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们的汤姆

作者:(美)马克·吐温 著 发布时间:2018-05-28 07:37:42 字数:9606
  

  第一节夏日逃课

  “汤姆!”

  没人应答。

  “汤姆!”

  仍无人应答。

  “汤姆,出来!”

  屋子里仍无人回应。

  波莉姨妈拉低眼镜片,翻着眼睛,朝屋子的上方望了望,随后,又把镜片往上推了推,从镜片底下张望着。其实波莉姨妈视力特好,从来就没有透过眼镜片去寻找像小孩子那样小不点儿的东西。她戴这个眼镜纯粹是为了装饰,这副眼镜是她引以为耀的宝贝。波莉阿姨茫然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大嗓门地喊道:

  “汤姆,如果让我抓住你,你就—”

  突然间,没有了声音,因为波莉姨妈正费劲地弯着肥胖的腰往床下猛捣,每捣一下,需要换口气。突然,一只猫大叫着从床底跑了出来。波莉姨妈吓了一大跳。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吃惊的孩子!”

  波莉姨妈走到门口,当门站着,朝那种满番茄与吉普逊草的园子里望去,想找到汤姆,可还是没找到。于是她亮开嗓子朝远方高喊道:

  “汤姆—汤姆—”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她迅速地转身,一把扯住了一个孩子的衣角,这下,那孩子想跑也跑不掉了。

  “嘿!我早该想到那个壁橱了,你躲在壁橱里干什么?”

  “没干啥!”

  “没干什么?瞧瞧你那双手,再看看你那张嘴,嘴上是什么?”

  “我不晓得,姨妈。”

  “我知道,是蜜饯。已跟你讲过无数遍了,不要动我的蜜饯,否则我就扒了你的皮。快把鞭子递给我。”

  鞭子在空中晃荡着—情况万分紧急。

  “瞧,你身后是什么,姨妈!”

  波莉姨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转过身去。汤姆趁机拔腿就逃,顷刻,他便跃过高高的木栅栏,一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怜的波莉姨妈站在原地,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自己笑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汤姆,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也不知开过多少次了。难道我不该有所提防吗?唉,人老了,糊涂了。俗话说:‘老狗学不会新把戏。’可是天哪!他的鬼把戏两天之内从来没有重样的,鬼能猜出他下个臭主意是什么,他似乎摸透了我的忍耐限度,而且他也知晓他只要想个法哄哄我,让我大笑一场,就会万事平安,他也不会挨揍。我对他是敢怒舍不得揍。上帝啊,都是我的错,我对那孩子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圣经》里说过:‘孩子不打不成器。’我太溺爱他了,我也知道这对谁都不好。这个汤姆有一肚鬼点子,但他是我那死去的亲姐姐的儿子啊,可怜的孩子,我是怎么也不忍心揍他的。每一次饶了他,我的良心都会受谴责;可是,每一回打他吧,我都会有点心痛不忍。就像《圣经》里所说:‘人为母生,光阴荏苒,充满苦难。’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今天下午他如果逃学,明天我就让他干点活,惩罚惩罚他。星期六让他干活的话,恐怕苛刻了点,因为所有的孩子都在玩,他恨透了干活,比恨什么都厉害。可是我又不得不对他尽到我的责任,否则,这孩子的前途迟早会毁到我手里的。”

  汤姆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没有去上课。他回家时正好赶上帮黑人小孩吉姆在晚饭前锯完第二天用的木头。把他自己的趣事讲给吉姆听,吉姆边听边干,到最后,吉姆自己干了四分之三的活。汤姆的弟弟(准确地说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希德,已经干完了他那份活—捡碎木块。希德是个比较老实的孩子,从来不干什么冒险的事,也从来不闯祸。

  晚饭时,汤姆总是瞅机会偷糖吃,波莉姨妈这时开始话里有话地询问汤姆—因为她要设点圈套,让汤姆把实话说出来。她很自负,跟其他许多头脑简单的人一样,觉得自己很有点子,常把极易被人识破的诡计当成最高明的计策,波莉姨妈说:

  “汤姆,学校里热吗?”

  “嗯。”

  “热得很厉害,对不对?”

