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没事吧？哈喽？”杜棠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梁秦这才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他一把抓住杜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手，表情严肃地问他：“三年前的什么时候？”




　　“你干嘛？真的要跟我算账啊？都说了我没那个意思，”杜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努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就往后一跳，确保梁秦不能一击即中，这才敢开口：“我想想啊，可能五六月吧，反正是夏天。”




　　“我要具体时间。”梁秦目光凌厉，对这个问题格外在意。




　　“那我哪想得起来啊，大哥那是三年前了，你会记得你妈三年前跟你打电话是什么哪一天吗？”杜棠无奈地摊手。




　　梁秦顿了一下，杜棠当即抓住机会开口：“看嘛，记不清是人之常情好嘛！这种小事怎么可能记那么确切呢！”




　　“记得。”梁秦淡淡开口，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杜棠本来正等着回他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结果只能默默咽回去，冲他比了一个“你强”的手势。




　　梁秦却似乎根本没有心情接受他的调侃，依旧沉着脸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时候？”




　　“你也太执着了吧！我以前的女伴们都没你这么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哎甘歆那么讨厌别人打扰她的人，就没嫌你烦吗？”杜棠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拿梁秦怎么办了。




　　梁秦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他：“没有，她总想让我多说点话。”




　　“……”




　　他就不该问，杜棠在心里想着，默默骂了一句双标，捏着下巴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纷繁地被重新翻起，不同的事情被联系到一起，忽然就有了明确的坐标。




　　杜棠灵光一现：“哦我想起来了，是五月底，就六一前面几天，那会跟着我的小情儿年纪小，闹着要过儿童节，小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陪她挑礼物呢。”




　　梁秦听完脸色更不好看，这次不论杜棠再招呼他，他也不再理人，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一个人形立牌杵在那里，只有眼神越来越痛苦的变化证明着他还是个活人。




　　那天到最后杜棠也不知道梁秦到底怎么了，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梁秦自己呆完就魂不守舍地往回走，连自己下来本来是要拿东西的都忘记了，两手空空就要上楼，杜棠连喊带叫都没把人喊住，只好把车扔在小区门口，拎着两盒奶油草莓追上去。




　　“哎我受累帮你拿上去吧，你看你这样，东西扔了恐怕都不知道，这可是我从隔壁岛国现摘空运回来的章姬草莓，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特意留给甘歆的，要是让你路上丢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杜棠站在电梯里絮叨着，他就是自己那么一说，也不指望梁秦给他什么反应。




　　但梁秦这种时候倒是清醒的及时，淡淡扫一眼他：“放心，不会丢的，你可以走了。”




　　“我不！”杜棠紧紧抱着盒子退到电梯角落里，“你那个眼神就不像能让谢谢小草莓活着到达甘歆手里的意思，我要亲自护送它们上去！你想都别想！”




　　梁秦看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阻止，只是出电梯前掷地有声地给他扔下一句话：“以后不许再来找她。”




　　“她是一个自由人，她有独立的人格和完善的生存权利，她愿意和谁来往都是她的自由，别说你和她还没有定下来，就算她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你也不能妨碍她交友！哪怕你只是表露出不满不悦不同意的情绪，那也是你不懂事！”杜棠一股脑说了一大通，中心意思十分明确，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妨碍，我只提出建议，不巧她很愿意听取我的建议。”梁秦目不斜视边走边说，末了轻飘飘扫他一眼，不无炫耀地开口：“我确实不懂事，小歆也很欣赏我的不懂事。”




　　杜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做了个鬼脸，心想你一个前男友有什么可秀的，有本事你重新上位堂而皇之地秀我一脸啊。




　　梁秦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他，杜棠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梁秦已经到了可以捕捉别人心理活动的恐怖地步了吗，却只听梁秦沉声说了一句：“万荣你有兴趣就拿走，但她不行。”




　　“所以离她远一点，我还不想对小孩子动手，不过如果你真的想长长记性，看在我们之间那点血缘……和这两盒草莓的份上，我尽量给你留条内裤穿。”他似笑非笑地说着，脸上表情威慑的意思十分明显，说完一步不停转身进了门。




　　杜棠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消化了这段话，他惊恐地回忆起了来A市以后听到的消息——




　　听说甘歆虽然不是婚生子，但父母两边的出身都不差，苏博晖这边苏城虽然不是行业顶尖，但家族产业历经百年风雨，是实实在在的old money，在A市也算得上有头有脑，直到梁秦一怒为红颜，压的苏城直接宣告破产。




　　而她妈妈那边就更是不容小觑，上世纪九十年代，政策的春风刮到了A市，经济发展迅猛增加，豪门的转型也就势在必行，但能成功过渡的却始终是少数，甘家就是那小概率的一部分，甚至还更进枝头历久弥新，代代都有优秀的子弟顶起家族的重任。




　　可是这样的家族，近几年来却遭人打压的几近销声匿迹，虽然甘家一向低调，但低调和失意总还是不太一样的，至于幕后推手到底是谁，整个A市上流圈都无人知晓，也想不出会是谁有这样大的能力。




　　甘家处事低调温和，是很难得没有大仇家的家族，这也是大家很难想出会有什么人这样做的原因，得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几年来一直盯着甘家，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姿态坚持不放过他们呢。




　　要真是这样的血海深仇，那就该直接狠辣的报复上门，拿人命抵人命，可幕后之人似乎也并不打算下这种狠心，只是钝刀子一下接一下，似乎只是为了让甘家不好过而已。




　　别人不清楚，但杜棠听完这些事情却隐隐有一个可怕的猜想，能让一个老牌豪门一夕崩败的人，让另一家沦入落魄境地也并不奇怪，更何况这两家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牵扯——甘歆。




