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赝 品

作者:王海 著 发布时间:2018-05-25 07:09:18 字数:9124
  

  安东尼正坐在警务处总监室的大班台后面。

  “报告。”

  “进来。”

  何许人推门而入,向安东尼鞠了一躬:“总监先生好。”

  安东尼指着椅子说:“请坐,何大神探。”

  何许人入座后笑道:“总监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案子要移交给我办呀?”

  “不是案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哦,什么事啊?”

  “你猜猜看。”

  “我猜呀,是不是你们警务处人手不够,案子积压,请我来帮忙的?”

  安东尼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不愧是神探,一张口就八九不离十。告诉你个好消息吧,那个菜鸟就要滚蛋了。”

  何许人摸不着头脑道:“哪个菜鸟?噢噢,你是说姓雷的那个蠢猪呀?”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当初我应该让你来当这个探长的。”

  听到这话,何许人狡黠一笑:“嘿嘿,当初让我来当,我还真不干。我可不愿意替警方背黑锅。”

  安东尼点着何许人的鼻子道:“你小子,就会动歪脑筋。而且,你还在报纸上骂过我们,中国的脏字全用了,幸好我是个不爱记仇的人。”

  何许人咧嘴一笑道:“我骂过警务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这人对干过的坏事总是忘得最快。”

  安东尼忍住了笑道:“我明确告诉你,雷鸣远一周后就要辞职,你可以来接他的班。你能干吗?”

  何许人眨眨眼道:“嘁,小把戏。哎,是不是姓雷的把案子破了?”

  安东尼狂傲地说:“这样的案子他要是能破,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雷鸣远驾车行驶在马路上,白梅坐在副驾驶位上。

  雷鸣远说:“你表哥口口声声要救你父亲出狱,看样子他什么也没做呀。”

  “是啊,这么简单的案子,可为什么马当先就没想到来问问周先生呢?”

  “哼,他不是没想到,他在英租界也是个破案高手呀,他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侦查……我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

  白梅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你跟我去一趟英租界总巡捕房,当面问问我表哥,也许是他疏忽了呢。”

  雷鸣远抬腕看了看表,道:“是该提醒提醒他,我陪你去一趟吧。”

  二人来到英租界督察长的办公室。

  马当先正和一巡捕谈话,白梅在门上敲了一下,径直走了进去,雷鸣远紧随其后。

  谈话的巡捕见状离开。

  白梅道:“表哥,今天我带雷探长来,他有新发现要和你说。”

  马当先感兴趣了,道:“哦,说来听听。”

  “马探长,我只想给你提个醒,那个死在医院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周福成的儿子,我了解过了,周福成是个鳏夫,那个死者是有人冒充,受人指使,整件事其实是个阴谋。”

  马当先眼睛亮了,道:“你怎么知道是阴谋?噢,你到我们英租界调查了?”

  “是的,为了白梅,为了伸张正义,我是越界了解了些情况。”

  马当先这下抓住把柄了,道:“你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越界调查呢?谁给你的权力?”

  雷鸣远硬起头皮道:“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上门询问,没想到却发现了问题,你要硬说是调查,也可以。”

  马当先认真地板起面孔:“我现在是英租界的代理督察长,我可警告你,雷鸣远,不该你管的事,你少插手!小心我到你们领事那儿告你。还有,白梅是我的表妹,你少跟她黏糊!我明白地告诉你,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要再打她的歪主意。”

  白梅一听就火了:“马当先,你乱说什么呀!人家雷探长也是一番好意,特意为了营救我父亲的事来帮忙的,怎么叫插手?怎么叫黏糊?”

  马当先不示弱:“表妹,你看你,火什么火呀,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处处护着他,他是你什么人哪?”

  白梅正色道:“那我就告诉你,他是一个负责任、敢担当的正直警察,你别动不动把私事扯到里边。”

  马当先缓了缓语气道:“我是提醒他,别捞过界,对公,对私,都别捞过界,晓得吧?!”