  “对的,姨妈。”

  “对了,这大热天的你是不是想去游泳来着?”

  一丝不安和疑惑掠过汤姆的心头。他偷眼观察了一下波莉姨妈的脸色,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说:

  “没有啊,姨妈,不太想去。”

  波莉姨妈伸出手,摸了摸汤姆的衬衣,说道:

  “可是你现在却并不怎么热,是吧?”她发现衬衣是干的,却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用意,为此,她感到很得意。但是汤姆早猜透了她的心思,所以他为防姨妈的下一招来了个先发制人。

  “有人往大家头上洒水,你看看,现在我的头发还是湿的呢!”

  波莉姨妈很是懊恼,居然没注意到这个明摆着的事实,以至于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可她马上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汤姆,你往头上浇水的时候,拆掉我给你衬衫上缝的领子了吗?把上衣的纽扣给我解开!”

  汤姆心中的不安马上就消失了。他不慌不忙地解开上衣,上衣的领子还是缝得好好的。

  “真奇怪。得,算了吧!其实我看见你旷课去游泳了!你就像那俗话里说的烧焦毛的小猫—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坏。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她一面为自己的计谋落空而辩解,同时又为汤姆这一次竟能如此温顺听话而欣慰。

  可是这时,希德突然说:

  “姨妈,我记得你好像是用白线给他缝的领子,可现在却是黑线哪。”

  “对哦,我上次的确是用的白线!汤姆!”

  可汤姆还没等姨妈把话说完就跑开了。他跑出门的时候喊道:

  “希德,你给我等着!”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汤姆看了看别在上衣翻领上的两枚针,针上还穿着线,一根白线,一根黑线。

  “如果不是希德,姨妈永远不会注意到。姨妈有时用白线缝,有时候又用黑线,真讨厌。我真希望波莉姨妈总是用一种颜色的线,这样换来换去,鬼能记住啊!不过,我发誓一定得揍希德一顿,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汤姆愤愤地说。

  汤姆绝不是村里的模范男孩,他跟那位模范男孩很熟,但不喜欢他。

  还不到两分钟,他便将全部烦恼忘得一干二净。跟大人们的烦恼一样,汤姆忘记烦恼并不是因为他的烦恼不怎么让他难受,而是因为有一种新的、更强烈的兴趣会驱散他的烦闷—就像大人们在接受新奇事物时,那种兴奋也会暂时使自己忘却自己的不幸。汤姆刚从一个黑人小孩那儿学到了一种新的吹口哨方法,这个新方法让汤姆暂时忘记刚才的不愉快,现在他正一心一意地练习呢。这个新方法让口哨的声音变得很特别,流畅而委婉,就像小鸟的叫声。在吹的时候,舌头需要断断续续地抵住上腭—亲爱的读者,我们小时候大概都吹过这种口哨吧。汤姆很认真地一遍一遍练习,很快就掌握了它的奥秘。于是他吹着这种独特的口哨大步地沿街走着,心里得意极了,如同天文学家发现了一颗新行星一般,很是兴奋,甚至比那天文学家还兴奋。

  第二节狭路相逢

  夏天的下午很长很长。这时天还没有黑下来,汤姆的口哨声突然停住了—一个比他大一点的陌生男孩站在他面前。

  在圣彼德堡这个贫穷、落破的小村子,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新面孔,就能引起人们的好奇。这个男孩穿着非常讲究,在平常工作日里竟然也穿戴这么整齐,仅这点就让汤姆对他刮目相看。男孩的帽子很精致,蓝色的外套扣得紧紧的,又整洁又新,裤子也是。他竟然还穿着鞋,要知道,今天可是星期五!他还打了条颜色鲜亮的丝质领带。明显一个城里人,汤姆对此感到很不自在。汤姆盯着男孩那套漂亮的衣服,鼻子翘得老高。但是,汤姆越瞧越是觉得自己的衣服寒酸破旧。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挪动一步,另一个也挪一步—但两个人在斜着步子兜圈子。他俩面对面、眼对眼,相持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汤姆先说道:

  “我能打倒你!”

  “哈哈,我倒想见识见识。”

  “那好。”

  “得了,你不行的。”

  “我行!”

