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凯奥斯—萨福—提傲格尼斯—阿尔岂洛库斯—阿那克瑞翁—西蒙尼得斯—巴基里得斯—忒奥克里托斯—田园诗—诗选

　　上帝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

　　因为世人像神灵一样的举止，

　　而觉得，每个人都像是希腊人，

　　每个人都同他们一样自由。

　　——史文朋

　　在希腊的文学中，就像其他国家的文学一样，最初的艺术表达形式是那些歌谣，以及配乐吟唱的歌谣。毫无疑问，荷马史诗其魁伟的叙事结构，本身就是一种民谣的形式。根据那些幸存下来的文献资料，我们可以发现，那些高度发展的抒情诗要晚于史诗的发展。这并不仅仅是时代发展的结果，也是人类发展史上很有趣味的问题。早期的希腊人在他们谈论那些外部的事情之前，他们会背诵一些神灵和英雄的故事，这样表明他们的诗作是很客观的。当他们的文明得到更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他们的情感也变得更复杂多变了，他们会唱一些关于自己内心世界的歌谣，这样诗的主观色彩就浓厚起来了。抒情诗，不管是哭诉，还是欢呼，都是抒发个人的内心感受。因此抒情诗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这些特征在雪莱的《西风颂》中被魔法般地表现了出来：

　　把我做成你的竖琴吧，就像森林里的树木一样。

　　这首诗中有个单词“竖琴”，是来源于希腊的一种乐器。这种乐器的制作和使用是希腊人从其先民那里继承来的，主要是在歌唱或吟诵诗歌的时候做伴奏之用。竖琴的声音听起来单调、细弱，这对那些听起来雄壮、洪亮的诗歌来说很不相称。希腊的一些抒情诗篇如果用七弦琴来伴奏的话是很不相称的，如同雪莱的《西风颂》或济慈的《夜莺》用曼陀林琴（一种乐器，常是梨形琴身，在有格纹的琴颈上装有几组琴弦）伴奏一样，是很不合适的。这些都说明，在诗歌创作的过程中，音乐和语言的关系是很紧密的。至于，希腊抒情诗中的语言和音乐的关系如何，我们只能做些推测。因为，尽管我们有一些他们的乐器，但我们没有当时记载的乐谱，因此无从知道那时的音乐旋律是怎样的华丽、圆润，以及那时的和弦是怎样的精美。希腊人写出了雄壮、瑰丽的诗篇，雕刻出了精美的雕塑，完全有可能谱写出世界上最复杂的音乐来，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史诗、石刻还有这些乐器，至今都还保存着，但是那些曾经的音乐，以及那时的歌声却永远地消失了。

　　在希腊的文学中，抒情诗是一个独特的部分，因为那个时代的批评家们，比任何时代的批评家都要精确和犀利，他们将所有的诗歌都明确地分门别类了。如果这些诗人中的某一位能够穿越时空来到现代社会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对这样的歌剧广告感到迷惑不解：“本歌剧由罗杰姆·史密斯作词，维克托·鲁滨逊作曲”。然而，这样的广告语言在今天的人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我们可以把任何诗歌中的抒情部分称为抒情诗，不管它有没有乐器的伴奏，也不管它是否用富于变化的音调吟唱出来的，我们所谓的“抒情诗”还包括抒情散文。或许按照我们的观点，除了史诗和戏剧以外，所有的诗歌都可以称为抒情诗，这样一来我们就模糊了抒情诗和其他诗歌，以及其他文体的界限了。当然，荷马、维吉尔的诗歌中的抒情语句，还有莎士比亚戏剧中的抒情部分等，都可以算作抒情诗了。当然，那些可以吟唱出来的抒情诗歌，有用笛子伴奏的，也可以由交响乐伴奏，甚至不用乐器伴奏，单凭对艺术的理解力，人们也可以在脑海里感受它的魅力。

　　根据现有的资料，在希腊的抒情诗方面，我们遭遇了两个重大的损失。第一种损失比较小，我们中可能还有人能够修复其中的部分损失，即我们发现很少有人，即使是希腊的教授，他们也很难大声地读出抒情诗的节奏和语感。第二种损失则是很多作品已经永久性地无法修复了。大多数的抒情诗在有记载的文学中遗失了，我们所知道的诗篇也只是断篇残句。有些诗人则永远地从文学史册上被抹掉了。这并不是由于他们的诗歌质量不上乘，而是因为一些偶然的事件而被抹掉的。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仅仅是因为那些幸存的作品的诗人在其作品中提到过他们，或者模仿过他们。