  雷鸣远想辩解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白梅的气还没消:“他是来提醒你的,你却反倒提醒他?我看你这个人哪,没得救啦,雷探长,我们走!”二人转身出门。

  马当先望着二人的背影,眨巴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江汉清租住的峻岭公寓位于英美租界和法租界的分界处,是爱多亚路和四川路交界处的一栋高层建筑,住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来去自如,特别是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准备转移的人来说,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江汉清正在公寓里看报,门上响起四短一长的敲门声,这是暗号,他起身开了门,何许人侧身闪入。

  何许人说:“会长,好消息呀,安东尼召见我了,他说姓雷的菜鸟要滚蛋了。”

  江汉清一拍大腿,连连叫好:“我的个蒋委员长哎,你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何许人难掩兴奋地说:“是来了,安东尼已经明确说了,等姓雷的走了之后,我就顶替他的位置去当探长。”

  江汉清竖起了大拇指说:“太好了,你进去之后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搞清《赵城金藏》的藏匿之地。”

  何许人自信地说:“嘁,小把戏,我不会辜负会长大人的重托。”

  又有人敲门,四短一长,江汉清起身开门,苏丽娟和小魏一起走了进来。

  小魏愧色满面地说:“江……江会长,我……我犯错误了。”说完和苏丽娟对视一眼。

  江汉清不解地望着他说:“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小魏低着头说:“我……我把汤姆逊冲锋枪卖了,这是得来的钱,我上交。”小魏递上五百美元。

  江汉清和何许人大惊:“啊?!”

  江汉清的脸立刻拉长了:“糊涂,枪怎么能卖呢?枪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呀!”

  苏丽娟急忙替小魏说情:“不怨他,是我让他卖的,我们的活动经费一分也没有了,你、我还有小魏的房租已经拖欠了三个月,再不交房租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江汉清愣住了,众人面面相觑,何许人掏出一沓钱放在桌面:“这是最近两个案子挣来的钱,全在这儿了。”

  大家望着桌子上放着的可怜兮兮的一沓钞票,缄默无语。

  江汉清叹了口气说:“唉,我的个蒋委员长哎,我们就要散摊儿啦!”

  “我倒有个办法能搞到钱,这是最后一条路了。”何许人说。

  大家都用期待的眼光望着他。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从崔家洋房的后院铁栅栏上翻入院子,迅速跑过草坪,来到房前。

  黑影遮住了半边脸,用工具撬开后窗,一纵身翻进屋去。

  洋房客厅里,黑影蹑手蹑脚地摸索着,四下踅摸着。突然,“咔嗒”一声电灯亮了。

  何许人吓了一跳,刚想藏起来,房主人站在屋子阴影处,看不见脸,手里端着一支小手枪,冷嘲道:“何大侦探,怎么每次来都翻墙撬窗啊?”

  何许人一听声音就释然了,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仰,把头套和面罩往沙发上一撂,道:“是老弟呀,我以为你出去干脏活儿了,所以我才走了后门。快快快,上茶来。”

  房主人冷言道:“你就不怕吃黑枪,那样你就不是上海滩第一神探了,而是上海滩第一死猪了。”

  何许人连连摆手道:“得得得,谁有工夫跟你穷嚼舌头,哥哥缺钱花了,找兄弟借点儿。哎,茶呢?”

  房主人说:“茶在桌上,要喝自己倒。哼,又缺钱,我是开银行的吗?”

  “哼,对于你这号人物,那些豪门富户还不是你的私家提款机嘛。”

  “听你言下之意,是让我今晚就开戒?”

  “开不开戒的我不管,哥哥实话跟你说,我们组织半个月前让日本人端了老窝,一帮人整天饿得喝西北风,嗷嗷叫,你不出手救救你哥哥,我还指望谁?”

  房主人思忖半晌道:“好吧,你老实坐着喝茶,等我一袋烟的工夫。”说罢,一闪身不见了。

  何许人是这里的常客了,起身在屋里到处转悠。拉开酒柜,拿出一瓶酒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何许人逛进了另一间房,随便乱翻着,信手打开一扇立柜门,发现里面并排放有许多不同的枪支,一支双筒老式雷明顿猎枪格外显眼,旁边放着一张鬼脸面具。

  何许人狡狯一笑,道:“嘁,小把戏。”来到神龛前,掀开幕布,发现供台上摆着一个日本玩偶阵,有成百上千的玩偶,列着阵,有许多玩偶被揪掉了脑袋。

  何许人参观了洋房里的所有高级设施,才吹了声口哨回到客厅。屁股刚坐定,却发现茶几上摆着一个大大的花布包袱,他急忙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大堆金银财宝,瓷器、首饰、古玩,还有几件女人的名贵大氅和进口皮裘。看得何许人双眼都直了:“啊,这么快?这么多?这小子真行!咦,人呢?老弟呀……喂,老崔,老崔?”