  “你不行。”

  “行!”

  “不行!”

  两个人停了下来。接着,汤姆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不着!”

  “哼,我就管得着!”

  “好,那你就管管看看!”

  “要是你再啰唆,我就管给你看。”

  “我偏啰唆,你能怎么样?”

  “你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如果我想打倒你,一只手背在后面就能把你打倒。”

  “好啊,你光说能够打倒我,为什么不动手啊?”

  “如果你老是嘴硬的话,我现在就打给你看。”

  “哈—告诉你,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尽吹大话!”

  “你以为你是华盛顿呢!瞧,你那帽子!”

  “你要是看不顺眼,就把它摘下来呀,如果你敢碰一碰,我就揍扁你!”

  “你吹牛。”

  “你才吹牛!”

  “你光讲大话,不敢动手,懦夫!”

  “滚蛋吧你!”

  “告诉你—你再骂我一句,我就用石头砸碎你的脑袋。”

  “那好,你来砸啊!来砸啊!”

  “我肯定会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来砸?你老是吹牛不敢动手,噢,你怕了!”

  “我才不怕呢!”

  “你怕!”

  “鬼才怕!”

  “你就是怕!”

  两个人停战了一会儿,接着又眼对眼,身子侧身子,兜着圈子走了几步。忽然这两小孩肩抵着肩。汤姆说:

  “你从这滚吧!”

  “你滚吧!”

  “我不滚。”

  “我也不滚。”

  于是他俩站在原地,都斜着一只脚撑着劲,用尽力气想把对方往后推,眼神愤恨地瞪着对方。可是谁都没胜过谁。他们斗得满脸通红,然后两人稍稍放松,却都小心谨慎地防备着对方。这时,汤姆又说:“你这个胆小鬼、狗崽子!我要到我大哥哥那告你的状,我会让他揍你,只要他动动手指,就能把你捏碎。”

  “我才不怕你什么大哥哥,我有一个比你大哥哥还大的大哥哥—而且我大哥哥能把你的大哥哥直接从篱笆墙上扔出去。”

  “你骗人。”

  “你也在撒谎。”

  汤姆用大脚指头在地上画了一道线,说:

  “你小子若敢跨过这道线,我就会把你打趴在地上,让你站不起来。如果你敢,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衣着鲜亮的男孩毫不犹豫地跨过那道线,说:

  “你不是说打我吗,有胆量你打啊!”

  “你不要逼我!”

  “哎,你不是说要打我吗?为什么还不动手啊?”

  “得了,你若肯给我两个分币,我就打趴你。”

  新来的男孩果真掏出两个分币,摊在手掌上,满脸嘲弄的表情。汤姆很恼火,一把将钱打翻在地。立刻,两个人像两只争食的狗一样,在尘土里撕扯起来。紧接着,他扯他的头发,他揪他的衣领,拼命地互相捶打对方的鼻子,抓对方的脸。两个人都弄得满身是土,但又都威风凛凛。最后,鹿死谁手逐渐见了分晓,汤姆从尘土中爬起来,骑在了那个男孩的身上,攥紧拳头使劲地打他。

  “知道厉害了吗?求饶吧!”他说。

  那个男孩奋力挣脱出来,没有成功。他气得号啕大哭。

  汤姆还在不停地捶打他,说:“求饶吧!”

  新来的男孩只好挤出几个字:“饶了我!”

  汤姆让他站起来,然后对他说:

  “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最好给我小心点,看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这位新来的男孩拍拍满身的尘土,哭着走开了。他不时地回过头来,用手指着汤姆,吓唬道:

  “你给我等着瞧!”

