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维纳斯.2
作者:[奥]马索克 著
发布时间:2020-12-24 16:29:14
字数:32914
“进来!”
我走了进去,她正站在房间中间位置,穿着一件白色亮布做成的袍子,看上去像是光洒在身上;外面套了一件带着貂皮边的猩红色外套;扑了粉的雪白的头发上戴着镶满钻石的皇冠;她站在那儿,双臂交叉,放于胸前,眉头紧锁着。
“旺达!”我激动地跑向她,想拥抱她,亲吻她。她退了一步,从头到脚打量我。
“奴隶!”
“我的主人!”我跪下了,亲吻着她长袍的花边。
“就该是这样子的。”
“噢!你多么美丽啊!”
“这样的我令你高兴吗?”她走到镜子前,骄傲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几乎要疯了!”她的下唇讽刺般抽动了一下,半闭着眼睛嘲弄地瞟了我一眼。
“把鞭子给我。”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
“不许动!”她疾呼道,“就在那儿跪着。”她走到壁炉边,从架子上取下鞭子,笑着看着我,挥着鞭子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她慢慢地卷起貂皮边外套的袖子。
“你真是不可思议的女人!”我惊呼。
“安静,你这奴隶!”她突然沉下脸,凶狠地看着我,用鞭子抽打我。过了一会儿,她又温柔地抱住我,同情地靠近我,半害羞半胆怯地问我:“我伤着你了吗?”
“没有,”我回答道,“即使有,这来自你的伤痛也是种享受。如果你喜欢这样,那就继续打我吧!”
“但我并没有觉得快乐。”
我像中毒般再次陶醉其中。
“鞭打我吧,”我央求道,“狠狠地鞭打我。”
旺达挥起鞭子,又打了我两下:“现在满意了吗?”
“还没。”
“真的还没?”
“我求求你,鞭打我吧,这对我来说是种享受。”
“好吧,因为你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她回答,“因为我不想伤害你。这种野蛮的游戏与我的性格不合。如果我真是那种喜欢鞭打奴隶的女人,你早该害怕了。”
“不是的,旺达,”我回答,“我爱你胜过我自己,我愿意将我的全部都交给你,包括生死。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所有随性的事。”
“塞弗林!”
“将我踩在脚下!”我大叫,趴在她的脚边,脸贴着地。
“我讨厌这些表演。”旺达不耐烦地说。
“那么,就狠狠虐待我吧。”
突然一阵寂静。
“塞弗林,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旺达先开口。
“如果你爱我的话,就残忍地对待我吧。”我双眼望着她,恳求她。
“如果我爱你——”旺达重复道,“那么,好吧!”她走了几步,苦笑着看着我,“那么,做我的奴隶吧,让你知道掉进一个女人手中的滋味。”她边说着边踢了我一脚。
“这样做你喜欢吗,我的奴隶?”
然后她不断挥动着鞭子。
“起来!”
我乖乖地站了起来。
“不是这样,”她命令道,“跪着!”
我照做了,她开始用鞭子打我。
鞭子急促有力地落在我的背上和手臂上。每一下都渗进肉里,感觉烧烧的,但是这种痛楚令我狂喜。因为是我所爱的人在鞭打我,我任何时候都愿意被她鞭打。
她停了下来。“我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她说,“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开始好奇,很想看看你的承受力到底有多少。看到你在我的鞭子下发抖翻滚,听见你的惨叫声和哀号声让我获得了一种残酷的享受。我想一直鞭打你直到你跪着求饶,直到你晕死过去。你已经唤醒我体内危险的元素了。现在,起来吧。”
我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
“冒失鬼!”
她用脚推开我。
“滚出去,你这奴隶!”
做了一夜紧张而又兴奋的梦后,我醒了。这时,天才刚刚亮。
盘旋在我脑海里的那些事是真的吗?是真的经历过还是在做梦?可以肯定的是我被鞭打过。因为我还能感觉被打的每一下,还能数出身上每一处红红的灼热的伤痕。她确实鞭打了我。现在我想起所有事情来了。
我的梦想变成现实了。我现在感觉怎样?当梦想实现的时候,我感到失望了吗?
不,我只是有点累,但她的残酷令我狂喜。噢!我多么爱她,崇拜她!没有什么言语能表达我对她的感情,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我多么高兴能成为她的奴隶啊!
她从阳台上喊我。我飞快地跑上楼。她正站在门边上,友好地伸出手。“我感到羞愧。”她说,这时候我抱住她,她将头埋在我怀里。
“为什么?”
“忘了昨天那些丑陋的场面吧,”她颤抖着说道,“我已经满足了你那疯狂的想法,现在开始,让我们理智、快乐起来,好好地爱对方,在这一年里,我将做你的妻子。”
“我的主人!”我大叫,“我是你的奴隶!”
“不许再提有关奴隶、残酷,或者鞭子之类的词语了,”旺达打断我,“我不想再为你做那些事了,除了穿上我的裘皮外套,过来帮我穿上。”
装饰着拿弓箭的丘比特的青铜色小挂钟,这时正好走到了十二点的位置。
我站起身想离开。
旺达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我,将我带到后面的沙发上。她开始亲吻我,这无声的语言是如此让人能够了解,让人信服——而它所传递的信息比我所领悟到的还要多。
旺达浑身弥漫着一种恣意的放纵。她半闭的眼神里,那白粉下的红色瀑布般的头发,那沙沙作响的红白相间的丝绸长袍,她无心地抓着的那带貂皮边的外套,这些都渗透着她那撩人的温柔。
“请允许我——”我结结巴巴,“但是我说了你肯定会生气的。”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低声说道。
“那好吧,我求你鞭打我吧,要不我就要疯了。”
“我不是禁止你说这样的话了吗?”旺达严厉地说,“你真是无药可救。”
“是的,我真的是爱你爱到无药可救了。”我跪在她面前,将脸贴到她的膝盖上。
“我相信,”旺达沉思着,“你这些疯狂的举动都是因为你野蛮残酷且不肯满足的贪欲。这种不正常的生活方式肯定会让我们都得病的。如果你少一些疯狂的幻想,那么你的神志肯定就正常了。”
“那样的话,让我变正常吧。”我咕哝一句。我的手穿过她的秀发,颤抖着摆弄着那闪闪发光的裘皮大衣,那裘皮大衣随着她的胸脯上下起伏,仿佛月光下的波浪一样,令我神志不清,不知所措。
我亲吻着她,不,应该是她狂野而无情地亲吻着我,好像想用吻杀死我似的。我有点精神混乱,丧失神志了。现在,我还有点喘不过气来,我试着解救自己。
“怎么了?”旺达问。
“我现在很难受。”
“你很难受——”她突然间大笑起来。
“你还笑!”我悲叹道,“你难道不知道——”
她突然变得严肃。她用手托着我的头,将我的头猛地靠向她胸前。
“旺达——”我又开始口吃。
“当然了,你在享受着这样的难受,”她说完又笑了起来,“但是你等等,我会让你清醒起来。”
“不,我不会再问——”我惊呼,“是否你会永远属于我或是只在沉醉的这会儿属于我这样的问题了。我希望我能享受快乐。你现在是我的了,失去你总好过从来没有拥有过你。”
“你现在倒是很明智。”她说完,再次用那能杀死人的双唇亲吻我。我撕开她的貂皮外套和蕾丝胸罩,她丰满的胸脯便赤裸裸地展现在我眼前。
然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我记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当我看到血从我的手上流下来时,我冷淡地问她:“你挠了我吗?”
“不,我想,我是鞭打了你。”
人生真是奇怪,当一个新的面孔介入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我们一起爬山,一起游湖,一起看书。我还将旺达的画像画好了。我们彼此互相爱恋,她微笑着的脸庞是多么的迷人!
然后有一天,她的一个朋友来了,是个离了婚的女人。那个人要比旺达看起来更老一些,更有经验,但是没有旺达谨慎。她在各个方面上都影响着我们。
旺达皱着眉头,表现出对我的不耐烦。
难道她不再爱我了?
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自我克制在我们之间持续了将近两周。在这期间,她的朋友每天和她待在一起,我们没有机会单独相处。还有一群男士也围绕着她们。而我的严肃与忧郁,使我在这之中扮演着一个荒唐的爱人的角色。旺达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我。
今天,当我外出散步时,她跟在了我后面。当我看到她是故意跟着我的时候,我高兴极了。她会跟我说些什么呢?
“我的朋友不理解我有多么爱你。她认为你既不英俊也没有特别吸引人之处。从早到晚她都在给我灌输城市里轻佻生活的魅力,告诉我我有哪些优势,在那里我能参加很多派对,我会有很多年轻出众的爱慕者。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爱的人是你。”
在那一刻,我忘记了呼吸,说道:“我不想阻挡你的幸福之路,旺达。请不用考虑我的感受。”然后我脱下帽子,做了一个让她先行的手势。她惊讶地看着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当我在回去的路上又无意中碰到她的时候,她悄悄地拉住我的手。她的眼神看上去那么光彩四射,充满着幸福。在那一刻,我忘却了这些天来所受的折磨,所有的伤在这一刻也全都治愈了。
我现在意识到我有多么爱她了。
“我的朋友在抱怨你。”旺达今天对我说。
“可能她觉得我轻视她。”
“但为什么你要轻视她呢,你这个年轻的傻瓜?”旺达大叫,两手揪着我的耳朵。
“因为她很虚伪,”我说,“我只敬重那些真的有美德的女子或者能坦言自己活着就是为了快乐的女子。”
“比如像我吗,”旺达像是开玩笑地说,“但你要知道,小鬼,很少有女人这么做的。女人不像男人或者讲求感官上的愉悦,或者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她的状态是将感官与物质混合在一起的。她心里的渴望是永远地将男人迷住,然而她自己却想移情别恋。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因此,她经常会违背自己的意愿,谎言与欺骗逐渐渗入到她的行为与性格中,最终毁了她的个性。”
“你说得对,”我说,“女人想要掌控爱情的个性导致了她习惯于欺骗。”
“但是这同时也是这个世界所导致的,”旺达打断了我,“看看这么个女人吧。她在莱姆堡同时拥有丈夫和情人,现在这里还有一个新的爱慕者。她同时骗了这三个人,然而她还是受了他们三个的尊敬和崇拜。”
“我不管这些,”我大叫,“她是要孤立你,她对待你像对待一件商品一样。”
“为什么不呢?”这个漂亮的女人开心地打断我,“每个女人都有从自身的魅力获利的天性和欲望,我也听说有很多人都跟自己不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因为当女人冷酷无情地这么做时,可以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旺达,你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她说,“请注意我刚刚跟你讲过的这些。永远都不要认为你所爱的女人是可靠的,因为女人天性中所隐藏的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危险。女人既不像她的爱慕者所想象的那么好,也不像她的敌人所认为的那么坏。女人的特色就是没有特点。最好的女人偶尔也会泥足深陷,而最坏的女人也会出人意料做些好事,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羞愧。没有一个女人是绝对的好或绝对的坏,但是在某一时刻她可以做到最狠毒也可以做到最神圣,她的思想、感情和行为既可以最下流也可以最纯洁。尽管文明在进步,可是女人还是保持着上帝刚把她造出来时的那个样子。她保持着野蛮人的天性,时而忠诚,时而不忠,时而宽容,时而冷酷,这取决于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念头在驱使着她。纵观历史,道德已经是长期形成的一种深刻严肃的文化。男人们不管是自私的,还是邪恶的,总是还要遵循这些原则,而女人从来都不遵守这些,而只凭内心的冲动。不要忘记我说过的,永远不要认为你所爱的人是安全可靠的。”
她的朋友走了。终于有一个晚上能与她单独相处了。她仿佛在之前收藏起的所有的爱,在这个美好的晚上都释放出来。她是那么善良,那么亲近,那么温柔。
能够亲吻着她,能够在她怀里死去,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啊!她放松地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感觉这时的她完全属于我,我们彼此凝视着,沉醉在其中。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完全属于我的。
“她说对了一件事。”旺达开口了,一动不动,也没睁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谁?”