  没人应声,何许人索性把包袱包好,一手拿了起来,背在背上,从前门走了出去。

  峻岭公寓里,江汉清、何许人、苏丽娟、小魏四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何许人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七沓钱放在桌面。

  江汉清吃了一惊:“我的个蒋委员长哎,哪来这么多钱?”

  何许人得意地说:“是向一位两肋插刀的朋友借的,不过不用还。”

  江汉清吩咐道:“苏小姐,收起来。眼下这道难关算是渡过了,但这些钱,对于购买一台海德堡印刷机来讲,还是杯水车薪哪。”

  苏丽娟把钱塞进公事包里。

  何许人说:“不够再想别的办法嘛,说不定哪天接到一单大案,就全够了。”

  重案七科办公室,雷鸣远吸着烟,望着窗外沉思。

  叶知秋推门而入,急切地说:“探长,刚才我听总监司机说,他早就知道安东尼和白菊的风流韵事,他们瞒着爱棠领事早就勾搭上了,香巢就设在霞飞别墅。出事那天晚上,他开车送领事大人去了霞飞别墅,第二天白菊就死了,这里面会不会有联系?”

  雷鸣远颇感意外:“哦,这倒是个新情况。”起身在屋里转了转,思考着,突然转身,“老叶,我们去霞飞别墅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雷鸣远驾车停在霞飞别墅门外,二人下了车,来到雕花铁门前。叶知秋掏出万能钥匙,三两下就打开了大铁门,二人进了院子,来到客厅前门。

  叶知秋又捅开了门锁,二人进入别墅客厅。

  二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有间大厅,门没锁,二人进来。分头四处搜索。

  桌子抽屉里、窗帘后、床垫下面、天花板夹层,到处都搜遍了,突然,雷鸣远看见酒柜下面露出信纸的一角,俯身抽出来一看,是一封信。他仔细地读了信,说:“东京来信,说白菊是日本间谍。”说完将信递给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信说:“这封信就是我从黄雀那里拿回来交给领事先生的那封。”

  “你是在哪里将信交给领事先生的?”

  “领事官邸。”

  雷鸣远疑惑地道:“我明白了,当领事得知白菊是日本间谍时,他立即赶到了这里,来见安东尼。”

  叶知秋推测说:“安东尼那时正和白菊在一起鬼混,领事可能当场抓了他们现行。”

  雷鸣远说:“白菊也许在场,也许不在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安东尼看了信后的反应,震惊、慌乱,他们万万没料到白菊会是日本人安插在身边的间谍,所以,他们对白菊采取了极端措施。”

  “对,一定是这样,安东尼在慌乱中遗失了这封信。”

  雷鸣远把信装进上衣兜里:“走吧,好戏该收场了。”

  二人从别墅出来,先后上了轿车,雷鸣远驾车发动引擎,驶上马路。

  坐在后座的叶知秋问:“探长,是不是可以写案情总结报告了?”

  “嗯,还不行,”雷鸣远沉吟道,“刚才我们只是推理,是主观猜测,破案最忌讳主观判断,一切都要靠证据来说话。我们如果能拿到信上的指纹,一切才能最终定案。”

  叶知秋紧张地思索着。

  “你知道哪里能做指纹鉴定吗?”

  “上海只有不多几家有鉴识设备,可我们不能在上海做呀。”

  “当然。”

  叶知秋说:“我有个同学在天津法租界警务处鉴识室工作,我去找他做吧?”

  “好啊,你明天一早就乘火车去天津,一来一回需要四天时间,安东尼总监给了我一周时间,刚好赶趟。”雷鸣远从怀里掏出信交给叶知秋。

  雷鸣远知道,案件破到如今这个分儿上,只要再找到一两个证据来证明事前的假设,就可以形成证据链,锁定真凶,揪出幕后黑手,宣布全案告破。但令他啼笑皆非的是,他不知道案子破了,得到的是嘉奖令还是辞退书。他感到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刚刚平静的心海又一次掀起狂涛巨澜。到底是急流勇进还是急流勇退?他在反躬自问,也许,现在退出警务处还来得及?

  史密特办公室的电话铃急切地响起,史密特一把抓起电话:“喂,我是,什么?怎么会是赝品呢,这不是开玩笑吧?真见鬼,我马上过去!”