  汤姆不屑地看了一眼,趾高气扬地走开了。汤姆刚一转身,那男孩子就抓起一块石头朝他砸了过来,正好打在汤姆的背上,然后男孩飞似地跑掉了。汤姆穷追不舍,直追到男孩的家。他站在人家大门前,嚷着让那男孩出来打一架,可是那个对手站在窗子旁朝他做鬼脸,拒不迎战。最后男孩的妈妈出来了,咒骂汤姆是个没有家教的坏孩子,喝斥他马上滚开。于是汤姆愤愤地走开了,不过,他边走边说非要教训教训那浑小子一顿不可。

  那天,他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当他小心翼翼地爬过窗户时,猛然间发现有人在埋伏,仔细一瞧,原来是波莉姨妈。当她看到他的衣服被弄成那副样子时,更打算让汤姆在星期六干活了。

  第三节巧计来刷篱笆墙

  夏天的世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星期六早晨,空气新鲜,阳光明媚。此时,一首歌荡漾在每个人的心中,有些年轻人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这首歌。欢乐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么轻盈。洋槐树开花了,空气里弥漫着它芬芳的香味。村庄外面头,绿色的植被覆盖在高高的卡第夫山上,卡第夫山离村子不远不近,它像一块“乐土”,宁静而安详,充满梦幻,永远令人向往。

  汤姆在人行道上走着,一只手拿着一把长柄刷子,另一只手拎着一桶灰浆。他望着眼前的栅栏,心中所有的快乐,立刻烟消云散,充满了惆怅。栅栏有三十码长、九英尺高。他长叹一口气,用刷子蘸上灰浆,从最顶上的一层木板刷了起来。懒懒地又刷了一下、二下。看看刚刷过的那块,再看看那长长的栅栏,汤姆郁闷地在旁边大叔下的一个木箱子上坐了下来。这时,吉姆蹦蹦跳跳地从大门口跑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锡皮桶,嘴里还唱着“布法罗的女娃们”。以前在汤姆眼中,从镇上的抽水机里拎水,是一件很讨厌的差事,现在他可不这么看了。他记得在那有很多小伙伴儿,白人小孩、黑人小孩,还有混血小孩,男男女女排着队等着提水。大家在那儿休息时,交换各自玩的小玩意儿,吵吵闹闹,争斗嬉戏。而且尽管他们家离拎水的地方只有一百五十码左右,可是一个小时内,吉姆从来没有拎来过一桶水,甚至有时还得让别人去催。

  汤姆对吉姆喊道:

  “嘿,吉姆,咱俩换一下,你来刷墙,我帮你提水。”

  吉姆摇摇头,说:

  “不行,汤姆少爷。波莉阿姨叫我去提水,不准在路上停下来和任何人玩儿。波莉姨妈已经猜到你会让我刷墙,所以她吩咐我只管干好自己的活,她还说她要亲自来看你刷墙。”

  “咳,吉姆,你别管她说的那套,她总是这样说的。快把水桶给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姨妈不会知道的。”

  “噢,不,汤姆少爷,我可不敢。否则,波莉阿姨会把我的头拧下来的,她真的会的!”

  “会吗?你见过她揍过人吗?她不过是用顶针在头上敲几下罢了,她总是嘴上说得很凶,可是说说你又不痛不痒的,只要姨妈不大嚷大叫就没事儿。吉姆,我给你看个好玩意儿,你看,白石头子儿!”

  吉姆的心开始动摇了。

  “白石头子啊,吉姆!这可是全镇上最好的白石头子啊!”

  “嘿,老实说,这个石头子确实是个好玩意儿。可是汤姆少爷,我害怕波莉阿姨……”

  “还有,吉姆,只要你答应,我就给你看看我那肿得很大的脚指头。”

  吉姆到底不是神仙,而是个凡人—这个诱惑对他太大了!吉姆接过白石头子儿,把水桶放在一边,汤姆解开缠在脚上的布带子,吉姆弯着腰饶有兴趣地看他那只肿痛的脚指头。可是,突然间,吉姆屁股阵痛,拎起水桶飞快地跑掉了;汤姆使劲地刷墙。因为此时,波莉姨妈已经从田地里干活回来了。只见她,手里提着一只鞋,满脸得意的神色。

  不过,汤姆这股干劲没持续多久。他开始想起自己本来要玩儿的事,心里越想越郁闷。再过一会儿,其他小孩子就会路过,会玩各种各样的游戏,而当他们看到他不得不刷墙干活,肯定会大肆嘲笑,一想到这儿,汤姆很难受。他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的家当,还仔细地看了一阵—有不全的玩具,有石头子,还有一些没有用处的玩意儿。这些小玩意足够换取别的小孩子为自己刷墙。不过,如果想换来半个小时的绝对自由,也许还差得远呢!于是他又把这几件宝贝玩意儿装进口袋,打消了刚才的念头。灰心绝望后,他忽然灵机一动,这主意实在是聪明绝伦!他为自己想到的主意兴奋不已。