她没回答。
“你朋友吗?”
她点头:“是的。她说你不能算是个男人。你是个梦想家,一个迷人的爱慕者。当然你可以是一个无价的奴隶,但是不能是我的丈夫。”
我惊呆了。
“怎么回事?你在发抖?”
“我一想到很可能失去你就感到害怕、颤抖。”我回答道。
“你就因为这个不高兴?”她说,“如果你知道在你之前我属于其他的男人,而在你之后我还会属于其他的男人,你是否会觉得不高兴了呢?如果另一个男人同时也像你现在这么开心,你是不是就不高兴了呢?”
“旺达!”
“你看,”她不顾我的制止,继续讲下去,“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你不想失去我。而我也深深喜欢你,在精神层面上,我们那么和谐。我喜欢和你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除非我有可能——”
“太棒了!”我兴奋得欢呼道,“你刚刚吓到我了。”
“那你是不是不那么爱我了呢?”
“恰恰相反。”
旺达用左手撑起身体。“我相信,”她说道,“如果要永远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么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必须对他不忠诚。有哪一个忠诚的女子像赫泰拉[10]那般受人爱恋。”
“自己钟爱的女人对自己不忠是多么痛苦的刺激啊。这也是最高境界的奢侈刺激。”
“对你呢?也这样吗?”旺达顺势问道。
“对我也是这样啊。”
“那如果我也给你那样的刺激呢?”旺达嘲笑地说道。
“我将受着可怕的痛苦,但也将更爱慕你,”我回答道,“但是你不能欺骗我,你必须如恶魔般对我坦白:尽管我只爱你一个,但是我必须让那些使我快乐的人也感到开心。”
旺达摇摇头:“我不喜欢欺骗。我是个诚实的人,但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经受得起这些事实呢?如果我对你说:这种**的生活,异教徒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有这样的承受能力吗?”
“当然。只要不失去你我可以忍受任何事情。我知道我对你来说有多么的渺小。”
“但是,塞弗林——”
“但事实如此,”我接着说,“这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愿意——”她淘气地笑着,“我猜对了吗?”
“喜欢做你的奴隶!”我叫道,“变成你无限制的财产,没有自己的意愿,你可以根据你的意愿任意处置,永远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当你享受充实的生活时,当你过着奢华的日子时,当你享受平静的幸福时,我的奥林匹亚女神,我想成为你的仆人,为你穿鞋为你脱鞋。”
“你的脑子没有完全不好啊,”旺达回应,“做我的奴隶的话,你能忍受我爱上其他人吗?在古代的世界里,如果没有奴隶,就无法想象如何享受自由。当看到一个男人跪着发抖时会给人一种成为女神的感觉。我想要有个奴隶,你听到了吗,塞弗林?”
“难道我不是你的奴隶吗?”
“那么,现在听我说,”旺达抓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只要我爱你,我想成为你一个人的。”
“一个月吗?”
“可能吧,甚至两个月。”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变成我的奴隶。”
“那么你呢?”
“我?为什么这么问。我就是女神,有时候,我会轻轻地,悄悄地从我的奥林匹亚山上下凡看你。”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旺达说,用双手支撑着她的头,陷入了沉思,“金色的幻想从来都不会实现的。”一种始料未及的沉思的忧郁笼罩了她,我从来都没见过她这样。
“为什么不会实现呢?”我开始发问。
“因为奴隶制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我们就到一个存在奴隶制的国家去,去东方,去土耳其。”我急切地说。
“塞弗林,你是认真的吗?”旺达回答道,眼神里像是燃烧了似的。
“是的,我是很认真的,我想成为你的奴隶。”我接着说下去,“我希望你统治我的权利能得到神圣法律的保护。我想将生命交托给你。我不用去想从你手中保护自己或者解救自己。我整个人都被控制在你的意愿,你的幻想中,以及你的招手和叫唤中,这该是多么令人沉醉的美事啊!若有时你对我仁慈,允许我亲吻你的双唇,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幸福啊。”我跪了下去,将滚烫的前额贴近她的膝盖。
“你好像在发烧一样说胡话,”旺达激动地说,“你真的爱我?永永远远都爱我?”她将我搂在怀里,亲吻着我。
“你真的想这样吗?”
“现在我以上帝和我的名誉向你发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只要你给我命令,我就愿意成为你的奴隶。”我叫喊道,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如果我将你从你的世界中带走呢?”旺达说道。
“那就将我带走吧!”
“你说的这些都吸引着我,”她说,“它与所有其他的事情不同——找到一个崇拜我也是我全身心爱的男人,他完全属于我,完全听从我的意愿还有我任性时作出的任何决定,他是我的财产,是我的奴隶,然而我——”
她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我。
“如果我变得非常轻薄,那这都是你的过错,”她接下去说,“我差不多相信你已经害怕我了,但你还是得宣誓。”
“我会遵守我的誓言的。”
“我会等着看的,”她回应着,“我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上帝保佑,这不只是幻想了。你变成了我的奴隶,而我——我试着成为‘穿裘皮的维纳斯’。”
我本来以为很了解这个女人,但现在我想我必须重新认识她。在不久前,对于我的幻想,她是特别反对的,但是现在她又如此严肃地执行这件事。
她起草了一份合同,合同里声明我以我的荣誉发誓并同意只要她愿意,我就是她的奴隶。
她的手绕过我的脖子,念着这绝无仅有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合同给我听。每一句话结尾时她都以吻为标点。
“但是这合同的所有义务好像都是我的。”我揶揄她。
“那当然,”她无比认真地回答,“你不再是我的情人,相应地,我对你所有的义务和职责也就没有了。你将不得不将我的善意看做是完全的仁慈。你不再有任何权利,不能够再对我抱怨任何东西。我对你的控制是没有限制的。记住,你不过是像一条狗或是其他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你是属于我的,一件我可以任意打碎的玩具,只要我想获得一小时这样的娱乐。你什么也不是,我是你的主宰,你明白了吗?”她大笑着又亲了我一下,然而我却感觉有一股寒意凉遍全身。
“难道你不许我有一些条件吗?”我开口。
“条件?”她皱了皱眉头,“啊哈!你已经开始害怕了,或者可能后悔了,但现在已经太迟了。你已经发过誓了,用你的名誉担保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首先,你得将‘你永远不会离开我’这句话写入合同中,然后你不能将我送给你其他的爱慕者。”
“但是,塞弗林,”旺达叫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愁,泪含在眼里,“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个世界上真的还会有一个男人像你这么爱我,愿意将自己完全交给我?”她戛然停止了。
“不,不!”我亲吻着她的手,说道,“我不担心你会这么羞辱我。请原谅我如此可怕的想法。”
旺达开心地笑了,脸颊斜靠着我,似乎又开始沉思。
“你好像漏了些事,”她调情似地小声对我说,“最重要的事!”
“一个条件?”
“是的,那就是我必须得一直穿着裘皮大衣,”旺达叫道,“但是我向你保证不管怎样我都会照做的,因为裘皮给我一种暴虐专横的感觉。而且我会非常残酷地对你,你明白吗?”
“我该签合同了吗?”我问道。
“还不行,”旺达说,“我还要将你的条件加上去。并且签字必须在适当的时间和地点。”
“得在君士坦丁堡吗?”
“不,这个我还得想一想。在一个人人都可以拥有奴隶的地方拥有着奴隶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我希望在这个文明的冷静的世俗的世界中,只有我一个人拥有奴隶,一个奴隶由于我的美貌与个性而非因为法律、权利或者暴力的缘故而自愿臣服于我。这一点着实吸引我。但至少我们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样你以一个仆人的身份出现也不会引起什么尴尬的气氛。可能会去意大利吧,罗马或者那不勒斯。”
我们坐在旺达的沙发上。她穿着那件貂皮外套,头发松散着,感觉像是狮子的鬃毛散落在背上。她的嘴唇与我的嘴唇紧紧纠缠着,仿佛将我的灵魂从身体中带出。我的头开始发晕,血液开始沸腾,心怦怦地跳。
“旺达,我想要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我突然叫出来,我已经被这狂躁的气氛给影响,无法再想任何事情,作出清醒的决定,“我完全无条件地将自己交托给你,无论好坏,对你的权利没有任何的条件限制。”
说到这里,我从沙发上滑落到她的脚边,陶醉地仰望着她。
“你现在多么的英俊啊!”她惊呼,“你的眼睛半睁,神情沉醉,令我愉悦,令我兴奋。如果你现在被鞭笞而死,那你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幸福。你有着一双殉教者似的眼睛。”
然而有时候,对于将自己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交托到一个女人的手上令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万一她侮辱我的感情,滥用她的权利呢?
我瞎担心什么呀!接下来我将经历一场自孩童时代以来一直幻想的生活,这种生活将给我带来诱人的恐惧感。这只是她和我玩的一场游戏罢了,没有别的意思了。她那么爱我,那么善良,那么高贵,不可能会失信于我。但是这一切取决于她,她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这是一个令人疑虑与担忧的诱惑呀!
现在我开始理解曼侬·莱斯戈和那个可怜的骑士了,即使他带着枷锁,即使曼侬已经是另外一个男人的主人了,他还是爱恋着她。
爱是没有美德,没有利益可言的;有爱就能原谅一切难以原谅之事,能忍受一切难以忍受之事,因为爱使之如此。然而并不是我们的评判能力令我们去爱的,也不是我们的优点或者缺点令我们背离自己的意愿,排斥自己的想法的。
是一股甜蜜的柔软的神秘的能量驱使着我们,令我们不再去思考,不再有感觉,不再有希望。我们放任自己随之而去,从不问询将去何方。
今天这儿来了位俄国王子在散步。他那如运动员般的体格,英俊的脸庞,还有那风度翩翩的举止,引起了一阵骚动。特别是女人们,她们盯着他,仿佛他是头野兽似的。但是他忧郁地走着,并未注意到其他人。他有两个随从,一个是穿着红色绸缎衣服的黑人,另一个是穿着制服的切尔克斯人。忽然间,他看到了旺达,他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盯着她,头转向旺达;甚至在旺达走过后,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仍然追随着旺达。
而她——她确实用她那双撩人心弦的绿眼睛吞噬了他——并且竭尽所能地希望再见他一面。
她卖弄风情走路的样子,她看他的媚人眼神几乎令我窒息。在回去的路上,我说起这事,她皱起眉头。
“你想说什么,”她说,“这位王子就是我喜欢的人,他令我着迷,我是自由身,我可以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
“难道——你不再爱我了——”我胆怯了,结结巴巴地说。
“我是只爱你一个,”她回答,“但是我要让王子来讨好我追求我。”
“旺达!”
“你难道不是我的奴隶吗?”她冷静地说,“难道我不是维纳斯,穿着裘皮、冷酷无情的北方维纳斯吗?”