  银行交易室在一楼。史密特大步走了进来,一位技术员指着一位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前来办理到期赎回手续的陈老板,这位是行长助理史密特先生,有什么话您跟他说吧。”

  史密特坐下了,陈老板说:“助理先生,是这样,我在贵银行中抵押了一个三管葫芦瓶,是康熙年间官窑的珐琅彩制品,现在三年期到了,我要赎回,但是他拿来的花瓶,不是我原来抵押的花瓶,而是个假的。”

  技术员分辩道:“是他的花瓶,我刚从保险箱中提出来的,不会错。”

  史密特接过花瓶,仔细看了看:“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花瓶?”

  陈老板老到地说:“我是老藏家了,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我的花瓶,而是赝品!”

  史密特板起了面孔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您可知道,我们银行的信誉在上海滩可是排第一,您说话可得凭证据,不然我们可以起诉您的。”

  陈老板不依不饶道:“这个仿制品嘛,手法也算高明了,但逃不过我的眼光。你看,这个瓶身珐琅彩遍饰花卉纹,显得非常僵硬死板,我原来的花瓶,用料莹润如玉,色调明快艳丽。这是一;二是底部落款是‘康熙御制’四字款,却变成了‘大清康熙年制’的六字款,这就露了馅了;第三,我的花瓶侧面下部有一条极细的裂纹,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但这上面却找不到这条裂纹,所以我肯定地说,这是个赝品!”

  史密特拿着花瓶翻来覆去地看着,说道:“你说底款由四个字变成了六个字,有什么证明?还有那条细细的裂纹,怎么证明?总不能你说有就有吧?得拿出过硬的证明才行。”

  陈老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是一沓相片。陈老板拿起一张相片说:“这是底款的相片,这是瓶身的相片,这是裂纹的相片。你自己看吧。”史密特接过相片,对照着花瓶仔细辨认着。

  良久,史密特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些相片是哪来的,是什么时间拍的?”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才去法租界公证处做了公证,这是三年前的公证书。”陈老板把公证书摆到了桌面。

  史密特看了看公证书,又看看相片,一切都有了证明,他冷汗直流。想了想说:“这样吧,陈先生,是真是假谁说了都不算,我们还是让银行的德籍专家鉴定一下吧,来,请跟我来。”

  史密特领着陈老板走进专家鉴定室。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德籍专家从显微镜上抬起眼睛问:“助理先生,什么事?”

  史密特递上花瓶,说:“李察先生,请您鉴定一下这个花瓶。让陈老板跟您讲。”

  史密特转身出门,陈老板对着专家比比画画地说了起来……

  “事情越闹越大,看样子得上报行长了。”史密特上了楼,来到行长办公室,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蓝道曼脸色凝重地听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听完后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李察领着陈老板边走边说,两个人不时地争论着什么,走进行长办公室。

  史密特介绍道:“这位是蓝道曼行长,这位是花瓶的主人陈老板。”

  二人握了下手,在沙发上落了座。

  蓝道曼说:“陈老板,花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让我们听听专家的判断吧。”他转头望着李察。

  李察说:“行长先生,我做了仔细的鉴定,又核实了照片的真伪,可以断定,这个花瓶确实是个赝品!”

  蓝道曼和史密特对视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么说,问题出在我们银行一方?”

  李察不再说话,只是很肯定地点点头。

  陈老板得理不饶人:“是啊,我抵押的是个真品,拿回的却是个赝品,这恐怕说不过去吧?您看如何解决?”

  蓝道曼沉吟道:“这个嘛……既然责任在我们银行,我们可以照价赔偿。”

  陈老板说:“恐怕不是照价赔偿吧,按照当时我们签订的协议上说,你们要按原价的三倍来赔偿。”

  “三倍是多少?”

  “四千五百根金条。”

  蓝道曼和史密特同时惊叫起来:“啊?!”两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半天,蓝道曼才言道:“这样吧,陈老板,我们请示一下领事,尽快给您答复吧。”

  陈老板无奈地点点头。

  法租界领事办,茶几上摆着那个假的珐琅彩花瓶,旁边放着一本协议书。

  爱棠、安东尼、蓝道曼、史密特围坐在沙发上。众人沉默着。

  爱棠埋怨道:“蓝道曼呀蓝道曼,你真会给我出难题呀,现在让人抓住把柄,要么天价赔偿,要么信誉全毁,你说怎么办吧?!”