  他重新拿起刷子,干了起来。不一会儿,本·罗杰斯出现了,所有的伙伴儿中,汤姆最怕本·罗杰斯了,他总是讽刺汤姆。本走路好像是在做三级跳—这说明他此时很愉快。他吃着苹果,不时地发出长长的“呜—”声,隔会儿,还叮当当、叮当当地学铃声响,原来他正在扮演一只蒸汽轮船。他越来越近,走到街中心,逐渐减慢了速度,身体倾向右舷,故意吃力地掉转了船头,假装使船逆风停下—他那是在扮演“大密苏里号”呢,好像船已吃水九英尺深。你看他,既当船又当船长,还要当轮机铃。本想象着自己正站在轮船的顶层甲板上发号着命令,同时他自己执行着自己的命令。

  “喂,停船,伙计们!叮—啊铃!”船似乎停稳了,然后他又故意慢慢地向人行道靠过来。

  “伙计们,掉转船头!叮—啊铃—铃!”他两臂用力地往两边伸直。

  “喂,伙计们,右舷后退,叮—啊铃—铃!嚓呜—嚓—嚓呜!嚓呜!”

  他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比画了一个大圈—那代表着一个四十英尺大转轮。

  “喂,伙计们,左舷后退!叮—啊铃—铃!嚓呜—嚓呜—嚓呜!”左手又开始画圈。

  “伙计们,右舷停!叮—啊铃—铃!左舷停!右舷前进!停!外面慢慢转过来!叮—啊铃—铃!嚓—呜嚓—嚓呜!把船头的绳索拿过来!快点!快点!喂!—快把船边的绳索递过来,喂!你在发什么呆!快用绳子把船拴好,就这么拉紧啦—好,放手吧!发动机停住,伙计们!叮—啊铃—铃!唏—特—唏—特!”(他那是在模仿着气门排气的声音。)

  汤姆不去理睬本这个蒸汽轮船,本停下来,瞪着眼睛看了汤姆一会,阴阳怪气地说:

  “哎呀,汤姆,日子过得不错啊?”

  汤姆没理他。只是用艺术家的眼光欣赏着刚刷完的那块,接着轻轻地刷又了一下。又用刚才的神态打量着栅栏,满意地点了点头。本走过来,呆呆地站在汤姆身旁。汤姆看见本手中的苹果,馋得直流口水,可是他还是假装很享受地刷他的墙。本困惑不解地说:

  “咦,我说,老伙计,你还得干活啊?”

  汤姆假装刚注意到本,猛然地转过身来说道:“咳!本,是你呀,我还没注意到你呢!”

  “哈,汤姆,告诉你吧,我游泳去了。你不想去游泳吗?当然啦,你宁愿在这干活,对不对?”

  汤姆上下打量了一下本,假装很惊奇地反问道:

  “你说什么?干活?”

  “这不叫干活,叫什么?”

  汤姆转过身,又开始刷墙,漫不经心地说:“没错,在你眼中也许这是在干活。但是,也许不是,我只知道这对汤姆·索亚来说倒是很荣幸的一件事。”

  “噢,得了吧,汤姆!难道你想说你喜欢刷墙啊?”

  汤姆还在假装很享受地刷着。

  “哎,我要不喜欢干,就是大傻帽,你看村子里有哪个男孩能有机会刷这面墙啊?”

  确实啊,本想了想,不再啃手中的苹果。汤姆一下一下灵巧地刷着,时不时地还停下来,退后几步看看效果如何—在这儿补一刷,在那儿添上一下,然后再退后几步打量一下效果。本在旁边仔细地观看着汤姆的一举一动,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着迷。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说:

  “喂,汤姆,让我也刷刷吧!”

