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画中人(14)
作者:仙人掌果酱
发布时间:2021-06-15 08:10:24
字数:3084
“我要赎罪的人多了,可是你娘亲确实欠我一条命。”她转身进门,望着呆愣愣地秦萱,踏着满地的碎片上前,凑近秦萱的耳垂,轻声道:“若非你娘亲,我的孩儿怕是同你一般年纪。”白芷有过孩子?她何时有过孩子?
“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不配有孩子。”秦萱的话,像一把刀,深深插进白芷的心里。
“你竟然也是这样觉得的,也对,我不配做母亲,但你娘亲这种狠心的人,自然也是不配。若不是我一直纵容你,你以为你秦萱能活到现在?不过这样看来你也活腻了。”
“你休要污蔑我娘亲!”秦萱一把推开她,迅速拿起了扔在桌上的剪刀上前,锋利的刃抵在了白芷雪白的脖颈,白芷低眼看着脖子上的凶器,苦涩地笑了笑,表情甚是悲凉无奈,她刻意向前,锐利的刀锋微微割伤她的脖颈,白皙的脖子上涌出鲜血,红白的相衬显得极其刺目。
“你不相信?也对,你为何要信我,我只是一个作恶多端,无依无靠的弃妖罢了,你凭什么相信我?”白芷苦笑,眸色清冷。
秦萱望着她悲伤的神情,说道:“弃妖?”
“小萱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白芷朱唇轻启,语气凄凉。
“若是你肯。”秦萱神色平静,刚才的怒气微微散去。
其实,她很想知道,白芷的来历。
白芷转身背对着她,静默许久,似是在回忆,然后哀伤地说:“我自幼在狐族长大,我的父亲是狐族德高望重的将军,颇受族人爱戴。狐族王子忌惮我父亲的权势,不仅视我白家为敌,还联同奸逆小人将我白家赶尽杀绝。”秦萱望向她,白芷妩媚的黑色眉线之下,仿佛一口明汪汪的水井,蕴含着无尽的苦痛,仿佛要将她无情地吞噬。
“赶尽杀绝。”秦萱一脸震惊,眸色复杂,她侧首,试图窥探白芷的神情,但却只能看见她被凉风卷起的头发,缠绵不休,正如她的思绪般,难解难辩。
白芷微微颔首,转身看着秦萱,凄凉地道:“小萱,你可听说过九尾狐的传说?”她缓缓踱着步,对上秦萱复杂的表情,说道:“众人皆知我九尾狐有九条尾巴,九条命,可是当我被迫离开狐族时,那些恶人拿着我父亲终生珍爱的宝剑,一条,一条,又一条,活生生砍下了我八条尾巴!你可知,每失去一条尾巴,我就如同挖心般痛苦,我拼命挣扎着,最终苟延残喘剩下一条命,他们玩笑般地拿剑刺破了我的心脏,把我扔进偌大的尸堆里,唾笑着离去。”
白芷一步步逼近秦萱,每每回忆儿时那场屠杀,她就像是经历剜心之痛,就像坠入深渊。
“你……”秦萱震惊不已,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愣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白芷,她何曾想过白芷竟有此遭遇,眼前这个对人刻薄又恶毒的女人,竟然也有如此悲惨的时刻,她本以为白芷就是个骄纵的妖精,仗着美色,仗着心机和恶毒,不断地伤害别人满足来自己的病态,未曾想,她竟如此凄惨,可那又怎样,她还是害死了娘亲,还是伤害了那么多人,还是让她秦萱家破人亡,她秦萱,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所以你就把你的苦痛施加到别人身上,是吗,白芷。”秦萱低声道,语气难过。
“秦萱,你以为谁生来就是恶人,谁不是被人逼着,一步步变得偏执,一步步病态,一步步走进深渊!”白芷继续向前逼近。
秦萱胸口有些疼痛,她连忙捂住,喘息艰难,为何白芷将会将她内心深处的伤疤赤裸裸掀开在自己面前?为何真相如此鲜血淋漓?为何她越来越看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是何种感情?
