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利奥波德·范·萨克·马索克生平简介
作者:[奥]马索克 著
发布时间:2020-12-24 16: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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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弗洛克·艾利斯
利奥波德·范·萨克·马索克1836年出生于加利西亚的伦贝格。他有着西班牙、德国以及斯拉夫血统。据说其家族的开创者名叫堂·马提亚·萨克,这位年轻的西班牙贵族在十六世纪的时候定居到布拉格。小说家的父亲曾是伦贝格的警察长官,母亲夏洛特·范·马索克则是一位有着贵族出身的俄罗斯女士。小说家本人是家中的长子,在父母婚后的第九年出生,幼年时曾因体弱多病而被认为不可能活下来。然而,在母亲将他交由一位健壮的俄罗斯农妇哺养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马索克后来说,从这位农妇那里他获得的不仅是健康,还有他的“灵魂”;从她那里,他听到了俄罗斯民族那些奇怪而又忧郁的传说,并且终其一生都怀抱着对俄罗斯的热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萨克·马索克就目睹了1848年大革命的血腥场面。十二岁的时候,马索克全家移居到布拉格,在那里,这个早熟的孩子才第一次接触到了德语,并且熟练地掌握了这门语言。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使他日后的小说与众不同的那种氛围以及一些尤为个性化的元素。
探究那些强烈影响了他在有关于性方面奇特想象力的启蒙元素会是一件令人很感兴趣的事情。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被那些表现残酷野蛮的事物所吸引,他喜欢凝视描绘行刑场面的画作,关于殉教者传奇的作品是他最爱的读物,并且在青春期开始的时候,他就时常梦到自己被枷锁束缚,处在一个折磨他的粗鲁女人的掌握之中。根据一位匿名作者的说法,加利西亚的女人们要么彻底奴役他们的丈夫,要么自己就沦为悲惨的奴隶。而据谢里切特格罗的记述,十岁的利奥波德就曾目睹过某位泽诺比亚伯爵夫人——来自他父亲方面的一个亲戚——扮演了前者的角色,这一场景也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伯爵夫人是个美丽而放荡的女人,小马索克仰慕她,对她的美貌和她所穿着的昂贵的裘皮大衣印象深刻。她也接受了他的爱慕和一些小殷勤,有时候还让他帮着穿衣打扮。一次,当他跪在她前面为她穿上貂皮拖鞋的时候,忍不住亲吻了她的脚,伯爵夫人笑了,踢了他一脚,这让马索克感到很大的愉悦。而不久之后发生的一幕则更是深深地影响了马索克的想象力:当时他正和妹妹们玩捉迷藏,他把自己藏在伯爵夫人卧室的衣架后面;而此时伯爵夫人突然回来并上了楼,后面跟着她的一个情人。小马索克吓得躲着不敢发出声响,只是看到伯爵夫人坐到沙发里开始爱抚她的情人。可是过了一会儿,伯爵和两个朋友冲了进来,然而在他决定要先质问谁之前,伯爵夫人就已经站了起来,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揍了一拳,打得伯爵倒退几步,鲜血直流。然后她又抓起一条鞭子,把三个人都赶出了房间,在一片混乱当中,伯爵夫人的情人也溜掉了。正在这个时候,衣架倒了,马索克暴露在伯爵夫人的面前。怒气冲冲的伯爵夫人于是开始拿他发泄怒气,将他摔倒在地上,用膝盖压着他的肩,毫不留情地抽打他。虽然很疼,但是他却从中体验到了一种奇怪的愉悦。而在伯爵夫人责打他的过程中,伯爵也回来了,他不再带着愤怒,反而像个奴隶般的顺从与谦恭,跪在她面前乞求原谅。在马索克被允许逃开的时候,他看到伯爵夫人正在踢打伯爵。小马索克难以抵挡窥探的想法,但是门已经关上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听见了鞭子的声音以及伯爵在她妻子鞭打下的呻吟。