  汤姆想了想,好像是答应了,但又犹豫道:

  “噢,不行,不行,本,我想这恐怕不行。要知道,这可是当街的一面呀,要是后面的,你刷刷倒也无妨,姨妈也不会太在乎。可是这面墙不行,波莉姨妈要求很高,所以,一定得刷的非常精心才行。我想,全镇上的孩子也没有几个能够有机会刷这堵墙。”

  “你就让我试试吧。我只刷一点儿,好不好?汤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让你试试的。”本恳求道。

  “本,说真的,我倒是很愿意让你试试。可是,波莉姨妈她—唉,吉姆想刷,可她没让他刷,希德也想干,她也不让希德干。现在,本,你知道我有多为难吗?要是你来刷这墙,万一出了一丁点毛病,我……”

  “啊—没事,我会很小心、很仔细的。让我来试试吧,这样吧,我把苹果核留给你,怎么样?”

  “噢—那—不行,本,还是不行,我怕—”

  “我把苹果全给你了!”

  汤姆满脸不情愿地把刷子让给本,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只“大密苏里号”现在正在阳光下刷墙,累得大汗淋漓,而这位退了休的艺术家,却坐在大树荫下的一只木桶上,跷着二郎腿,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苹果,一边盘算着宰更多的傻瓜。村子里的傻瓜有的是。每隔一会,就有男孩从这里经过。他们本来想取笑汤姆,最后,这些傻瓜们都情愿地留下来刷墙。当本实在累得干不动时,汤姆把差事卖给了比利·费施,比利以一只漂亮的风筝作交换,等到比利也累得不行的时候,又一个傻瓜上当了:强尼·米勒用一只拴在绳上的死耗子,接替了比利的工作,如此接连下去,一个又一个傻瓜被骗,到下午快过了一半的时候,早上还是一无所有的汤姆,现在一下子拥有了好多宝贝。除了那些玩意儿外,还有十二颗弹子;一把破口琴;一块蓝玻璃片;一尊纱管做的大炮;一把开不了锁的钥匙;半截粉笔;一个酒瓶的玻璃塞;一个锡皮做的大兵;两只蝌蚪;六个炮仗;一只独眼小猫;一个铜质门把手;一根拴狗的项圈,一个刀柄;四片橘子皮;对了,还有一个破旧的窗框。

  汤姆很悠闲自在地度过了下午时光,被骗的傻瓜很多,长长的篱笆墙整整被刷了三遍。要不是灰浆用完的话,估计镇上的小孩都得破产。

  汤姆心里想:这世界原来还有点乐趣。他呢,不觉间发现了人类行为的一大定律,即如果想让一个人追求一件东西的话,那么必须让它变得稀有可贵。如果他是一个明智的哲学家的话,他便会看透:如果不是出于自己内心所愿,而是被迫要做的事情,就成为一种“工作”;而随心而乐的事,则是一种娱乐。这会使他明白为什么做假花和蹬车轮是工作,而扔保龄球和爬勃朗峰是娱乐。在英国,有钱的人常在夏季的时候驾着四轮马车免费载客,即使这一特权会花掉他们很多钱。但是如果你给他们钱,把随心所欲的娱乐变成强迫性的工作,他们就会撒手不干了。

  汤姆思考了一会儿伙伴们的惊奇变化之后,就到司令部报告去了。

  第四节报复希德

  波莉姨妈坐在窗户旁舒适的沙发上,这间房将卧室、餐厅、图书馆三者合一。夏日里暖暖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芳香,偶尔飞过的蜜蜂,嗡嗡的轻鸣更让人增添睡意,波莉姨妈困得点着头,手上还拿着没做完的针线,躺在她膝上的小猫早已憨憨入睡了。怕眼镜掉下了,她带着睡意把眼镜放到已有灰白发的头上。她以为汤姆早就丢下活溜出去玩儿了,现在见他居然站在她面前,不免有些纳闷儿。汤姆问道:

  “姨妈,我现在可以出去玩儿了吗?”

  “想出去玩儿?你刷了多少了?”