　　因此，收集阿尔凯奥斯和萨福的残篇是件令人非常着急，非常头痛的事情。阿尔凯奥斯是个很有名气的大诗人，这点却是我们从他的崇拜者和追随者——罗马诗人贺拉斯那里得知的。他是个严谨的诗人兼批评家，他知道很多阿尔凯奥斯的作品，以及其他希腊诗人已散佚的作品。文学故事中的一大章节，实际上也是人类整个历史故事中的一大章节，这一章也许是消极的。一想到那些凝聚了人类智慧的寺院已经消失了，以及那些永远埋葬在历史坟墓中的已不再为人所知的诗歌王子和诗歌王后们，无人不扼腕叹息。萨福是希腊最早的抒情诗人之一，她大概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在莱斯博斯岛上，她是妇孺皆知的学院派诗歌的领袖。她现存的几首诗只不过是王后华丽披风上的几片翎羽，但是我们却从中窥视到这位诗坛皇后的气质、风格和热情，还有她在恋爱中敏感、脆弱的内心，以及爱恨交织的情感。在希腊，她的名声几乎可以和荷马相媲美，她被称为“第十位缪斯女神”，这是对诗人最高度的赞扬。除了她的诗歌天才外，还有一个关于她的浪漫的爱情传奇，传说萨福被她所爱的人法翁拒绝以后，便跳海自尽了。但是她是否自杀还是不清楚的。像其他著名的女性诗人乔治·桑和神圣的撒拉·贝纳尔一样，萨福热情彭湃，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据说有一种诗句的形式是萨福创作的，或者是她在别人的基础上改编完美的，总之，是在她运用之后命名的。罗马很多诗人都喜欢用萨福诗体（萨福诗体，由三个韵体组成一节，后跟一行由扬扬格或扬抑格加扬抑抑格组成的诗行的。）来进行写作，其中，贺拉斯最为著名。我们想要了解这种诗体的韵律和节奏，最佳途径就是引用一下斯温伯恩的一段诗句。作为一个近代人，他精通各种诗体，又富有希腊精神，他的诗原文如下：

　　allthenightsleepcamenotuponmyeye-lids，彻夜未眠，

　　shednotdew，norshooknorunclosedafeather，没有眼泪，也没有眨眼。

　　yetwithlipsshutcloseandwitheyesofiron紧闭双唇，目光如钢铁般坚毅，

　　stoodandbeheldme.久久注视着我。

　　除了萨福诗体外，还有一种诗体是以阿尔西阿斯的名字命名的，因为这种诗体的形式最终是由阿尔西阿斯完善的。这一诗体也被希腊和罗马诗人竞相模仿。但是对于英国人来说，这一诗体似乎不太适合。不过也有例外的例子，比如著名诗人丁尼生，他曾用过这种诗体写出过优美的诗篇。丁尼生不仅通晓各种英文韵律，对古代音律也有较深的造诣，这一点丝毫不亚于近代诗人。为了了解阿尔西阿斯诗体，我们不妨看看丁尼生献给弥尔顿的一首诗，诗的原文如下：

