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马村后山竹林立起了座衣冠冢，石碑上的字是以手指刻出：恩师齐长春之墓。




　　四个孩子站在墓前，泣不成声，他们身后还站着赵显徽，笛曲儿和广槐。




　　赵显徽没有隐瞒三人，告诉了他们齐先生已经死了，死在太安城，还问他们恨不恨齐先生的不告而别，会不会觉得齐先生死得窝囊。




　　然后赵显徽受到了四个孩子的围攻。




　　“在我看来，齐先生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读书人，他死得轰轰烈烈，死得慷慨激昂，死得令人敬服。”赵显徽任由四个孩子捶打，只顾昂首朗声道。




　　之后赵显徽告诉他们，要带他们离开倒马村，本以为四个孩子会拒绝，结果他们只是点头同意。




　　“怎么？不怕我把你们带出去买了？”赵显徽问道。




　　四人同时摇头，年纪仅比杨煦大两岁，却是四人之中最活泼好动的小丫头李竹箐解释道：“先生临走前托梦给我们，说要我们跟着你，去一个叫稷下的地方读书。”




　　赵显徽哑然。




　　倒马村唯一的杂货铺子里倒是有黄纸，可赵显徽没有买，因为他知道齐先生不需要这种东西。




　　倒是四个孩子凑钱买了两坛酒，都是七尹。据李竹箐说，齐先生当年刚来金州时，听闻七尹酒最是辛辣刺喉，于是就买了一点尝，结果被辣得脸都红了。后来实在是买不起好酒，倒马村又只有七尹一种酒卖，于是就硬着头皮喝了一壶。




　　不成想这一喝就喝出味来了，之后齐先生每月俸禄分出大半给四个孩子，剩下一点都用来买七尹了。只要有一碗酒，哪怕吃的只是水煮白菜，依然回味无穷。




　　“先生，我们要走了，去那个什么稷下，我要成为女先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徒弟。”李竹箐学着小说故事里，有模有样举着酒碗，说完后捧起酒碗饮酒，结果被辣得直咳嗽。




　　“这么难喝的酒，先生你怎么那么喜欢呢？我还是不喝了，都给先生吧。”说着，小丫头就把一碗酒都洒在坟头。




　　年纪最小却最喜欢与村中妇人当街对骂，而且骂人功底极厚的杨煦白了一眼，然后对着石碑说道：“先生，我没李丫头那么厚脸皮，自己喝剩下的还好意思给你。”




　　说着，杨煦就要大口喝酒，结果一阵咳嗽之后，这碗酒也被倒在了坟头。




　　看着这一幕，年纪稍长的宋守云无奈叹息，他举着酒碗，轻声道：“先生，我们一定到学宫，将程老夫子的学问发扬光大。”




　　说完，宋守云也喝起了酒，不过他不像李竹箐和杨旭，哪怕七尹再辣再刺喉，他还是全部喝下，然后再倒一碗，洒在坟头。




　　“哇，没看出来老宋你这么厉害啊。”杨煦的小脸上写满了崇拜。




　　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陈少全这才举着酒碗说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将他们护送到学宫。”




　　最是能隐忍的陈少全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学着宋守云再倒一碗，洒在坟头。




　　最后轮到赵显徽，他索性拿起酒壶，“敬儒家圣人齐长春，”




　　赵显徽举起酒壶，饮酒如喝水，半壶酒被喝得一滴不剩。




　　穿着一身大红棉袄的小姑娘急道：“酒是我们买给齐先生的，你怎么喝光了！”




　　赵显徽脸色尴尬，“这不还有一壶嘛。”




　　四个孩子只是幽怨瞪着赵显徽，好似邻家妇人被占了天大便宜。赵显徽无奈，只能让广槐再去买几壶来。




　　等到所有人都敬过酒，赵显徽就要带他们离开倒马村了。因为提前知晓，远游行囊都已准备妥当。四个孩子人人大包小包，除了少数衣物，干粮以及少得可怜的几颗铜板，其余都是书籍。




　　这些书，都是当年齐长春带着他们赶往太安城时，路上攒钱买的，在他们心中比命还贵重，所以一本也不能落下。




　　赵显徽无奈，只能让他们把书籍放在马车上，不过衣物干粮和银钱不行，得他们自己背着。




　　“我这马年纪可不小了，平时我多抽一鞭子就要心疼死，而且你们几个小家伙负笈游学，身上半点物件都没有，像话吗？”




　　这是赵显徽给出的解释。于是四个孩子每人身上一个包袱，以双脚赶路。广槐当马夫，能乘坐马车的只有笛曲儿。赵显徽倒是讲义气，陪着四个孩子走路。




　　一切收拾妥当后，一行人便离开竹林。




　　有清风在衣冠冢前化作儒衫文士，这位儒家圣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微微笑着。不过那双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不舍。




　　时不时就喜欢与杨煦拌嘴的赵显徽转头回望，四个孩子同样心有灵犀的回头。不过他们已经看不到衣冠冢了，唯有淡淡清风拂过，好似先生的温暖手掌，抚过额头。




　　......



　　一片狼藉的太安城南城门外，战死之人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唯有齐长春的尸骨依旧盘腿坐在官道上，霸孝公公孙鞅与之相对而坐。凡是胆敢靠近的武夫，无一不被雄浑内力震退。




　　短短三天的时间，公孙鞅的气势已经远胜从前。这位曾一怒入武道的读书人，踏入了龙阳境。




　　立在城门外的石碑上，如今武榜第二档只剩下拓跋虎贲一人，剑仙韩荀和霸孝公公孙鞅都被移到了第一档。




　　这届的江湖，同时出现了三位龙阳境高手。




　　公孙鞅抬头望向南方，唯有他能看到，一股冲天剑气原本要往北行，此时却调转方向，往太安城而来。




　　再看西方，虽然赵显徽极力压制气息，天地之间的气运仍就围绕其运转。




　　从这两人的行动方向看，只要霸孝公南下，三人最后会同时相遇。




　　“三方鼎立之战，倒是有些期待啊。”公孙鞅喃喃自语。




　　张古通走来，看了看公孙鞅，又看了看将书籍摊放在膝上的齐长春，“先生，还是让齐先生入土为安吧”




　　“好生安葬齐先生，我要去打一场架。”公孙鞅说着，起身对齐长春最后作一揖，然后大踏步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