  “都刷完了。”

  “汤姆,别跟我撒谎。”

  “我撒谎啊,姨妈,墙的确刷好了。”

  对于汤姆的话,波莉姨妈是一点也不相信,她想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只要汤姆的话有两成真,她也就知足了。当她发现长长的篱笆墙都已刷过了,而且还精心地被刷了好几遍,甚至连地上还抹了一块,波莉姨妈很是惊讶。她说:

  “哎,真是怪事啊!汤姆,你看看,只要你想干的时候,你就能把它干好的!”不过,波莉姨妈脸色一变,又说,“但是,我不得不说,你肯干的时候真是太少了。好了,放你去玩吧,不过,别忘了按时回家,否则后果你自己知道的。”

  波莉阿姨对汤姆的工作态度很欣喜,作为奖励,姨妈把汤姆带到贮藏室,取出一个大大的苹果给汤姆。同时还教导他,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耍花样得到的收获,更有价值也更有意义。就在波莉阿姨认真地引用《圣经》中的话时,汤姆偷偷地顺走了一块油炸面圈。

  然后,他蹦跳地跑出来,正好看见希德在二楼楼梯上爬着。于是汤姆顺手捡起地上的土块朝希德砸去。飞过去的土块像炮弹似的在希德周围炸开。波莉姨妈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不过马上惊醒过来,赶紧出来搭救,希德已被七八个土块砸到,而汤姆早已翻过墙跑了。其实有大门的,可是汤姆似乎没工夫从大门走。希德提醒姨妈他的衣领是用黑线缝的,让他受了罚,如今终于报了仇、雪了恨啦。

  汤姆绕过一排房子,来到一条泥泞的巷子里。他迅速地到达镇上的那片空场地。在那里,按事先约定集合起来的童子军们已经要准备打仗了。汤姆是其中一支部队的指挥者,而他的好友乔·哈帕则是另一支队伍的指挥者,这两位总司令不屑于亲自作战,他们俩坐在高处,通过副官传达他们的号令。两军经过长期对垒,最终,汤姆的部队取得了胜利。接着,双方清点阵亡人数,交换了战俘,谈妥了下次交战条件,定下了再战日期。“战争”结束后,两军列队开走,汤姆就独自回家去了。

  第五节初见贝基

  路过杰夫·撒切尔家住的房子时,汤姆突然看见一位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子站在花园里—蓝眼睛、金头发,编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身穿一件白色的碎花上衣,和一条宽松的绣花长裤。这位刚凯旋的战斗英雄没打一枪便束手就擒了。突然间,那位叫艾美·劳伦斯的姑娘立刻从他的心目中消失了,他原以为自己疯狂得爱上了她,他把这种爱当做深情的爱慕,不过旁人看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爱恋罢了。他用了好几个月才把她追到手,艾美成为他的女友还没有一个星期。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自豪的男孩子也就只有短短的七天。而在他看到这位新来的女神后,艾美便完全被他抛诸脑后。

  他偷眼望着这位新女神,直到她发现他为止。然后,他假装没看见她的样子,开始用种种的孩子气的方法来炫耀自己,以引起她的注意。他耍弄了一阵子,一面显摆惊险的杂技,一面用眼睛偷瞄他的新女神,见那小姑娘正进屋。汤姆停止了滑稽的表演,慢慢地走到栅栏那儿,靠在栅栏上暗自伤心,好希望她能多待一阵。忽然,小姑娘停在台阶上,又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眼看她抬脚要跨进门槛,汤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但是,即刻他眼中又放了光,因为小姑娘在进屋之前,往篱笆外扔了一朵三色的紫罗兰。

  汤姆马上跑过去,停在离花有一两英尺的地方,手罩在眼睛上,假装往街上望去,好像那边正发生了趣事儿。随后,他捡起一根麦秆放在鼻子上,脑袋一个劲儿往后仰,极力保持麦秆的平衡。只见他左右晃动着身子,一点点挨近那朵三色紫罗兰。最后,他用脚指头夹住了花瓣,单着脚一蹦一跳地带走了女神所赠之物,转过街角就不见了。一分钟不到,他把那花别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或许最贴近肚皮,他不懂解剖学,不过好在他也无所谓。

  不久,他又回到栅栏旁,表演着他那套可笑的杂技。汤姆一直在安慰自己,相信她一定在窗子附近,看到了他的这番殷勤,但是,女神再也没有出现。天黑了,汤姆极不情愿地朝家走去,各种各样的幻想在他脑袋里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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