　　Omight-mouth’sinventorofharmonies，啊，新的乐曲的创造者，

　　Oskill’dtosingofTimeorEternity，啊，歌唱“时光”和“永恒”的巨匠，

　　God-giftedorgan-voiceofEngland，英吉利之神所赐予的声音，

　　Milton，anametoresoundforages；弥尔顿，一个万世流芳的名字

　　WhoseTitanangels，Gabriel，Abdiel，你的提坦神、加百利和神仆

　　StarredfromJehovah’sgorgeousarmouries在上帝那壮丽的纹章塔闪耀

　　Tower，asthedeep-domedempyrean在深邃的九天的天空里

　　Ringstotheroarofanangelonset.一个正待出击的天使的怒吼声回荡在天际。

　　如果希腊所有的诗人的作品都能够保存下来的话，那么我们图书馆的馆藏是多么的丰富啊！在公元前7世纪到6世纪之间，有个诗人——梭伦，他不只是个诗人，而且还是古雅典的政治家和立法家。他留下了大约三百行的诗句，但这些诗句的教育意义超过了诗歌本身。这个时期的希腊还有两位诗人，墨加拉和提奥格尼斯，我们所知道的他们的诗句也仅仅是数百行而已。这些诗人们所写出来的道德说教，恰恰反映了一部分古希腊人的性格。根据这些诗文的结构，我们可以称之为“挽歌体”，而这些诗人也被称为“挽歌体诗人”，关于挽歌体技巧方面的问题，我们就不必继续谈论了。可能古希腊人还不知道我们在格雷的《墓园挽歌》中“挽歌”的含义。我们把诗歌的形式问题放在一边，先来看看提奥格尼斯的诗歌内容，他的诗歌有别于那些以哀悼死者，以反映人民贫苦生活为主题的挽歌。他憎恨穷人和他们贫穷的生活，实际上他是一个强干的贵族，也有不少雄浑壮丽的诗歌，但流传下来的极少，这不能不说是文学史上的又一件憾事。

　　另一名诗人，在希腊也享受同荷马一样显赫的声誉，他就是阿尔岂洛库斯。他是挽歌体诗人的杰出代表，他还创作了一种句式长短交替的讽刺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德莱顿、蒲伯那种激烈的十部音格的讽刺诗相似。但是，时间的长河冲刷掉了阿尔岂洛库斯的光彩，我们也只能从仅存的断章残句中去想象这位曾令希腊、罗马诗人竞相效仿的诗人和令贺拉斯惊叹不已的诗歌了。

　　阿那克瑞翁，他的诗篇，也像其他的希腊诗人一样，留存下来的并不多，我们也是从残存的片段中知道一点。他诗歌的主题是关于爱情和饮酒。较之萨福，他的诗歌似乎更平实、轻柔、更舒缓。他那细腻的描写，朴素的语句，使得希腊人和近代诗人对他相当的爱戴，纷纷模仿他的风格，最终，他的模仿者写出了一部《阿那克瑞翁集》。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人们一直把它看成是阿那克瑞翁自己写的，我们想象的阿那克瑞翁的真正诗歌，近代的模仿者和一些翻译家通常更多的是指这部天才的《阿那克瑞翁集》。而确实，《阿那克瑞翁集》中的确有几篇精美之作，值得被称为是阿那克瑞翁的作品。

　　萨福和阿那克瑞翁的抒情诗，充满了个人主观色彩，表达了独特的内心感受。悲痛的哭泣，难过，欢乐和遗憾等真实的人生体验凝聚在他们的诗歌中，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抒情诗中比较宽泛的形式是合唱诗，正如它的字面意思一样，合唱诗是用来唱的，是由集体合唱队演唱，表达集体共同的情感。像对上帝的赞美诗，讴歌胜利者的欢乐的歌和欢迎战争中凯旋的英雄的赞歌一样，都可以归之于合唱诗的范围。合唱诗一般都是由一些天才的诗人创作出来的，这些诗人并不停留在自己狭小的个人视角上，而是从广阔的社会取材，像当时的政治问题，宗教等等各个方面，都是这些诗人的好素材。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这样的抒情诗近似戏剧诗，也像戏剧中的合唱歌曲。然而，一个戏剧诗人可能没有写过赞歌和颂诗，而写过合唱诗的诗人也可能没有写过戏剧。

　　在创作合唱诗的诗人中（这样的诗人肯定不下百个，但是他们的作品现在都找不到了），有三个诗人最为著名，他们是西蒙尼得斯，巴基里得斯和品达。我们推断他们大致生活在公元前5世纪，比萨福稍晚一个世纪。这些诗人准确的生卒年月没有任何记载，我们这样推断，或许很接近他们确切的生卒年月。

　　西蒙尼得斯，最终完善了赞美诗，他的诗歌大多是赞美一个伟大的英雄人物。他善于运用夸张、对比的手法，来追述过去的一些英雄。因此传说中的英雄们的故事才得以保存了下来，尽管人们已经忘记了他们的那些英雄事迹。

