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贵妃愣住了，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发现出口无言，于是她只好背过身去，启帝以为她生气了，又是好一顿安慰。




　　平心而论，启帝对德贵妃不是一个宠字可以概括的，她心里清楚，可是她更明白的是，他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自己给他下药了。




　　对，一定只是因为药物的原因。




　　“臣妾还是不想皇上再炼药了，生死乃常事，皇上不要想那么多，许是臣妾也不愿苟活。”德贵妃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自启帝开始炼药以来的第一次劝诫。




　　“说什么胡话呢，朕的爱妃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安享晚年。”启帝轻轻地捏着她的脸蛋，一如当年初见时，他把风筝递给她，然后捏捏她的脸说：“怎么这么圆。”




　　自幼父母便说她长个圆脸，是好福气的，好福气吗？她不知道这一生算不算好福气，但是她好累好累。




　　后来父母也走了，运哥哥也走了，一场鼠疫带走了她的所有。




　　十几年的深宫生活，启帝的眼神不是当年的占有欲，他很温柔，时常对着自己笑，德贵妃想，如果没有运哥哥，那么这一生跟着启帝也未尝不可，可是有了运哥哥，其他人便只是其他。




　　“皇上爱我吗？”德贵妃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她眼中复杂。




　　启帝温柔一笑，轻声细语：“我以为你知道答案，看来是朕做的不够多。”一瞬间的迟疑，一瞬间的难以置信，更多的是难受。德贵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什么都不要说。世人皆知启帝宠爱德贵妃，可只有启帝知道宠不过是个幌子，爱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只一眼的瞬间，就是余生的相伴，皇上又怎么会宠爱一个女人十几年如一日呢。




　　德贵妃此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真心，最后她落荒而逃，启帝纵容了她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日。




　　木公公跟在启帝身边四十载，他心疼自己的主子，说：“娘娘好似块石头。”




　　“不怪她，她以为朕是因为药才会一直爱她。”启帝轻描淡写地说出可以诛德贵妃九族的大罪，他什么都清楚，所以将什么都隐瞒得很好。




　　明明马上要入夏了，大明宫内却狂风四起，气温骤降。木公公为启帝披上外衣，启帝挥挥手拒绝。




　　当年薛爱绫入宫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她困在小小的四方天地，不笑也不爱说话。启帝刚开始来了几次，见她冷脸就故意冷着她，后来听说她病了，又心疼又怕关心则乱，谢皇后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虽无爱意，也有敬意，他不想做得太过分，又不忍让阿绫苦挨着病痛，于是给她指派了一个得力的嬷嬷伺候，在他的默许下，太医院尽心尽力，阿绫的病很快就好了，可是心病药石难医。




　　有时候他在想：我是不是不该将她接近宫来。




　　后来却出现奇怪的地方，阿绫虽然病好了，但时常请人去太医院开方子，启帝派人查，得到的回答说只是补药，他慢慢放心了，以为她会安心安分。




　　直到后面太医令告诉他：“启禀皇上，薛贵人的药方，细细考究下似乎是一种情毒。”




　　这情毒启帝也是听过的，听说是凉州巫女独创的，须得配合巫术才起作用，以下毒者血做引子，下给那人，那人便会只爱自己，不过副作用便是血引者身上会随年月增加一个奇异药味，届时必会暴露自己。




　　本朝禁用巫术，她那是赌上了自己的全家，不，阿绫已经没有全家了，她只剩朕了。启帝最终还是默认了她的行为，她以为他是服了药才会一直爱她，却不知道，他爱她能原谅她所有的出格之举，能包容她的一切。




　　江君归爱薛爱绫，是因为薛爱绫。




　　启帝自然不会觉得阿绫是想要永久的荣华富贵才会对他下药，于是他派人去查阿绫的过往，这一查的结果，让他后悔，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知道，也好过自己心爱之人有她的心爱之人。




　　原以为她只是不喜欢自己，没想到她是早有心爱之人，朕的阿绫，并非天生冰冷，她也曾做过别人的暖石。




　　这日十五，按照惯例要去凤仪宫，一下早朝启帝便直奔凤仪宫，谢皇后又惊又喜，她刻意忽视了启帝阴沉的脸。




　　谢皇后想：整个后宫，我动谁都没有动她，你还要我怎样。




　　自古以来，皇后天性就是会粉饰太平。




　　启帝坐着不说话，等饭菜上来，谢皇后为他布菜，启帝才开口：“皇后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妾要说什么？”




　　“薛爱绫。”




　　“臣妾对贵人无话可说。”谢皇后又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想让贤妃失宠才让薛爱绫进宫，说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薛爱绫得了你的心，自己也要看她脸色。




　　“那就说说你的弟弟，谢运。”启帝直接砸了饭桌，这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也是第一次对谢皇后摆脸色发怒气。




　　谢皇后心里波澜，但面上不显，她仍旧嘴硬：“臣妾的弟弟已经死了，为皇上，为齐国死了。”




　　也是谢皇后聪明，她还能记起谢运是为国家献身，少年才子死于鼠疫。




　　“你不该断送他们的姻缘。”沉默良久，启帝开口，他此时三十未到，此刻却有老态龙钟之感，原来帝王也会无奈。




　　早晨是天便阴沉着，此刻更加黯淡，明明白日，外头竟电闪雷鸣，站起来苦笑，她打开窗子，任凭洗浴敲打她身，任由自己被打湿。




　　一旁的宫人见帝后争执大气不敢喘，最后还是在木公公带领下，众人都离开了。




　　启帝没有看向谢皇后，他沉醉自己的回忆，发现回忆里出现最多的便是那张圆脸，越来越清晰，直至占据他整个回忆。




　　两人这么安静，谢皇后在借风雨惩罚自己，她这一生就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什么都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没有。




　　“皇上还要多谢臣妾呢，臣妾断送了他们，不是成全了皇上。”谢皇后离开窗边，将窗子关上，一字一顿，她此刻没有母仪天下的威严，她落魄，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