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在斑驳的光线中，面上神色迷离，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胡蝶认真的看着他，忽得发现这自带光环的男儿郎并非看上去那般毫无忧虑。他眸底的盈盈笑意中也同常人一般，藏着三分烦恼。




　　“小蝶，我真的十分羡慕你，羡慕杨月，羡慕你们这些普通人。”他单手指着下巴，看着同样浸在斑驳灯光中的小蝶，那眼神，似是看到了人间所有的美好。




　　胡蝶最受不了煽情，忙躲开视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过不去的坎。如果你们这些有钱人事事顺利，我们这些普通人也就不用活了。”




　　“的确，让我有那么好的家人，又遇到这么好的你，我这辈子也是很值了。就算现在老天要收走我的命，我也愿意。”




　　“什么？”胡蝶听出他话中不对，连忙转头。这一转头，正对上他释然的笑。好像他真的要飞升了一样。




　　“我因为身体原因，所以很少从家里出来。就算是外出，身边也一定会有人跟着。不然，我家里人是不会放心的，所以我从小就和云雀黏在一起。我家里是个大家族，每个亲戚之间都在相互斗争，但是我的家人把我保护的很好，从不让我接触那些不好的东西。所有人都说我很幸福，生在世家却不用经历腥风血雨……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一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麻雀而已。没有任何用处，没有自由，没有任何快乐，但就是要活着……”




　　林阳声音低沉，和面上的笑很是不搭。不知道他究竟是自己在回忆，还是在和胡蝶讲述过去。




　　胡蝶好看的眉头再展不开来，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会有身体上的问题，所以才觉得云雀多余……”




　　“啊？”林阳一愣，随即“噗”了一声，“我的身体已经好啦！虽然小时候医生说我不会命长，但是我已经做过手术了！只要我小心一些，我会比平常人都长寿的！”




　　“那你平时都需要注意什么？”胡蝶问。




　　林阳坏坏的一眯眼睛，忽然凑近了过去：“小蝶，你现在是在……为我们未来在一起做准备？”




　　胡蝶眼角一抽：“不想说就闭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能摔着不能过于激动之类的……不然心脏会受不了。”林阳摸着自己的胸口，回忆着小时候自己的注意事项。不过那实在是过于久远，外加上他失忆，实在是记不清了。




　　“你是心脏有问题？你有心脏病？”胡蝶一拧眉，认真的打量着林阳。




　　林阳点头，就见胡蝶的面色又沉了三分。她忽然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点心？”




　　林阳毫不犹豫的答了胡蝶说过的那家甜点店里她经常吃的几样甜点。胡蝶面色一松：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吃的到底是什么点心，他不是那家的人，他也不是他……




　　一瞬间的失落之后，又是释然和轻松。




　　“放心吧，你的一切，我都会记得。就算忘记了，我的身体和心也会记得。绝对不会忘。”林阳说着，忽然长臂一抬，揽住了胡蝶的肩头。




　　胡蝶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阳已经凑了过来，一双唇在她耳旁：“小蝶，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耳廓上，搔得她心头一阵悸动：这就要告白了？这么快么？在这里？



　　胡蝶紧张着，脑袋里疯狂的预想所有的结果。自己拒绝他的结果，自己接受他的结果，两人拥吻的场景……




　　但下一秒，林阳说出的话却让胡蝶整个人都是一僵。




　　“小蝶……生日快乐。”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




　　“我猜的，不然你为什么请我吃蛋糕？”林阳轻笑，“你的所有一切，我都会用心去琢磨，你瞒不住我的。”




　　心思被猜透，胡蝶一阵脸红。可随即又是压抑不住的开心。之前她和张擎东在一起一年，张擎东别说是猜了，就连她告诉他，他都没有记住……




　　林阳撤开，再看胡蝶，才发现她眼眶发红。他一晃，连忙询问：“怎么了？我……我刚才吓到你了？还是……”




