不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心意。”
雪怡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叹了口气,随即又担忧道:“这一路要经过许多偏野之地,你一介书生,谁与相送?”
“先生说好让童伯伯送我的。这一路虽然遥远,但到了舒州便有人来接我了。”
雪怡道:“这里到舒州少说也有一千多里路程,你们一个文冠少年、一个弱须老者,只怕到不了舒州便要出事的。”
少年道:“姐姐多虑了,这一路虽远,但大都是官道,车马驿站甚多,想来不至有什么事的。”
雪怡道:“但愿你一路顺风。唔,世道险恶,你这书呆子怎会知道?”
忽听远处有人叫唤:“张公子、张公子!”
“是王伯伯在叫我,”少年闻声道:“姐姐,我,我恐怕得走了。”
“咦,你这就——就走了么?”梦琴两眼红红地望着他,似乎在期待什么。
少年踌躇不安,却又不知所以然,茫然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雪怡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没什么,没什么。”这少年虽然聪明,终究年纪有限,对眼前这少女的终生之托,不知应该有所回赠。
正茫然间,却见一鹤颜老者飘然而来,却是那王老伯。只见他一身蓝褂,略嫌瘦削,两眼锐气夺人,面目却甚是和善,少年见他到来,忙叫了一声阿伯,神情甚是尊敬。
那老者含笑道:“原来沈姑娘在这里。你师傅可好?”
雪怡疑惑地望着他,訝然道:“老伯也认识我师傅么?晚辈不知......不知......”
那王伯笑道:“你师傅飞天佛女可算是天下少有的巾帼高人了,我这糟老头子虽不配与她交往,但却是对她知之甚久的。哼,她自然不会与你们说及我的,你怎会知道?”
那少年昂头道:“我阿伯见识广博,什么事都知道的,姐姐,你们武林中的许多事都瞒不过他呢。”
王伯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头,神情甚是亲切,嘴里责备道:“公子休得胡说,先生在等你呢,得准备上路了。”又对雪怡笑了笑说:“沈姑娘,我们先生在等他,只怕不能再耽搁了。”
沈雪怡望着那少年喃喃道:“一路珍重。”
少年点头笑了笑:“姐姐也多多保重。”
王伯拉着少年的手道:“公子,我们走吧。”临走时多少带着几分遗憾地望了雪怡一眼,远远的只听他道:“我会想你的!”
沈雪怡忍不住的向前看去,只看到两道身影渐去渐远,消失在不见。
那不争气的泪水,从她那可爱的双目渐渐滑落,叹道。
“江湖路远,相见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