我沉默了。我被她的言语给吓呆了,她冷酷无情的样子就像是在我心上插了把匕首。
“你必须马上给我弄到那个王子的姓名、住址和他的情况。”她继续命令道,“你明白了吗?”
“但是——”
“不许和我讨价还价,只有服从!”旺达喊道,比我曾想到的还要更严厉,“没有拿到这些就不用来见我了。”
直到下午我才弄到旺达想要的那些信息。她让我像仆人一样在她跟前站着,而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微笑着听我的汇报,然后她满意地点点头。
“把我的脚凳拿过来。”她命令道。
我顺从地将脚凳拿过来放在她面前,跪着将她的脚扶起放在脚凳上,在此之后,我仍然跪在地上。
“这一切该怎么结束?”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开口了,哀伤地问她。
她嘲弄般地大笑起来:“为什么要结束呢,一切都还没开始呢。”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无情。”我感觉受伤了,这么回应她。
“塞弗林,”旺达认真地说,“我现在还没做什么事呢,哪怕是一丁点的事,你就已经这样说我无情了。那如果我开始将你的幻想变成现实,当我过着快乐自由的生活,拥有一群我的仰慕者的时候,当我真的成为你的理想情人,把你踩在脚下,鞭打你的时候,你会怎么样呢?”
“你把我的幻想看得太重了。”
“太重了?一旦我开始了,就无法借故停下来,”她回答道,“你知道的,我厌恶这样的游戏,这样的闹剧。而你喜欢这一套。这到底是我的主意还是你的?是我唆使你这样还是你激发了我的想象呢?现在,我对这些事认真了。”
“旺达,”我安抚她,“你听我说。我们彼此深爱对方,我们在一起是幸福的。你愿意让这一时的兴致毁了我们整个未来吗?”
“这不仅仅是一时的兴致。”她大叫。
“那是什么?”我害怕地问她。
“是隐藏在我内心的某种东西,”她平静地说,像是经过沉思的,“如果不是你唤醒了它,让它滋长,也许它永远都不会显露出来。既然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充满了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既然我现在这么享受着它,既然我不能够也不想去控制它,而你现在却想将它收回——你——你还是个男人吗?”
“亲爱的旺达,我的甜心宝贝!”我开始安抚她,亲吻她。
“走开!你真不是个男人——”
“那你呢?”我也火了。
“我固执,”她说,“你是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强大的想象能力。和你一样,在执行的时候我通常会犹豫。但是当我下定决心要做的时候,我就一定要执行到底,尽管越这么肯定的时候,我遇到的阻力就越多。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把我推开,站了起来。
“旺达!”我也站了起来,正对着她。
“现在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了,”她接着往下说,“我再次警告你。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我可不想强迫你做我的奴隶。”
“旺达,”我情绪很激动,眼里含着泪,“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她傲慢地撇了撇嘴。
“你正在犯错误,你让自己变得比原本要恶劣,你天生是善良高贵——”
“我的天性你了解多少?”她激动地打断我,“你马上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旺达!”
“作个决定吧,你愿意无条件地服从我吗?”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
她向我走来,冷冷地鄙视地站到我面前,双臂交叉在胸前,嘴上露出邪恶的笑容。她真的是我幻想中的专横的女人。她的言语听上去那么的冷酷无情,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善良或者怜悯。
“好吧——”她最后开口了。
“你生气了,”我嚷道,“你要惩罚我。”
“噢!不!”她回答道,“我要让你走。你自由了。我不要你了。”
“旺达——我,我这么爱你——”
“的确,亲爱的先生,你爱慕我,”她轻蔑地说,“但是,你是个懦夫,骗子,不能信守诺言的人。马上给我滚——”
“旺达,我——”
“可怜虫!”
血涌上我心头。我跪在她的脚边,哭了起来。
“又是眼泪!”她大笑起来,噢,这笑声令人颤抖,“滚开!我不想再看见你。”
“哦,我的天啊!”我忍不住大哭起来,“我愿意做你吩咐的任何事情,做你的奴隶,做一件纯粹属于你,任你处置的物品——只是不要赶我走——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我紧紧地抱着她的膝盖,亲吻着她的手。
“是的,你必须是我的奴隶,受到鞭打,因为你不能算个男人。”她冷静地说,她说这话的神情出奇的平静,既不生气也没有兴奋。这才是最伤人的,“现在我了解你了。你就像狗一样,被谁踢了,就崇拜谁。被踢得越厉害,你越崇拜。我算是了解你了,而且你马上也会了解我的。”
她来来回回地大步走着,我仍然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眼泪不断地流下来。
“过来!”旺达坐在沙发上,冷酷地命令道。我顺从了,坐到了她旁边。她阴沉着脸,看着我,然后突然间她眼里闪过一道光,她笑了,把我拉到她胸前,吻去我脸上的泪。
我现在的处境奇怪得就像是茉莉花园里的狗熊一样。我可以逃走但是我不愿意;她一威胁要我离开,我便只能忍受这所有一切。
如果她能再用鞭子打我就好了,她现在对我这么好令我感到不可思议。我就像是只被俘虏的小老鼠,一只美丽的猫在轻而易举地玩弄着我,她随时可能将我撕成碎片。我那老鼠般的心吓得怦怦跳。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她这么对我有什么意图呢?
她好像完全将合同,将我们的主仆关系给忘记了。难道说这只是个闹剧?难道当我不再反抗她,完全服从她的时候,她却放弃了整个计划?
现在她对我多么好,多么温柔,她多么爱我啊!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几天美妙的时光。
今天她让我给她念《浮士德》中浮士德与化成一个云游书生的恶魔墨菲斯托菲里斯之间的故事。她瞥了我一眼,还带着奇怪的笑容。
“我不明白,”当我念完的时候,她问道,“一个能将如此伟大美妙的作品这么清楚简洁明朗地读出来的人,怎么能像你一样是个不切实际超越感觉的笨蛋呢。”
“你是否满足了呢?”我亲吻着她的前额,说道。
她轻轻地敲了我的额头。“我爱你,塞弗林,”她轻声说道,“我相信我不会像爱你一样再爱上别人了。让我们清醒点。你说呢?”
我没有回答,而是紧紧地抱住她,一阵从内心深处里涌出的带着点酸楚的幸福充满了我的胸膛,我的眼眶湿润了,眼泪滴在了她的手上。
“你怎么哭了!”她叫道,“你真像是个孩子!”
一次驾车出游,我们遇见了那位俄国王子,他正坐在马车上。他惊讶地发现我坐在旺达身边,觉得很不开心。他仿佛想用他那双灰色的电眼勾住旺达。但是,旺达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在那一刻,我真想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脚。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向我优雅地对我笑了,仿佛他只是件无生命的东西,比如一棵树。
晚上我与她道别的时候,她突然看上去有些不可名状的心烦意乱,情绪低落。她怎么了?
“我很难过你要走了。”当我站在门槛边上的时候她说。
“你完全可以缩短对我的考验期,停止对我的折磨——”我请求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对我也是一种折磨吗?”旺达打断我。
“那么,结束它,”我抱住她,大声对她说,“做我的妻子吧!”
“永远不可能,塞弗林!”她轻轻地说,但语气很坚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内心深处涌上一阵恐慌。
“你不是我要的男人。”
我望着她,搂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松开了,然后我离开了屋子,而她——她也没有再叫住我。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我作了无数的决定,又将它们都推翻了。早晨的时候,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宣告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当我封信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颤抖以至于手指被烫伤了。
当我上楼将这封信交给她的女仆的时候,我感觉膝盖都快软下去了。
门开了,旺达探出头,她头上还满是卷发夹子。
“我的头发还没弄好呢,”她笑着说道,“那是什么?”
“一封信——”
“给我的?”
我点了点头。
“哈!你是不是想和我断绝关系?”她嘲讽地说道。
“你昨天不是告诉我,我不是你想要的男人吗?”
“我现在还可以再重复一遍。”
“那么,好吧,就这样吧。”我浑身都在发抖,说不出话来,把信递给她。
“你自己拿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冷冷地打量着我,“你忘记了一个问题,不管你适不适合做我的男人,毫无疑问的是,你可以做我的奴隶。”
“女士!”我惊骇地叫出来。
“是的,今后你可以这么叫我,”旺达很是轻蔑地向后甩了甩头,这么回应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将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后天我要去意大利,你作为我的仆人跟我一起去。”
“旺达——”
“我不准你再对我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她打断我的话,“如果我没有叫你或者摇铃的话,你就不允许进来,我允许你讲话的时候你才能讲。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不再是塞弗林,而是‘格列高’。”
我气得发抖,但是不幸的是,我无法拒绝,我感觉到内心里奇异的欢喜和兴奋。
“但是,夫人,我必须说明一下我现在的处境,”我迷茫地说,“我现在还得靠我父亲生活,我担心他是否会给我这么一大笔钱去旅游——”
“那就是说,你没有钱了,格列高,”旺达高兴地说道,“那就更好了,那么你就得更加依靠我了,成为我真正的奴隶了。”
“你难道不考虑一下,”我试着反对她,“一个男人的名誉,我不可能——”
“我确实已经考虑了,”她用一种几乎是命令的口气回答道,“为了保住一个男人的名誉,你必须信守你的诺言,你承诺过跟着我做我的奴隶,无论我在哪里,给你下什么命令,你都要遵守。现在你可以走了,格列高!”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你可以先亲亲我的手。”她傲慢冷淡地将手伸给我。而我——我这个懦夫,我这头蠢驴,可怜的奴隶,在她的手上轻轻地一吻,我的嘴唇干干的却又带着兴奋的灼热。
她优雅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放我走了。
直到深夜,我的灯还亮着,那绿色的大火炉里的火还烧得旺旺的。我还有许多信件和文件需要处理。像往年一样,秋天在这个时候已经降临了。
突然,她用鞭子柄敲打我的窗户。
我打开窗,看见她站在外面,穿着那件貂皮边的外套,戴着一顶凯瑟琳大帝喜欢的那种哥萨克高圆帽。
“你准备好了吗,格列高?”她阴沉着问。