“你在为我难过?”白芷轻声问道。
“这些与我何关,我如今家破人亡,不也是被你害的?”秦萱语调凄婉,是难过,却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白芷那女人,她有些纠结,有些犹豫,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
秦萱有些站不稳,手中泄了力,白芷推开秦萱的剪刀,秦萱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她。
白芷见她跌倒,也没有要扶的意思,她缓缓地说道:“那日,我从尸堆中醒来,费力地扒开亲人的尸体,他们浑身是血,我也是。我白府百来口人,只有我活了下来。我拖着一口气在街上流浪, 是你爹秦墨城,在剩菜堆将我捡了回来。你知道吗,秦萱,我失去了那么多希望,我经历了那么多死亡,我承受了那么多苦痛,当我被抛弃在深渊里时,有一个男人,他向我伸出一只援手,我以为我抓住他的手,就能脱离苦海,逃脱杀戮,逃脱我这苍凉的人生,哪怕他不能帮我报仇,哪怕他只是愿意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仆人房,我都很知足。”
风挤进门,拂起她的长发,她抹了抹脖子上的鲜血,将它含入口中,眼里,是绝望。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他仅仅只是贪图美貌而已,就像你爹,我也曾以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以为他和你娘亲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直到那夜他闯了我的房,肆无忌惮在我房里发泄着,疯狂至极,那时我才感受到了人生的悲凉。府里人唾弃我是狐媚子,你娘亲记恨我抢走你爹,我无名无份,无依无靠,只能受尽欺凌,我一度感到绝望,我甚至想过死去陪我的族人,可老天突然怜悯我,让我怀了你爹的孩子,我虽不爱你爹,可也谈不上恨他,我腹中那个孩子是我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他是我仅剩的希望。”
四目相对,各自哀凉。
秦萱何曾听说过白芷有孩子,她抬头,对上了白芷的泪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白芷哭,不,好像不是第一次。
“你莫不是要告诉我,是我娘亲害死你的孩子?”秦萱面无表情,似乎她已经猜透了,她不愿相信这一切。
“你娘亲知晓我怀有身孕,立即派人灌了我一整碗汤药,秦萱,你知道吗,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下身血流不止,我在柴房里呼救,声嘶力竭,”白芷扑上来,双手搭在秦萱肩上,手中隐隐用力,秦萱感到疼痛,额头细汗冒出,白芷见她难受,收了手,眼神有恨意又有哀伤,她说,没有人愿意救她,没有人愿意救她......
秦萱低下头,不知所措,她有些难过,又觉得自己不该为白芷难过。
“怎么,你还真是相信我这些谎言了?我骗你的,傻子,你太容易相信人了。”白芷收起哀伤,对着蜷缩在地上的秦萱嘲讽道。
秦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捡起带血的剪刀,苦笑着离开。
午夜,秦萱才从街上流浪着回来。
她拿着把剪刀,一路上疯疯癫癫,路人也纷纷认为她失了父亲,悲伤过度,才有这般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她重重地推开房门,满地碎片已被侍女收拾干净,她拿起残留在房里的水,将剪刀轻轻地放进来水里。刀上的血渍弥漫开来,淡淡的,浅浅的。秦萱又从柜里拿出画卷,画卷张开,已有些许腐臭味,她将画和着腰间的嗜血粉放在了桌上,再无行动。
她坐在木椅上,揉着隐隐作痛的头,回忆着那画面。
[“你为何哭泣?”小女孩拖着下巴,看着眼前面无血色,像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女人。
“我哭泣与你何关?”女人虚弱无力,语气渲染着无尽的悲哀。
“我这有一块桂花糕,很甜,你吃了,就不会伤心了。”小女孩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包裹好的桂花糕,递到女人面前。
她一把拍落小女孩手中的桂花糕,放肆大哭。
女孩捡起桂花糕,轻轻擦了擦染上尘埃的糕点,又一次递到了她面前:“给你。”
“滚”!”这是她用尽全力说的话,若是可以,她定是要掐死眼前这小女孩为她失去的孩儿陪葬,她起身,慢慢向前,愤怒仇恨交织缠绕,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女孩的喉咙。
女孩盯着她的手,并无防备:“白姨,你生得好漂亮。”
“漂亮,漂亮有何用,不也是什么都失去了?”女人有些心酸。
“我娘亲说,桂花糕吃了会变幸福,我娘亲不会骗我。”她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在了女人嘴边,女人却未曾张嘴,却不知不觉缩回了手。
她推开小女孩,恶狠狠地将她手中的桂花糕再一次打落,女孩委屈地哭了。
女人身子本就虚弱,此刻耳边嘈杂着女孩呜呜地哭叫声,她皱了皱眉,将小女孩扯进了怀里,手忙脚乱地安抚着,甚至捡起了沾满尘土的桂花糕放进嘴里,却被女孩抢走了。
小女孩呜呜地说道:“这个真的弄脏了,我下次再送你。”
“好,再送我一个,桂花糕。”
那个下午,女人抱了女孩许久,许久,她痴痴地望着女孩,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丝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