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浩然 著 发布时间:2020-08-24 11:39:17 字数:6445
  大队电工,一路飞跑着冲进石头墙的院门,在二门外猛地刹住脚步,冲着里边那喷烟吐雾的北屋高声喊叫:“喂,田大妈!田大妈!”

  “哟,这是谁叫我哪?”堂屋里立即传出回声,极像戏台上的彩旦叫板儿一般,调门儿既尖细又拖得长长的,“你倒是谁呀?”

  “我就是我!”

  “闹半天是电总管呀?我说谁咋会这么大的架子呢!又没插着门儿,又没拴着狗,你有话不兴进来跟大妈说,瞎吆喝个啥?”

  “急事儿,您快出来吧!”

  “我占着手哪……”

  “老二保根呢?”

  “他说钢笔尖儿使秃了,得换一个。准是编个瞎话儿,又蹽到镇子上野去啦!”

  “哎呀,这可咋办!”

  “留根在我家房基地干活儿,有事儿你去找他。”

  “他不顶用,还得您走一趟。”

  “到底啥勾当啊?”

  “我大叔在老巴家喝醉了!”

  “你吃饱饭撑的,跑到这儿来跟我胡扯!”

  “谁蒙您谁是王八蛋!”电工跨进二门,起誓发咒地嚷嚷,“不信您去看看。今儿个喝醉了一大帮,大叔醉得顶厉害。他又是哭又是笑,还跑到洞房里追人家新媳妇儿,别人拉都拉不开……”

  “我的天,他这是咋的啦?”随着这一声惊呼,从滚着团团烟雾的堂屋里,蹿出这户人家的实际主事人田大妈。

  她五十岁出头、六十岁还没到的年纪。头发花白,倒不显得稀少;满脸褶子,并不失红润。在女人中间她得算高个儿,骨架很粗壮,走起路来,往后撅屁股,往前倾身子;两只大脚片,每步迈出去都发出“咚咚”有力的响声。这当儿,她满脸狐疑的神色,一只手抓着长把儿的葫芦瓢,一只手提着枣木烧火棍子,直奔到电工跟前:“我说大侄子,那个老东西真到人家家里给我丢人现眼去啦?”

  脸色通红、嘴里喷着酒气的电工,摇晃着站不稳的身子,竭力用正儿八经的语气回答道:“唉,谁说不是呢!我们都觉着奇怪。大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压根儿没见他这么没有分寸过,所以我赶紧丢下筷子,放下酒盅,跑来给您报个信儿。您得采取措施。”

  田大妈这么一听,事情果真属实,越发慌了神儿,强作笑脸哀求:“大侄子,你冲大妈的面子,再修修好,到那儿替我把他弄回家来。行不行?”

  “您快饶了我吧!我要有那本领,跑到这儿搬您这个兵干啥呢?就手把他拉回来多好。”

  田大妈明知吊儿郎当的电工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把事情托给他,很难靠得住。她也担心时间耽搁太久,老头子在巴家出洋相,传扬出去不好听,会给田家带来不好的名声,让儿子们受牵连、背黑锅。她寻思片刻,又对电工说:“这么着吧,我跟着你走,你进院子里叫他,就说我在巴家门口等着。他不敢不出来。”

  电工说:“这倒行。不过,我只管传令,大叔要是不肯听,我也没咒念。我吃喝半截儿,就跑来给您送信儿,回去还得接着陪几位乡亲哪!”

  田大妈折回堂屋,用长把儿瓢子搅了搅锅里的猪食,又用火棍子把烧到灶膛外面的柴火截儿拨拉到里边去,这才慌忙地出来,跟随电工往街上走。从红高粱秸扎的排子门的空隙再往前走,两只手习惯成自然地举起,像梳子似的梳梳头发,而后又拽拽衣襟儿,忽然收住了脚步。

  “哎,电总管,等我一小会儿。”

  “还不快着点儿,又干啥呀?”

  “你瞧,我这褂子埋里埋汰的。回去换上件干净的。”

  “嗐,不进城上镇,又在本村,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还打扮什么?”