“还没有,我的主人。”我回答道。
“我喜欢这个叫法,”她接着说,“你以后都得叫我‘我的主人’,明白吗?我们明早九点从这里出发。一直到市中心,你都是我的伙伴和朋友,但当我们上了火车——长途列车,你就是我的奴隶,我的仆人。现在把窗户关上,打开门。”
我遵照她说的做了,她走了进来,皱起眉头,挖苦地问我:“说说,你是怎么喜欢我的。”
“旺达,你——”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她用鞭子抽了我一下。
“你非常漂亮,我的主人。”
旺达笑了,坐在扶手椅上:“跪下,跪在这椅子旁。”
我照做了。
“亲我的手。”
我握起她冰冷的小手,亲吻它。
“亲我的嘴——”
我心潮澎湃,伸出手紧紧抱住这个漂亮冷酷的女人,热情地亲吻着她的脸、手臂和胸脯。她一样热情地回应我,半闭着眼睛,仿佛在梦里一般。她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了。
早晨九点,正如她吩咐的,旅行前的准备都做好了。我们坐进一辆舒适的马车,离开了喀尔巴阡山健康度假区。我人生中最有趣的一场戏已经开始上演、发展,而谁也无法预料最后的结局。
迄今为止,所有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我坐在旺达身边,她优雅,充满智慧地与我聊天,就好像同一个好朋友聊天一样。我们聊到意大利,聊到皮谢姆斯基的新出版的小说,聊瓦格纳的音乐。她穿着亚马孙式的旅行装:黑色的连衣裙,套上一件同样材质还带着黑色毛皮的短外套。这套衣服很合身,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裘皮大衣。她的头发盘成古典样式的发髻,发髻垂在挂着黑色面纱的黑色毛皮帽子下方。旺达今天兴致非常好,她喂我糖吃;玩弄我的头发;解开我脖子上的领结,做了一个很漂亮的装饰帽子的徽章;用她的裘皮盖住我的膝盖,偷偷地捏我的手指头。当我们的那个犹太车夫开始不断打盹儿的时候,她甚至亲了我一下,她冰冷的双唇,带着秋天刚盛开的玫瑰般新鲜的带霜的香气,花蕊单独开在杆茎与黄色叶子之间,花萼上还挂着今年第一场冰霜的露珠,像是小宝石一样。
我们到了市中心,在火车站下了马车。旺达将她的裘皮大衣脱下,扔到我的手臂上来,然后走去买车票。
当她买完票回来的时候,就完全变样了。
“格列高,这是你的票。”她说,用的是高傲的女主人对仆人说话的语调。
“三等车厢的票。”我忐忑地说。
“当然,”她继续说下去,“但必须注意。你要等我在包间里安顿好了,不需要你的时候再回到你的车厢中去。到每个站口的时候,你要跑到我的车厢来问我有何吩咐。不要忘记了。那么现在把裘皮大衣给我。”
我像个奴隶似的恭恭敬敬地帮助她上了列车,她找到一个头等车厢的空房。我紧跟其后。她靠着我的肩,让我用熊皮将她的脚包好,放在暖瓶之上。
然后,她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我慢慢爬进三等车厢,车厢里到处都是令人讨厌的烟草味,看起来像是在冥国入口悲怆河上的迷雾。现在我有时间来想想人类存在之谜和迷中之最——女人。
无论火车何时停站,我都得跳下来跑到她的车厢中,脱下帽子等待她的命令。有时她要一杯咖啡,有时要一杯水,还有的时候要一杯温水来洗手,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她让许多男人进入她的包间,讨好她,向她献殷勤。我嫉妒得要死,还要像羚羊一样跳来跳去,以便能快速满足她的需要,又不能错过火车。
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我既没能吃上一口饭也不能睡觉,我只能和那些波兰农民、犹太小贩和士兵们一起呼吸着充满洋葱味道的空气。
当我爬上她的车厢的时候,她舒服地躺在垫子上,穿着舒适的裘皮大衣,盖着兽皮。看上去就像是个东方暴君,那些仰慕者像印度神祇一样,笔直地靠坐在墙边,几乎不敢呼吸。
她在维也纳做一天的停留,逛街买东西,特别是买一些奢华的衣服。她对我还是像仆人一样。我距离她有十步之远,以表示对她的尊敬。她将大包小包都丢给我,可连瞧都不瞧我一眼。我就像是载满货物的驴子一样,气喘吁吁地跟在她后面。
在离开维也纳之前,她将我所有的衣服给了旅馆的侍者。我被要求穿上她的制服。这是一件与她衣服同颜色的克拉科人服饰,浅蓝色的衣服上有红色的边,红色方形的帽子上还插着孔雀羽毛。这件制服对我来说真是太合身了。
我有了种被出售或者说将自己抵押给了邪恶魔鬼的感觉。我那漂亮的魔鬼将我从维也纳领到了佛罗伦萨。我的同伴现在已不是那些穿亚麻衣服的波兰马祖尔人和头发油腻腻的犹太人,而是卷发的康塔蒂尼人和一个意大利第一兵团的豪爽的军官,还有一个德国的穷画家。烟草味中夹杂的不再是洋葱味而是蒜味香肠和奶酪的味道。
夜幕再次降临了。我躺在那犹如书架的小木床上,我的胳膊和腿都好像断了似的。然而这里的气氛却充满了诗意。星星在夜空中闪烁,意大利军官的脸看上去像是观景的阿波罗[11],德国画家正哼着一首好听的德国歌曲。
暮色降临,
夜空中星星闪烁,
我心中深深的思念啊,
轻轻地
散落在这夜色中!
我的灵魂啊!
在这一片梦的海洋中航行,
永无停止,
直至——
找到你才能释放自由。
而我在思念着那个睡在柔软的毛皮之中的,有如女王般舒适的美丽女子。
佛罗伦萨!这个城市到处挤满了人,充满吵杂的喧嚣,急躁的搬运工和马车夫随处可见。旺达挑了辆马车坐了上去,遣走搬运工。
“我的仆人做什么用的!”她命令道,“格列高——拿着这票——去取行李。”
她裹着她的裘皮大衣,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中,而我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去取那些沉重的行李箱。在提最后一件行李的时候,我再也提不动了,一个好心的、有着一张聪慧的脸的警察走过来帮我的忙。旺达见此情景笑了起来。
“那应该很重吧,”她说,“我所有的裘皮都在里面呢。”
我坐到车夫的位置上,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她给了我旅馆的名字,车夫赶马上路了。没过几分钟,我们就停在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入口前。
“还有房间吗?”旺达问侍者。
“有,夫人。”
“给我两间,还要一间给我的仆人,我的两间全部都要带火炉的。”
“夫人,您的两间上等房,都带着火炉,”侍者急切地回答道,“一间没有供热的给您的仆人。”
她走到房间门口看了看,然后草率地说:“这两间可以,马上生火。我的仆人可以睡在没有火炉的那一间。”
我只能望着她,希望她改变主意。
“格列高,去把行李取上来,”她命令道,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你去拿行李的时候,我会去换衣服,然后去餐厅吃东西。你也可以去吃晚餐。”
当她去隔壁房间的时候,我就去楼下将行李箱都拿上来,然后和那个服务生一起将她卧室里的火生好。他用蹩脚的法语向我打听关于我主人的情况。我环顾四周,火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带着淡淡香气的白色的床,铺着小地毯的地板。然后,又累又饿的我下楼去问餐厅在哪儿。一个好心的侍者领我到餐厅,服侍我用餐。他曾经是一名奥地利士兵,费劲地用德语和我交谈着。当旺达走进来时,我刚开始喝这三十六小时来的第一口水,吃第一口热饭。
看到她,我站了起来。“你把我带到我仆人吃饭的餐厅是什么意思!”她满脸愠怒,冲着那个侍者吼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同时我在心里庆幸能将这一餐饭接着吃下去。吃饱后,我爬上四楼到了我的房间。我的小行李箱已经在那儿了。屋里只有一盏小得可怜的油灯。这个狭小的房间没有火炉,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如果不是这么冰冷刺骨的话,这里会令我想起威尼斯城的皮翁比监狱[12]。想着想着,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房间太小,以至于我被自己的回声给吓到了。
突然间,门开了。一个侍者比画着意大利特有的戏剧化的手势说道:“你的主人要你马上下去。”我拿起帽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来到一楼她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我走了进去,关上门,立正站好。
旺达将房间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她正穿着一件带蕾丝边的白色细布薄睡衣,坐在红色小沙发上,脚搁在配套的脚凳上。她将一件裘皮大衣扔在一旁,那件裘皮正好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把她当做爱之女神时穿的衣服。
大烛台上黄色的烛光映照在大镜子中,火炉里红色的火焰照在绿色的天鹅绒上,棕黑色的紫貂外套上,分外漂亮;映衬着她光滑白皙的皮肤,火红发亮的头发,更加美丽了。这时,她白净但冰冷的脸转向我,冰冷的绿眼睛看着我。
“格列高,我对你很满意。”她开口了。
我对她鞠了一躬。
“靠近点。”
我顺从地走上前。
“再靠近点,”她低下头,用手抚摸着黑色的貂皮,“穿裘皮的维纳斯接纳了她的奴隶。我明白你不同于普通的幻想者,你并没有远远落后于你的幻想;你是那种随时想要将幻想变成现实的人,不管有多疯狂。我必须承认,我喜欢你这样;这确实令我钦佩。这其中有一股力量,一股令人敬佩的力量。我相信在非比寻常的环境下,在一个伟大事迹辈出的时代,你的弱点也许会变成一种非凡的能量。在早期的帝国时代,你也许就是个殉教者,在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时代,也许就是个激进分子,在法国大革命时代,你可能就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吉伦特党人,在登上断头台的时候嘴里还唱着国歌。但现在你只是我的奴隶,我的——”
她突然跳起来,裘皮大衣滑落下来,她的手轻轻地温柔地钩着我的脖子。
“我亲爱的奴隶,塞弗林。噢,我是多么爱你,多么崇拜你啊!你穿着这制服多么的帅气啊!今晚那间破旧的、没有火炉的屋子会把你冻坏的。我的甜心宝贝,我该将其中一件裘皮给你吗?那边那件大的——”
她迅速地捡了起来,披到我的肩膀上,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裹在这裘皮之中了。
“这件裘皮把你的脸衬得多英俊啊,它将你的贵族气质都显现出来了。等你一旦不再是我的奴隶,你必须穿着这条带黑貂的天鹅绒外套,你明白吗?否则我也不会再穿我那些裘皮大衣了。”
接着,她又开始抚摸我,亲吻我;最后她把我推倒在那小小的沙发上。
“你好像很喜欢这裘皮外套,”她说,“快,快!快给我,否则就看不出我的高贵气质了。”
我将这裘皮给旺达披上,她只把右手臂伸进袖子里。
“这是提香画里的姿势。但现在看上去可够滑稽的了。不要总是看上去这么严肃嘛,这令我很伤心。在人前,你仍然只是我的仆人,你还不是我的奴隶,因为你还没有签合同。你仍然是自由身,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你已经将你的角色扮演得很棒了。我已经很高兴了。但你是不是已经对此厌倦了,难道你不认为我令人憎恶吗?那么好吧,现在我命令你说说你的看法。”
“旺达,我必须对你坦白承认吗?”我开口了。
“是的,必须坦白。”
“就算你滥用了你的职权,”我继续说下去,“你对我更坏,我却比以往更爱你,更加狂热地崇拜你。你所做的使我热血沸腾,令我全身心陶醉其中。”我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湿润的双唇。
“噢!你这漂亮的美人!”然后我看着她欢呼。我的热情高涨,忍不住撕掉她肩膀上的裘皮大衣,然后狂吻她的脖子。
“甚至当我冷酷无情的时候,你还爱着我!”旺达说道,“现在马上给我滚——你令我厌烦——你听到没有?”