　　巴基里得斯本身就是一个例子：在他死后，他还保持着生前作为一个诗人的崇高声望。他的诗已经遗失许多个世纪了，它们中为数不多的几篇还是1896年从一些破烂不堪的，不完整的埃及旧纸莎草中发现的。记载人类冒险的书籍本身也充满了离奇惊险的经历。巴基里得斯的代表作是一篇赞美马的诗，这首诗曾在奥林匹亚地区举行的诗歌竞赛中获得过冠军。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巴基里得斯在创作中体现的天才般的才能，以及讴歌胜利的希腊精神的精髓。当时的希腊人对运动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今天的大学生们，因为，运动竞技既能体现人们的爱国热情（就像美国的船员在泰晤士河上划船反对英国的船员一样），又能促进人们对宗教的信仰热情，这样的宗教活动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在那篇赞美马的诗篇中，作者赞美了锡拉库扎的统治者亥厄洛。但是，这首诗的真正价值所在是它的神话部分，其中讲述了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和梅利埃格在地狱里的相遇，这样的故事在希腊的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在春节期间，为了纪念诸神，人们会在奥林匹亚和德尔斐等其他的希腊城市中，举行各种竞技赛，包括摔跤、竞走、音乐、诗歌、雕刻、哲学演讲辩论等项目。尽管当时的一些哲学家认为不应该过于重视体育竞技，（对于他们的抱怨，我们是从近代的学者那得知的。）那时的人们像近代的许多人一样，对哲学家相当讨厌。因此，对体育歌功颂德的事情就落到了诗人们的身上，他们以壮丽的诗篇，热情讴歌、颂扬了那些在赛马比赛或者在战车比赛中的胜利者。

　　歌颂胜利的最出色的诗人是品达。这一点不仅在于他的天才，而且在于他的幸运，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作品被保存了下来。包括好几篇完整的颂歌，这是为庆祝在奥林匹亚、匹第阿斯、伊斯明、尼米亚诸城竞赛的胜利者们写的。此外，还有数百个残片。近代人一提到颂歌，就会联想到品达的名字，尽管他在希腊人眼里没有其他的几位诗人有名气。

　　颂歌实际上是在跳圆舞曲的时候，由合唱队伴唱的一首歌曲。颂歌的第一节为配合从右向左转的动作而被称为：“左转圆舞曲”。而接下来的第二章恰恰与第一章相反，是为配合从左向右转而作的，因此就称为“右转圆舞曲”，第三章是“尾声”，唱完“尾声”，合唱队就站在原地静止不动。诗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反复运用这三个章节。颂歌在英国的诗歌中是一种非常重要而又美丽的诗体。尽管它在结构方面比希腊的颂歌显得较松散，两者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共同之处。雪莱的《西风颂》，济慈的《夜莺颂》、《希腊的瓮》，华兹华斯的《永恒的暗示》，斯威伯恩的《维克多·雨果的诞辰颂》，丁尼生的《威灵顿公爵》等都可以被称为近代颂歌。他们的作品有一个共同点，即它们同希腊先民的颂歌一脉相承，格调高雅，情感真挚。从艺术角度来看，洛厄尔的《纪念颂》没有很高的影响力，但美国人对它却很感兴趣。还有一首和希腊颂歌形式很接近的颂歌，是在马尔巴罗战役胜利后，威廉·康格里夫即兴写下赞美女王的颂歌。他也是第一个指出，品达的颂歌不但结构严谨，而且句子长短不一，错落有致。因此这种诗体被17世纪的诗人考利称作“品达体”。其实品达颂歌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它的形式美，还在于它的主题思想的高尚、鼓舞人心。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几乎所有的希腊人都有敏锐的艺术嗅觉，他也不例外，而他的独到之处就是善于用各种表达形式把这种感觉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举个例子来说，他在说明诗和雕刻的密切关系的时候，说了一句下面的话，这句话的美妙还没有因为翻译的缘故而丧失：“我不要做一个永远坐在凳子上雕刻的工匠，让我美妙的歌声从伊奇那飘出，飘到每一艘载货的船上，飘到每一条轻快的帆船上。”

　　我们认为，雅典的文化一直是希腊文化的领头羊，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个世纪，而在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最为突出。但是，希腊的文明传播得更远，从小亚细亚、西西里岛直到意大利南部，希腊的艺术也在各个城市和州、省开出绚丽的花朵。甚至有七个城市先后宣布是荷马的诞生地，这在文学史上也称得上是一件趣事。品达出生在底比斯附近，巴基里德斯和西蒙尼德斯则诞生在克阿斯，阿那克瑞翁和阿尔凯奥斯则分别诞生在小亚细亚的特阿斯城和莱斯博斯的米蒂利尼城等等。希腊其他地方的诗人和艺术家只要能到雅典来，他们都愿意到雅典城生活。不管是作短期的逗留还是长期的定居。这就有点像近代法国的作家时刻梦想着在巴黎生活，英国的作家时刻梦想着在伦敦生活一样。尽管雅典不是政治和商业中心，人口不像现代大都市那样稠密。