  “不行。我不能让人家见了笑话。”

  “嘻嘻。难怪连邱支书都说您是爱面子的冠军,真是名不虚传。您后边磨蹭吧,我失陪啦,头前走啦!”

  田大妈急忙忙地返回院子,跑进屋里,揭开柜盖,抻出一件洗得很干净的布衫,一面伸袖子,往身上套,一面又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街上。

  这件藏蓝色涤卡布衫,是两个出嫁多年的闺女凑钱给她扯的布料,又是趁住娘家来倒替着给她缝做上的。在家里,她一会儿也舍不得沾身;出门时,必须得穿上。因为这位极平常的庄稼户的老太太,倒是个最热心肠、最爱脸面的人。可惜,用她自己自卑自怨的话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老头子是个语不惊人、貌不压众、窝窝囊囊的极平常的庄稼汉。儿子们同样都是没特长、没本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所以不论赶上啥年月,上边的法令咋个变法,她家的日子总是“盖上脑袋,露出屁股;顾了屁股,又顾不上脑袋”,过得紧紧巴巴,不能给她争光露脸。越是够不着挂在高枝儿上的枣儿,越是眼睛盯着馋得慌。她也就越发想在村里处处事事追上大流儿,最好拿个尖儿,而别落在后面,别让乡亲们耻笑,别让外姓人瞧不起。回头看看熬过来的多半辈子,她确实干了许多光彩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当时被认为露脸,过后一瞧不免有些荒唐的事情。一直保守秘密保到今天的那桩“蒸发糕的秘密”就属于这一类。

  生下她二儿子保根那一年,刚进腊月,就早早地动手准备过春节吃用的“过年货”。除了白面馒头、豆馅儿包子和裹了大红枣泥的黏子这些吃食之外,她还特意给孩子们蒸了一锅用小米面掺和一点儿棒子面的发糕。一锅发糕蒸熟了刚出屉,放在面板上凉着,西头老孔家的奶奶背着孙子孔祥发来串门儿。凡是来田家串门儿的小孩子,田大妈总要生着法儿给找口东西吃,占住孩子的手、填上孩子的嘴。在夏天和秋天,就到院子菜畦里给摘个西红柿,或是揪根嫩黄瓜。到了冬天和刚开春那阵儿,没有新鲜的生长物,就抓一把葵花子儿,或是挑一块烀白薯。赶上实在拿不出现成东西的时候,即使舀一瓢棒子粒儿放在锅里给炒点爆花儿,也不能让人家的孩子空着两只小手出这个门。这会儿,正巧赶上刚刚蒸熟的发糕还冒气儿,能不让孩子尝尝?田大妈赶紧拣一块,递到孔祥发的小手里。

  老奶奶连忙推让:“他刚在家丢下饭碗,给他掰一点儿就够了。”

  田大妈大方地说:“撒开肚子让他往够吃吧!”

  孔家的日子过得宽绰,老小都不屈嘴,不缺少“膛油”。所以老奶奶以为小孙子对这种粗粮做的东西不会喜欢吃,没想到他吃得特别香甜;一大块发糕,转眼之间就吃剩下一点点。老奶奶怕把小孙子给撑着,托起小孙子的手,在发糕上咬了一口,想替小孙子吃点儿。她吧嗒吧嗒嘴,惊讶地说:“哟,你蒸的这糕真甜,赛过燕山镇卖的细点心。你这是咋蒸的?”

  田大妈听到夸奖,立刻挺得意地回答说:“我没出嫁那会儿,上上下下二十几口子人,凡是吃发糕,都得由我动手做。家里人全部爱吃,吃了还想吃,吃不够。”

  老奶奶说:“我家那面,比你这还好,可我那儿媳妇儿蒸出来的发糕,不是酸囊囊的,就是像锯末子一样,没滋没味儿的。实在是个怪事儿!”