  蓝道曼十分惭愧地道:“领事先生,出了这样的事,我有不容推卸的责任,请您处分我吧。”

  爱棠摆了下手道:“你只是间接责任,这个以后再谈。现在首要的是,要追查鉴定师和仓库保管员的责任。”

  安东尼严厉地问:“对,这二人叫什么名字?”

  蓝道曼说:“鉴定师叫唐飞,仓库保管员叫丁魁。”

  安东尼对史密特下令:“你去,把他们带到我办公室来。”

  史密特慌慌张张地走进警务处总监室,安东尼正和陈老板协商着。

  史密特急切地说:“总监先生,唐飞今天没来上班,打电话家中无人接听,丁魁也不见了踪影。”

  安东尼立即做出了判断:“这两个家伙畏罪潜逃了。”

  史密特建议道:“要不请何许人来破这个案子吧,他不是号称上海滩第一神探吗?”

  安东尼眼睛亮了,马上拨通何许人的电话:“喂,我是安东尼,现在有一桩案子请你来破,尽快过来。”

  百无聊赖的何许人一听有案子叫他破,立刻来了精神,马上和苏丽娟来到警务处临时办公室。

  何许人问史密特:“唐飞和丁魁一起失踪了?”

  史密特说:“对。”

  何许人沉吟片刻,毅然道:“我们先去唐飞家看看,再去找丁魁。”

  安东尼下令道:“史密特,你带五个便衣巡捕,跟何探长一起去。”

  史密特站起身道:“是。”

  唐飞家在江北的贫民区。

  何许人带着史密特、苏丽娟等人来到唐飞家,敲了敲门,久久无人应门。

  何许人摆了下头,苏丽娟掏出万能钥匙,三两下把门打开,众人一起走进去。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何许人打开电灯,屋里没人,众人四处寻找,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何许人下令道:“搜!”

  何许人指着桌上的水杯,对苏丽娟说:“把杯上的指纹采集下来。”

  一巡捕从小柜子底层搜出一沓相片:“报告探长,搜到这些相片。”

  何许人接过相片,和史密特一起翻看着,全是各种古董的照片。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了。

  何许人拿起暖水瓶倒了杯水,用手量量温度,对史密特说:“水还是热的,说明唐飞是今天离开家的。”

  “撤!去丁魁家。”何许人发令。

  丁魁家门口地上倒卧着一个男人,地板上有一大摊血迹,并有拖动痕迹。

  史密特把男人翻过来,那人脸部扭曲着,史密特道:“他就是唐飞,已经死了。”

  何许人内行地戴上白手套,左手拿镊子,右手拿放大镜,半跪半蹲地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血迹。

  一便衣巡捕将死者翻过来,发现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拔下刀,检查着伤口和脸部的伤痕。

  苏丽娟拿一个温度计插入死者腋下。又拿出烧瓶、铲刀,采集地板上的血液。

  何许人紧锁眉头,问苏丽娟:“有什么发现吗?”

  苏丽娟举起两个玻璃瓶:“死者血液样本已经采集了,回去就做血液鉴定。一共有两摊血迹,一摊在沙发旁边,一摊在房间中央,并有拖动痕迹。”

  何许人问:“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

  苏丽娟点头答道:“基本可以确定。死者身上有少量青斑,血液凝滞于身体左侧靠近地面的部分。死者的体温是15摄氏度,这说明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何许人转头问巡捕:“死因可以确定吗?”

  巡捕答道:“基本可以确定,凶器就是这把水果刀,刀从死者正面刺入,创口不大,位置从低向高成30度角,刀伤及了脾脏,可能切断了动脉,初步判断死者不是死于刀伤,而是失血过多。”

  何许人问:“死者死前有过打斗痕迹吗?”

  巡捕道:“有,你看,死者下颌脱臼,两颗牙齿脱落,嘴唇破裂、肿胀,应该是受到重击所致。”

  一巡捕报告:“探长,我搜到这些相片。”

  何许人接过相片,和史密特一起翻看,全是各种古董的照片,和刚才在唐飞家搜到的一样。

  何许人对史密特和巡捕道:“你们要仔仔细细地把房间搜索几遍,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别放过,最好能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回到警务处临时办公室里,安东尼正在等着史密特和何探长。

  史密特恳求道:“老何,这件案子你一定要破掉,不然,我们就要赔偿陈老板四千五百根金条,这不是剜领事的肉吗?”

  何许人缄默着,思考着,久久没有说话。

  安东尼关切地问:“怎么样,何神探,破案有把握吗?”