　　当亚历山大完成了他伟大的征服世界的壮举之后，希腊的所有城市立刻沦陷了，尽管他们还没有立刻丧失他们的个性和地方特色，但是曾经繁荣的文学在许多方面逐渐衰弱下去了。这不是那些天才们的随意断言，而是人们普遍的共识。那时候，整个世界的人们都说希腊语，搞文学的人也都用希腊语写作，读者相当广泛。但是不久以后，这些都变了，文学逐渐脱离了生活，成为只活在书本中的僵死的文字，而且许多作品互相抄袭，缺少自我独创意识，所以读者也越来越少了，希腊语的文学只成了少数人的娱乐。这时，文化中心发生了转移，不再是希腊的雅典了，而转到了埃及的亚历山大城，这座城是征服者在公元前4世纪末建立的，在很短的时间里，这个小城的人口就增至30万。这部分是由于当时的统治者托勒密（由马其顿国王统治的埃及王朝公元前323—30年），托勒密国王包括托勒密一世（公元前367？—283？年），他是亚历山大大帝军队中的一位将军，并继他之后成为埃及的统治者（公元前323—285年），最后一位国王是托勒密十五世（公元前47—30年），他和他的母亲克利奥帕特拉共同执政（公元前44—30年））建了一座巨大的图书馆，吸引了各地的学者、诗人和艺术家。随后，亚历山大和帕加马，以及其他各新老城市的统治者都竞相采取措施，发展艺术、学术。学术很快发展起来了，哲学和文学批评也都得到了发展。但是艺术却没有像学术发展得那样繁荣，特别是在诗歌方面。

　　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亚历山大时代的诗歌没有继承古希腊的雄美的气魄和热情奔放的活力。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新一代的诗人创作诗歌的时候，只注重它们在被阅读的时候是否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而老一辈的诗人在创作的时候，不断地反复背诵和吟唱，他们注重的是读起来能否给人以一种朗朗上口，耳目一新的感觉。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希腊的天才们已经把所有题材的诗歌都写尽了，新一代的诗人不管从思想上还是形式上都很难再突破前人。

　　忒奥克里托斯，可能是唯一有创新思维的田园诗人。他进一步完善了田园诗歌，因此后世的诗人一谈到田园诗就想起忒奥克里托斯的名字，把他的名字和田园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就像品达和颂歌的关系一样。田园诗，顾名思义，就是描写牧人们生活的诗歌，描写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思想，以及他们居住地优美的自然风光等。在忒奥克里托斯的笔下，牧羊人谈吐优雅，吟唱优美的歌谣，生活充满了诗情画意。因此，后世的批评家们禁不住疑惑：那些粗俗的牧人怎么会有这样精美的语言和如此细腻的情感？但是我们知道，那些优美的乡村民谣就是由这样的劳动人民创作出来的，他们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创作出来的歌谣语言生动形象，韵律美妙，犹如天籁之音。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在西西里岛的蓝天下，那些牧民们在碧绿的小山丘上放牧，他们唱着动听的歌谣，吹奏出优美的笛声，无忧无虑的生活。正是这如画的生活激发了忒奥克里托斯的创作灵感，他正是从这真实而又美丽的生活中汲取了种种的养料，写出了大家都称赞不已的田园诗。由于他善于运用各种复杂的艺术形式来琢磨他的原始素材，因此，他也成为最杰出的诗人。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优秀的、真诚的诗人，是因为他的素材具有真实性，与那些朴实牧人的生活场景相一致。他的乡村诗是他最优秀的诗作。当他从田园诗转向传统史诗的时候，他就不再是西西里岛上的田园诗人了，而是成为亚历山大时代书卷派诗人了。他的继承者，彼翁和摩斯柯斯，也是值得记住的两位诗人，彼翁的代表作是《悼阿多尼斯》，摩斯柯斯的代表作是《悼彼翁》，这两个作品使得诗人名垂文史。这两篇诗作一篇属挽歌性质，另一篇则是悼念死者的圣歌，都是田园诗歌的代表作。因为其独特的田园风味，它们在近代的田园诗中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田园诗是近代所有语言的一个传统诗体之一。维吉尔的《牧歌》就是模仿忒奥克里托斯的田园诗而作的。这是这位青年诗人毫无创作性的作品，当时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创作的潜能。后来随着他诗歌创作上的才能不断成熟，不断巩固，他也声名鹊起。维吉尔，当然，他对罗马以及英国的影响超过了希腊的任何一位诗人。田园诗之所以能够不断地发展壮大，部分也是由于他的缘故。许多近代的田园文学作品都是虚假、拙劣之作。有些田园诗傻到了可以与法国宫廷内那些用丝绸和花边把自己装扮成男女牧人的小丑媲美。但是近代的田园诗中也不乏天才之作，这大概是因为那些诗人真正热爱乡村生活吧，有了真情实感才能写出真挚优美的诗篇。假如一个诗人称一位美丽可爱的英国少女为克洛伊，她实际上和他所称呼的“特丝”或者“安妮”是一样美丽的。