  田大妈说:“蒸发糕,跟做豆酱一样,讲究手艺,也讲究手气。我的手艺不低,手气更好,多会儿蒸出的发糕,都是甜头儿的,没有一回酸过。”

  老奶奶说:“要是这么着,赶明儿个我们家做过年货,你也替我们蒸一锅发糕吧!”

  田大妈立即答应:“行,只要您老人家中意,就行。”

  她以为这种邀请和允诺,不过是娘儿们在一块儿拉家常话儿,说过去也就算了。不料,孔家老奶奶倒挺认真,等要蒸发糕那天,果然亲自走过来,搬请田大妈这位高手去帮忙。田大妈欣然从命,放下自己家里正做着的活计,去帮着老孔家蒸发糕:一则,人说话得算数儿,不然就要丢脸;二则,她也想趁机露一手,在村子里扬扬名。

  一锅发糕蒸熟了,老孔家一家人都抢着品尝,果真都说甜。老奶奶的儿子、孔祥发的爸爸上过天津卫,见过大世面。他一边品尝一边对他的老妈赞美:“这发糕绝非燕山镇那些土里土气的‘核桃酥’和‘玫瑰饼’所能比,跟‘起士林’的洋点心放在一块儿也不在以下。”

  这样一来,田大妈可真的露了脸、扬了名。住在田家庄两条街上的那些老太太和小媳妇儿们,在碾棚、磨道和锅灶旁边,相互传告田大妈蒸发糕的好手艺和好手气。于是张家来请田大妈,李家来请田大妈,一个年关里边,她帮十五六家蒸了发糕,每一家的人吃着都说甜。田大妈听了,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第二年一进腊月,孔祥发的老奶奶又来请高手:“还得麻烦麻烦你,明儿个帮我蒸锅发糕吧!”

  田大妈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连忙抱歉地说:“真不凑巧,明儿个我得去姐姐家走一趟亲戚。”

  “哎呀,我把面都发上了,咋能等?你不能改个时辰,晚一天再去吗?”

  “嗐,这可不行!我姐姐的大闺女明儿个要出嫁办喜事儿呀!”

  老奶奶为难地张不开嘴了。她觉得娘家姐妹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外甥女成亲这样一辈子一回的大事儿,当姨的不能不去。所以她没有再强求田大妈,只好挺惋惜、挺扫兴地回家了。

  当时,男人田成业正蹲在堂屋地上拴绑使坏了的粪箕子,一边用耳朵听着女人跟孔家老奶奶说话儿,一边在心里头纳闷儿;等女人送走了老奶奶,从二门外返回屋里,就忍不住地问:“孩子他姨家的大丫头,不是还没有找妥主儿吗?怎么明儿个就办喜事儿呀?”

  田大妈不好意思看着男人,故意扭过脸去,顺手抓过抹布在锅台上擦,好半晌才低声回答:“我这是找的借口,往外推;还得赶紧动身躲一躲,不能再像去年那样,一家一家地帮他们蒸发糕了……”

  老实巴交的田成业听了这个话儿,越发觉着奇怪,就诚心诚意地劝说起来:“在田家庄咱是独门独姓,不维持个好人缘儿,难过太平日子。平时你那么热心肠,对别人家的大事情都肯帮忙,这一年里人家只求你一回的小事儿,咋就舍不得功夫啦?”

  “唉,搭功夫倒没啥,我搭不起糖……”

  “啥?搭啥糖呀?”

  “别多嘴多舌的了!”田大妈发怒似的把抹布一团一摔,一旋身子,冲着男人急赤白脸地说,“往后哇,你不要再问,我也不再提这个事儿。让它烂在肚子里!”

  “到底为啥呢?”

  “还刨根问底儿,你想让我把脸丢尽哪?”