她扇了我一耳光,令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帮我穿上裘皮,你这奴隶。”
我尽快地帮她穿好。
“太差劲了!”她叫道,在快穿好的时候,又扇了我一耳光。我感觉自己的脸变得苍白了。
“我伤到你了吗?”她问道,轻轻用手摸着我的脸。
“没有!没有!”我惊呼道。
“无论如何,你没有理由抱怨,尽管你想;那么现在再亲我。”
我伸手抱住她,她的唇与我的唇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她身上那件沉重的裘皮大衣压在我胸前,我有一种奇怪的受压迫的感觉,好像是一只野兽,确切的说是一只母熊拥抱着我。我感觉好像她的爪子渗入我的肉里。但这时,这只母熊轻易地放过了我。
我上楼走进我那间可怜的仆人屋,心里充满了喜悦的希望,然后倒在那硬木床上。
“生活真是惊人神奇,”我想着,“一会儿之前,最美的女人——维纳斯还靠在我胸前,现在你有机会研究中国的地狱。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把罪人扔进火里,而是让魔鬼把他们赶到冰天雪地之中。
“很有可能,他们宗教的创始人也睡在没有供热的房间里。”
晚上的时候,我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我梦见我在一片冰雪天地中迷了路,徒劳无功地找寻着出路。突然有一个爱斯基摩人驾着驯鹿雪橇过来,他的脸就是那个来我房间的侍者的脸。
“先生,你在这儿找什么呢?”他大喊,“这可是北极啊。”
过了一会儿,他消失了,旺达在冰上滑雪。她那白色绸缎裙子随风飘起来,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她的貂皮大衣和帽子,特别是她的脸比雪还要白。她径直向我冲过来,伸出双臂抱住我,开始亲吻我。突然我感觉我的血液沸腾起来,温暖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慌张地问道。
她大笑起来,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发现这不是旺达,而是一只硕大的白色的母熊,正用爪子抓住我的身体。
我绝望地叫喊着,当我被吓醒环顾四周的时候,还能听见她狠毒的笑声。
一大早我就站在旺达门口,侍者将咖啡拿来。我从他手中接过来,端给我漂亮的主人。她已经穿好衣服,看上去很漂亮,像一朵清新娇嫩的玫瑰。她优雅地对我笑着,当我恭敬地准备退出房间时,她把我叫住了。
“格列高,过来,你也快点吃早餐,”她说,“待会儿我们去找房子。我再也不想待在旅馆里了。待在这里令人尴尬。如果我跟你说话久一点,人们就会说闲话:‘这个俄国女人跟她的仆人有一腿,你看看,凯瑟琳那样的人还存在呢。’”
半小时之后我们出了旅馆,旺达戴着一顶俄国帽子,而我穿着克拉科制服。我们引起了一阵骚乱。我走在她身后十步之远,表情非常沉重,但是这时候却很想笑出声来。几乎每条街上都有一所漂亮的房子,标着:“出租已装修的屋子。”旺达总是让我先上楼,而只有当房子满足她要求的时候她才会自己上来看。到了中午,我已经像一条外出巡捕牡鹿的猎犬一样累了。
我们又进了一所房子,但是觉得没有合适的房间,于是又离开了。旺达已经有点心情不好了。突然她对我说:“塞弗林,你扮演角色的认真态度真叫人着迷,而我们对彼此关系的约束令我讨厌。我已经忍不住了,我确实爱着你,我要吻你。我们去这房间里吧。”
“但是,女士——”我想反对。
“格列高?”她走进隔壁开着的门廊,爬上了几级黑暗中的台阶,然后伸手热情又温柔地将我抱住,亲吻我。
“哦,塞弗林,你真是太明智了。你做奴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你令人无法抗拒,我真担心会再次爱上你。”
“难道你已经不再爱我了?”我的心霎时被突然的恐慌揪住了。
她严肃地摇摇头,但是用丰满迷人的双唇吻住我。
我们回到旅馆。旺达吃起午餐,并且命令我也赶快吃点东西。
当然,我的午餐没有她那么快来,所以当我正要开始吃第二口牛排的时候,侍者进来了,又做了个戏剧化的手势,说道:“夫人要你马上就去。”
我只好痛苦地离开我的午餐,又饿又累地去找旺达,她已经吃好上街了。
“我真难以想象你这么无情,”我抱怨说,“干这么累的活,你居然连让我完整吃一顿饭的时间都不给我。”
旺达高兴地笑了,“我以为你已经吃完了呢,”她说,“但是没有关系。男人生来就是要受罪的,尤其是你。殉教者都还没有牛排吃呢。”
我只好饿着肚子,生气地跟着她。
“我已经放弃在这城市里找一处住所的想法了。”旺达接着说下去,“因为在这很难找到一整层空的房子,让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像我们这样疯狂奇怪的关系,肯定是很难协调的。我该去租一整套的别墅,你别吃惊。你现在可以去填饱肚子,然后在佛罗伦萨逛逛。我会到晚上才回去。如果到时候需要你,我会派人去叫你的。”
我逛了多莫教堂[13],维琪奥王宫和佣兵凉廊,然后我在亚诺河岸上站了很久。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座古老的佛罗伦萨城,圆圆的屋顶和塔楼轻轻柔柔地耸入蔚蓝的万里无云的晴空里。我望着那雄伟的大桥,桥下美丽的黄色河流泛起层层波纹,还有那碧绿的青山环绕着这个城市和城市里细长的柏树、众多的建筑物、宫殿和修道院。
这是个不同的世界,是个令我们开心、欢笑的世界,是个诱人的世界。这儿的风景不像我们那儿的那么严肃、那么忧郁。从这儿到那散落在淡绿色山中的白色别墅要很长的路程,然而每一处地方都充满着阳光。这儿的人们不像我们那么严肃,可能,他们没有想那么多,可他们看上去全都非常开心。
据说在南方死亡也更容易些。
现在我模糊地感觉到那没有荆棘的美和不需要受折磨的爱。
旺达找到一所漂亮的小别墅,将它租了下来,租了一整个冬天。它坐落于亚诺河左岸的迷人的小山上,就在卡希纳公园对面,它周围有一个迷人的花园,旁边有可爱的小路和草地。它有两层楼,是意大利流行的方形建筑。一边有条开放的凉廊,凉廊里有许多古代的石膏雕像,这儿的石阶一直通到花园里。穿过凉廊,会看见一个由华丽的大理石做成的浴池,它由一段螺旋式的楼梯通到主人的卧室。
旺达一个人住在二楼。
我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很棒,还有火炉。
我穿过花园,在一个小山包上,发现了一座小寺院,寺院的门是关着的。门上还有条缝,我往里头望,发现在白色的基座上有一尊爱之女神。
我心里轻轻地打了个战。我仿佛听见她笑着对我说:“你在那儿吗?我正等着你呢。”
又是夜晚了。一个漂亮的女仆带来口令说主人要见我。我爬上宽宽的大理石台阶,穿过接待室和一个装修得豪华的大客厅,来到卧室前。我轻轻地敲门,生怕惊扰这四周奢华的摆设。结果没有人回应,我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我有种站在伟大的凯瑟琳大帝门前的感觉,仿佛她随时都可能会出来,穿着那由红色丝带装饰着裸露胸部的绿色裘皮睡袍,还有那一头扑着白色粉末的卷发。
我再次敲了敲门。旺达不耐烦地把门打开了。
“怎么这么迟?”她问道。
“我已经在门口了,可你没有听到敲门声。”我胆怯地说。她将门关上,紧紧地抱住我。她将我领到她躺着的红色锦缎沙发上。房间整个都是用红色的锦缎布置的,墙纸、窗帘、门帘、床头的遮布。一幅华美的参孙与黛利拉的油画装饰着天花板。
旺达穿着诱人的睡衣迎接我。白色的绸缎睡袍优雅迷人地在她绝好的身材上摇曳,手臂与胸部在带着绿色天鹅绒边的黑色貂皮外套中若隐若现。她那红头发用镶着黑宝石的头绳半扎着,从后背一直散落到臀部。
“穿裘皮的维纳斯……”我喃喃自语,这时,她将我按到她的胸部上,像是要用吻令我窒息一样。我不用再说什么、想什么,只是沉醉在这一片难以想象的幸福海洋中。
“你还爱着我吗?”她问道,眼神里闪烁着妩媚娇柔。
“你说呢!”我大叫。
“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她带着诱人的笑容继续讲下去,“现在万事俱备,我要再郑重地问你一次,你是否还愿意做我的奴隶?”
“难道我还不是你的奴隶?”我惊讶地反问。
“你还没有签合同呢。”
“合同——什么合同?”
“噢,你看,你是想放弃吧,”她说道,“那么好吧,我们忘了这事吧。”
“但是旺达,”我说,“你可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服侍你,做你的奴隶更幸福的事了。我愿意受你掌控直到老去——”
“当你说得如此慷慨激昂的时候,”她低声说,“你看上去多么英俊啊!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爱你。而你想让我统治你,对你严厉,对你残酷。这我恐怕办不到。”
“我可不这么想,”我笑着回答道,“合同呢,在哪儿?”
“那么,我想你已经明白了‘完全掌控在我手里’意味着什么,我已经起草了第二份合同,合同里声明你已经决定杀死自己。这样,如果我愿意,那么我完全可以杀了你。”
“把两份都给我。”
当我打开合同看的时候,旺达拿起了笔和墨水。然后她在我身边坐下,双手缠绕着我的脖子,注视着合同。
第一份合同写着:
旺达·范·杜娜耶夫人与塞弗林·范·库什弥斯基先生的合同
塞弗林·范·库什弥斯基自即日起解除与旺达·范·杜娜耶的婚约关系,同时放弃作为她未婚夫的所有权利;相反,他以作为一个男人和贵族的名誉起誓,他从今以后愿意成为她的奴隶,直到她恢复他的自由为止。
作为旺达·范·杜娜耶的奴隶,他更名为格列高,并无条件地满足她所有的愿望,遵守她所有的要求;他必须绝对服从主人,将她任何的善意都当做是额外的仁慈之举。
旺达·范·杜娜耶不仅可以惩罚她的奴隶,哪怕是只有一小点的疏忽与过失,而且有权在自己一时兴起之时或是为了消磨时间而虐待他。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任何时候杀死他;简而言之,塞弗林·范·库什弥斯基就是旺达·范·杜娜耶的私有财产。
若旺达·范·杜娜耶释放他,恢复他的自由,那么塞弗林·范·库什弥斯基同意忘记所有在他作为奴隶时所经历和忍受的一切事情,并且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考虑复仇或报复。
作为主人,旺达·范·杜娜耶同意尽可能多地穿着裘皮大衣,尤其是当她残酷地对待奴隶的时候。
合同下边写着日期。
第二份合同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在对多年的生活和幻想感到厌倦时,我自愿结束我这毫无价值的生命。
当我看完时,仿佛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揪住不放。现在还有时间,我还是可以放弃,但是疯狂的激情和这个漂亮女人就靠在我肩膀上休息的场面将我心里的恐惧一扫而空。
“这一份你需要手抄一份,”旺达指着第二份合同说道,“这必须是你的笔迹,当然,那份合同就不必了。”
我很快就写好那几行要求我自杀的字,交给旺达。她看了看,笑着放在了桌上。
“现在你还有勇气签这份合同吗?”她问我,斜着脑袋,笑得很诡异。
我拿起了笔。
“还是让我先签吧,”旺达说道,“你的手还在颤抖呢,你还在担心这些幸福不是属于你的吗?”
她拿起合同和笔。当我的内心还在挣扎的时候,我抬头往上看了片刻。对我来说,这幅在天花板上的油画,就像是许多意大利和荷兰学校里的油画一样,完全不符合历史事实,但是这个非历史的现象对我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影响。黛利拉,这个奢侈享乐的女人,有着一头红色热情的头发,她躺在红色沙发上,裹在黑色的裘皮斗篷中,衣服半敞着。弯着腰对被菲利斯人打败并捆绑起来的参孙微笑着。她那嘲讽着卖弄风情的笑声里充满着恶毒与残酷。她的眼睛,半闭着,迎着参孙的目光。在他看她最后一眼的时候,还是无比地爱着她。但是他的敌人已经跪在了他的胸口上,拿着火红的烙铁去刺瞎他的眼睛。
“那么现在——”旺达说,“你在想些什么呢,是什么困扰了你?亲爱的,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就算在你签了合同以后,所有一切也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我看了一眼那份合同。她的名字是用粗体字写的。我再一次看着她那双具有魔力的眼睛,然后拿起笔,飞快地签下了合同。
“你在颤抖,”旺达冷静地说,“我能帮你什么吗?”