　　田园诗的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忒奥克里托斯—维吉尔式的短诗时代，这一时期的田园诗的形式，几个世纪以来都是诗人们最喜爱的。英国伊丽莎白时代的文学中充满了各种各样“慈爱”、“热情”的牧人形象，英国田园诗歌中也有些自然清新的可爱之作。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斯宾塞的十二篇《牧人月历》，每篇正好对应一年中的一个月份，虽然，这十二篇田园诗有模仿古典作品之嫌，但也充满了英国精神。在18世纪，约翰·盖伊在《牧人的一周》中，开始尝试把牧歌英国化，他宣布说：“我们英国诗人笔下诚实和勤劳的农民，比起西西里岛和阿卡笛亚的诗人笔下的农民，一点都不逊色。”

　　田园诗第二个发展阶段是，田园诗的短小对话加进了戏剧色彩，我们可以称之为“戏剧对话阶段”。其中最著名的作品是意大利作家塔索用意大利语写的《埃米塔》，以及英语中最好的例子是本·琼森的《悲哀的牧羊人》，都散发着浓郁的英国田园风味。还有乔·弗莱彻的《忠实的牧羊女》，这篇深受塔索的《埃米塔》的启发。作品的背景和人名以及作品中的神话故事都是希腊或者假借希腊的神话故事。此外我们不能忘记这篇《温柔的牧羊人》，由苏格兰人艾伦·拉姆齐用苏格兰当地的方言创作的，这是天才之作，诗歌语言简单优美，塑造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田园诗的第三个发展阶段是传奇散文体，或者说是散文和诗歌传奇的结合阶段。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意大利的诗人桑那扎罗的《阿卡笛亚》。菲利普·辛尼笛模仿桑那扎罗的《阿卡笛亚》，写了一篇《阿卡笛亚》。他的语言矫揉造作，但是又雅俗共赏。在散文化的田园诗中，我们关注的只是它描写乡村小伙子浪漫故事的那个部分。这有点像法国乔治·桑、英国托马斯·哈代的小说。他们基本上没有从忒奥克里托斯那里继承到什么，但是他们和忒奥克里托斯也应该归于同一类，因为他们的田园生活都是真实的。

　　第四个阶段也是最完善、成熟的阶段。主要的作品有弥尔顿的《利西达斯》和雪莱的《阿多尼斯》。诗人在哀悼自己友人的时候，常常把自己和朋友当成希腊人来看待。在《阿多尼斯》中，田园诗的风味几乎没有。济慈，这已故去的英雄，并不是这首诗的直接人物——牧人的象征，而是作为他悼念的诗人，是“他所爱的，以及一切思想的化身”。阿多尼斯，只不过是借用的一个希腊名字而已。在弥尔顿的《利西答斯》中，他运用象征主义手法，描述了他和他的大学好友的手足之情：

　　“就像放牧在同一座小山旁的两只小羊，在泉水旁戏耍，在树林里追逐，在小河旁徜徉。”