  原来,去年腊月孔家老奶奶在田家尝的那一口发糕,本来是放了红糖的,所以吃在嘴里才有甜味儿;田大妈为了逞能,却说甜的原因是由于她的手艺高和手气好。孔家请她去帮忙蒸发糕,她就暗暗地在衣裳兜里掖了一包红糖。动手蒸糕之前,她反复揉面,瞅个空子把红糖揣在人家的面里。田大妈本想这么露一手就收场了,没料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善门难开,善门难闭”:求她帮忙蒸发糕的人一家接一家,她既不便推辞又不好说破,只可将错就错,把一包一包的红糖往人家的面里搭。最后一合计,她竟把留着做一条新棉袄的钱,全都买了红糖,白白地搭出去,吃了个哑巴亏!今年她如果再接着光顾面子瞎逞能的话,那么,男人也要让她给赔得光屁股、没了裤子穿。田大妈可不能再干这号傻事儿了。

  从那以后,每逢腊月,田大妈就开始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就如同电影《白毛女》里的那个可怜的杨白劳到处躲债一样,一连好几个春节都没有过得安宁。

  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又一次事与愿违,种黄瓜,长豆角,出乎意外。

  从早起到午前,她站在大门口观望了许久,又坐到屋炕上考虑再三,才从躺柜里摸出两块钱一张的票子,托邻居带到娶儿媳妇儿的巴福来家,随了份子。到了晌午,她没有亲自去赶热闹、赴宴席,而打发从来不在这类场合抛头露面的老头子去,倒不是故意表示要跟“老地主”巴福来再保持一点儿界限。连党员、干部,以及当年跟巴福来势不两立、真刀真枪对着干的积极分子们,此时都抛弃前嫌,来往得亲亲热热,田大妈这样一个平民百姓,还逞什么强,冒充什么大尾巴鹰?田大妈没有出马上阵的缘由有两个:一则,近几年她打心里忌讳到娶儿媳妇儿的人家凑份子,不论什么样的人家,她总是能躲过就躲过,不要说去那红火的地方看看,连跟旁人打听、议论这种话题的机会都生着法儿避开,巴福来这样的人家娶媳妇儿,她更加不乐意沾边儿;二则,她生来怕荤腥油腻的食物,让能吃肥肉块子、肚量大的老头子去,上算,大体上能把份子钱给吃回来。哪儿想到,一步棋子儿没走好,不知深浅的糊涂老头子到人家宴席上吃醉了酒,给田大妈丢了脸,田大妈要把老头子拉回家来,训斥一顿,出出气,解解恨!

  送信儿来的电工本人,已经半醉,步子不稳,走得却很快,转眼就在街中间拐弯儿的地方消失了踪影。

  田大妈虽然罩上了体面的新布衫,仍然怕见着的人问她去做什么。所以她没有出门就往西走再往南拐,而是往东走,出村口,从野地的一条小路朝南拐。这条路僻静,不会遇到人,也能绕到南街巴福来家的新宅院。她还打算,不去巴家露面,只站在废掉的饲养场墙垛子那儿等候,远远地望着老头子出来,再喊一声,一块儿顺着原路回家。

  她的心里很懊丧,眼睛盯着地上,在不平的小道上找平坦的地方走。大地刚从冰凉中解脱出来,让干燥的风给吹得特别松软,连越过严冬的落树叶子,都在脚下无声地破碎着。忽然,前边有响动,有说话的。多糟糕,怎么也没有逃脱过去,还是碰到了人。