无须强调这个场景对于一个敏感而特别的孩子的影响,我们从中已经找到了塑造萨克·马索克作品的那些情感态度产生的关键因素。正如他的传记作者所论及的,在他大部分的生命当中,女人都是一种会立即引发爱慕与憎恶的生物,魅力和残忍让她们可以随意将男人践踏在脚下。在他第一部关于波兰革命的非常重要的小说《艾米沙》当中,他给女主人公融入了泽诺比亚伯爵夫人的性格特征。甚至萨克·马索克最喜欢的情感符号——皮鞭和裘皮大衣,都可以在这段早期的经历中找到解释。他习惯于这样说一位有魅力的女性:“我会喜欢看她穿着裘皮大衣的样子。”而对一位没有魅力的女性他则会说:“我无法想象她穿裘皮大衣的样子。”他的书写纸曾一度装饰着一个穿着俄国贵族服饰的形象,这个人物的外衣有着貂皮纹路,手中还挥舞着鞭子。他喜欢悬挂在墙上的图片都是那些穿着裘皮大衣的女人,模仿荷兰画家鲁宾斯慕尼黑画廊中的作品风格。他甚至在书房的长软椅上也会放一件女士的裘皮斗篷以便可以不时抚摸,他的大脑似乎由此可以接收到和席勒在腐烂苹果味道中找到的同样的刺激。
十三岁的时候,年轻的萨克·马索克经历了1848年大革命炮火的洗礼;被当时的流行运动所感染,他也和一位年轻女士一起保卫了路障,这位女士是他家的一个亲戚,正如他后来喜欢描述的那样,她是一位腰间别着手枪的女战士。然而这只是他教育中的一段小插曲,他用满腔热情继续着他的学业,他父亲的审美品位也为他更高层次的教育提供了帮助。业余戏剧表演是家里人的一项特殊爱好,甚至会上演歌德和果戈理的严肃戏剧,这也有助于培养和引导孩子的品位。然而,也许在他十六岁时,一场悲剧的发生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影响,第一次为他全面地展现出了现实的生活情景,同时也让他对自己力量的意识开始觉醒。这场悲剧就是他最喜欢的妹妹的突然死亡。他开始变得严肃和安静起来,并一直认为这件悲痛的事情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在布拉格和格拉茨的大学里,他如此热诚地投入到学习中,十九岁时就获得了法律方面的博士学位,之后不久就成为了格拉茨的一名德国历史教师。然而,逐渐地,文学的魅力决定了他的命运,他很快就放弃了教学生涯。他参加了意大利1866年的战争,在索尔菲诺战役中的英勇表现为他赢得了奥地利陆军元帅的勋位。然而,这些事件都只是对萨克·马索克文学生涯的发展产生了微不足道的干扰,他的小说逐渐赢得了欧洲范围内的声誉。
一个更深远的影响已经通过他生活中的一系列爱情插曲崭露头角了。其中的一些插曲是关于轻微的和短暂的人物的,而另一些则是纯粹的幸福的来源,尤其是一些夸张的元素可以吸引他堂吉诃德式的天性时就更加如此了。他的妻子说,他总是渴望在生命中添加一些戏剧性和浪漫的特征,他曾以私人秘书的身份陪一位俄罗斯公主到佛罗伦萨,从而享受了几天甜蜜时光。然而更多的时候这些插曲以欺骗和痛苦收场。在其中一段这样的关系结束之后,他有整整四年都无法从中解脱,于是写作了一些作品将个人经历倾注其中。曾有一次,他和一位美丽迷人的年轻女孩订了婚。然后他在格拉茨又遇到一位年轻女子劳拉·罗梅林,她二十七岁,和母亲住在一起,而且已经和一位手套制造商订了婚。她虽然出身贫寒,没有多少知识并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但是她有着巨大的与生俱来的才干和智慧。谢里切特格罗把她描绘成散发着自然的迷人魅力的女人,并和小说家有着神秘的关系。她自己详尽的陈述使得这种情况更容易被理解。她是通过给萨克·马索克写信的方式接近他的,为了要回她的一个朋友开玩笑写给马索克的信件,她用了旺达·范·杜娜耶的假名。萨克·马索克在将信件送还之前坚持要求见见写信人,并且由于对浪漫冒险经历的渴盼,他想象她是一位已婚的生活在贵族世界的女人,很有可能是个俄国公爵夫人,她简朴的服饰只是伪装。她并不期望急于揭穿事实,她迎合着马索克对她的想象,因此一种神秘主义的网就此形成了。虽然有时候劳拉·罗梅林维持着这种神秘感并使自己避开他的影响,但是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仍然开始在双方之间产生,双方的关系已经成形并且还诞生了一个孩子。他们于是在1893年结了婚。然而不久以后,双方都开始醒悟了。她开始在马索克的性格中发现病态、空想以及不切实际的方面;而他也意识到妻子不但不是贵族,更重要的是她决不是一位他想象中高高在上的女主人公。婚后不久,在一次全家人参与的游戏当中,马索克要求他的妻子鞭打他,罗梅林拒绝了,于是他便要求女仆这么做。