　　“没有。”胡蝶再次转头，轻擦了一下眼角。再转过头来时，又成了一张毫无情绪的扑克脸。




　　两人又在偌大的教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教学楼要锁门的时候，两人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两人是打车回去的。




　　林阳到了胡蝶家里，刚进客厅，就让胡蝶坐在沙发上别乱动。胡蝶正奇怪，就见林阳将之前丢在她家书房里的绘画工具都搬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现在在这里画画？”胡蝶虽然理解那些搞创作的总是会突然来灵感，但是这灵感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我已经祝贺过你生日快乐了，现在自然是要送你生日礼物的。”林阳说着，已经将画架支好，拿起了画笔来。




　　胡蝶无奈只能做好，脑子里大概已经想出了他会送给自己什么。




　　一定是一副自己的肖像！




　　不过说实话，比起画像，她更喜欢的应该是写真。




　　林阳画的不是油画，而是素描。因为油画的作画过程实在是太繁琐了。只适合长久计划，不适合即兴创作。




　　素描纸上，很快被林阳从铅笔涂得一片黑一片灰。他作画的速度极快，像是早已经在心里将这画面勾勒了千百回一般。




　　胡蝶干坐的时间没到半个小时。林阳就停下了手上疯狂的动作，朝着胡蝶挥挥手，让她过来。胡蝶起身过去，正想着如何赞美他的画功，可当她看到素描纸上的画面时，整个人又是一僵。




　　画面上的确是坐在沙发上的肖像没错。但不是她一个人的，就见画面上的胡蝶身侧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




　　林阳没有将自己画上去，而是画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胡蝶的母亲！



　　胡蝶反应过来，连忙朝着沙发的方向开去，似乎这样，她也能看到自己逝世的母亲。只是这一眼之下，除了空空荡荡的沙发上，就只有沙发后面，墙上挂着的母亲的遗像。




　　遗像上的母亲虚弱憔悴，与画上风华正茂的母亲完全不同……




　　“虽然画像不如照片，但是画笔可以将人心里最想要的东西画出来。但是照相机却不能。我知道这样突然画出来会很无礼唐突，甚至有点吓人。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




　　林阳话没说完，就觉得身上一沉。




　　胡蝶整个人从上面压下来，抱住了林阳。




　　“怎、怎么了？”林阳心脏怦怦直跳。




　　“没事，你平静些，就让我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胡蝶声音低低的。




　　林阳感觉到，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肩头，肩头的衣服慢慢变得湿润。




　　林阳一笑，干脆转了个身，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温柔的回抱着他，让她依靠着自己更加舒服。




　　“抱吧，想抱多久就抱多久，我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直柔进了她心里。她的眼泪却越来越多，直至最后收不住。但她紧咬着嘴唇，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林阳轻抚着她的后背，胸口阵阵的发闷。似乎她的眼泪，将太阳的热度都浇灭了下去。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胡蝶才把脸从林阳的肩头抬起来。林阳看她，发现她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一双眼睛猩红猩红的，只是她的表情，仍旧无悲无喜，仿佛一尊石像。




　　“以后忍不住就不要忍了。”林阳拧眉，轻碰了碰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虽然没有大碍，可他的眉头仍旧无法展开来。




　　胡蝶沉默不语，林阳一笑，抱着人站起身来，直接送人回了卧室的床上。




　　林阳走进浴室里去，将毛巾用热水浸湿，回来给胡蝶：“敷一下眼睛吧，不然你明天兼职的时候，眼睛肿了不好看了，就把客人都吓跑了！”




　　“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胡蝶结过毛巾，嘴巴却依旧很毒。




　　“你的美丑只在旁人眼里有作用，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一个样。”林阳道。




　　“什么样？”胡蝶好奇。




　　“蠢样。”林阳毫不避讳。




　　胡蝶面色一黑，随即将毛巾搭在眼睛上，平躺了下去开始挺尸，不再搭理他。林阳轻笑，果然，他的小蝶就连生气的时候都是最可爱的！



　　“敷完眼睛之后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林阳说着就要起身。




　　胡蝶却忽然一动，一把拽住了他：“你去哪？”