　　第一次冒出这种念头的时候，杜棠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可是这次见到梁秦以后，他忽然有点确定这个想法了，他这个表哥，对甘歆已经偏执入骨了，他不只自己对甘歆好到贴心贴肺，甚至还要求别人也要对甘歆好。




　　那些对甘歆不好的、伤着甘歆的、让甘歆不痛快的……一个两个都上了梁秦的名单，谁也别想舒舒服服全须全尾地抽身而退。




　　楼道里的暖气很足，杜棠穿着大衣站了一会已经热的想脱掉外套，可这样的温度里，他却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为自己发现了这个可怕的认知，还是为自己可能会经历的痛苦结局。




　　“杜棠，怎么不进来？”甘歆这时候从门里出来笑着问他，可能是听梁秦说了他来了却不见人，所以出来问一声，看他站在门外又笑着招手：“进来坐啊。”




　　甘歆的脸基本是长在杜棠审美点上的好看，杜棠青春期的时候幻想梦中情人，套的就是这么一张脸，尤其是甘歆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美艳娇俏恍若春日百花齐放，眉目流转间叫人只觉和煦心动。




　　要是往常，甘歆这样热情，杜棠绝对会顺竿爬，可此时此刻，杜棠只觉得那花容月貌都成了蛇蝎毒药，稍一靠近就会让自己最后连骨头都剩不下，想到这里，杜棠不禁更是胆寒，杜少虽然爱美人，但也惜命的很。




　　“不……不了。”杜棠僵硬地回她，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还特意避开了可能有的肌肤接触，小心翼翼地就怕梁秦以为他贼心不死，东西一交完立马转身开溜：“那什么，我先走了阿。”




　　“诶……”甘歆艰难地抱着两大盒草莓，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看不到杜棠的人了，转头问道：“他怎么这么着急啊？”




　　梁秦从门口走出来，接过那对于甘歆而言有些负重的盒子，听到她的问题，满意地瞥了一眼杜棠离去的方向，面上却只是淡淡地说道：“可能是有事吧。”




　　甘歆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蹦蹦跳跳回去吆喝纪知归她们一起吃草莓了。




　　“嗡嗡嗡”




　　甘歆正忙着看周助理拿来的文件，桌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她随手拨拉过来，却发现屏幕上是个没存的陌生号码，甘歆有点疑惑地皱了下眉。




　　周助理也看见了，立马紧张地双手合十在胸前祈祷：“千万不要是新客户啊，我们要放假了。”




　　这是苏城年假前的最后一周工作日，今年业绩完成度大大超标，甘歆作为大老板大手一挥，决定提前给公司上下放年假，梁秦、纪知归、云深等一众股东除了投钱时出了个声，别的一概不管，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苏城现在就等这几天把这一年的事收个尾，大家就可以回家过年了，也无怪乎周助理这时候这么害怕是客户的电话，要是有新的项目找上来，那别说提前放假了，恐怕这个年就得在公司过了。




　　“没有客户怎么给你们发工资啊，”甘歆笑着说了她一声，拿起电话接了起来。




　　“梁总投资你发呀。”周助理在一边小声嘟囔，得到了甘歆一个温柔的眼刀。




　　“小歆吗？”电话那边的人对于电话能接通似乎很惊喜，犹豫着问道。




　　甘歆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对不上人，“我是甘歆。”




　　“没想到竟然能打通，这都几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换了号码呢，”电话那边听起来是个沧桑的老年女性，开口听起来又亲昵又疏离别扭的不行，听的人实在难受。




　　“你……”甘歆知道自己这样不太礼貌，但比起一头雾水的打太极，直接问清楚对方的身份显然更符合她的性格。




　　可她才说了一个字，那边却絮絮叨叨地自己说了一大堆：“小宁也不肯告诉我你的新号码，我只好打这个旧的试试，没想到还打通了，也是挺幸运的。”




　　她说完了，甘歆却没有再问的必要了，她空着的那只手不禁纠结的拽住了衣角，抬头示意周助理先出去，低低地喊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兰姨。”




　　“哎哎，”陈兰在那边应得很快，半晌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还愿意喊我一声姨。”




　　甘歆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陈兰算是她的继母，但她这个后妈也算是尽职尽责，既没捧杀也没苛待，也没少照顾甘歆，要是没有三年前那一出，估计等她老了甘歆也能尽半个女儿的孝道。




　　“您怎么换电话了？”半天，甘歆只能生硬地转了话题。




　　“前两年家里有点外债，催债的老打骚扰电话，我就去换了个号。”陈兰轻描淡写地回答，似乎是笑了笑，说道：“不说这个，我打电话给你啊，一是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陈兰说的轻巧，甘歆却是一头问号，欠债这件事必然是发生在那件事之后，不然甘歆不会不清楚，可是这三年，苏城虽然破产了，苏家还是有点祖产的，怎么就到了负债的地步了，而且恐怕还不是什么正经借款，不然也不会用上夺命电话这样的下三滥招数。




　　“还有……你爸他，怎么样了……”陈兰停了很久，才问出来这句。




　　“医生说不可能治愈了，只能尽量减缓痛苦。”甘歆忽然觉得医生这个群体真的很强大，要告知病人家属这种残忍的消息真的很考验人，“现在在一家疗养院住着，”




　　陈兰在电话那边叹了一口气，最后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开口：“我这次找你，还有一个原因，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