罗梅林并没有把这件事当真,但是他自己却将这一想法付诸了行动,并且从严酷的折磨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然而,当妻子在事后向他解释说女仆不能再继续留下来时,萨克·马索克又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妻子的想法,立刻解雇了女仆。但他仍然时不时通过让妻子陷入尴尬或者妥协的境地来寻求愉悦,作为一个正常人,罗梅林无法享受到其中的愉悦。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家庭悲剧的发生。他劝说妻子几乎每天都要鞭打他(罗梅林很不愿意这么做),用他自己设计的上面布满了钉子的皮鞭。萨克·马索克发现这种虐待刺激了他的文学创作,这使得他可以在小说中放弃塑造他理想中的征服男性的女主人公形象,因为,正如他对妻子所解释的,当他面对现实的生活时,他自己虚构的梦幻就不再困扰和迷惑他了。然而他还不仅仅满足于此,他经常有一种强烈的想法,希望妻子对他不忠。为此,他甚至在一份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大意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渴望与年轻有活力的男性相识。然而虽然她愿意取悦他,却并不希望做到这种程度。她按照约定去了一家旅馆和一位回复广告的陌生人见面,但是当她向这个陌生人解释她面临的情况之后,他像骑士一般将她送回了家。经过一段时间后,萨克·马索克终于成功地将自己的妻子引上了不忠的道路。他很注意他的妻子在这种场合装扮的细节,当他在门口向妻子挥手告别时,他高喊着:“我是多么嫉妒他!”这句话彻底地羞辱了他的妻子,从那一刻起,她对她丈夫的爱变成了恨。最终的分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后来,萨克·马索克与赫尔达·梅斯特建立了关系,当他的妻子开始依恋罗森塔尔时,她已经是萨克·马索克的秘书和翻译。罗森塔尔是一个聪明的记者,后来以“雅克·圣塞利”的名字被《费加罗报》的读者所熟知。罗森塔尔意识到了她的痛苦,对她既同情又爱慕。拒绝同丈夫离婚的劳拉·罗梅林后来去巴黎和罗森塔尔住在一起,但萨克·马索克最终还是让她签署了离婚协议。然而,罗梅林声称从未和罗森塔尔发生过肉体关系,后者是个身体虚弱的男人。萨克·马索克和赫尔达·梅斯特走在了一起,他的第一任妻子曾经把梅斯特形容成一位干净、衰老,但又会卖弄风情的老处女,而传记作者则将其描绘为一个多才多艺的文雅女性,她几乎是以一种母爱般的胸怀照顾着马索克。毫无疑问两种描述都是事实。必须注意的是,正如旺达清晰展示的那样,除了他变态的性需求外,萨克·马索克是个善良的有同情心的人,并且对他们最大的孩子关爱有加。奥伦伯格也引用了一位著名奥地利女作家的话来描述他:“除了古怪的**以外,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率真以及富有同情心的人,对孩子们来说也是一个非常仁慈的父亲。”他的需求很少,不喝酒也不抽烟,虽然他喜欢让倾慕的女人穿上裘皮大衣和充满幻想的华丽服饰,他自己的衣着却总是十分朴素。他的妻子引用另一个女人的话,说他天真得像个孩子,顽皮得像个猴子。
1883年,萨克·马索克和赫尔达·梅斯特在林德海姆定居,这是一个离陶努斯很近的德国村庄,小说家中意于这个村庄似乎是因为在他自己的小庄园里,有座和中世纪一段悲剧相联系的荒废城堡。在这里,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法律上的拖延之后,萨克·马索克终于能和赫尔达·梅斯特合法地生活在一起了;在这里,两个孩子也适时地出生了;在这里,作家相对平静地度过了他的余生。起先,就像往常一样,马索克遭受了农民们的猜疑,然而他逐渐在他们当中获得了巨大的影响力;他变成了这个乡村里的托尔斯泰,变成了村民们的朋友和知己(在他这一时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同样有些托尔斯泰的共产主义想法),而他开创的戏剧演出(他的妻子积极投身其中)也让他家庭的名声散播到了邻近的许多村庄。同时,他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1894年的瑙海姆之行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死于1895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