  何许人翻了翻白眼:“嘁,小把戏。”一边随手翻着几十张相片。

  苏丽娟走了进来:“探长,血型和指纹鉴定都出来了,只有两个人的血型,唐飞是O型,丁魁是A型,水果刀上是唐飞的血,指纹也是这两个人的。这是鉴识报告。”苏丽娟递上血型和指纹报告。

  何许人接过报告看了看,思考片刻后侃侃而谈:“这件案子其实并不复杂,首先有六点可以确定:第一,死者排除了自杀和意外死亡的可能,确系他杀;第二,死者唐飞死于丁魁刺入其左腹部的水果刀,水果刀就是杀人凶器;第三,案发现场只有两个人在场;第四,死者死前曾与丁魁有过一番剧烈搏斗,这从唐飞脸部和牙齿的伤可以得到证明。我推断,唐飞与凶手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能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初步分析,很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第五,从这些相片可以看出二人是合伙造假,利用职务之便,将仓库里的真品调换成赝品,再将真品售出,从中牟利;第六,今天上午,唐飞可能听见风声,知道事情败露,前去找丁魁商量对策,但不知何因起了口角,气急之下用水果刀互刺,丁魁被唐飞先刺中身体某个部位,地板上留下了丁魁的血迹。丁魁拔出刀反过来刺中唐飞之后,急忙逃之夭夭。这时候唐飞还没有咽气呢,他想爬到门口开门呼救,造成了地板上拖动的痕迹,但因流血过多,最终唐飞死在了门口。”

  安东尼感慨道:“何探长果然高明,分析得丝丝入扣,句句切中要害。按理说,水果刀是杀不死人的,如果不是恰好刺中动脉血管的话,唐飞很可能不会死。”

  史密特说:“何探长,你的案情分析得很到位,但怎么才能抓住凶手丁魁呢?”

  何许人紧盯着史密特的眼睛说:“你提出了非常关键的问题——怎样抓住凶手。请问总监大人,你手下的探长有哪一位能抓住凶手吗?”

  安东尼摇了摇头说:“就凭这么点线索,我想我们没人能抓住凶手。你怎么样?”

  何许人得意地跷起了脚:“嘿嘿,小把戏。警方破案,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渔夫钓鱼,破案者往往站在钓鱼者的角度来思考鱼,这样收效甚微呀。要是站在鱼的角度来思考钓鱼者,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了。丁魁杀了人之后会怎么想,他一定想警方正在四处通缉我,我必须赶快藏起来,对不对?所以‘藏’是他的思想核心,但往哪儿藏最安全呢,当然是英租界,对不对?这时候最快捷的方法是什么,自然是打电话通知同伙或保护人,‘我要来了,请为我提供保护’。对不对?既然是打电话,从哪儿打最安全?自然是公用电话亭或是旅社里的电话。”

  安东尼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去查打出的电话就能抓住线索。”

  “对喽,这附近没有公共电话亭,那就去周边旅社查。一定能查到丁魁在哪家旅社打过电话。”

  安东尼下令道:“史密特,你带人去周边各个旅社,查问两小时内有没有一个年轻男子来打过电话。”

  史密特应道:“好的。”说完迅速带人离去。

  这间临时办公室,是安东尼为盗窃专案设置的,供何探长使用。

  安东尼笑着对何探长说:“老何,你破案让我想起神探赫尔克里·波洛,那个凭借灰色脑细胞来破案的高手。”

  何许人得意地仰天大笑。

  不久,史密特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回来了:“报告总监,何探长,我查到了丁魁打电话的旅社,来,让宏福旅社的刘老板给你们说。”

  刘老板鞠躬道:“二位长官,两个多小时前的确有一名身穿浅蓝色西装的男子来打电话,他神态慌张,脸色煞白,说的什么我没听清,他没钱付电话费,就摘下这块手表做抵押。”递上手表。

  何许人和安东尼对视一眼,何许人接过手表看了看,随手递给刚进门的苏丽娟:“拿去检验一下,提取指纹。这位陈老板也要留指纹。”陈老板跟着苏小姐去了。

  何许人对安东尼说:“总监大人,该你出场了,需要通过电话局,追查一下丁魁那个电话打到哪个号码了。查到那个号码,案子基本就破了。”

  安东尼笑了笑道:“很好,电话局的事好办,我马上去找卢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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