她轻轻地举起我的手写字,我的名字就出现在第二份合同的下边。旺达又看了看这两份合同,然后将它们锁在沙发边上的桌子里。
“那么现在,交出你的护照和钱。”
我拿出钱包交给她。她检查完,点了点头,将钱包和合同放在一起。而我,我跪在她面前,头靠着她的胸,沉醉在甜蜜之中。
突然,她用脚把我踢开,跳起来,拉了铃绳。三个年轻苗条的非洲女佣应声走了进来,她们像乌木一样黑,从头到脚穿着红色的绸缎,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条绳子。
突然我意识到我的位置,正想要起身。旺达骄傲地直立在我的面前,她那漂亮但冷冰冰的脸,严肃认真的眉毛,轻视的眼神,转向了我。她像个女主人般地站在我面前,比画手势下了个命令,在我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非洲女佣就已经将我按到地上,绑好我的手和脚。我的手臂被绑在背后,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处决的人一样,我几乎不能动弹。
“给我条鞭子,海蒂。”旺达异常冷静地命令道。
那个非洲女佣跪着将鞭子递给主人。
“那么,现在把我沉重的裘皮脱了,”她继续说下去,“它们妨碍我了。”
女佣遵从了。
“把短外套拿过来!”旺达命令道。
海蒂快速将她那放在床上的带貂皮边的短外套拿了过来,旺达用无以比拟的优雅方式穿上了它。
“现在将他绑在柱子上!”
女佣们将我抬起,用一条粗绳子捆住我的身体,绑在一根支撑着这宽大的意大利床的柱子上。
然后,她们突然间消失了,好像被大地吞没一般。
旺达飞快地靠近我。白色的绸缎长袍在她身后摇曳,仿佛是银子,又仿佛是月光。她的头发仿佛发出了火焰燃烧那白色的貂皮外套时的光芒。她站在我的面前,左手紧紧地扶住臀部,右手握着鞭子,突然笑了起来。
“现在,我们之间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她冷冷地说,“从现在开始,一切都绝非玩笑。你这个傻瓜,我嘲笑你,看不起你。你荒谬的迷恋将你自己沦为我——这个浅薄的反复无常的女人——的玩物。你不再是我爱的男人了,而只是我的奴隶,你的生死在于我的一念之间。”
“你该了解我的!”
“首先,你该好好尝尝鞭子的滋味了,尽管你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这样你会知道如果你做事笨拙、不顺从或者不听管教的话,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她带着野性的优雅,将貂皮边的袖子往上卷,然后抽打我的背。
我退缩着,因为这鞭子仿佛是把刀子割进我的肉里。
“怎么样?你喜欢这样吗?”她大叫着。
我沉默不语。
“你等着,你会像狗一样在我的鞭子下哀号求饶的。”她边威胁我,边又开始鞭打我。
鞭子飞速地落在身上,一下一下紧接着,落在我的背上,手臂上,脖子上。我咬紧牙关忍着不叫出来。然后她鞭打我的脸,温热的血顺着往下流。她却还是笑着继续鞭打我。
“直到现在我才了解你,”她大叫,“有个男人——爱我的男人——你还爱我吗?——完全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真是一种享受。噢!不!我还没将你撕成碎片呢,每抽打你一下,我就变得更加快乐些。你像条虫一样扭曲着,尖叫着,哀号着!你将会发现我一点也不仁慈!”
最后,她终于累了。
她将鞭子扔在一边,倒在沙发上,按铃。
女佣走了进来。
“给他松绑!”
当她们松开绳子时,我像个木墩一样倒在地板上。这些黑人女仆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白色的牙齿。
“松开他的脚。”
她们照做了,可是我站不起来。
“过来,格列高。”
我靠近这漂亮的女人。对我来说,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诱人过,尽管她那么冷酷、那么轻视我。
“再近一步,”旺达命令道,“跪下,亲吻我的脚。”
她从白色绸缎长袍边缘伸出脚,而我,这个超感觉论的傻瓜,将双唇印在她的脚上。
“接下来的一整个月中都不准见我,格列高,”她严肃地说,“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人,这样你会对我们之间新的关系更容易适应些。同时你必须在花园里工作,等待我的命令。现在你去吧,奴隶!”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单调的规律,沉重的工作,忧郁悲伤的思念,思念着她,这个令我承受这一切痛苦的女人。
我被安排在一个园丁手下干活,帮他修剪树枝,清除篱笆,移栽花丛,整修花床,清扫沙砾路面。和他吃一样的粗劣的饭菜,睡同样的小破屋,早起晚睡。我能不时地听见我的女主人在享受着生活,被一群仰慕者包围着。有一次我甚至在花园里都听到了她欢乐**的笑声。
我觉得自己很傻。这是我现在的生活所导致的,还是我原来就是这样?这一个月的期限到后天为止就结束了。她会对我做些什么,或者她已经忘了我,将我丢在这儿修剪树枝,整理花丛,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一张纸条。
命令奴隶格列高来为我服务。
旺达·杜娜耶
第二天早晨,我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掀开缎面窗帘,走进我的女神的卧室。这里仍然处在一片令人愉悦的幽暗之中。
“是你吗,格列高?”她问道,我跪在火炉前生火,听到所爱的人的声音,我浑身颤抖。我看不见她,她躺在窗帘后面那带着四根立柱的帐幔床上。
“是的,主人。”我回答。
“现在几点了?”
“刚过九点。”
“给我早餐。”
我快速地取过来,然后端着盘子跪在她床前。
“这是您的早餐,主人。”
旺达将窗帘拉到后面,当我第一眼看到她发丝散落着,靠在枕头上时,我就感觉到很奇怪,她对我来说就像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原先柔和的线条不见了,现在的脸色很差,看起来是一幅疲惫、纵欲过度的样子。
难道这仅仅是因为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吗?
她绿色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好奇的成分多于威胁,或者可以说是可怜。她懒懒地将搭在肩膀上的黑色裘皮睡袍拉开。
这一刻,她非常迷人,简直令人疯狂,我感到我的血液冲到头上和心上。我手上的盘子都开始颤抖了。她注意到了,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鞭子。
“你这可恶的奴隶。”她皱着眉头说道。
我忙低头看着地板,稳稳地握住手中的盘子。她边吃早餐,边打呵欠,将娇贵的四肢伸进华丽的裘皮中去。
她按铃,我走了进去。
“将这封信交给柯西尼王子。”
我赶到市中心,将信交给了王子。王子是个年轻的帅小伙,有双充满活力的黑眼睛。我怀着嫉妒的心,将他的回话带给旺达。
“你怎么了?”她居心叵测地问道,“你看上去脸色苍白。”
“没事,主人,我只是走太快了。”
吃午饭的时候,王子来到她身边,我被要求站在一旁伺候他们俩。他们互相开着玩笑,我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不存在的。有那么一下,我简直受不了了。在给王子倒红酒的时候,我故意让酒溢出来,洒在桌布上,还有她的长袍上。
“太可恶了!”旺达大叫着,扇了我一耳光。王子大笑,她也大笑,而我,感到血直冲到脸上,火辣火辣的。
午餐过后,她要驾车到卡希纳公园。她自己赶着一辆小马车,拉车的是一头棕色的英国小马。我坐在后面,看着她如何卖弄风情,当每一个绅士向她鞠躬打招呼时,她都风骚地微笑点头。
当我扶着她下马车时,她轻轻地靠在我手上,这样的碰触令我像是触电了一般。她真是个魅力无穷的女人,我比之前更爱她了。
晚上六点吃晚饭的时候,她邀请了一群男男女女。我伺候着,但这次我没有再将酒洒在桌布上了。
一个巴掌实际上比十句教训的话更来得有效。它能让你更快地明白,特别是当这个巴掌来自一个女人之手的时候。
晚饭后,她要驾车到佩戈拉大剧院。她下楼的时候,身穿黑色的天鹅绒袍子,衣领上带着貂皮边儿,头上戴着白色玫瑰花冠,简直美得令人目瞪口呆。我打开马车门,扶她上了车。在剧院门口时,我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了下来,她扶着我的手下来,这甜蜜的负担让我的手开始颤抖。我为她打开包厢的门,然后在大厅里头等她。他们的聚会长达四个小时,她接受了那些仰慕者的拜访,我气得咬牙切齿。
午夜过后,我的主人响了最后一次铃。
“生火!”她粗鲁地命令道,当火炉里的火噼里啪啦开始烧得很旺的时候,她又命令,“拿茶来!”
当我带着俄国茶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衣服换了,在女佣的协助下换上了白色的睡袍。
然后海蒂就离开了。
“把我睡觉时用的裘皮拿过来。”旺达说道,犯困地伸展着她可爱的四肢。我从靠背椅上扶起她的手,她懒洋洋,慢吞吞地将手伸进衣袖里。然后躺在了沙发垫子上。
“给我脱鞋,然后给我穿上那天鹅绒拖鞋。”
我跪在地上,用力地脱那小小的鞋。“快点!快点!”旺达大叫,“你弄疼我了!你等着——我来教你。”于是她举起鞭子抽打了我,然后我马上就将鞋脱下来了。
“现在给我滚出去!”她又踢了我一脚,然后允许我回去睡觉了。
今晚,我陪她参加了一个聚会。在前厅,她命令我帮她脱下裘皮大衣,然后带着高傲的笑容和胜利的自信,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我又沉闷无聊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大厅的门被打开的时候,音乐声不时地传到我耳朵里。许多侍者企图跟我闲聊,但是他们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只会一点点意大利语。
后来,我等得睡着了,还梦见我出于嫉妒而谋杀了旺达。我被宣判死刑。我看见自己被绑在绞刑架上,斧头掉了下来,我能感觉掉在我的脖子上,但我居然还活着——
然后,刽子手扇了我一巴掌。
不,不是刽子手,是旺达。她愤怒地站在我面前,向我要她的裘皮。我连忙起身帮她穿好裘皮大衣。
给一个漂亮的女人穿裘皮大衣,看见并能触摸到她的颈部,她那在珍贵柔软的裘皮之下的娇贵的四肢,还有散落在衣领上的卷发,真是美妙极了。当她将裘皮大衣脱下的时候,她身体上的余温和淡淡的体香还留在黑色貂皮大衣的毛尖上。这简直能让我疯掉。
终于有一天,既没有客人,没有剧院,也没有其他伴侣,我轻松地叹了口气。旺达坐在走廊上看书,显然没有叫我的意思。夜幕降临的时候,银色的薄雾渐起,她不再待在那儿看书了。我伺候她吃晚餐,她自顾吃着,看也没有看我一眼,也没和我说一个字,甚至都不扇我耳光了。
我有多么渴望她能扇我耳光啊。我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我感觉她是如此地羞辱我,她甚至觉得不值得折磨或者虐待我。
终于,在睡觉前,她按铃叫了我。
“你今晚睡在这儿,我昨晚做噩梦了,现在害怕一个人睡觉。从沙发上拿个垫子,躺在我脚边的熊皮上。”
然后旺达把灯吹灭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的一盏小灯。她爬上床,说:“不要翻身,那样会吵醒我的。”
我按照她的命令做了,但是好长时间都睡不着。我看着这个美得像女神般的女人,她躺在她黑色的裘皮睡袍上,手臂放在脖子后面,红头发披散下来盖住手臂。我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看见她丰满的胸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无论她什么时候轻轻地转身,我都会惊醒过来,看看她是否需要我做什么。
但她并没有叫我。
我并没有什么任务。我对她来说不过像是盏夜灯或是放在枕头下的手枪。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她呢?所有这一切都源自一个善于创造、胡闹瞎搞的女人,而她仅仅是为了比我这个超感觉者的幻想更加疯狂些吗?或者是这个女人真的是有着跟暴君尼禄一样的性格,将有血有肉、跟他们一样有梦想的人当做虫子一样踩在地上,以此获得残忍的快乐?