　　“回家。”林阳如实道。




　　胡蝶就是一看表：“这都半夜快十一点快十二点了，云雀又不在，你一个人身体又不好，怎么回去？万一路上又遇到危险之类的……你一出问题，我完全没办法和你家里交代。”




　　“那按照小蝶的意思是……小蝶要对我负责了？”林阳眼睛贼溜溜的一转，脑子里立刻放弃了回家的念头。




　　“我……”胡蝶一噎，“我就是不想你出事，给我自己惹麻烦而已……”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阳一笑，随后又要起身。




　　胡蝶又拧眉拉他：“你还要往哪去？”




　　“去客厅，”林阳指了指卧室门，“你家就这一张床，我如果睡你床上，你睡哪？”




　　胡蝶就翻了个白眼：“我醉酒的时候你不是也留夜过么……我的床你又不是没睡过。”




　　林阳一愣，胡蝶察觉他整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手解释：“我、我从来没让别人进过我家的……更不会有人接近我的卧室上我的床……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只是对你……就对你而已！”




　　“呵，我明白，”他在床边坐下来，将她紧拥入怀，“我不是在觉得你轻浮，只是忽然受宠若惊而已。”




　　胡蝶怔住，随即心下一软，偷偷勾起唇角：“少油嘴滑舌的，赶紧去洗漱一下，准备睡觉了。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起不来。”




　　“得嘞！”林阳高兴一应。




　　但胡蝶还是冷脸提醒道：“我让你上我的床，可没让你碰我。你晚上手脚给我放老实点老实点儿！”




　　“绝对老实！”林阳道。




　　他的确很老实，如果他真的别有用心，在她醉酒的那一天，他早就下手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林阳进了洗浴室，直接拿出手机，给云雀发了短信过去。




　　早就开车等在楼下的云雀接到短信，眼角就是一抽。




　　后车座上赖着不走的杨月也凑过去看云雀的手机，一看见短信内容，就是一啧嘴：“啧啧，我都说了，今天晚上林阳肯定不会回家了，你还不信！”




　　“我哪儿知道居然会发展这么快！”云雀撇撇嘴，“之前小蝶还一脸不情愿，看谁都跟欠她钱似的，怎么今天忽然就接受少爷了？别是别有居心……”




　　“嘿！”杨月狠敲了一下云雀的脑袋，“你有毛病是不是！小蝶冷着脸的时候你说她没人情味儿，现在都留你们少爷过夜了，你又说她别有居心，你到底想干什么？真是的……活该你现在还单身！”




　　“得，那现在怎么办？”云雀翻白眼，“少爷不走，我也不能走！不然我跟家里的上司可没法交代！但是现在……屋子里指不定在干什么，进去打扰估计会被直接踢出来吧……”




　　“没事儿，姐带你开房去！”杨月打了个响指。




　　云雀却立刻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然后警惕的看着杨月：“你想干什么。”




　　杨月翻了个白眼：“这附近有留宿的招待所，虽然不是什么豪华酒店，但是距离近，方便你照应你家少爷，我也有认识的朋友在那边，今天晚上就在那边住一晚上吧。”




　　“哦……”云雀应了一声。




　　杨月挑眉：“你这一声，怎么还带着失望？怎么，你家少爷不跟你回家了，你就觉得自己失宠了？”




　　“我可没有！”云雀学着杨月的样子翻白眼，随即怀疑问，“倒是你，怎么小蝶谈恋爱，你还那么暗中发力？”




　　杨月噗哧一笑，随即面上露出欣慰来。




　　“因为啊……她这一生都太不幸了，能遇到一个迈进心坎里的人不容易。希望她能好好的，就算是偷来的快乐，也总比没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