  不远处的地头,有三个人正忙着什么活计。噢,那儿是通往小河扬水站的一条支渠。二十年前,那儿不是坡子,就是岗子,大大小小的石头蛋掺在瘠薄的土里,属于村子里最劣等的耕地,十年总有九年旱;伺候这种地才窝心,往往白耕白种一年,连种子都收不回来。那时候,劳动力少而孩子多的人家,粮食十分短缺,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党支部书记邱志国干工作不顾命,硬是带着社员勒紧腰带平整土地。他让男人刨坡子、削岗子,架小车推土往上垫。他让女人、孩子往外捡石头,甚至让拿筛子筛。他做起活儿来也特别狠。黑夜,他不回家睡觉,钻在草垛里打个盹儿,多会儿醒就多会儿敲钟。他的钟声一响,会计必须打开广播喇叭,男女社员必须踩着钟点儿起炕,随着喇叭声到地里干活儿。谁要是来晚了,不扣工分,也得挨邱志国一顿撸。有一回,田成业挨了支书的撸,把田大妈羞得好些天见人都不敢抬头。等到土地平整完毕,修水渠的时候,田大妈就跟男人伙推一辆小车运土,把孩子扔在家里不管,连饭都在工地上吃;二儿子保根从炕上摔下来,后脑勺摔破个大口子,只是让闺女带着找大队保健员给包扎包扎,夫妻俩都没有回家看一眼。因此,在那次通水祝捷的大会上,支书邱志国表扬田家夫妻是好社员。爱脸面的田大妈,这才觉着把丢了的脸面找了回来。对啦,就在那个大会上,邱志国公布了地主分子巴福来故意把驾辕拉土的黑犍牛给害死、破坏兴修水利的罪行。当时巴福来不低头认罪,在支书讲话时插嘴争辩说,大队长郭云加给他的任务重,没办法不狠使那头既老又草料不足的犍牛,它是累死的,不是害死的。参加会的全体社员用挥拳头、呼口号的方式来反驳巴福来。巴福来仍旧嘟嘟囔囔的不服气。邱志国的脸都给气青了。他跳下戏台,抡开巴掌左右开弓地给巴福来两个大耳光,打得巴福来从嘴角子往外流血。当时,社员们用热烈掌声为支书的坚定立场、勇敢斗争精神喝彩;事过多年,田大妈还常常对人们夸赞邱志国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

  这会儿,有三个老头子在那边说话、干活儿:一个是西头的老烈属,一个是从县水利局退休的老科长,另一个是原来的大队长、现在的村民委员会主任郭云。他们正在撬动一截儿小面缸似的水泥管子,看样子干了好长时间,也干得很费劲儿,棉袄都扔在地下,个个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褂子。

  田大妈发现他们直起身朝她这边看,只好边走边打个招呼:“你们老哥几个忙哪?”

  郭云仍像当大队长那会儿的样子,虎着个大脸,用沙哑的嗓门儿、批评的语气说:“你看看,这还叫搞社会主义吗?把地一瓜分,个人顾个人方便,搞了好多年才搞起来的灌溉设施,全给毁坏了,等用水的时候,还浇个屁呀!”

  田大妈敷衍着又说一句:“管子都给挪位了?是谁家的地段,也不张罗修修!”

  郭云瞪起大眼珠子喊:“这你还不认识。左边是你家的地,右边是孔祥发那个黑了心的暴发户的!”

  田大妈赶紧收住步子:“哎呀,又劳累你们几位。”

  “啥劳累不劳累的,看着这样败家,心疼!”

  “这样吧,我到老巴家把留根他爸爸找来,跟你们老几位一块儿修。”

  郭云用力打了个手势:“算了吧。他刚从这儿过去,往东走了;耷拉个脑袋,丢了魂的样子,别叫我看着憋气啦!”

  田大妈一听喝醉了酒的老头子往东走去,心里立即松开一半儿,同时又拧紧了一半儿:离开巴家人多热闹的地方,不再丢脸惹事,这自然很中她的意。但老头子往东边去干什么呢?上山开石头在北边,收拾打算种早棒子的那地块,在村西破大庙的前面呀!

  她这样暗自嘀咕,顺着一条地埂往东走。翻过一段刚刚被修复过的明渠,迈上下地人行走的小路,抬头朝远处巡视一下;当她发现了老头子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惊。

  远处北山坡下的一块梯田里,有一片坟头;一座长着枯草的坟头下面,默默蹲着的人正是田成业。

  田大妈一阵惊慌过后,立即明白了老头子今儿个为什么喝醉了酒,为什么酒醉后跑到田家祖坟上来。她心头一阵发酸,赶紧撩起褂子大襟儿擦了擦发潮的眼睛。她既没有呼喊也没有走过去,而是不声不响地退回来。她决意不惊动老头子,对谁也不说这种有损脸面的事儿;等到晚上,儿子们都睡了,躺在炕上再劝说小心缝儿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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