看看我都经历了些什么呀!
当我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咖啡,跪到她床前的时候,旺达突然将手放在我肩膀上,她的眼睛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你的眼睛多美啊,”她柔声地说,“特别是在你受折磨的时候。你感到难过吗?”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塞弗林,你还爱着我吗?”她突然充满激情地叫出来,“你还能爱我吗?”
她激动地用力抱紧我,以至于晃倒了装咖啡的托盘,罐子和杯子都掉到了地上,咖啡洒在地毯上。
“旺达——我的旺达!”我哭喊着,紧紧地抱住她,我不停地亲吻着她的红唇、脸面、胸脯。
“我的痛苦在于当你对我越坏,越是背叛我时,我却越来越疯狂地爱着你。噢!我会在爱、恨和嫉妒交织的痛苦中死去。”
“但是,塞弗林,我还没有背叛你呢。”旺达笑着回答。
“没有?旺达!你不要这样无情地和我开玩笑了,”我大叫,“我不是亲手将信交给王子了吗——”
“当然,那封信是邀请王子与我共进午餐。”
“自从我们来到佛罗伦萨,你已经——”
“我是绝对忠诚于你的,”旺达回答道,“我对着神灵发誓,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完成你的梦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但是,我需要再找一个情人,否则事情将会半途而废,最后你该责备我对你不够残忍了,我亲爱的奴隶!但是今天你可以做回塞弗林——我唯一爱着的男人。我还没有扔掉你的衣服。它们都放在柜子里。去,穿上你在喀尔巴阡山经常穿的衣服,在那儿我们亲密无间地爱着彼此。忘掉在那以后发生的事吧,哦,在我的怀里你会很快忘掉的,我会将你的伤悲全都吻走的。”
她开始像对小孩一样对待我,亲吻我,呵护我。最后她优雅地笑了,“现在去穿上衣服,我也穿上。我该穿上那带貂皮边的外套吗?哦——是的,我知道,现在马上去!”
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穿着白色绸缎长袍,外面套着件红色带貂皮边的外套站在房间中央位置,她的头发上洒了白色的粉末,额头上戴了一个钻石皇冠。在那一刻,她令我想起凯瑟琳二世,但是她并没有给我多少回忆的时间。她将我推倒在沙发上,躺在她身边,我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两个小时。她不再是严厉的反复无常的女主人,而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温柔可人的甜心爱人。她给我看她的照片和书籍,并讲述她对这些书籍的看法,话语中充满了智慧,精练到位,而且很有品位。我不止一次地亲吻她的手,充满了兴奋。然后她要我背诵一些莱蒙托夫的诗,当我浑身上下充满了激情的时候,她将小手轻轻地放在我手里。她说话如此温柔,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柔和的喜悦。
“你幸福吗?”
“还没有。”
于是她靠在垫子上,慢慢地解开外套。
但是我立刻用貂皮将她那半露的胸部遮住。我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样会让我发疯的。”
“来吧!”
她刚一说完,我就已经躺在她手臂上,她像蛇一样用舌头缠绕着我,然后再次轻声问道:“你现在幸福了吗?”
“无比幸福!”我呼喊道。
她大笑,这魔鬼般的笑声如此尖厉,令我毛骨悚然。
“过去,你常常梦想着成为漂亮女人的奴隶、玩物,而现在你想象着自己还是个自由人,一个自由的男人。我亲爱的,你真是个傻瓜!我的一个手势,就足以让你再变回奴隶。跪下!”
我从沙发上跌到她脚边,但是我眼睛始终盯着她,充满了怀疑。
“你还不相信!”她看着我说道,双手交叉在胸前,“我已经厌倦了,你就这么跪着几个小时好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用脚踢了踢我。
“我想你变成什么就得是什么,你可以是人,是东西,或者只是动物——”
她按铃。三个黑人女佣走了进来。
“将他的手绑在背后。”
我还跪在那儿,毫不反抗地任她们捆绑。她们将我带到花园里,一个面朝南的小葡萄园中。藤中间种着玉米,不时地还能看见些干了的葡萄藤挂在那儿,旁边还有一把犁。
黑人女仆们将我绑在一根柱子上,用她们金色的发针扎我,以此为乐。不久,旺达便出现了。她头上戴着貂皮帽子,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她命令将我从柱子上松开,然后将手绑在背后。接着她取出一把轭套住我脖子,再接上犁。
然后,这几个黑色的恶魔将我赶到田里。其中一个稳住犁,另一个在前面拿绳子牵着我,第三个挥动鞭子抽打我,而穿着裘皮的维纳斯则站在一旁观看着。
当我第二天伺候旺达吃晚餐的时候,她说:“再拿一副餐具来,今晚我要你陪我吃晚餐。”当我正要坐在她对面时,她说道:“不,坐到我旁边来,紧挨着我。”
她心情好极了,舀汤给我喝,喂我东西吃,像小猫一样将头靠在餐桌上,与我调情。海蒂今天代替了我,伺候在餐桌旁。我看了她一眼,时间比平常要看得久些,这一举动为我带来了今天的灾难。今天我才注意到她高贵的欧洲人的面部特点以及如黑色大理石雕像般美丽丰满的胸部。她注意到我在看她,露出牙齿咧嘴笑了。还没等到她离开屋子,旺达就愤怒地跳了起来。
“什么!你竟敢在我面前偷看其他女人!可能你喜欢她要比喜欢我多一些,她更有魔力!”
我害怕了,我从来没有见到她这样过。她突然脸色煞白,浑身气得直抖。穿裘皮的维纳斯在因为她的奴隶而嫉妒。她一把抓住鞭子,抽在了我脸上。后来她叫来黑人女仆,将我捆住拖入地窖中。地窖又黑又潮湿,是真正的牢笼。
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上了门闩,锁上了。我成了一名被关押的囚犯了。
我躺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就像一头被捆住放在潮湿草地上等待宰割的小牛,没有灯,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法睡觉。如果我没有被冻死的话,那么她就是想把我给饿死。我有点冷得发抖,我发烧了吗?我感觉自己开始恨这个女人了。
一道红得有如鲜血一般的光线扫了进来,这是门开后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
旺达出现在门口,穿着貂皮大衣,手里握着火把。
“你还活着吗?”她问道。
“你是来杀我的吗?”我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反问道。
旺达疾迈了两大步,走到我旁边,跪在我面前,将我的头放到她大腿上:“你病了吗?你的眼睛瞪得真可怕,你还爱我吗?我希望你还能爱我。”
她掏出一把匕首。当刀锋在我眼前闪动时,我害怕了。那时我真的以为她要杀我了。她见状笑了起来,割断了捆着我的绳子。
接下来的每天晚上,吃过晚餐后,她都会召唤我。让我读书给她听,她会和我讨论各种有趣的话题。她仿佛完全变了副样子了,她居然为背叛我、那么残忍地对待我而感到羞愧。她整个人变得很温柔,道晚安的时候,她会伸出手让我亲吻道别,她的眼神里透露着超乎常人的爱和善良。这令我感动得流泪,让我忘记了生命中所有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我正给她念《曼侬·莱斯戈》。她领会了其中的寓意,但是并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不时地笑笑,最后合上了这本书。
“你不想继续读了吗?”
“今天就念这么多吧。我们自己来演一出《曼侬·莱斯戈》吧。我在卡希纳有个约会,而你,我亲爱的骑士,就陪我去吧。我知道你会的,对吗?”
“您可以这么命令我。”
“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恳求你。”她说话的样子无比迷人。然后她站起来,将手搭在我肩上,凝望着我。
“看你的眼睛!”她大叫,“我爱你,塞弗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是的,我了解!”我酸苦地反驳道,“你爱我爱到去和别的男人约会。”
“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更好地引诱你,”她高兴地说,“我必须有仰慕者,这样我才不会失去你。我从来不想失去你,从来没有,你听到了吗,因为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
她激动地吻我的唇。
“哦,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将我整个灵魂化作一个吻献给你——然而——现在随我来吧。”
她穿上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天鹅绒外套,头戴一顶黑色俄国式帽子,然后快速地穿过走廊,走上马车。
“今天格列高驾车。”她对车夫这么说,车夫惊讶地退了下来。
我坐上车夫的位置,愤怒地赶着马车。
到了卡希纳,旺达在主道拐进林荫小径的地方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只有星星穿过乌云在天空中闪烁。在亚诺河岸上,站着一个穿黑色外套、头戴土匪帽子的男人,正望着黄色的河水。旺达快步穿过灌木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见他转过身,抓着她的手,然后他们便消失在那绿墙之后了。
折磨人的一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有一边的灌木丛沙沙作响,是他们回来了。
这个男人护送她上了马车。灯光下,我看见的是一张在长长的金色卷发下欢喜雀跃、柔和带着梦幻感觉的脸,这是个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她伸出手,那个男人敬重地吻了吻以此道别,然后她对我做了个手势,马车立刻将沿河的枝繁叶茂的墙甩在了后面,这墙看上去就像是绿色的长长的屏风一样。
花园的门铃响起。一张熟悉的脸孔,正是在卡希纳的那个男人。
“我该怎么称呼你?”我用法语询问他,他胆怯地摇了摇头。
他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您会讲德语吗?”
“会,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噢!我还没有名字呢,”他尴尬地回答道,“告诉你主人说卡希纳的德国画匠到了,想——想见她本人。”
旺达走到阳台上,对这个陌生人点了点头。
“格列高,带这位先生进来!”她叫我。
我引着他上了楼梯。
“谢谢,我可以自己找她了,谢谢,非常感谢!”他冲上楼梯。我还站在原地不动,惋惜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德国人。
穿裘皮的维纳斯已经将他的灵魂紧紧拴在她的红头发上了。他将为她画画,他将因失去灵魂而发疯。
这是冬日里阳光灿烂的一天。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树叶上,散落在绿色的草地上。走廊角落的山茶花正欣欣向荣地发芽。旺达坐在凉廊里画画。德国画家站在她对面,两手拱着,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旺达。不,他凝视着旺达,完全沉醉于其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旺达并不看他,也没有看着拿铲子整理花床的我。但是,我能看见她,感受到她离得很近,在我看来,她就是一首诗,一段音乐。
画家走了。我决定做一件很冒险的事——我走到凉廊,离旺达很近,问她:“主人,你爱这个画家吗?”