　　哀悼死者的挽歌大部分都是精雕细琢的，不免有矫揉造作之嫌，但是也有一些特别的作品，借希腊人的名字来寄托自己对好友的哀思。弥尔顿在这点上做得很巧妙，虽然作品中掩饰不住造作的痕迹。马修·阿诺德的作品《撒伊利思》就比弥尔顿有过之而无不及，诗人充分展示了自己渊博的学识。但是，我不敢确定，我们能否要对后世的这类作品更加注意。人们对这样的田园诗的欣赏已经变得越来越腻味了，除了那些古代的杰作以外，这样的诗文在近代文学中恐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现存的希腊诗歌中最宝贵的一本书——意味着将所有的诗歌都放在一起——那就是《诗选》了。它收集了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6世纪期间许多诗人的短诗。这些诗歌，大都是短小的颂歌、田园诗、讽刺诗和爱情诗，这些诗以简洁的语言表现了人类各种质朴的情感。与那些史诗、戏剧和历史记载比起来，它们能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古希腊生活的实质，或者是某些局部的生活实质。

　　《诗选》最早开始由公元前1世纪的诗人麦里亚泽编纂，他把大概四十个诗人的作品放在一起，包括前几个世纪的许多经典之作，因此他的《诗选》被称为“花环”，意思是由鲜花做成的圈状物，象征着胜利及美好的事物。而“花环”（garland）这个词本身就含有诗选的意思。这本诗集一问世，就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许多后代的学者竞相模仿，也不断加进了很多新的东西。直到麦里亚泽死后的近1000年里，康斯坦丁·塞法拉斯（其生平不详）编纂了一本《诗选中的诗选》，他从前人的选集那里“抢夺”了一些东西，作为他自己的成果。这本诗选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也是非常吸引人的。14世纪一个名叫帕鲁德的修道士，做了一个新的版本，他从塞法拉斯的版本中删掉了很多精美的作品，加进了另外一些作品，其中有好的作品，也有滥竽充数之作。因此，帕鲁德的版本在很长时期里都被当作是标准版本。而塞法拉斯的版本渐渐被人们遗忘了。直到17世纪的早期，海德堡大学的一名年轻的大学生发现了塞法拉斯的《诗选》手稿，把它从被湮没的命运中解救了出来。然而这部差点被遗忘的作品并没有停止历险的命运，在30年的德国战争中，任何一件易损坏的东西都是不安全的，因此，手稿被送往了梵蒂冈。在18世纪末，当法国人攻占了意大利后，他们乘机在意大利大肆掠夺，这部手稿也被掠夺送至巴黎。手稿在巴黎现世，立即引起了轰动，各地的学者云集巴黎，争相一睹手稿的风采。

　　这部《诗选》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因为它保存了很多值得珍藏的诗作，如果不是它，很多宝贵的诗篇就有可能散失。《诗选》不仅给人们留下了成千上万的奇葩（当然，也有扭捏之作），而且诗选本身就涵盖了整个人类的情感和经历过程。尽管我们对其中的一些诗人知道的很少，但它给我们展示了一段希腊诗歌从活力四射的早期到光芒渐退的衰落期的历史。试问，我们能在其他的文学中（中国的文学除外）找到这样一个持续、悠久，并且充满了寓意的歌谣吗？希腊人，不是希腊的某个人，应该是整个希腊民族，都擅长用各种文学形式来表达人类的思想和感情。（当然，我的意思是指希腊人善于表达人类的基本感情，而不是具体生活中的细节，比如希腊衰亡后，他们就无法表达美国的革命和有关电波的生活了。）希腊人善于表达情感，语言表达得清晰有力，直言不讳。他们善于用犀利的讽刺，猛刺敌人，最后还能以不屑的态度、达观的心态静观人类最后的敌人和朋友玉石俱焚。这都是《诗选》中最受人喜爱的一个原因。

　　英国的诗人把这些优美的短诗翻译成英文，我引用卡利马卡斯（卡利马卡斯，一个公元前3世纪的诗人兼学者，曾任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管理员。）的一首诗作为例子，这首诗是英国19世纪的一个学者兼诗人威廉·科里翻译的：

　　他们告诉我，赫拉克利特，

　　他们告诉我，你已去世，

　　听到这个消息，苦涩的泪水顿如泉涌，

　　想起我们在一起是多么的愉快

　　长日漫谈直到夕阳偏西。

　　而今，我亲爱的故人啊，

　　一抔黄土中，你永远地睡了，睡了，

　　可是，你那美丽的声音，你那美丽的夜莺，

　　还一直活着。

　　死神也许带走了你的身体，可是却带不走你的声音。