她看着我,并没有生气,而是摇摇头,最后甚至还笑了。
“对他,我感到遗憾。”她回答道,“但是我不爱他。现在我不爱任何人。曾经,我深深地爱着你,对爱充满了激情。但现在我也不再爱你了。我的心死了,空洞洞的,这让我感到难过。”
“旺达!”我叫着她的名字,深深地感动着。
“不久,你也将不再爱我了,”她继续说下去,“当你不再爱我的时候,告诉我,而我也将还你自由。”
“我这一生都将是你的奴隶,因为我崇拜爱戴你,直到永远。”我大叫,我被这狂热的爱紧紧抓住,它已经一再地伤害了我。
旺达惊奇欢喜地看着我。“好好想想你所做的事,”她说,“我永远爱你,对你专横是为了完成你的梦想。那些我曾经对你的感觉,一种深切的同情仍然在我心中荡漾。当这些感觉都消失以后,谁知道我是不是会还你自由呢;我是不是不再变得冷酷无情甚至是野蛮呢;也许我不会再因为折磨虐待崇拜我的人而从中获得魔鬼般的快乐,同时也不会对爱有所感觉或是爱上其他人;也可能我会很享受他因爱我而死的情景。你好好想想吧。”
“这些我很早就都想过了,”我回应道,感到一阵燥热,“没有你我无法活下去,如果你给我自由,我宁愿死掉,让我留在你身边当你的奴隶或是杀了我,但请不要赶我走。”
“那么好吧,你就继续做我的奴隶吧,”她回答道,“但是不要忘记我已经不再爱你,你的爱对我来说就跟一条狗的是一样的,至于狗,我还能一脚踢开呢。”
今天,我参观了梅第奇的维纳斯像。
那时还很早,这小小的八角形谈判室里透着微弱的光,仿佛是个避难所。我站在这尊沉默的女神像前,双手交叉,陷入了沉思。
但是我并没有在那发呆很久。
这凉廊中没有一个人,甚至连英国人都没有。我双膝跪在地上,抬头望着这尊女神可爱苗条的身材,微微隆起的胸部,少女般天真却撩人的脸蛋儿,那仿佛带着芬芳香气的卷发似乎隐藏在前额两端。
我的主人又按铃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但是她还躺在床上,脖子枕在手臂上。
“我想去洗澡,”她说,“你跟着来。把门锁上!”
我顺从她的命令。
“现在下楼看看下面的门是否也锁好了。”
我走下那从她卧室通向浴室的螺旋式楼梯,我的脚在发软打战,我不得不扶着旁边的铁栏杆。我在确定通往凉廊和花园的门都锁好后才返回,旺达已经坐在床上,头发松散着,裹在绿色天鹅绒的裘皮大衣里。当她挪动的时候,我发现她只穿着这件裘皮大衣。这令我感到恐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像一个被宣判死刑而正走向绞刑架的人,而当他看到绞刑架时,开始颤抖。
“过来,格列高,把我抱起来。”
“主人,你的意思是?”
“哦,叫你抱着我,你明白了吗?”
我将她抱起,她就在我怀里,手绕过我的脖子。慢慢地,一步接一步,她的头发不时地摩挲着我的脸颊,她的脚顶着我的膝盖。我手里负担着这美女,脚却在打战,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这间浴室很宽大,是高高的圆形建筑,从圆形屋顶上的红色玻璃透进一道柔和的光线。两棵棕榈树展开宽阔的叶子,就像屋顶上盖了一层绿色天鹅绒垫子。这儿的台阶铺着土耳其地毯,直通向占据屋子中央的白色大理石浴盆。
“在楼上我的梳妆台上有一条绿色丝带,”当我将她放在沙发上时,旺达说道,“去拿过来,再把鞭子也带过来。”
我飞奔上楼,又马上回来,跪着将绿丝带和鞭子交给她。她要我将她一头厚重的卷发用绿丝带盘个发髻。然后,我开始放洗澡水。我显得特别笨拙,因为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我不由自主地一直看着这个躺在红色垫子上的漂亮女人,她那美妙的身体在裘皮下隐约可见。有一股魔力推动着我忍不住去看。她半掩欲露的姿态是多么艳丽多么放荡。我想入非非的时候,澡盆的水满了,旺达一下就脱掉了裘皮大衣,站在我的面前,就像是八角谈判室里的女神。
在她脱掉外套的那一瞬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神圣纯洁,仿佛就是多年前崇拜的女神。我跪在她的面前,低着头亲吻她的脚。
我的灵魂,之前还是波涛汹涌,突然间完全平静下来,而我也感觉不到一丝旺达的冷酷。
她慢慢地走下楼梯,我看见她平静地走下来,没有夹杂一丝的痛苦或是欲望。我看着她走进这晶莹透亮的水中,又从水里浮了上来,她激起的小小波浪缠绕着她,仿佛是温柔的爱人一般。
虚无主义的美学家说得对:一个真正的苹果比画中的要漂亮得多。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要比一尊石雕维纳斯美妙得多。
当她离开浴室的时候,银色的水珠和玫瑰色的灯光照在她身上,闪闪发光,我完全被迷住了,心里暗自欢喜。我用亚麻布裹住她,擦干她美妙的身体。此刻,静静的喜悦环绕在心里,即使现在她的脚放在我身上,把我当脚凳。她躺在天鹅绒披风上,柔软的毛皮撩人心扉地裹住她冰冷的大理石般的身子。她用左手臂伸进黑色的裘皮袖子,支撑着自己,看上去像一只睡着的天鹅。右手不经意地玩着鞭子。
偶然间,我瞥到对面墙的镜子上,忍不住叫了出来,因为我看见我们俩在这金色的边框中仿佛是在一幅油画里。这幅画是如此美妙、如此奇特、如此富有想象,一想到它的轮廓与颜色会像雾一样消散,我便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中。
“你怎么了?”旺达问。
我指着镜子。
“啊,好漂亮啊!”她也叫了出来,“不能将这一幕定住,永远保存下来,真是太遗憾了。”
“为什么不呢?”我问道,“为什么不叫个画家来呢,即使是最出名的画家也会因你给他机会为你画画,用他的画笔让你永恒而感到自豪呢。”
“一想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将消失于这个世界,”我望着她继续慷慨激昂地说,“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美妙的面部表情,深邃的绿眼睛还带着些神秘感,充满魔力的卷发,动人的躯体。这种想法令我害怕得要命。但是艺术家之手会将你从灭亡中挽救出来。你不会像我们一样永远从人世中消失。你的画像会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存活到你已经变成尘土的时候,哦,美丽的女子会超越死亡而存在。”
旺达笑了。
“但是糟糕的是现在意大利没有提香或者拉斐尔了。”她说道,“但是,爱情也许能创造出一个天才,谁知道呢;那个小小的德国画家或许可以为我作画?”她沉思道。
“是的,他很适合为你画画,我确信爱之女神会将颜料调好。”
这个年轻的画家已经在别墅里弄好了一间工作室,他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他刚开始的时候画了位“圣母马利亚”,一位红头发、绿眼睛的“圣母马利亚”!只有这个德国理想主义者才会企图将这个完全暴躁的女人画为一个纯洁的形象。这个可怜的家伙比我更像是头蠢驴呢。不幸的是,我们的蒂塔妮娅[14]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驴耳朵。
现在她正嘲笑着我们,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嘲笑我们呢!当我站在工作室的窗户下,听到她傲慢却美妙的笑声在工作室里响起时,便嫉妒得要命。
“你疯了吗,我——哈!真是不可思议,我像圣母吗!”她尖叫起来,接着又大笑,“等等,我给你看我的另一张画像,一张我自己画的画像,你可以模仿一下。”
她的头伸到窗子边上,在阳光下红色的头发像是团火焰在燃烧。
“格列高!”
我飞奔上了楼,穿过走廊,走进工作室。
“带他去浴室。”旺达命令道,然后她便急促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旺达出现了,身上只套着那件黑色貂皮外套,手里拿着鞭子,她走下楼,像之前一样躺在天鹅绒垫子上。我躺在她脚边,她将一只脚踩在我身上,她的右手玩着鞭子。“看着我,”她说,“用你那深切而狂热的眼神看着我。这就对了!”
这个画家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的。他那美丽的梦幻般的蓝眼睛贪婪地望着这个场景,他的嘴张开着,但是什么也没说。
“怎么样?喜欢这样的画面吗?”
“是的,这就是我想画的样子。”这个德国画家说道,但这并不仅仅是语言,而是无奈的叹息,是一个受伤的心灵在哭泣,一个受到致命伤害的心灵的哭泣。
炭笔素描画已经画好了,头部和肉体部分已经填上颜色。在一些粗线条的勾勒下,她魔鬼般的脸已经显现出来了,她的绿眼睛已经开始有生气了。
旺达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画布前看着。
“这幅画,就像很多在威尼斯学校里的画像,既是人物肖像又在叙述故事。”画家如此解释道,他的脸又变得煞白,像死人的脸一般。
“那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她问,“你怎么了?病了吗?”
“我恐怕是——”他着迷地盯着这个穿裘皮的漂亮女人,回答道,“我们还是来谈谈这画吧。”
“好吧,我们就谈这画。”
“我想象着这爱的女神已经因为一个凡人从奥林匹亚山上下凡。这凡人的世界总是很冷,所以她只好裹在厚厚的裘皮之中以便御寒,并将脚放在爱人的膝盖上。我想象着这个美丽的暴君最喜欢做的是在她厌倦了亲吻她的奴隶时,使劲地鞭打他。她越是将他踏在脚下,他便越疯狂地爱着她。因此我给这幅画取名为《穿裘皮的维纳斯》。”
这个画家画得很慢,但是他的热情却越来越高涨。我担心他最后的结局将会是自杀。她玩弄着他,设了许多他无法解开的迷,他的血液已经开始冻结,但这些都令她愉悦。
坐在画家面前时,她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糖果,卷起纸张,包成一个个的小弹丸,用来扔画家。
“我很高兴你今天心情这么好,”画家说道,“但是你的脸上却失去了我要画入画里的表情。”
“你需要画入画中的表情?”她笑着回答道,“等一下。”
她站起来,给了我一鞭子。画家惊惶失措地看着她,脸上现出孩童般惊讶的表情,还夹杂着恶心和崇拜。
当旺达鞭打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残酷与轻蔑,这令我既害怕又窃喜。
“这是你画画所需要的表情吗?”她叫道。在她冰冷眼神的注视下,画家低下了头,陷入困惑中。
“这个表情——”他结结巴巴的说,“但是我现在不能画——”
“什么?”旺达藐视地说道,“也许,我能帮你些什么?”
“是的——”那个德国人叫道,好像疯了一样,“你也鞭打我吧!”
“噢,好的,非常乐意。”她回答道,耸了耸肩,“但如果我鞭打你的话,我将会是很郑重严肃的。”
“鞭打我到死都可以!”画家叫道。
“你愿意被我绑起来吗?”她笑着问。
“是的——”他呻吟道。
旺达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条绳子。
“那么——你是否真的有勇气将你自己交给一个穿裘皮的维纳斯,一个漂亮的暴君,不计较是好或是坏?”她讽刺地开始问话。
“是的,将我绑起来吧。”画家沉闷地回答道。旺达将他的手绑在背上,用一条绳子绑住手臂,另一条绑住身体,然后把他绑在窗户的十字柱上。接着她卷起裘皮,抓住鞭子,走到他面前。
对我来说,这样的场景无比吸引我,我无法形容我有多入迷。我感觉到心在怦怦地跳。旺达微笑着,挥起鞭子,鞭子在空中嘶嘶地响,第一鞭打在他身上时,他稍微退缩了一下。然后她一鞭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